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腐臭味……原来如此！）
虽然知道她对“场”心存阴影，可怀安却没想到这片阴影是如此浓郁。
（现在只能用非常手段解决问题了……）
“对不起，小凡！”嘴里这样说着，怀安高高举起手，冲着小凡的侧脸用力挥了下去——
啪！
俎上之鲤4
——凡凡！
那是在自己的家庭遭受重创，自己被苍救活，重新回到学校上课之后不久的一天。
那天放学之后，自己和住在隔壁青梅竹马的同班同学小源一起，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本来他们只是想去确认那天经历的一切究竟只是一场噩梦，还是回不去的现实，可打开房门之后的二人所见到的，却是比噩梦更加可怕的现实。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那个阴沉的午后化为乌有，似乎到那天为止所经历的一切美好才是她一厢情愿的南柯一梦。
那一刻，小凡变成了一具空壳，在不安和恐惧的催化下迷失。和她同岁的小源自然是没有能力拉她出来，所幸及时赶到的苍，用一个耳光将她心中的空洞击了个粉碎。
脸上传来的灼痛让她恢复了平静，无论如何，这份痛觉可以告诉她，自己并不是一具空壳，自己并没有消失。
（我还存在。）
“……我还活着，苍。”
虽然嘴里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这一点让怀安有点不爽，但小凡好歹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身体也不再颤抖。
“步小凡，你知道现在在你面前我是谁吗？”
为了以防万一，怀安再次向他确认道。
腐臭的气息中混合着一股劣质油脂的酸味，虽然这股气味勾起了小凡的回忆，但她知道就算自己家的厨房烂透了，也不会散发出这种味道。
借着微弱的光线，面前的少年露出了焦虑的神色，似乎在为她担心。
（明明下定决心不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的。）
自己是死而复生的人，除了苍之外，与自己产生瓜葛的人，命运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扭曲。
（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推开他，可他还是不肯放开我呢？）
“怀安……你离太近了！”
见她推开自己，怀安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她拒绝着所有人的好意和关心，却唯独吧端木苍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无论多少次，怀安都感到难以接受。
（这次总体来讲，可是我救了她诶！为什么她就直接受苍呢？）
虽然总体来讲也并不是那种喜形于色的人，可以碰到步小凡，那张微笑的面具就总觉得有些挂不住。
想着她和苍之间的种种，怀安不自觉地绷起了嘴角，小凡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在为两人跌落井底的事情生气，于是也皱起了眉头。
“我都说对不起了嘛！让你掉下来是我不好，可你一直生气也太小心眼了吧？治愈既不会疼也不会死，刚才明明那么担心我，怎么变脸像翻书一样快啊！”
“啊？”听过小凡一长串的指责，怀安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从地上站了起来。
虽然依旧摸不清小凡的思维回路，但他姑且是高清一点——步小凡的怒点和自己并不一样。“我气的也不是这件事啦！”他决定将这团打了死结的乱麻抛到脑后，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纷争，“走吧，我们快点去找那个孩子。”
下水道的总管比想象之中要大很多，两人的脚步声在之中前后回荡着，和管道中央的水流声混在一起。
小凡似乎对黑暗真的很苦恼，胆战心惊地跟在怀安身后。怀安感受着几乎要贴到自己背上来的脚步声，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放任尴尬的沉寂在管道中扩散。
“你该不会是在逞强吧？害怕就说害怕嘛。”
“谁，谁害怕了？你别逗了好不好？”
“如果你害怕，我可以把胳膊借给你哦～”
“不需要！”小凡嫌弃一般地说着，“想当年我小时候，那在我爸妈的研究所里可是地下室的活地图啊！”
“噗……活地图……你这是什么大妈词汇啊。”
气氛终于有所缓解，可就在此时，管道深处突然传来了“哗啦”一声异响。
“噫——呀！”小凡条件反射一样惊声尖叫起来。她左顾右盼，这才发现通道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下水道已经开始拐弯。入口处的光芒也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那个……你一个人往前去找好不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欸——你一个人在这儿没问题吗？虽然前面没有光，可是我姑且还是可以用这个的。”
怀安半带捉弄地说着，划破手指在半空中随手画了一个术式。
淡蓝色的光芒虽然很弱，但足以照亮两人周围的空间。
“什，什么嘛，有这种东西干嘛不早点拿出来？”
“我不是说过要节约嘛？而且直到刚才你都没说害怕——”
虽然怀安连忙闭上了嘴，可似乎还是晚了一步。即便光线昏暗，小凡脸上的愤怒依旧清晰可辩。
还没容他解释，小凡一把推了过来。
“啊啊啊，别别别——”
“周——雨——齐！”
咕咚！
水花四溅，怀安掉进了中央的排水沟里，发光的术法也随之熄灭，周围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噗……臭死了！步小凡你干什么啊？”
“啊——你在那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喂，你的声音在发抖啊。”
“要你管！“
“……”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阵连续的花水声突然从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小凡再次发出了“噫——”的叫声，就地缩成了一团。通道再次被术法的光芒照亮，不过这一次并非怀安那淡蓝色的光线，而是之前被小凡抓住过一次的那种鹅黄色的光。
随着光线逐渐变强，水声也变得更加汹涌。
担心小凡的怀安连忙淌着水跑向岸边。本想保护她不被那个鹅黄色术法的家伙伤害，可是却偏偏和加速冲来的光团撞在了一起。“呜哇——！”
“哎呦！”
光芒像刚才一样随着尖叫被捻熄，而且由于怀安无意间直视了这家伙的强光，这次当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疼……”
“喂，你是什么种族？”
黑暗中，一个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响了起来。
“我们还想问你呢，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凡的声音依然颤抖着。
“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两个女孩尖锐的声音让怀安的脑子嗡嗡震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脏水浸透，他抵抗着多余的引力，跌跌撞撞从水里站了起来。
“你们俩眼睛看不到耳朵也不好使了嘛！”淡蓝色的光再次亮起，怀安阴沉着脸，脏水从前发里流出来，沿着鼻梁滑下，在下颌与鬓角处的一支汇合，滴滴答答落在淹过小腿的水面上，“不要冲着我耳朵嚷嚷！”
莹莹的光线中，站在怀安脚边的正是那个他们找了许久的小姑娘，此刻她正瞪圆了眼睛和怀安对视着。转过头去，坐在岸上的小凡也不甘示弱一样盯着他们这边，只不过在怀安看来，她这副样子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咕……不要把人家和你们愚蠢的人类相提并论！”
怀安的威慑力仅仅维持了几秒，那个小姑娘很快就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战斗之中。
“你你你，你说谁愚蠢？不过是条砧板上的鲤鱼瞎扑腾个什么！”
“咿呀——果然是愚蠢又野蛮的人类，人家长着么可爱你们都能吓得去嘴啊！”
“心里清楚的话就安分点，你想被水煮还是红烧啊？”
“你们俩闭嘴听到没有！”怀安忍无可忍，再次吼了起来，“步小凡，事情闹成这样还不都是你莽莽撞撞去抓人家术式？还有你，我们并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只是想跟你好好坐下来把话说清楚——”
“人家和你们人类没什么好说的！”
“闭嘴听人把话说完！我不是人类，是治愈！”这次怀安是真的被气到了，一把抓住她的脑袋，将自己的额头和她的顶在一起，露出了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恐怖笑容，“你现在可是在人类的社会里，在你们老家那些等级制度已经完全作废了。如果不想出现在餐桌上的话，就最好给我放老实点。”
虽然小凡并不是当事人，可她仍旧被怀安的气场镇住，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而直接受到威胁的那个小姑娘，则干脆瘪了瘪嘴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欸……欸！你，你别哭啊！”
“行不行啊？瞧你干的好事！”
怀安为了让她止住哭，苦口婆心安慰了半天，去一点用也没有。起初小凡只是得意地在一边看着，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可是没过多久这份愉悦就被贯耳一样的哭声磨得一干二净。“喂，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呜哇一额……哧溜！”
“都跟你说了，不要一边哭一边说话，根本听不清楚啊！”从刚才开始就无法跟她交流的怀安已经失去了耐心，可医生斥责换来的却是更厉害的嚎啕。
“你觉得，光靠哭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话，你就一直在这里哭吧。等你哭够了，你想找的人也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小凡此言一出，这孩子的哭声立刻弱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停住了。虽然强行止住哭声以后，她还是抽泣不止，但好歹能看出她想好好听人说话了。
“为……什么……”
“她问你怎么知道她是来找人的。”怀安凑到小凡耳边，小声当起了翻译。
“你是妖怪吧？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干嘛来人类的社会里啊？”小凡看到眼前这个哭红了眼的小姑娘，心中柔软的那一部分似乎被触动了，嘴角边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对于妖怪来说，人类社会可是很危险的。你该不会没听家里人说过吧？”
“听，听过……”
“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怎样的。我不会术法，他也不是术者，所以没法把你控制住的，明白吗？”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听小凡这么解释，怀安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毛。
“那当然，也不想想我跟了那么久的人是谁。”小凡小声回应着，“到时候问问锦寒不就清楚了？她和这个小姑娘姑且是同类吧——”
“寒姐姐！”听到小凡的话，她突然大声喊了起来，“你们认识寒姐姐？”
“……啊……你说小寒？我们的确是认识她，而且跟她还挺熟的……”
“赶快带人家去见她！”
“那我们也得先从这里出……哎——！”
还没容小凡拒绝，她就穿着啪嗒啪嗒往下滴臭水的洋装飞扑过来，牢牢把小凡搂在了怀里，潮湿的凉意也顺着衣服浸透了过来。
“噗噗噗……我就说嘛，上天怎么能绕过你……”
“不要笑了，你快想想办法，我们怎么回去啊？”
眼见两人面露难色，坐在小凡怀里的小不点困惑地歪了歪头指着怀安放在一边的那个照明用术式：
“你不是会用术法嘛，做出个场来不就能回去了？”
“不要不要不要！”一听到“场”，小凡立刻像拨浪鼓一样摇着头，“我再也不要被关在那种地方了！”
“你看到了。”怀安摊摊手，“而且就算她不害怕，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毕竟不是术者……”
因为“场”是人造出来的平行空间，所以的确可以利用场来移动位置。先做出一个场来，然后从那个场里找到目标位置，再用一次场，把自己送过去。所以想要顺利达成，一是要精准的手艺，二是要强大的力量。“毕竟需要同时展开两个场，就算时间再短，我也不想冒这个险。”
虽然怀安这样说着移开了视线，但另外两人的目光刺在身上实在是有些难受。
“啊……嗯……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人家可以帮上忙嘛？”
“我正想说这个。”怀安朝步小凡怀里的那一团伸出手，“把你的力量借我一下。”
俎上之鲤5
“借你……力量？”她面带疑惑地想了半天，突然提高警惕，连滚带爬从小凡的怀里逃了出去，“你该不会想骗人家和你签订契约吧？人类真是卑鄙……幸亏我还没把名字告诉你们！”
“我不会术法……”
“我是治愈，不是术者。”
“不！人家不相信你们！”她缩在墙角，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应战的架势，“还有，你们是怎么认识寒姐姐的？难不成是就你们把她抓住——”
“如果是我，怎么可能取‘冷白寒’这种难听到爆的名字啊……”
“话说回来，和她签订契约的那个人，似乎也不是很厉害啊？”
“话不能这么说，北也挺厉害的，不过比起你家苍来还是差一点而已。”
“不不不，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寒拿着他什么把柄，总之北一直对冷白寒言听计从的样子啊……”
“人家明白了……把力量借给你用还不行吗？”
“怎么？你想通了？”怀安看了看软化下来的锦鲤妖怪，嘴角处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坏笑。
“也不是……”她低下头，“人家只是想早点见到寒姐姐而已。”
怀安将自己的蓝色术法小心翼翼地与她淡黄色的术法织在一起，发出了像氙气灯一样的亮光。地下管道的样子也在强光的照耀下一览无余。
“如果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我会尽量快一点的。”
###第一——”
话音未落，一阵轰鸣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小凡只觉得自己被这些声波包裹，条件反射地紧紧闭上眼睛，缩起了脖子。
——你抓一抓试试。
在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园里，她跳下石台，走到怀疑自己是守护花园妖精的男孩面前，抓住了他的手，将那只小手和自己的对在一起。
自己的指尖竟然比那个同岁的男生长出一点——正当小凡为此感到惊讶的时候，那个男生突然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你看，抓住了吧？
虽然她立刻笑了起来，并且弯曲手指，可就在指尖触到男孩手臂的瞬间，男孩却松开了她。
（这应该是……小时候的记忆。）
残留在掌心的，是男孩短暂而有力的一握，那只小手里面渗出的热度，似乎正是之前自己点燃的。
（啊，是那个孩子啊……不过之后似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明明是很难得的——）
——很难得的，别忘啊。
突然想起了怀安的话，小凡不禁感觉两颊有些发烫。
（难不成他是真的……可是契机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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