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邃的黑暗,似流水蔓延而开的阴影之中,忽然睁开了一双黑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唐恩。
少年打开窗户,望着那双眼眸,面色平静,没有半分意外。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像蝙蝠一样挂在窗沿的猫人少女眨了眨眼:“我明明已经潜伏得很完美了。”
“你的气息。”
唐恩回道。
虽然她的身影潜伏在阴影之中很难发现,但她的气息却一直锁定在唐恩身上,如果唐恩连这么明显的窥视都无法发现的话,那就太丢人了。
少女却似乎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说法:“什么气息?”
她歪了歪头,一头白发在黑暗中逐渐变得显眼。
唐恩懒得多给她解释,淡淡开口问道:“你之前说的,米斯特里尔会带来灾难,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猫人少女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和你说过了,米斯特里尔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纪元的武器,会落到你手中完全是个意外。你在它不应该出现的时候拿到了它,当然会招来灾难啊。”
“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唐恩皱眉:“照你这么说,什么时候才是它应该出现的时候?”
“预言印证的时候。”猫人少女回答道。
她倒是很坦诚,完全没有要对唐恩隐瞒的意思,却反而让唐恩更加疑惑了:“预言?”
“没错,预言。”
少女点头,随后用低沉的语气轻轻吟唱道:“秩序之上神明注目,火焰焚烧逝去万物。”
“心中茫然举剑四顾,众星煌煌为谁指路?”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虚无缥缈之感,像是来自于天外。
唐恩静静地聆听着这所谓的预言,待少女的声音飘散在了夜色之中后,才开口问道:“这个预言,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少女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唐恩顿时皱眉:“你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很奇怪吗?”少女被唐恩的目光和语气激怒了,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要是知道这个预言是什么意思,我们侍剑一族还用得着游离在这个纪元之外吗?”
游离在这个纪元之外?
她是指猫人一族隐居在流原山,从不出手参与大陆诸事的传统吗?
这么一想的话,倒好像确实是这样,从琅天帝国建立以来,一千多年里,猫人族都没有在大陆上活动过,真的可以说是游离在纪元之外了。
“那么,灾难是指什么?”唐恩又问道:“米斯特里尔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不知道!”猫人少女一问三不知,还理直气壮:“你问我这个,我怎么会知道,灾难就是灾难啊!你自己难道察觉不出来吗?”
唐恩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察觉不出来。”
毕竟,发生在他身上,可以说是灾难的事情已经有太多了,从血壤森林的魔王军,到凡纳伊的残酷战役,再到伏断山脉的邪教祭祀,乃至于自己和魔女签订的契约,对于少年来说都可以算是灾难,他又怎么知道哪些是被米斯特里尔带来的,而哪些又不是呢?
“你!”
少女气急,无话可说,唯有头顶的猫耳一动一动,煞是可爱。
原本唐恩还有很多事情想问的,但现在看到猫人少女这气呼呼的模样,顿时无奈,既然出身侍剑一族的她都是一知半解的样子,恐怕自己再询问下去也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后一个问题。”
他开口道:“你准备就这样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才不是待在你身边,自恋狂!”猫人少女气呼呼地澄清:“我是待在米斯特里尔身边,不是你身边,知道吗?在没有取回米斯特里尔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还真是执着,可是全无意义。
“你实力弱于我,是不可能从我手中夺走它的。”
唐恩的说法毫不留情,让少女顿时很没面子,涨红了脸,想反驳,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过了一会后,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一亮,脸上的不甘变为了得意:“谁说我一定要抢的,我也可以偷啊!”
她哼了一声,让唐恩有点无语。
听她的语气,好像并不觉得偷这种行为很糟糕。
“侍剑一族的事情,能叫偷吗?那叫……叫取!”少女在唐恩不无鄙夷的目光下为自己争辩:“米斯特里尔本来就是侍剑一族的圣物,我这是取,不是偷!”
不管取也好,偷也好,反正猫人少女要从唐恩手里拿到米斯特里尔的决心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唐恩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便你好了。”
他刚要把窗户合上,心念一动,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下:“还有一件事……”
“不是说最后一个问题了吗!”
猫人少女用警惕的目光望着他,龇了龇牙:“言而无信的人类!”
“……”
唐恩顿时沉默。
“哼!”猫人少女得意地哼了一声,挺了挺胸,深深地觉得自己终于在与唐恩的战斗中战胜了一次——虽然只是言语上的——一时间颇为自得。
“就大发慈悲,让你多问一个问题吧。”
作为“胜利者”的猫人少女脸上写满了“我很大方很好说话所以你要感激我”的表情。
唐恩无语,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你的名字。”
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诶?”
猫人少女顿时一愣,随后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一下子涨红了:“你、你问这个干嘛!?狡、狡猾的人类!”
只是问个名字而已,哪里狡猾了?
“你不是说要待到拿回米斯特里尔那一天吗。”唐恩很认真地解释道:“应该需要很久,所以我想问一下你的名字。”
总不能连对手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你看不起我!”少女勃然大怒:“谁说我需要很久的!我告诉你,今晚我就、我就、就……唔!啊啊啊!”
她抓狂了——自己怎么可能好意思说出摸上你的床偷走你的剑这样的话!
少女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能故作凶巴巴地喊道:“轲!”
“记住了,我的名字叫轲!”
“你这个白痴人类!”
在唐恩疑惑的目光中,她红着脸,身形消失于阴影,气息也隐匿得无影无踪。
她离开后,唐恩依旧站在窗前,望着眼前深沉的夜色出神,良久之后,才轻声开口道:“我叫唐恩。”
合上窗,少年转身。
身后有夜风呼啸,拂过整座城市。
* * *
那一天唐恩经历了很多事情,包括他从拜尔森口中得知安亚利沦陷的消息,并答应在血之魔将进攻伦达时站出来拖延时间等待觉醒山援军的到来;包括他和杰斯特交手,得到了关于剑势的信息,并初步尝试凝练属于自己的剑势;包括他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小女仆艾丽莎居然拥有惊人的剑术天赋,为此决定亲自教导她剑术;自然,也包括猫人少女轲的出现,这一件事,才是最让唐恩在意的。
手握米斯特里尔,印证古老的预言,当初老爹为什么会选择把这把剑交给他,唐恩不清楚,他只知道,老爹的举动,必然有其深意所在。
自己只需要走在自己所决定的道路上就好了。
这样想着,唐恩一次又一次地把潜伏在阴影之中,试图从他手中抢夺或者偷走米斯特里尔的轲揪了出来。因为知道她是有使命在身,所以唐恩没怎么为难她,反而还很大方地放她离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反而令轲更加生气了。
女孩子果然都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这么感慨着,唐恩一边教导艾丽莎剑术,一边自己钻研琢磨如何凝练剑势,偶尔,风息佣兵团的同伴也会来到城主府,带给他一些最新的情报,诸如城主府又在伦达城周边地区发现了一个邪教徒集会所,暗中行动最终一举捣毁,但却始终无济于事,科林拉郡乃至整个洛华达行省邪教徒的活动依旧日渐频繁,甚至可以说是猖獗了。
又比如,洛华达行省又有哪个城市被魔王军攻破,其中有的是被邪教徒从内部突破,而有的却是被魔王军正面击溃。最近的一座城市距离伦达只有大概半天的路程,据说是被血之魔将亲自率领军队击破的。一时间,洛华达行省人心惶惶,除了伦达城内还算平静以外,其他地区已经陷入了动荡。
再比如,帝国想派遣援军支援洛华达行省,但却被盘踞在修斯达行省的赤之魔将率领军队挡住,为了收复修斯达行省,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而另外的方向上,与洛华达相邻的另外一个行省艾纳行省也隐约出现了魔王军活动的迹象,两条道路都被封锁,一时间,除了以命搏财的佣兵以外,没有其他人敢来到洛华达行省。
这种情况下,想要挡住血之魔将和魔王军的进攻,似乎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
“当然,也不是完全如此。”
“伦达城连同附近地区的兵力,加起来大概也能有数万,与魔王军正面冲突不可能战胜,但是,想要守住伦达,应该不难。”
“只要伦达守住,觉醒山援军一到,困局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威卡的说法很有道理,但唐恩心中却不甚同意。
如何守住伦达,可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心中焦虑不安皆有,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帝国历1066年的12月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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