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没有想到自己在说出名字后，琉璃的反应会那么大。
她瞪着漂亮的冰蓝色眸子，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就是唐恩？”
她又重复了一遍。
唐恩摸了摸后脑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唐恩，但我名字确实是叫唐恩。”
“你刚刚说了吧，自己是从琅天来的。”
“我所知道的那个唐恩，好像也是琅天人。”
琉璃上前一步，扑闪着眸子，仔细打量着唐恩，直到看得他有些发毛后，才开口问道：“你知道雁泺城吗？”
雁泺城……唐恩微愣。
许多明明刚过去不久却好像沉淀了无数个岁月的场景，如翻书页一般，一幕幕重现在他面前：弥漫的灰色死雾、逡巡徘徊的亡灵、烈火中消逝的灵魂、阴暗压抑的天穹、潮水般蔓延的黑暗、神圣高洁的纯白光芒、为执念驱使的心魔、恸哭哀鸣的神剑、靠着墓碑永眠的老者、什么也未能拯救的勇者、晨曦到来时的誓言、深邃夜色中皎洁的月光……以及毅然决然转身离去的猫人少女。
他的心情又变得沉重，缓缓地，点了点头。
琉璃歪了歪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眼前的少年情绪在一瞬间似乎变得很低落。
是因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她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个……你怎么了？”
“心情不好？”
唐恩听了，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分明就有什么。
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琉璃心中嘀咕，但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
她便继续接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半个月前，雁泺城发生了一次很严重的灾难，邪教徒的献祭仪式让那里变成了一片生机灭绝的死地，幕后主使者是十罪之中的深黯，而斩杀了深黯，使雁泺城内徘徊的亡魂因而得以解脱的人，他的名字就叫唐恩。”
“据说这一代的勇者大人也有出现，但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位先于勇者大人赶到，挽救雁泺城于水火之中的唐恩，就是你吗？”
琉璃望着唐恩，眼中说不出是期待还是好奇。
“嗯。”
唐恩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因为，没有必要否认。
“真的吗？”
琉璃顿时睁大了眼：“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你觉得不像吗？”
唐恩反问道。
“不像。”
琉璃很干脆地回答道。
她倒是很想相信唐恩的说法，但无论怎么看，眼前的少年都有点……
“年轻。”她眨了眨眼：“你太年轻了。”
“那些强者，不应该都是胡子很多头发很白的那种吗？像小说中写的那样……”
她兴致勃勃地说道。
说出来的话语却让唐恩有些无奈。
“这一代的勇者，不也很年轻吗？”
唐恩说道：“总不能因为她年轻就觉得她不强吧？”
“可她是勇者啊！”
琉璃下意识回答道。
没有任何考虑，几乎是脱口而出，理由仅仅是因为“她是勇者”。
就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或许，对于她、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充分了。
唐恩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他把目光移到那堆燃烧的篝火上去，眼瞳中倒映出跃动的深红色烈焰。
“说得也是。”
他喃喃道：“她是勇者嘛。”
“什么？”
琉璃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拉开了话题：“既然你不相信的话，那么，我要怎么证明我的身份？”
“唔！”
琉璃好像被这个问题难倒了，开始冥思苦想，冰蓝色的漂亮眸子里满是苦恼。
几分钟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手掌：“有了！”
于是抬起头，自信满满地望着唐恩：“听圣女大人说，那位唐恩应该是掌握了火之要素、实力达到了要素深化的强者，如果你可以和我证明这一点的话，我就相信你！”
这么简单的方法需要思考这么久吗？
唐恩心中小小地怀疑了一下琉璃的脑瓜子的结构，而后抬起手，指了指身旁熊熊燃烧，不断释放温暖与光明的篝火。
“诶？”
琉璃望过去，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唐恩随口解释道：“那就是我的要素。”
不是用要素之力生起来的火焰，而是纯粹燃烧的火之要素。
这一点，光是感受其中浓郁纯粹、几乎扑面而来的要素之力就可以知道了。
少女刚刚没有察觉，这会儿在唐恩的提示下，才发现了这一点。
“唔！”
琉璃睁大了眼。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从她刚刚苏醒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而这段时间内，这团燃烧的要素之火始终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没有衰弱更没有熄灭，稳定到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白夜王室的二王女，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少女，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它不仅意味着少年体内蕴藏的火之要素的质和量都很惊人，更意味着少年对于要素之力的掌控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不然的话，绝不可能让本就活跃的火之要素变得如此稳定。
“要素深化……”
她喃喃道。
“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
唐恩问道。
琉璃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整个人扑到唐恩面前，上上下下，又把他仔细打量了一遍。
“怎么了……”
唐恩有点蒙。
却见琉璃一边打量一边喃喃念叨着：“不可能呀……明明就比我大了两三岁的样子，怎么会有这种实力？”
“明明这么年轻……这不可能呀。”
所以，还在为了年龄的问题纠结吗？
唐恩顿时哭笑不得。
好在，琉璃并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她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同时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并不礼貌，顿时后退几步，拉开了和唐恩的距离。
“我相信你了。”
她很认真地说道：“你就是那个挫败了邪教徒阴谋，解救了雁泺城数万亡灵，在勇者大人到来之前独自奋战，精神与意志让圣女大人也赞扬不已的唐恩！”
一连串的前缀说得唐恩有些无奈：“不用说得那么详细的。”
况且，也并非是独自奋战。
他在心底低声补充道。
同时，想起了轲、想起了艾薇儿、想起了千洛……自然也想起了名为卡尔的老者。
他们都曾陪伴在唐恩身边。
但不管有多少人，到了最后，他依然是孤身前进。
所以，那位圣女这么评价，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呢。
他心中苦笑一声。
“唐恩！”
“你在听吗？”
“喂！？”
琉璃的声音将少年的思绪拉回。
他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抱歉。”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你继续说吧。”
“关于你被袭击的事情——既然已经证明了身份，那么你应该可以相信我了吧？”
“如果需要的话，我也会帮助你的。”
他承诺道。
“是吗……谢谢你。”
琉璃不知为何，用狐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在怀疑他的态度，还是在怀疑他的承诺。
“我们是在前往沧澜的道路上遇到那些邪教徒袭击的，同行的还有我的同伴，以及负责保护我们的教团骑士……不过，他们为了保护我，都已经……”
少女眼中浮现出黯然的神色。
让其他人因自己而死，或许是世界上最令人自责内疚的事情。
唐恩在此刻，竟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他继续听少女讲述。
“我们是和圣女大人一起离开觉醒山的，在得知雁泺城的灾难后，圣女大人立刻就做出了决定。我们大概是用一个星期赶到了雁泺城，然后圣女大人便和光之城的护卫留在了那里，准备净化雁泺城的混沌污染，而我和其他的同伴则继续往沧澜前进……因为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地就不是雁泺。”
“我是神圣祷会的信徒，你也知道我们的使命是什么吧？”
“净化混沌，复原秩序本来的样子，就是我们所要做的事情。”
“我听说冰之魔将在苍蓝海里苏醒，现在正率领军队在进攻沧澜。虽然有姐姐在，沧澜肯定不会有事，但是，苍蓝海却会被混沌的气息污染。海洋是生命的源泉，海洋被污染，其后果比起陆地被污染更加严重。”
“我是白夜的子民，而白夜人一向都把海洋当做自己的母亲，所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混沌污染而不闻不问。于是，我才向光之圣徒大人请求，主动放弃修行，回到沧澜，为净化苍蓝海而贡献自己的力量。”
“光之圣徒大人同意了我的请求，还派遣了其他同伴来帮助我。圣女大人也说了，在处理完雁泺城的事情后，她也会往沧澜前进，帮助我们一起净化苍蓝海的混沌污染。”
“但我没想到邪教徒居然会挑这种时候来袭击我们，而且，还出动了这么多人。”
少女说到这里，脸色变得苍白，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悸与后怕，显然，那一天遇袭的场景依然让她心有余悸，甚至连稍微回忆，都是无法抹去的痛苦与恐怖。
她缓缓蜷缩起身子，像是忽然觉得很冷的样子。
“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袭击我的。”
“那些邪教徒，肯定已经知道了那个传说。”
她低声道。
“传说？”
唐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个词语，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一切的关键。
“什么传说？”
他追问道。
“关于白夜国起源，以及白夜王室血脉的一个传说。”
少女用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少年，澄澈如冰面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年的面孔：“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以白夜作为国名吗？”
“那是姐姐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黑昼茫茫。”
“而白夜煌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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