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海上波涛汹涌，却有丝丝寒意蔓延，缓缓渗透着空气与海面。

“咔擦咔擦——”

虚空在这样刺骨的寒意中逐渐凝结，大王女琉澜踩着冻结的冰面，站在高空，俯瞰下方的海平面，身后，六只冰晶羽翼缓缓振动，洒落点点冰屑与寒晶。

在一片汹涌的海浪之中，同样有一块海面像是独立了出来，被寒冰所冻结，凝固为冰的陆地。只是冻结它的，并非是来自于寒冬的力量，而是源于混沌的深渊之寒。

在那黑色的、泛着令人不寒而栗恐怖寒气的冰冻海面上，正有一人仰头，与大王女琉澜对视。那人的身躯较为娇小，身着黑色寒冰凝聚的铠甲，手持长枪，目光血红，没有丝毫感情。她胯下骑着一头黑色的猛兽，看上去像是狼的模样，但气势却更加凶悍更加凌厉。这头猛兽通体散发冰寒，身躯的轮廓与线条都很僵硬，不像是自然生长而成，倒像是被人用冰块硬生生雕刻出来的，带着一种隔绝于活物的死寂气息。

琉澜也曾见过冬狼，那是风雪之中诞生的猛兽，是寒冬之子，天生便拥有驾驭霜雪的力量，它们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同样是冰寒刺骨，但却与眼前这头猛兽完全不同。前者高洁淡漠，后者死寂枯朽。

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是由于二者力量核心的源泉其性质完全相反的缘故。

秩序之冬虽然寒冷，但却高洁神圣，它所存在的目的是为了保证四季的循环，让生命与文明在这种循环之间获得永不停息的发展。如果没有冬的存在，春、夏、秋也将黯然失色。

而混沌之冬则不同，它所存在的目的，只是将一切都带到无法回归的冰寒之中，让秩序世界在没有温暖与光明的严寒里孤独而绝望地走向灭亡。

既然从本质与目的上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那么，这二者相遇的那一刻，会发生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那就是战斗。

“愚蠢的人类。”

冻结的海面上，冰之魔将举起长枪，直指琉澜的心脏：“自取灭亡。”

她的声音像是极致到不带一丝生气的冰寒，令人听了，竟觉得灵魂也要被冻结。

琉澜也觉得有一股凛冽的寒意凝固在她的心脏处，但她面无表情，并不为此动容。

“究竟是谁将灭亡。”

“恐怕还不好说。”

她冷哼一声，振动身后的冰翼，霎时间掀起一阵狂乱呼啸的风雪，猛烈吹袭，在一瞬间将四周的天地都变成了迷蒙的一片。在这风雪肆虐的领域之中，寒风如刀，落雪似剑，每一缕风每一片雪都蕴藏着深深的杀意，无人可以逃脱它们的绞杀，而操控着这阵风雪的琉澜则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一般，用淡漠威严的瞳孔注视着脚下的万物。

虚空被冻结，继而破碎，发出“咔擦咔擦”不堪重负的声音；苍蓝海掀起数十米高的汹涌波涛，拍向呼啸的风雪，却是在一瞬间被冻结凝固，再也无法回到海中。

这极致的严寒，正是冬与雪的象征。

然而，若仅是如此的话，却还不足以令冰之魔将感到畏惧。

她抬起血红色的眼眸，目光从眼前呼啸的风雪中一扫而过，最终透过一片迷蒙，锁定在了风雪深处的琉澜身上。随即，冰之魔将轻喝一声，胯下魔狼顿时扬起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四肢猛蹬脚底冰面，一跃而起，径直扑向呼啸的风雪。

混沌的寒气在魔狼的脚底汇聚，分开了风与雪的阻隔，凝聚成一条黑色的冰之道路，魔狼踩在这条冰路上，身形如掠过的一片黑暗，席卷着往琉澜所在的位置袭去。

狰狞的巨口张开，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类——连同这呼啸的风雪都一并吞入腹中。

琉澜面无表情，冰翼微微振动，身形往身后飞去，冰蓝色长裙飘曳出绚丽的色彩。

少女的身躯与魔狼掠过，但就在那一瞬间，魔狼背上的冰之魔将扭头，目中血红光芒绽放，一瞬间占据了琉澜所有的视线。

“呼！！！”

凄厉的风声呼啸，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危险的感觉如芒在背，好像有谁用针刺着琉澜的后背，让她感受到了一阵心悸。少女来不及思考，匆忙扭身，下一刻，泛着死寂寒意的长枪从她身前擦过，撕开了腹部的衣裳，露出白皙的皮肤。

一道血痕缓缓浮现，温热的血液渗透而出，但却在下一秒便被严寒冷却，凝固为一片晶莹的寒冰。

感受到腹部传来的痛楚，琉澜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她趁着冰之魔将纵身掠过的空挡，挥手召来风雪，在冰之魔将的头顶凝聚为一片庞大的寒冰。下一刻，寒冰轰然坠落，宛如雪山倾塌，覆压而来的阴影甚至将冰之魔将四面八方都给笼罩，让她无处可逃！

然而，后者似乎也并不打算避让，她仰起头，血色眼眸中光芒闪烁。

长枪如阴狠的毒蛇，不知何时再度窜出，这回是往头顶压落的寒冰刺去，那渺小的身影在坠落的冰山面前显得过于渺小，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又是如此强大。

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冰山与长枪碰撞，后者裹挟着惊人的声势，直接将整座冰山穿透粉碎，崩落的寒冰与霜雪纷纷扬扬，即便是在呼啸的风雪中也显得如此显眼。

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琉澜的反击之后，冰之魔将驱使着胯下魔狼，转身，再度面对不请自来的大王女琉澜。

“贫弱。”

她淡漠地说道。

大王女琉澜面不改色，目光平静。

“果真如此吗？”

她反问道。

冰之魔将血眸微微闪烁，而后，很快感受到，一股寒意正顺着自己的手臂往上蔓延，冻住了她肩膀的部位。她动了动手，却觉得动作很是僵硬。一片晶莹的寒冰，覆盖在她肩部的铠甲表面，与黑色死寂的寒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两种性质与本源截然不同的寒冷在相互对抗。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似乎是不分高下。

但这只是暂时的罢了。

接下来的战斗，会让一切分出胜负。

数千米高空，风雪呼啸。

冰之天使与混沌的魔将，遥遥对峙。

* * *

当白夜国的大王女琉澜在战斗的时候，二王女琉璃同样在为了自己的信念与目标而努力。

她身处狂猛的暴风雪中，白茫茫的雪幕掩盖了四周群山，连一点阴影的轮廓都无法望见。只有脚下的道路还显得比较清晰，少女的脚步踏在这崎岖的道路上，积雪盖住了她的脚踝，让她觉得冰冷。

怀中的少年依旧在沉睡，琉璃从未有想过放下他的意思，哪怕那可以让自己的前进变得更加轻松。

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步伐虽然缓慢，但却无比坚定。

身后，冰之天使跟随着她的步伐，时而振动冰翼，洒落寒霜，替她对抗四周呼啸的风雪。

正是靠着血脉的力量帮助，琉璃才可以一直坚持到现在。

尽管如此，依旧痛苦艰难。

寒风撕开了她的衣裳，在她娇弱的身躯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痕；冰雪冻结了她的手脚，让她逐渐在寒冷中失去知觉与自我……来自严寒的所有考验，此刻都由琉璃一人独自承担。

一个从未掌握过自己血脉力量的柔弱少女，要靠着突然觉醒的这股力量对抗寒冬的神明召来的风雪，还要在这样的过程中凭借自己的意志不断前进，这听上去实在有些异想天开。

琉璃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她没有放弃。

因为，几乎不可能，也就意味着还有那么微弱到渺茫的一点可能性存在；但是，如果放弃的话，几乎不可能，就会变成绝对不可能。

她不想得到那么绝对的答案。

绝对往往意味着残酷。

更何况，她才刚刚许下过承诺。

“唐恩……没事的唐恩。”

“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的。”

她不断念叨着，声音细微弱小，很快被狂风撕碎。

少年还在昏迷，自然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

可少女还在说，不停地说，既说给少年听，也说给自己听。

同时，说给自己内心的信仰听。

那极为深刻的信仰，源于极为坚强的内心。

如今的琉璃，早已摆脱了过往的柔弱，变成了一个无比坚强的人。

风雪茫茫之中，少女搀扶着少年，一步一步地往看不到光明的远方走去。

尽管像是在主动走向最深处的寒冷，但少女坚信，在那里，会有正确的道路在等着她。

所以——

“唐恩，我一定、一定会保护你的！”

“相信我，好吗？”

她喃喃问道。

怀中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唔嗯了一声。

这算是他的回答吗？

是肯定，还是否定？

是鼓励，还是劝阻？

……

琉璃没有听到。

一切多余的想法都被风雪撕碎，她唯一的信念是带着唐恩离开这里，离开大雪山群，回到自己的姐姐身边。

寒风凛冽，霜雪呼啸。

两人的脚步踩在堆积的落雪上，向风雪的深处蔓延而去，逐渐缀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这是通往希望与未来的轨迹。

是琉璃所能找到的、最适合她的道路。

冰之天使振翼，冰蓝眼眸清冷澄澈。

在那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雪深处后，一片迷蒙之中，忽然有一双冰蓝色的锐利竖瞳睁开。

随后，冬之王希尔尼斯神圣高洁的身躯缓缓走了出来。

他注视着琉璃带着唐恩离开的方向，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巨口张开，寒霜在獠牙间晶莹闪烁。

“风雪之中，无需方向。”

“你走的路，便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你也终于明白到这一点了吗？”

“与你的姐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