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佣兵工会打听完情报，再回到歇脚的旅馆时已是黄昏，黑夜降临，大街上行人寥寥，几颗星辰点缀在不远处的夜空，独自绽放光辉，看上去格外孤寂。

“虽然打听到了情报，但并未能顺利得到伏断山脉的地图，有点可惜呢。”

唐恩感叹道。

走在他旁边的莫尼格面色不变：“无所谓了，或许，不一定会用得上。”

不一定用得上？

唐恩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

走入旅馆，一楼大厅偏僻的角落里，法卡斯等人正在等待他们的归来。见到二人的身影，坎迪丝远远招手。在同伴们的身影中，路德还看到了威卡，他神情放松，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显然事情办得比较顺利。

两人走过去坐下，威卡主动开口道：“虽然没有亲自见到那位城主，但是许可证明的手续办理得十分顺利，城主府的人说了，最迟明天中午便可以拿到证明。”

“对了，你们的情报收集得怎么样了？”

他问道。

情报啊……

被威卡这么一问，唐恩和莫尼格对视一眼，前者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从佣兵工会那里，确实得到了关于伏断山脉的情报，只是，情况好像有点不太乐观。”

“不乐观？”

威卡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其他人也是如此，而坎迪丝更是紧张不已，毕竟，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很期待的事情，是关系到她能否见到那位勇者兼圣女一面的重要事情。

唐恩把白天时分从佣兵工会那里得到的情报，包括异化恐齿兽以及所谓的天秤魔女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他说完之后，场面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唐恩望着他们，却发现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很凝重，尤其是威卡，眉头紧皱，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看到他们的表现，不知为何，唐恩也变得有点紧张了。

“很严重吗？”

他问道。

“岂止是严重……”威卡揉了揉眉心：“如果情报属实的话，说不定就只能放弃这条路线，走大道前往伦达了。”

走大道？那路程不是很远么？这样的话，坎迪丝一定会不同意吧？

唐恩把目光投向少女，却发现后者双拳紧握，死死咬着下唇，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但居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语。

法卡斯摸了摸少女的头发：“没关系吗？”

“嗯。”少女头一次没有和法卡斯抬杠，只是点了点头，仰起脸，脸上浮现出极为勉强的微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很想见到崇拜的勇者，但是，同伴们的生命安全在她看来，显然更加重要。

艾拉轻轻揽过少女，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安慰。

威卡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如果只是一头异化恐齿兽的话，那还无所谓。但没想到，居然连传说中的天秤魔女都出现了。”

“诶！？”

话音落下，传来一声惊呼。众人望过去，却见唐恩一脸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唐恩？”威卡有些不解：“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威卡团长……只是，难道说，你们之所以放弃这条路线，担心的不是那头异化恐齿兽，而是那位天秤的魔女？”

唐恩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

他一直以为那头异化恐齿兽才是主要的阻碍，毕竟从情报上来看，它应该是一头十分强大的异化魔兽。至于天秤的魔女，在他看来不过是众人口中的流言罢了，他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下意识便认为不是什么太大的阻碍。可没想到，事实似乎恰好相反？

“那是自然。”威卡点了点头，给唐恩解释道：“异化恐齿兽虽然厉害，但我们的战斗力也不弱，又有我和你这两位觉醒了要素的人，对付它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主要是，那位天秤的魔女，哪怕只是流言，而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确实出现了，我也不想铤而走险，冒这样不必要又太大的风险。”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其他人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显然十分认可威卡的决定。但这在唐恩看来却十分不可思议，仅仅是流言而非确凿的事实，就足以将一个强大的佣兵团吓退，这位天秤的魔女，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很快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结果换来了其他人惊讶的目光。

“你连天秤的魔女都不知道么，难怪会这么说。”

“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所谓的天秤魔女，就是我们所说的——天灾！”

威卡表情严肃，不似在开玩笑。

“天灾？”

这种形容有点夸张，让唐恩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很恐怖吗？”

“不止是恐怖可以形容而已。”

威卡加重了语气：“那是从远古时代就存在的，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生命。祂们的存在，哪怕是在整个世界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同时，他们还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哪怕是站在巅峰，觉醒了【奇迹】的强者，在天灾面前也不堪一击。据说，最强大的天灾甚至拥有和【五首龙神】艾洛欧大人相提并论的力量。那是凡人绝对无法去对抗的存在！”

“然而，仅仅是强大，还不足以称之为天灾。凡人将祂们称之为天灾的最主要原因，就在于他们的力量无论如何作用，最终都会给凡人带来灾难，就如同火山喷发、风暴席卷那样，是一种无法对抗无法避免的灾害。祂们的存在形式也与这些天灾相同，只要世界还在，就永不消亡。”“天秤的魔女，便是这位天灾中的一员，而且，是最危险的那一种。其他的天灾，一般时候都远离文明的世界，隐居在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境之中，但天秤的魔女却会直接出现在凡人的世界。她自诩为公平的象征，以强大的实力强迫，或用诱惑的言语诱骗凡人签订契约，付出各种代价，最终却又擅自违背契约，使签订了契约的凡人因而走向深渊，万劫不复。她就是用这样的办法，玩弄凡人的灵魂，撕碎凡人的信仰，践踏凡人的信任。”

“可以说，是最恶劣的一种行为！”

威卡用一个感叹句给这位天秤魔女的行为做了定义。

强迫或诱骗凡人签订契约，又擅自违背契约，使签订契约的人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以此玩弄凡人的灵魂……这么看来，确实是很恶劣的行为啊。

唐恩心中感叹，同时又有点好奇：“既然天灾那么强大的话，那凡人的文明又是如何延续到现在的？”

有强大的魔王军，还有肆意妄为的天灾，怎么看都是水深火热啊。

“我说了，大部分天灾都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秘境，轻易不出现在人间，只有那位天秤的魔女会以戏耍凡人为乐子。”威卡说着，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哪怕是流言也好，还是避开吧。万一真的遭遇了传说中的天灾，那可就完蛋了。”

连【奇迹】强者都不堪一击，他们一个小小的佣兵团，又怎么敢在其面前放肆呢？

没办法吗……唐恩沉默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此强大的，足以被称之为天灾的生命，那么，凡人在他们看来又是什么呢？凡人和魔王军的战斗，在他们看来又是什么呢？

蝼蚁为了争取活下去的希望而努力战斗的闹剧吗？

可能漠不关心，也可能兴致盎然，甚至可能出手干预，就比如，那位天秤的魔女。甚至可以说，那位龙神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赐予凡人的力量，是否只是为了让这场戏看上去更加热闹呢？

唐恩抬起头，怔怔的，目光透过天花板，看到了深邃的夜空。

在那里，他似乎看到了几双眼眸，淡漠而冷酷，高高在上地注视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 * *

此时此刻，城主府，城主的书房内，杜伦特城那位平日里总是颖指气使傲气凌人的城主此刻如同失了魂一样，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目光呆滞，嘴巴张开，“啊”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

“愚蠢的凡人啊，签订契约吧。”

银发红瞳的少女托着黄金的天秤，语气淡漠：“你没有其他的选择。”

“等、等一下！”城主身躯颤抖，语气结巴:“天天天秤的魔女、你要我做、做什么！”

“签订契约。”少女面无表情：“不惜一切代价，让今天来到城内的佣兵团进入伏断山脉。作为契约成立的条件，我会给予你相应的回报……”

天秤的左侧缓缓下移，少女的目光在城主身上上下扫视，而后，嘴边忽然勾起一丝不屑的微笑：“让你恢复青春，如何？”

“恢、恢复青春！？”

城主眼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不能永生不死吗？”

“真是愚蠢的凡人！”少女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冰冷：“难道不知道代价与回报是同等的吗？你所付出的代价，也就只能得到这种程度的回报罢了。”

“那、我可以付出更多！”城主的语气变得急切：“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力，都可以！”

“很不错的决心，但过于肮脏，我不需要。”少女的红瞳中散发出些许不耐烦的意味，一股强大的气势笼罩了城主：“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被这股气势笼罩，城主两腿战战，这个时候他才想起，眼前的少女是传说中天秤的魔女，而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对象，于是忙不迭点头：“同意、我同意！”

“很好，那么，以莱铂洛的名义，契约成立。”

如之前一般，天秤左右两端，“代价”与“回报”融合到一起，而后又分为两道光芒，一道融入少女体内，一道飞向城主。被这光芒笼罩的一瞬间，城主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变轻了，体内浮现出无穷无尽的力量，脸上的皱纹逐渐消散，他的身体，正在变得富有活力。

他紧握双拳，沉迷于这种感觉。

“你已经得到回报了。”

“那么，接下来，去完成你应该付出的代价吧。”

少女嘴角的笑容颇具讽刺意味，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狂风掠过，她的身影也随着狂风消失在了原地。

而城主却没有在意，只是依旧沉浸在恢复青春活力的喜悦之中。

这么看来，和天秤魔女签订契约，也并非传说中那么恐怖嘛。

他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 * *

“果然是愚蠢的凡人啊。”

高大塔楼的顶层，少女站立着，俯瞰城市，黑色的裙角随风而动。

逆转时间，让一个人恢复青春，哪怕她是“法则的代行人”也无法做到。所以，刚刚签订的契约中，她只不过是透支了那位城主身体中残余的生命力，让他的身体暂时停留在年轻时的状态罢了。等到这股生命力消失，那位城主便会以更惊人的速度，急速衰老，最终死亡。整个过程，只需要不到三年。

而他原本的生命力，至少足以支撑他存活十余年。

“你支付代价，我给予回报。”

魔女缓缓开口，嘴角勾起的笑容残酷而冷漠。

她确实如契约中所说的，让那个城主恢复了青春，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算是履行了契约中的“回报”。所以，谁都无法指责她，要怪就只能怪那位城主太蠢，签订契约时，居然留下了那么大的空子。和魔女的契约，代价很沉重，但过程——

“很公平。”

“不是吗？”

她轻笑，笑声在夜色中顺着风飘去，下一秒便被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