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色的鸟？”

古老的神树下，木精灵少女眨了眨眼，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唐恩连忙给她描述：“就是一种羽毛的颜色是黑色和白色的鸟，它的眼睛也是一黑一白。我们来村子的时候，它好像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我刚刚也在神树上看到了它，它总是在看我，我觉得有点奇怪，所以才想问一下。”

“只是一只鸟而已，有什么好问的！”

轲不屑地撇了撇嘴，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黑白鸟的存在，顿时眯起了眼，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唐恩：“我怎么没看到，来的路上也是，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没看到？

唐恩微愣，扭过头去，发现那只原本站在树枝上的黑白小鸟居然真的不见了。

果然奇怪。

他皱起眉头，再度回头时，却看到艾娜的神色似乎变得阴沉了许多，她咬着下唇，目光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艾娜情绪的忽然变化，唐恩有点疑惑。

这种变化，是在听到自己的描述之后发生的，也就是说，那只黑白色的鸟果然并不简单。

而艾娜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唐恩望着她，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疑惑，而是转过头：“这个问题，等一下再说吧。”

“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语气平稳中带着低沉，少女的心情很低落。

唐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轲，跟在艾娜的身后，一路上，木精灵少女没有再出声说过一句话，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漫无目的地带着唐恩和轲在村子里游荡，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样子。要不是唐恩出声提醒，有好几次差点一头撞在近在咫尺的树木上。

“喂喂，她怎么了。”

轲低声道。

即便是她，也看出了木精灵少女的不对劲。

唐恩心中隐约知道是因为那只黑白色的鸟，但却不知具体原因，摇了摇头。

“我怎么觉得是因为你的缘故呢？”

轲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唐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感觉并没有错。

唐恩苦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说到底，那种为了撕开幻象让真相大白的冲动到底因何而来，直到现在他还不清楚，至于这种冲动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自然也还是蒙在鼓里。

只是，终究还是做了。

唐恩和轲跟在艾娜身后，顶着一村子木精灵各种诡异古怪的目光，大约是在村子里漫无目的晃荡了半个多小时后，艾娜才终于从这种心不在焉的状况挣脱出来，回过头，呐呐地说了句：“抱歉，我走神了。”

没有哪个人会一走神就走半个多小时的。

唐恩和轲都用诡异的目光望着她，而后者完全没有发觉。

“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她总算是想起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这一回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艾娜很快把唐恩和轲带到了一棵粗壮的古树前，古树的树干上破开了一个洞，其中有一部分区域被凿空，挖出了一个还算大的树屋，大概可以同时供两三个人住。里面的陈设也很简陋，一张木桌，一个柜子，几张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倒是照明的东西很有意思，是某种在夜间会散发出莹莹光芒的植物。屋子里的装饰也充斥着自然的味道，地板上生长着柔顺好似地毯的苔藓，墙壁和窗边悬挂着绽放紫色和粉色花朵的藤条，整间屋子虽然简陋，但却并不寒酸。

为两层，第一层是客厅，第二层好像才是卧室。

“这里是我家，目前只有我一个人住，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暂时住下来吧。”艾娜转身，望着唐恩和轲，歪了歪头：“猫咪小姐可以和我一起睡，人类先生的话，虽然很抱歉，但是只能让你睡在客厅了。”

“额，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唐恩摆了摆手，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总不可能让他去睡床而两个女孩子睡在地板上吧？

轲倒是很不满，不过却不是因为这样的安排，而是因为艾娜的称呼。

“猫咪小姐是怎么回事？”

她抱着胸，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说道：“我是猫人，不是猫！”

“是吗，抱歉。”

艾娜的道歉依旧毫无起伏，令人难以信服。

轲又被激怒了，开始磨牙，蓄势待发。

为了防止小猫人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唐恩连忙挡在两人中间打圆场：“她的意思是，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们的名字的。对了，她的名字叫轲，我叫唐恩，这一个星期的时间，还请多多指教。”

“轲？”

艾娜的目光在猫人少女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落到唐恩身上，眨了眨眼：“唐恩？”

“好奇怪的名字。”

她小声道。

“一点也不奇怪啊！”

听觉敏锐的轲炸毛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艾娜面前，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或许，艾娜这种一直平淡毫无起伏的语气听起来，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她的态度。

“好了，轲，你冷静点。”

唐恩把轲拉住，这个时候，艾娜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伸出手，在唐恩身上摸了摸，让后者顿时有点发愣。

“你在干嘛？”

猫人少女死死地瞪着她，好像害怕她做出什么事情。

艾娜没有理会轲，只是转身走向柜子，从里面搜出一套衣物，然后又走回唐恩身边，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去。

“额……艾娜，你要干嘛？”

唐恩有点搞不清少女的思维逻辑。

“洗澡。”

艾娜指着唐恩衣服上的血迹，那是他刚刚背着重伤的木精灵跑回村子时留下的：“很脏的，脱下来，我帮你洗。”

“这，这样吗？”被她这么一说，唐恩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还带着刺目的血迹，而且，血液也浸湿了他的背部，让他有点难受，他确实应该好好洗个澡了。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有种怪异的感觉。木精灵的服饰都是用绿叶和藤蔓编织而成的，看上去极富自然情调，算是中性的服装，像艾娜的衣服，穿在唐恩身上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但说到底，这还是她曾经穿过的衣服，难道她心里就不会有一点疙瘩吗？

木精灵少女面色不改，让唐恩无法看出来。

“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他小声道。

少女语气平淡：“你知道湖在哪里吗？”

“额！”

唐恩顿时无言。

* * *

几分钟后，唐恩被艾娜带着来到了村子后面的一个小湖泊边，这个湖泊的半径大约才二三十米，但湖水却很清澈，周边森林茂密，环境清幽。

猫人少女轲理所当然的没有来，她的说法是“我为什么要去，看你洗澡吗”，顿时让唐恩无法反驳。

两个人站在湖泊边上，艾娜指着湖泊说道：“这里就可以了，我们平时都是在这里洗的，水很凉，很舒服。”

“嗯……”

唐恩望着艾娜，却见少女始终没有主动避开的意思，心中叹了一声，找了块大石头挡着，避开了少女的视线，脱掉衣物，缓缓把自己整个身子浸在了湖里。一瞬间，有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传到头顶，让他身体下意识绷紧。但很快，这冰冷的感觉又变得温暖，湖中的水好像有种奇特的力量，缓缓治愈着唐恩疲惫的心神。

他放眼望去，却见眼见湖光凛凛，冷艳犹如月光；四周繁花绿树分外美丽，微风拂过时，花草树木摇曳着，压低了身子，在湖上点出一圈圈波澜；头顶的枝叶纵横密布，投下大片的阴影，却依然有阳光穿透最外围的迷雾，从枝叶的缝隙间洒下来，落在这景象里，点缀出一片灿烂的金色。

风在耳边吹过，带来林间树木的低语，唐恩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美景，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自己，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安逸的时光了呢？

或许，和特蕾西亚学剑的那四年是自己最后的安逸，如果可以的话，唐恩真的希望能一辈子停留在那段时光里。可是，做不到。他终究是要前进的，这一次也是，只是停留一会，等灵魂的创伤治愈后，便要再度出发，走上一条比先前更加困难更加危险的道路。

下一次的停歇，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又或者说……他是否还能得到下一次的停歇呢？

少年仰起头，阳光落入眸中，他微微眯眼，有点迷茫。

“唐恩？”

放着衣物的那块大石头上边忽然传来了艾娜的声音，唐恩一下子从迷茫中惊醒，正好看到艾娜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眺望远方，顿时吓了一跳:“艾娜？你怎么……”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你放心吧。”

她语气平淡，目不斜视。

可是，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还选择了那么尴尬的时间。

即使知道她没有刻意往这边看，唐恩还是下意识转过身去，只以被背对着她。

少女没有在意他的动作，或者说没有看到，依旧眺望着森林的远方，久久出神之后，忽然开口道：“唐恩，你不是想知道吗，那只黑白色的鸟，到底是什么。”

“额？”

唐恩微怔。

他没想到艾娜会主动说起这个话题，其实他在看到少女的反应之后已经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还在想能否从其他途径弄明白这件事。

看她之前的反应，怎么都是不乐意提起这件事的模样，怎么现在……

唐恩心中疑惑，却见少女仰起头，闭上眼，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那只黑白色的鸟，是很早之前就存在于我们一族传说中的鸟儿。”

“但是，却并非和神树大人一样，是古老与神圣的象征。”

“那只不过是会带来死亡，收割灵魂的鸟罢了。”

“古老的典籍中记载着它的名字，千余年来，我们称其为——”

“告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