第二十九章 感同身受

作者:雪云|发布时间:2023-12-16 10:53|字数:3769

身为白夜国的女王,高傲而尊贵的大王女殿下,琉澜从未传出过什么流言蜚语,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身份太过特殊而手段又十分强势,即便是她的政治对手也不敢在这方面动歪脑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太骄傲了,对任何外人都不假辞色,雍容优雅之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如同雪山之巅的冰雪,亘古不化,俯瞰人世污浊。任何人想要靠近她,都必须先战胜笼罩着雪山的刺骨寒意,甚至还可能遭遇呼啸狂暴的暴风雪。这样的挑战,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很困难,乃至于无法完成。

世人都渴望征服寒冷的冬与雪,但却从有人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所以,无论是以前、现在、又或是很遥远的未来,白夜国的大王女殿下都可能会一直是这样独自一人高高在上的形象,除了身为妹妹的琉璃以外,任何人都无法住进她的内心。

——本该如此。

命运总是如此神奇,往往会刻画出令人难以预料的发展。

琉澜的人生也是如此,她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被命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少女喜欢上了当时教导自己剑术的老师,同时,也是白夜王室的供奉强者,受到整个大陆尊敬的【奇迹】强者,北海剑圣离彻。

如果这个“少女”指的是任何一名普通贵族的小姐甚至是平民百姓家里的女儿,都还说得过去。毕竟,北海剑圣离彻身为【奇迹】境界的强者,本身威名显赫,得到人们的憧憬与仰慕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但偏偏,这句话中的“少女”,指的是当时白夜国的大王女,将来必然会成为白夜女王的琉澜。

而北海剑圣离彻,是她在剑道上的老师。

且不说两者师生的关系,单就年龄、阅历以及实力这几个方面来看,两人之间也几乎隔着一道天渊,无法轻易跨越。

这道天渊,是仅仅一看就会让人头晕目眩,生不起一丝逾越念头的深邃。

然而,大王女琉澜却偏偏跨过去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没有很多人知道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以外,唯一知道的似乎就只有二王女琉璃了。

即便是琉璃,也只能猜测大概,而无法说出具体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离彻大人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姐姐吧。”

她这样描述道。

唐恩微愣,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所谓的“放弃”,是如字面所说的放弃,亦或是有什么更加深刻的含义呢?

“就是放弃。”

琉璃抱着自己的膝盖,望着火堆,轻声道:“对于当时的姐姐来说,离开就是一种放弃。”

“而有很多人离开了我们。”

冰蓝色的眸子里,回忆的色彩被火光映照,闪烁着异样的光辉。

她开始讲述之前的故事。

很多年前开始,持续到现在依旧没有结束的故事。

关于一个承担着过分沉重的使命、始终无法喘息片刻的少女,以及指导她剑术的老师之间的故事。

在白夜的旧王去世之后,大王女琉澜开始试着执掌国家的政权,当时,许多站在王室这一边的人因为她的年龄而小觑她,认为她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王,于是纷纷离开了她。有的选择了中立,默默观望,有的则投入了某些野心勃勃的王室旁支的阵营——他们支持的是白夜王室一脉,而不是白夜旧王这一脉。

如果琉澜没有能力成为王的话,那么,她理所当然要把王位让出来,留给更有能力的人,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白夜血脉的直系。

这样的想法,不仅是那些臣子贵族有,王室的旁支族人也这么认为。从血脉关系来上说,他们体内的血脉虽然不够纯净,但都还属于白夜血脉,也有争夺王位的资格。

这些在旧王在世时还假装兄友弟恭的旁支族人和那些怀有小心思的贵族联手,给琉澜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他们试图逼迫琉澜主动放弃王位,但琉澜却一声不吭地全部承受并坚持了下来,没有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在这无数次的勾心斗角之中,北海剑圣离彻成为了最关键的人物。他虽然从没有参与过白夜国的政治事务,但在白夜的象征意义和实际地位却是仅次于王的,在旧王去世新王未出之前,他的态度将决定整个争夺的胜败。

哪怕他没有开口明确表示自己的好恶,而只是在琉澜执政的时候稍微摇了摇头,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中立派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琉澜,转投入另一个阵营。

两边都想拉拢离彻,但琉澜什么也给不出来,哪怕一个承诺都做不到,因为她自己都几乎对眼前的事态发展失去了信心;而那些反对派则给出了他们自认为优渥的条件,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力、更多的财富……不管离彻是否需要,甚至不管这样的行为对于一名【奇迹】强者来说是否可笑,他们一味地许诺着,只是想让离彻做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那就是,在对大王女琉澜的剑术指导中缺席一次。

那个时候的北海剑圣离彻受旧王委托的缘故,每天下午都会前往白夜的王宫,教导大王女琉澜剑术,从未缺席。不管他对王位争夺的态度如何,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从来没有马虎应对过,对琉澜的要求很严苛。但这种严苛在有心人看来,却也成了一种态度的体现,是那些中立派摇摆不定的关键。

在他们看来,北海剑圣对琉澜要求如何严苛,是否说明他认为琉澜是有希望登上王位的呢?他们这么猜测着,然而,如果北海剑圣真的答应下来,在对琉澜的剑术指导中缺席了哪怕一次,这样的猜测也会顷刻间土崩瓦解,所有人都会在那一瞬间达成共识:连北海剑圣大人都已经对这位大王女失去了信心,那么,他们还需要观望什么?

这是【奇迹】强者的影响力,准确来说,是一名默默守护了白夜数十年的【奇迹】强者的影响力。

一方面是弱小年幼,势单力薄的大王女,一方面是势力惊人,野心勃勃的反对派,这样的对比,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在一瞬间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然而,面对这样看似轻而易举的选择,北海剑圣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无视了反对派的甜言蜜语以及各种许诺,依旧每天前往王宫教导大王女剑术。但除了教导剑术之外,他也没有和大王女有过多的接触,只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学生。

像是最坚定的中立派一样,他没有选择这其中的任何一方。

但却在无形之中选择了大王女。

这种说法好像有点矛盾,但按照琉璃的话来说就是,“正是因为北海剑圣大人哪一方都没有选择,所以,那些反对的人才都以为他选择了姐姐。”

这给了琉澜喘息的机会。

“那段日子,姐姐一直都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觉得她很可怕。”

琉璃回忆着那时候琉澜的情况,其中令她记忆犹新的一点是,“只有在离彻大人教她剑术的时候,她脸上才会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就坐在花园里看着姐姐和离彻大人学习剑术。”

“虽然离彻大人对她要求很严格,剑术的修炼也很困难,但姐姐却反而十分高兴的样子。”

“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不用考虑那么多令她心烦的事情。”

“离彻大人要求她学剑的时候,除了剑,什么都不要想。”

“这大概也是姐姐所渴望的吧?”

琉璃用手撑着下巴,静静地望着眼前燃烧的火焰。

唐恩默默地听着,心中逐渐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对于当时的大王女琉澜来说,北海剑圣离彻到来的时间,恐怕是一天中最安逸的时光吧?

她一定是将那段时光铭记在了心底,并因此,才喜欢上了眼前教导她剑术的男人。

所谓爱情,就是追求一种安心的感觉吗?

唐恩有些不明白,他仰起头,看到夜空无月,稀疏几颗星辰闪烁寂寥的光芒。

于是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琉璃眼中闪过一丝后怕,显然,那时候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那些反对派见无法从北海剑圣离彻这方面入手逼迫琉澜放弃王位,反而是无形之中帮助她逐渐稳固了自己的地位,顿时感到心急,他们在权力与欲望的驱使下,竟使出了一记昏招,直接派出刺客暗杀大王女琉澜,试图发动政变。在他们看来,既然北海剑圣离彻是绝对中立的存在,那么,想必这一次也不会干涉他们。

然而,这一回他们却失败得很彻底。

刺杀发生的当天,琉澜刚好因为于剑道上遇到了一些难题,在向自己的老师求教,故而北海剑圣离彻离去的时间拖延了一点。就是这么一点时间,让他发现了这次的阴谋。在大王女琉澜性命危在旦夕的时刻,他及时出手化解了这一次危机。

在随后到来的政变中,北海剑圣出离愤怒了。大王女琉澜是白夜血脉唯二的直系后裔,曾受白夜王室恩惠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琉澜独自面对这来势汹汹的政变。

更何况,撇去大王女这一身份而言,琉澜也是他的学生,在教导剑术这一方面,他从未有过藏私,而是把自己所有的剑术都传授给了她。自己悉心培养的学生在自己面前被人刺杀,他怎么可能不感到生气?

那一天,参与了政变的人,无论是普通贵族,还是王族旁支,都亲眼目睹了【奇迹】强者的愤怒。波涛席卷,海浪呼啸,狂风吹袭,乌云千里,整个国都沧澜暗无天日,一天一夜之后才重现光明。

北海剑圣离彻,一人一剑,接连战胜无数要素深化与要素巅峰的强者,将那些领导政变的野心家统统镇压,并交给了琉澜处理。后者在那时表现出了身为大王女的决断,将这些人全部处死,无一例外,这也是白夜历史上有名的“黑昼政变”。因为白日也被北海剑圣离彻的愤怒遮掩了光芒的缘故,才有了黑昼的称呼。

后,白夜重现,反对派就此偃旗息鼓,再也难以和已经羽翼丰满的大王女琉澜对抗,后者在局势稳定之后,失踪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重新出现在人们视线之中时,却是已经觉醒了自己血脉中蕴藏的强大力量,并借此稳固了第一继承人的地位,不久后顺利登上王位,成为白夜的女王。

这也和冬之王希尔尼斯所说的,八年前的那件事对应上了。

“大概,姐姐就是被那次刺杀和政变刺激到,所以才会那么着急想觉醒自己的血脉。”

琉璃轻声道:“虽然我不是姐姐,但我大概可以猜出她的想法。”

“——我应该变得更强才行。”

“——要保护我的国家和亲人。”

“——并且。”

“——要让离彻大人,不用再为我担心。”

少女仰起头,望着夜空中寂寥的星辰,目光迷离。

明明没有亲眼见过,但她还是很肯定地说道。

“姐姐一定、一定就是这么想的!”

宛如,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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