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想用微笑糊弄过去，但怀安知道，正渐渐勾起嘴角的斯已经看透了一切。
“没想到都过两年了你还是没放下。”斯将双手盘在胸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怀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疑惑地歪了歪头。见他露出这种神色，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信封是空的啦！”他一边笑一边用空信封拍打着怀安的脑袋，而后在怀安渐渐露出气愤的神色时，一个急刹车收住了笑，“不过我的确是收到了夏奈的信，因为看了之后太生气，所以直接烧了。”
“什么！”怀安瞪大了眼睛，“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角色吧？”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嘛？”
脑子很灵光，立刻就能想到应对方案，可是却不够勇敢，缺乏执行力——怀安在脑海中拼凑着能够评价斯的词句，可是斯却没打算让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你其实并不了解我，同样，你也不了解夏奈。”
“为什么……这样说？”
“在你心里，夏奈一定是纯洁的，高贵的，阳光的……可实际上，那家伙是名副其实的恶魔。”
“我问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尽管怀安早已经察觉到了夏奈真实的本性，但真正承认这一点，颠覆她在自己的固有印象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被别人这样直截了当地指出来。
在怒火的作用下，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斯的衣领。
“别冲我生气啊。”
斯轻轻拍打着怀安的前臂，也正是这种态度，让怀安满腔热血又立刻凉了下来，渐渐舒展僵硬的手指，放开了他的领子。
“人是会变的，这就是现在的我。”斯整了整被怀安抓皱的衣领，用一种介于无奈和可悲之间的目光看着双手依旧在隐隐发抖的怀安，“不要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我这边也是被吓得不轻啊——看你现在变得这么没用。”
“你才跟我了说几句话而已，凭什么这么断言？”
“虽然只跟你聊了几句，可我和那个什么凡可聊了好久呢～”
“你怎么和小凡聊到一起去的？”怀安依旧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这回闹别扭的表情却给人感觉轻松了不少。
“果然如此啊，如果你要是为了保护那孩子才重新和夏奈在一起的，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马。”
“和……夏奈？在一起？”话说到这里，怀安终于发现眼前的旧友误会了什么，“你到底想跟我说谁的事情啊？”
“啊？我听小凡说你和夏奈在交往——”
“等等！”怀安连忙做打断了他的话，“你确定她是这么说的？别逗了，那根本不可能好嘛！”
“欸？”斯听怀安如此断言，也感到十分意外，“可是她在骂你和别的女生交往啊？”
“的确是这样……”怀安想到夜雪那认真的表情，原本所剩无几的良心再次被自责所淹没，“我现在是在和别的女生交往没错，但那个人和小凡同班，也是我们的社员之一。”
“……啊，是那个孩子啊……就是你说没有来的那个。”
怀安避开了斯的视线，缓缓点了点头。
“你不喜欢人家，为什么要和她交往呀……啊，难不成是她先跟你告白的？”
“……我觉得她想开口却又说不出来，所以就……”
听了怀安的回答，斯显得很头疼一样咧开了嘴——虽然他没有痛觉。
“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当年夏奈的事情也是，现在跟小凡也是……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她们啊？”
“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啊！”怀安拧着眉毛低声说道，“可是事情总是不能像我计划的那样顺利，无论是现在还是两年前……”
“既然你心里清楚，就不要埋头像前冲了，好好停下来观察一下啊！虽然很早就想好好说说你了，可是拖到了现在……”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这个人虽然表面看上去很会煽动别人，其实只是善于利用现状罢了，真是个会偷懒的家伙。”
“我从刚才开始就想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刻薄的家伙了？”
“如果我在那天就鼓足勇气把夏奈的真相告诉你，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了。所以从那里逃出来之后，我就决定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
###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以前明明是我更强硬一些的。”
“没办法，谁让我比你大两岁呢？”斯有些得意地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傻，所以什么时候该对谁说什么话还是心里有数的。对你严厉一些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有救，我可不想让你再错一次了。”
“干嘛突然还来劲了啊你？”
“是你想太多了！”他再次用空信封敲了敲怀安的额头，“你并没有和夏奈交往就比什么都好，下面由你来提问吧！”
“你不是要和我交换情报的嘛？说你来劲你还真来劲了啊！”
“你怎么和大哥我说话呢？心眼真小啊！”
“你干嘛——”
斯没等怀安说完，三根手指冷不丁往他的鼻梁上一扶，猛然用力折断了他的鼻子。
“这下算是替小凡还你的！”
“……”
“原本我是打算直接把情报都告诉你的，可现在你和小凡是这种关系，有些情况就不能让你知道。”在怀安努力修复自己的鼻梁时，斯接着说道，“不过如果你问到的话，我就告诉你。”
###第一次见面吗？”
“你吃醋了？不过我的确觉得她挺有趣的，可以追一下。”
“斯！”“你还真是不会动脑子啊，六年前那么大的事，即便没有名字也能猜出个大概吧？”
“是我在问你问题好嘛？”
“我是从苍那里听来的。”
只是一个问题就已经让怀安深深体会到了精疲力竭四个字的含义，不过好在斯的回答也算是买一赠一。
（这么说，他是端木苍请来的了？）
“苍叫你来这儿干什么？”
“虽然他是来找过我，不过我可是为了你才来的啊！”只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斯的表情就像翻书一样，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为了拯救一同出生入死的小弟二话不说推掉所有事情过来找你，你好歹也感动一下吧？”
“我可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演啊。”
“其实苍只是想让我帮他拯救世界。”
“他只是想救小凡吧？”
怀安本来只是在自言自语，可斯却突然双手同时打了个响指，把他吓了一跳。
“Bingo！”斯用两根食指对上怀安惊诧的目光，“苍跟我说，你一个人救不了她。”
“……也无所谓了……”怀安再次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夏奈在信里写了什么？”
“还能写什么？无非是哭惨罢了。”虽然斯试图像刚才一样露出轻松愉悦的样子，但很显然，这次他做不到，“虽然我两年前就知道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在读过那封信之后，我还知道她是个超级难缠的家伙。”
“你刚才也说夏奈的真相……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奈那个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斯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开口，“你如果还在为夏奈的死感到自责，那就正中了她的圈套。因为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法从那个地下室出来。”
“怎么……可能……”
怀安想起了那天夹带着电波杂音的悲鸣，想起了坠入黑暗时夏奈唇边的微笑，身体再次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夏奈她不会死，因为她生来就是治愈。而且那个组织，就是因为有她在，才能炼成像我们这样的治愈。”
“不应该是这样的……”怀安摇着头，“我们治愈是治病救人的，可照你这么说——”
“没错，夏奈她从一开始就是治愈，可是她却没办法离开那个地下室，所以她不仅恨着你，也恨着所有能从那里离开的人。”
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被送进来，和他们建立起关系，可是最终又只能看着他们离开这里。每天跟着他们一同受苦，于是乎那个想法也渐渐在夏奈心中萌发——
如果能和自己一起死，那些人就可以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了。
“是爱……”想通这一点的怀安，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脸。“促使夏奈这么做的原因，是爱。”
“大概她只是单纯地想和大家在一起吧。”斯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变得复杂起来，“不过抛开别的不说，夏奈所做的就只是杀戮而已。”
“……实际上，我前不久见过夏奈。”在身体的颤抖略微平复之后，怀安吞了吞口水，用依然发紧的喉咙勉强挤出声音。
“我想也是。”斯回味着什么一样转头望向了窗外已经擦黑的天空，“以她现在的样子，什么也做不了吧？”
“难道你也——”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拿到那封信的？虽然像是在做梦一样……但一觉醒来信就拿在我的手里。”
“是嘛……”他避开了斯的视线，并不想让斯察觉自己和夏奈的见面有所不同，“所以这次她到底说了什么？”
“她说自己找到了从那里出来的方法。”斯看着怀安瞪大的眼睛，不禁缩紧了眉间的距离，“没错，这次她盯上的是小凡。”
“但是为什么是小凡？因为那朵花吗？”
“应该也有花的原因，不过我想更关键的一点是——”
斯接下去的话，彻底让怀安陷入了混乱。如果没有斯在，他甚至想直接把手戳进自己的大脑里搅一通。
“不过具体是不是像夏奈说的那样还有待进一步核实，如果信上写的是真的，而我的推断也没有错，那你也就只能二选其一了。”
“……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他愣了半晌，勉强憋出这句话。
“没关系……应该向你道歉。”看到怀安苍白的脸色，斯的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我也是有些心急，一口气跟你说了这么多。”
“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尽管状态不佳，但怀安还是强扯出笑脸，冲斯摆着手说，抬眼看了看挂钟，又转头看了看窗外还不算黑却已不见阳光的天空，“今天也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才行。”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这么着急该不会是……”
斯虽然想到他会再次逃避现实，不过怀安很快就否认了这一点。
“你知道端木北养的那条锦鲤嘛？”
“……啊！你说的是那条吗？”
斯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手，然后学着冷白寒的样子，单手在胸前盘起，另一只手按在嘴唇边，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够了你！恶——”
尽管发自内心地恶心了一下，但在这一刻，怀安的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
“……总之她的妹妹前些时候突然跑来找她，结果我就成了那个老妖精钦点的保姆了。”
“那个妹妹多大啊？”
“据那孩子本人说是一百六十多……反正看上去也就像人类六七岁的样子。”
“让你看小孩……那个真是够呛啊。”
看到对自己笑起来的斯，怀安无心揣测里面到底是纯粹的同情还是夹杂了大半的幸灾乐祸，随口附和着“说的是”，一边收起书包和他一块儿朝门口走。
“说起来——”锁门的时候，怀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我？”听怀安这么一问，斯转转眼珠，略显得意地挑起了眉梢，“我现在住在苍的公寓里啊～”
“啥？”
怀安情不自禁，诧异地眯起了眼睛。
上次来超市采购不过是几天之前的事情，还是和小凡一起。
想到在家等着自己回去的那个爱吃甜食的小家伙，怀安走到甜品专柜前，挑了一块芝士蛋糕和几颗马卡龙，小心翼翼地贴着购物篮的角落放好。
（今天就简单吃一点算了……）
一天下来，怀安的胃早已经被接二连三出现在眼前的真相填满，现在就算有人跟请他吃满汉全席，他也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经过一番斟酌，他先是选了一份肉量十足的预制便当，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份蔬菜沙拉。
尽管锦怜的年纪比自己大好几倍，但那副外表还是让人不由自主把她当成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对于这样的锦怜，怀安和小凡在营养均衡的观点上还是一致的。当他开始思考鲤鱼似乎不太吃肉的时候，早已经从超市出来，走到了离家不远的地方。
天空中的亮度在这个时间已经消耗殆尽，两旁的路灯也开始渐渐发出光线。
（上次石英好像就是从这个路口冲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在这个有些歪曲的十字路口停住脚步，左右张望着。侧面的小路尽头是车水马龙的大街，斜前方的路边隐约能看见自家的半个院门。
这里的确容易藏人……
在那种情况下向她告白真是失策……
现在和夜雪进展顺利，完全想象不出和她分手时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小凡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诸多想法在怀安的脑海中飞来飞去，他既抓不住其中任何一个，也无法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一举击落。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怀安腾出一只手接起电话。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锦怜的口吻就像往常一样盛气凌人。
“我马上就到门口了……如果没事就挂了，单手拎东西很累的。”
‘有好吃的吗？人家去接你吧！’
锦怜说着有些不像她风格的台词，在怀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挂断了电话。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怀安还没想明白这种违和感究竟来自何方，就远远看见小怜从大门口走了出来，于是也只好叹了口气，耸耸肩迎着她走了上去。可就在两人转过路口的拐弯，完全面对面的时候，锦怜那副垂涎欲滴的表情突然僵在了脸上，进而被惊恐所取代。
（她是怎么了？）
她张开嘴巴的动作在怀安困惑的目光中就像是放慢的镜头，而怀安这才注意到她似乎是在自己的身后发现了什么。
不过这会儿再想转头已经太迟了。
在锦怜尖锐的叫声穿透鼓膜的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冲击从他的侧腰处传来。
冰冷的利刃切入整个腹壁，在惯性的作用下横断腰椎将脊柱一分为二，最后从另一边的肋骨下缘离开身体。拿东西的那只手，也保持着抓住购物袋的姿势从手腕处断开，飞了出去。
与糕点晚餐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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