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没有进门,冯玮便闻讯赶了出来。先是将顾昭平好一顿责备,然后一边拉着洪庆雯的手往里面走,一边嘱咐桂枝准备茶果糕点。
沁儿目瞪口呆地看着热情的周王妃,问顾昭平:“郡主,王妃好像是误会什么了,这怎么办?”
顾昭平说道:“不打紧,我沐浴更衣也还需要些时间,正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如此正好。对了,前几天不是给我新作了件衣裳我没穿嘛,你拿去给兴庆换上。今天你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着,这个小祖宗,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有绿阑就行了。还有,我今天本来是约了李澜清和凉烟一同去赏菊,你派个人去潇湘水榭告知他们,就说我要陪兴庆长公主去永安禅寺看枫叶,叫他们不用等我了。”
“是。”
回到海棠阁的时候,热水和换洗的衣裳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顾昭平遣退了所有人,褪了衣裳坐在浴桶中,又开始昏昏欲睡。说来也好笑,这些日子她一直睡不安稳,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梦里面也是兵荒马乱的,只有浸在水中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放松。
水温渐渐降下来的时候,顾昭平正打算起身穿衣。才刚刚站起来,便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略微低沉的女声传来:“郡主,奴婢是来添热水的。”顾昭平说道:“不必了,我洗完了。”说着一条腿已经跨出了浴桶。外面的丫鬟闻言,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顾昭平目中杀机一闪,抓过搭在架子上的长袍裹住身体,拔剑转身刺向来人。
丫鬟装扮的女子处变不惊,迅速避开剑锋闪身退开,见到顾昭平,立马放下水桶单膝跪地道:“郡主勿惊,奴婢彩云,是李公子派过来伺候郡主的。李公子叫奴婢给郡主传话,不管兴庆长公主要去哪里,郡主只管陪她去就是了,其他的郡主不必担心,公子自有安排。”
顾昭平垂眸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平平,低眉顺目的,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不是她刚刚轻易便躲开了自己的剑招,顾昭平还真想不到这样一个双手粗糙,身材五短的丫鬟居然是个功夫高手,这掩饰得真是太好了点。想到李澜清一早就在她身边安插了人,而她居然全然未觉,顿时又恨又恼,寒声说道:“这里是周王府,我还用不着他派人来伺候我,你给我滚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彩云忙说道:“郡主勿恼,奴婢不过是个粗使丫鬟,平日给郡主准备热水,也碍不到郡主的眼。公子将奴婢送到周王府来,是为了方便日后郡主有事找他的时候有个人传话,并不是派奴婢来做他的眼线的。还请郡主不要误解了公子一片好意。”
顾昭平冷哼:“够了,不用再说了。”
彩云着急道:“郡主……”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下面的话。绿阑在外面问道:“郡主,你在和谁说话?我可以进来吗?”
顾昭平应道:“进来吧!”说完,抱起沁儿给她准备好的襦裙,进内室换衣裳去了。
绿阑推门走进来,见彩云提着水桶在屋内,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
彩云早已恢复了怯懦丫鬟的样子,嗫嚅道:“我,我来给郡主加热水……”
绿阑恍然道:“郡主说了不让人打扰,刚刚我也忘了通知你不要来加热水了。郡主是不是为这个生气啊?”
彩云低垂着头,声若蚊蝇:“我,我不知道……”
绿阑说道:“好了,没事的,你出去吧!”
“是。”
绿阑走进内室的时候,顾昭平已经穿上了襦裙,正拿着帕子在擦头发,见她进来了,皱眉说道:“以后我洗澡睡觉的时候,不要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绿阑忙应道:“这件事情是奴婢疏忽了,郡主恕罪。”
“下不为例。”
弄干头发花了点时间,顾昭平整理妥当去叫洪庆雯动身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洪庆雯颇不高兴地责备了她许久,催着她火速动身。为了赶时间,她也不肯乘轿坐马车,非得要骑马。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又没骑过几次马,冯玮死活不同意,最后顾昭平只能叫她和自己共乘一骑。
以往杨天雪出门都只带一个沁儿,今天因为还要照顾洪庆雯,顾昭平便将沁儿和绿阑都带上了。她们两个骑的马自然不能和顾昭平的照夜玉狮子相比,顾昭平被洪庆雯催着一路策马疾奔,很快就将她们远远地丢在了后面,不过半个时辰就到达了永安禅寺山脚下。顾昭平跳下马,将洪庆雯扶了下来,洪庆雯便兴高采烈地往山上跑。顾昭平连忙叫住她,说道:“你等等,沁儿和绿阑还没到呢!”
洪庆雯不悦道:“难道你要本公主等两个丫鬟吗?要等你自己等,我上山玩去了。”
顾昭平说道:“我答应了太后要看好你,你若是不听我的话胡乱跑,下次我不带你出来了。”
洪庆雯满不在乎地说道:“下次我自己出来。”说着,又蹦蹦跳跳往上走。
今天是重阳,这边景致也好,上山来玩的人很多,洪庆雯穿梭在人群之中像只欢快的小鸟,很快就不见了踪影。顾昭平望了望后面还是不见沁儿和绿阑的踪影,便走到路边一家规模颇大的酒肆,将店家叫了出来,抛了一锭金元宝给他,嘱咐道:“给我把马看好了,这是西域进贡的照夜玉狮子,大旻仅此一匹,它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
店家闻言,直冒冷汗,颤微微地应道:“小,小人遵命……”
顾昭平安置了爱马,便上山去追洪庆雯。一路走来,但见漫山遍野丹枫如火,景色到是好,但对于无心赏景的人来说,好与不好并无差别。今天游人甚多,顾昭平穿过拥挤的人群,远远地看到洪庆雯一入山中便如羁鸟归林,蹦蹦跳跳的快活得不得了。哪里还有半分上午的激愤难过?她一路看过来,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哪里有卖小玩意的也是拿了就走,几次引得摊主们追上来,还是顾昭平赶忙上去给了碎银子。
被迫成了洪庆雯的半个侍女,顾昭平心头已经不耐烦,眼见她叽叽喳喳的还要往更深处走去,便喊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想走了。”
洪庆雯回头扮了个鬼脸,扭头就走。
“你站住。”顾昭平这么一喊,洪庆雯反而跑得更快。
顾昭平见叫不住她,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前往深山,气得跺脚,但还是追了上去。
洪庆雯见状得意地哼了一声,撒丫子跑得更欢畅。
越往深山里面走行人越少,但景色却越好。深宫里出来的公主宛如一只欢快的小鸟,蹦来跳去的,无拘无束,甚至跳起了舞来。顾昭平仰头看了看天,突见乌云滚滚而来,原本晴朗的天气阴沉得可怕,便说道:“不要往前走了,看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前面没有躲雨的地方。”
洪庆雯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着。只是她不再像一只欢快着闹腾的小鸟了,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脚步越来越沉重,背影也越来越悲伤孤寂,顾昭平突然想起,她们似乎正在一步步接近当年韩烈舞剑的那片枫林。
虽然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顾昭平还是说道:“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洪庆雯头也不回:“不,我要去那里看看!”
顾昭平说道:“就算你去了又怎么样,那里也没有了韩烈。”
“你住嘴。”洪庆雯回身嘶吼,“我不要你来提醒我他已经死了。我不要你在这里看我笑话,你给我滚,滚——”
顾昭平怔了一怔,目光沉静而寂然:“你冲我发什么火,真正害死韩烈的人不是顾昭平更不是我。罢了,你想去便去吧!我在这里坐着,不会打扰你。你也别乱跑。”
“算你识相。”洪庆雯娇哼一声,擦了眼泪大步往前走去。兴许是发泄了一番,脚步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少女的心思总是多变的,时晴时阴,谁都摸不准。顾昭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大石才稳住了身体。她原本就已经是伤上加伤,又经过一番策马奔波,体内气血翻涌,头晕目眩。她不敢大意,连忙盘膝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块上运功调息。
运功完毕,顾昭平才刚刚睁开眼睛便感觉到有冰凉的水滴打在身上,抬头一看甜食乌云翻滚,来势汹汹。才不过站起身的功夫,打下来的雨滴越加密集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成了瓢泼大雨。顾昭平连忙往洪庆雯的方向跑去,可到了那片枫林一看,却根本不见洪庆雯的人影,大雨将脚印冲刷得一干二净,没有丝毫痕迹显示她到底去了哪里。这深山林中,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只怕是见下了大雨便胡乱奔跑,迷失了方向。
瓢泼大雨打在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顾昭平举目四望,她们是走小路上来的,另一边有条大道,上面有个亭子可以挡雨,洪庆雯既然来过这里,很有可能知道,说不定她是去了那边。与其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找,倒不如过去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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