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皇宫被逼着差点撑爆了肚子后,顾昭平便病倒了,接连数日卧床不起。躺了几日好不容易能够下床了,外面又是烈日当头,晒得人都蔫了,便只能每日呆在屋里。人在床上躺久了,就会变得慵懒。刚开始几日,顾昭平还觉得有几分惬意,可这样的日子过上十天,她便觉得要疯了。今日又是个艳阳天,天气热的厉害,顾昭平半躺在美人榻上,手持一卷《乐记》,看得迷迷糊糊,昏昏欲睡。沁儿和绿阑站在她身侧给她打扇,屋内还放着冰盆,倒也不难受。
沁儿柔声道:“郡主不想看就不看了,这本书你不是早就读熟了吗?”
顾昭平懒懒道:“闲来无事翻翻,温故知新。”实则是她完全不通音律,但杨天雪从小就被逼着学了一点,她现在若不恶补,日后总有露馅的一天。
沁儿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小丫鬟香草站在门口对着她做手势,点了点头低头凑向顾昭平说道:“郡主,该用午膳了!”
一听到“吃”,顾昭平就皱起了眉头:“不用了,你们自己去吃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香草忙说道:“厨房用山楂陈皮煮了粥,是消积化滞,健脾开胃的。”
顾昭平将书一扔,怒道:“都喝了多少天的山楂陈皮粥了?你们是不是嫌我受的罪还不够,还要来恶心我?”
香草被吓得“扑通”跪下,战战兢兢地抹着眼泪。
沁儿走过去将香草拉了起来,对着顾昭平说道:“郡主心情不好,拿个小丫头撒气做什么?”
顾昭平拍案而起:“什么时候轮到你个下人来教训我了?”
沁儿慌忙跪下叩头道:“是奴婢失言,请郡主责罚!”
被她这么一跪,顾昭平也觉得自己火气大了点,尴尬着下不来台。沉默间,便见冯玮走了进来,奇怪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沁儿跪着挪了个方向:“王妃万福。”其他人也跟着行礼。
冯玮瞥了她一眼,走向顾昭平,问道:“怎么了?丫头们惹你生气了?还是又为了午膳的事情发火啊?”
顾昭平在美人榻上坐下,说道:“不想吃。等太阳不这么晒了,我出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冯玮不悦道:“你一个闺阁女孩,没事老往外面跑什么。想吃什么,就叫厨房做,或者是叫下人去买回来就是。你若是还不满意,我让厨子将他们会做的全都写出来,你看到哪样想吃,就叫他们做哪样。或者,我叫人去将京城里好吃的都买回来让你挑。”
顾昭平不耐烦道:“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出去吃就是了,正好走一走。”
冯玮失笑道:“不跟你胡扯了,是李三公子又叫人给你送粥来了。”
顾昭平一听到“粥”字就没有了兴致。
冯玮说道:“这次是鸡笋粥。听送粥来的人说,这鸡笋粥和旁人做的不一样,特别可口,而且消食健胃,很适合你。我看他前面几次送来的东西你都满意,就收下了。你尝尝看!”
顾昭平说道:“端过来吧,我就在这里吃。”
李澜清送过来的东西的确都很不错,别出心裁,清爽可口。只是顾昭平倒是觉得这份人情有越欠越大的趋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昭平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不是从她回京之时开始,她就已经落入了李澜清设下的圈套之中。连尧斯琰哪种恃才傲物之辈都能为他所用,她丝毫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
不过,这粥的味道也确实不差,虽然对送粥的人不满,顾昭平还是喝完了。
冯玮开心的接过顾昭平手中的空碗,递给旁边的丫鬟,笑道:“这样我就能放心的吃饭去了。”
顾昭平头也不抬:“去吧!”
等到冯玮带着桂枝离开后,顾昭平吩咐沁儿:“你们也去吃饭吧!回头给我备套男装,等太阳落山了,我出去逛逛。也该选件厚礼回李澜清这些日子送来的粥了。”最主要的还是那日在池窗说了要送。
沁儿欠身道:“是。”
太阳落山后,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顾昭平换了一身锦袍玉带,长发束起,英姿飒爽,活脱脱就是个俊俏少年郎。绿阑一边给她整理衣摆,一边赞叹道:“郡主真是越来越像顾家表小姐了,这要是让你上战场,肯定能镇住敌人。”说完,她便察觉气氛有异。顾昭平微垂着眼眸神色莫辨,沁儿不停地在给她打眼色。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得跪下连连叩头。
顾昭平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便走了出去,什么都没有说。沁儿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也追着顾昭平跑了出去。
秋日的傍晚分外舒适,大街小巷,茶楼酒馆,到处都是灯火通明,小贩们的吆喝声,卖艺人使尽浑身解数博来的喝彩声,将整个京城夜晚渲染得极是热闹。前世忙于战事,顾昭平从来不曾享受过这样任意挥霍时光胡乱闲逛的日子,如果暂时忘却仇恨,倒也闲适自在。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见顾昭平都是一副随处走走,漫无目的的样子,沁儿终于着急了:“郡主,你打算给李公子挑份什么样的礼啊?时间也不早了,可不能回去太晚。”
顾昭平说道:“我怎么知道要挑什么样的,随便看看,有什么合适就买什么了。”
沁儿小心地看着主子脸色,说道:“其实,我到觉得李三公子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寻常能够买到的东西也未必能入得他的眼。还不如回王府,从府里面的奇珍异宝中挑一件送给他。”
顾昭平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就乱说。像李澜清这样生在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只要他有心仕途随时都能够平步青云的人,但他却能够当众席地而坐,为一个烟花女子弹琴奏乐,这样的人能是随便一件贵重的东西就能打发得了的吗?他收不收且不说,保不齐东西送上门,还要被他嘲讽。这王府里面的东西,有几样不是皇宫里面赏赐来的,你以为盛国公府上就没有?他真能高看一眼?”
沁儿不好意思地揪着头发说道:“还是郡主想得周到。不过,我们这样找下去,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顾昭平笑道:“好东西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耐心点。”
说是如此说,一路看了好些家颇有名气的铺子,顾昭平都没有看上合意的东西。就像沁儿说的,随便从周王府挑件东西出来都要好得多。看来看去也没看到什么好玩的,顾昭平渐渐失去了兴致,正打算回府去练功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一家铁匠铺子里面传出来争执的声音,其中一方似乎是达旦人。顾昭平和达旦交战八年,直打到他们称臣朝贡,再不敢犯大旻边境分毫,对于他们的口音算是非常之熟悉。达旦与大旻通商,京城中见到达旦商人不足为奇,但不知为何,顾昭平总觉得里面的人不同寻常。可回头一想,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她,是达旦人又怎么样?他们居心叵测又怎么样?这都和她无关。想到这,刚刚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沁儿抬头看了看牌匾,笑道:“这吴记铁铺有一柄祖传宝剑名曰‘玄青’,由玄铁打造,削铁如泥,听说李三公子曾数次求买此剑都被拒绝。每年都有无数江湖人进京来都是为了此剑,偷盗抢掠无所不用其极,但从没有人成功过。因为吴记铁铺除了铁匠大师个个身手不凡,他们还雇了京中大半颇有威望的镖局轮流守护,就算有人有能力偷抢,也躲不过各路江湖势力的追杀。英雄好宝剑,郡主不妨进去看看,就算不能把青玄宝剑买下来,也可以看看别的。”
顾昭平看着她,神色莫辨:“你倒是很清楚。”
沁儿笑道:“这些事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小丫鬟小厮们最喜欢说了,我知道也不奇怪啊!”
顾昭平点点头,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走进铺子内,顾昭平便看到在眼花缭乱的兵器中间,两个胡人装扮的三十来岁的男子被铁匠和保镖包围在中间,正面红耳赤地说着什么。顾昭平走上前几步,看到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器宇轩昂的胡服男子怀中抱着剑匣,虽然他是做商人打扮,但是一看他的站姿和眼神气势,顾昭平便笃定这是个上过战场的人。而他被围攻和争执的原因,似乎就是他怀中的这个剑匣。
众人见几番劝阻无用,便动起手来,推推搡搡间,一个人往顾昭平这边撞了过来,顾昭平想都没想,就一脚将他给踹飞了。
这一突变让铺子中的人都愣住了,纷纷看了过来。
顾昭平冷哼道:“天子脚下,居然敢对外邦友人动手,若因此引起纷争战祸,你们担当得起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穿着灰袍的长者,看上去像个管事的,对着顾昭平一抱拳道:“老朽吴六,乃吴记铁铺第八代传人。刚刚听阁下所言,是个明事理的人,不如就听听这是怎么回事,好给我们一个公断。”
顾昭平点头:“你说。”
吴六指着抱着剑匣的人说道:“这位壮士手中的剑匣中装着的是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柄宝剑,名唤‘玄青’,此剑并不售卖,这位客官却强行拿了便走,且出言不逊,这又是何道理?我等夺回宝剑,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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