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决定后的第二天，卡尔找到了他。

“虽然，我依旧觉得希望无比渺茫，但如果这是你的决心的话，我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你的。”

他这样说道：“在小姐踏上圣剑巡礼的道路之后，我便是负责保护她的人。但她现在的实力已不需要我的保护了，所以，她才会让我留下来照顾你。我很明白小姐是怎样的人，她虽然外表看似坚强，但其实却是个很柔弱的人，无论何时，都需要一个人去保护她。这个人已不会是我，但我希望会是你，唐恩。”

“当然，这对你而言，或许并不公平……”

毕竟，是需要付出自己生命为代价的道路。要把这样的道路强加于一名如此年轻的少年身上，未免太过残忍了。

老者目中闪过一丝愧疚，然而，唐恩却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决地说道：“卡尔先生，我说过了，这是我的道路！”

是我自己决定、自己要走、自己必须走的道路，而绝非是他人强迫。

卡尔顿时无言。

他早该猜到少年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沉默一会后，他叹了口气，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提升你的实力。”

唯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在诞生之礼上击败特蕾西亚，取代她成为勇者。

“你知道北海剑圣吗？”

卡尔问道。

唐恩摇了摇头。

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人物，不过能以北海剑圣为封号，足以说明，这应该是一名剑道上的强者。

果然，卡尔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唐恩的猜测：“北海剑圣阁下是白夜国供奉的【奇迹】强者，同时也是在剑道上拥有惊世骇俗实力的强者，如果你能得到他的指点的话，一定能突破现在的极限，到达更高的境界。”

白夜国？

听了卡尔的话，唐恩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我会带你前往白夜国，拜访北海剑圣阁下。”卡尔说道：“然后，再从白夜国乘船北上，游历诸国，拜访各个国家乃至各个种族的强者，让你在实战中提升自己的实力。如果可能的话，我还会带你前往麟泷古国，唯有那里，才有最强大的剑道传承。”

“这个过程会很危险，你要和无数强大的敌人，包括魔族战斗，可能在你成长起来之前，你便会死去。但如果你能顺利走完这条路，你的实力便会发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换而言之，这是一次巡礼，和圣剑巡礼一样。只不过，你没有圣剑的庇佑，也没有勇者的身份。”

“唯一拥有的，不过是你的决心罢了。”

“即使如此，你也要继续吗？”

卡尔望着唐恩，神情严肃。

唐恩有点恍惚。

一次巡礼，却不是和圣剑巡礼一样为了宣告勇者实力的巡礼，而单单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

如果说圣剑巡礼属于勇者属于整个大陆的话，那么，唐恩所面临的巡礼，便只属于他自己。

这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巡礼。

“当然！”

他脱口而出：“我要继续！”

如果仅仅因为太过危险便轻易放弃，那么，之前所有的决心看起来不就像个笑话了吗？

对于他的回答，卡尔毫不意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在唐恩疑惑的目光下，他轻声说道：“你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吧？”

他指的正是唐恩灵魂的创伤。

唐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会带你前往王城，艾因罗贝迪亚家族会有治愈的办法，这也是小姐临走前的吩咐。”

卡尔说道。

唐恩闻言，微微一愣，随后，胸中翻涌起不知是何意味的情绪。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有其他办法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如果借着特蕾西亚的名义接受艾因罗贝迪亚家族的帮助，一定会给她添很多麻烦的吧？

唐恩不希望如此。

卡尔目光闪烁：“你大可不必逞强。”

“我并没有在逞强，只是，确实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唐恩轻声说道：“我会前往雾雨迷环，在那里，会有治愈我创伤的办法。”

虽然这是那位让人无法看透的天秤魔女的说法，但唐恩还是只能选择相信，毕竟，她也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雾雨迷环？”

卡尔皱眉，那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就在觉醒山过去，位于觉醒山与白夜国的交界处，其中居住着精灵族，据说是千年前便已生活在其中的原住民。他们一向排外，不轻易与外人接触，更不要说是主动离开雾雨迷环了。

如果雾雨迷环中确实有治愈灵魂创伤的办法，卡尔相信，那一定免不了要和居住其中的精灵族打交道，而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有心提醒，却见少年目光清澈，眼眸深处带着稍许倔强，心中顿时叹了一声。

“那便如此吧。”

他说道：“雾雨迷环与白夜国，恰好也在同样的方向上。”

“你好好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们便离开琅天。”

唐恩点头，卡尔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唐恩一人独自出神。

很神奇的东西，起码，五年前，唐恩第一次握剑的时候，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为了成为勇者而努力变强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他所憧憬的，不过是成为一名伟大的剑士罢了。

当然，或许，勇者和伟大的剑士，其实并不冲突。

唯一冲突的，是最初挥剑的理由。

* * *

唐恩要离开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很多人都为此而找上门来。拜尔森为他颁发了一枚勋章，就和之前唐恩因为凡纳伊一战而得到的勋章一样，只不过，这一回，勋章背面刻着的，是“利剑”。凡纳伊的“烈焰”，伦达的“利剑”，竟好像要描绘出少年未来的道路，如此神奇，宛如命中注定。

风息佣兵团的同伴们也来过几次，法卡斯和威卡都很幸运地没有在和血之魔将的战斗中身亡，虽然受了重伤，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们很快就要离开伦达，回到凡纳伊。虽然现在的修斯达行省还在与赤之魔将率领的魔王军激烈交战中，但他们从凡纳伊城主那里接受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而且凡纳伊这种时候也确实需要一个佣兵工会的存在。

虽然不舍，但除了坎迪丝因为年纪较小哭得稀里哗啦以外，其他人也没有太过伤心，而是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并承诺以后如果唐恩需要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他，这时已经习惯了佣兵行为方式和思考习惯的唐恩倒是没有因此而感到惶恐。

猫人少女轲也来了，不过却不是来和唐恩告别的，恰恰相反，她还满脸神气地宣告自己也要和唐恩一起出发。当唐恩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却忽然羞红了脸，很大声地回答“才不是因为你这个白痴人类只是因为要取回米斯特里尔所以才不得不跟着你”。但是唐恩随后反问她如果要取回米斯特里尔的话，现在趁他不能使用要素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吗，一下子把猫人少女说得哑口无言，最后气急败坏地逃跑了，边跑还边喊着你这个白痴这样的话，让唐恩有点疑惑。

当然，轲要和他一起走的话，他也不会拒绝，不仅是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从她这里求证，也是因为他已经把猫人少女当成了自己的同伴，有她帮助的话，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不过，有可能她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了。

在唐恩为这一点感到纠结的时候，小女仆艾丽莎也找上门来，她的目的和轲一样，希望能和唐恩一起出发。

“我、我是唐恩大人的女仆，所以，一定、一定要和唐恩大人一起走的！我会洗衣服、还会做饭、会……会很多事情！所以，请唐恩大人一定、一定要……带我一起走，可以吗？”

小女仆满脸期待地看着唐恩，而唐恩却沉默了。

出于情感考虑的话，他也很希望能带艾丽莎一起走，这样一来，自己也能好好教导她剑术。可是，从其他方面来考虑的话，这并不是很现实。

“太危险了。”

他很认真地回答道：“艾丽莎，我不希望你出事，所以……”

这样的说法并不是很含蓄，哪怕是小女仆，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她以为自己会哭出来，事实上，唐恩也以为她会哭出来，但其实，并没有。

虽然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但她其实是个很坚强的人也说不定。

“我、我知道了！”

她脸上是努力扯出来的笑容：“如果、如果这是唐恩大人的希望的话！”

“那么，我一定、一定不会违背的！”

说罢，不待唐恩回答，她便转身，飞也似地逃离了唐恩的视线。

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惆怅。

唐恩不知道——没有一个人知道，小女仆那天晚上对着深沉的夜色，低声啜泣了很久。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唐恩一起走，但她希望能从唐恩口中得到的回复是“如果艾丽莎希望的话，我会带你一起走的，并且，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努力保护你”，然后，她就会很开心地回答唐恩：“不用了，唐恩大人，我不希望唐恩大人为我而担心，所以，唐恩大人不带我一起走也无所谓的！”

只要唐恩给出这样的答复，她就会很开心，哪怕只能在原地望着唐恩的背影远去，离开自己的视线，她也心甘情愿。

但其实，从一开始，这样的可能就不存在。

因为，她喜欢的那个唐恩大人，实在太温柔了。

温柔到……要把一切的萌芽，都扼杀在他的话语和目光之中。

无论是可能遭遇的危险，亦或是……少女的心意。

可是——

“有什么办法呢？”

“我所喜欢的……就是、就是这样温柔的唐恩大人啊！”

窗边，少女对着夜色落泪，泪光晕开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