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怀安趁大家四下玩闹的时候回到了教室。刚刚在座位上坐好,身后的男生就凑了过来:
“喂,怀安,听说你把到妹了啊?”
“什么?”怀安疑惑地转过身,冲他笑着,“你在说谁啊?”
“别装傻啦,我们哥几个周末也去商业街了,俩眼看得真真的!”男生坏笑起来,“那是步小凡吧?没看出来,你还挺重口!”
“那只是你的误会而已。”怀安依旧保持着微笑,内心却已经开始翻滚。
(这话要是让小凡听见,非得把你打个半死!)
“误会啊……说的也是。”男生思考了片刻,凑近了一点,一副怕怕的样子,“那你可千万别让步小凡知道我这么说哦!不然她非得歇死我!”
(搞不懂……她之前都对别人做过什么啊?)
“不说也可以,给我个理由?”怀安本来就对小凡的事知之甚少,正发愁如何才能攻克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家伙,知道她过去的家伙就出现了。他怎么能错过这次机会?
“那个……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啊。”果然,无所适从的男生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不如这样,你跟我说说步小凡的事,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保密。”眼见事情按照自己的预计发展,怀安欣慰地勾起了嘴角,“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人?”
“你果然还是要追她噢!”
“也不算是……”怀安小心斟酌着用词,“总之我需要跟她处好关系,但是你看她……你也懂对吧,所以必须得摸清她吃哪套才行。”
“这可有点难办呐……说实话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她,但是她当时可是学校里的大名人啊。”
男生和小凡是小学同学。可是某一天,步小凡和同班一个叫做小源的男生吵了起来——
“当时我都不敢相信,因为她跟小源是邻居,所以在那之前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的。不过小凡在那一年生了场重病,有整整一个月都没来学校。”
(那大概就是她和父母被卷进灭门案的时间吧?)
“那段时间我们都不敢跟小源说话,好在小凡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与其说恢复原状,不如说变得对小凡更殷勤了,总是在哄她说话,想办法让她开心,可是小凡不知为什么就是不买账,成天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从小凡回学校复课到三年级结束,她基本都是绷着个脸,躲别人远远的,直到升上四年级之后。开学之后,步小凡恢复了停课前的状态,开始和大家正常交往,因为当时大家都是些半大小鬼,小凡停课的事情也就被大家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正因为是小鬼,所以大家也都是口无遮拦随便胡说。结果那天小凡的好朋友……我记得叫美美还是什么来的……总之她就突然说小凡和小源是恋人关系。你也应该知道,那种年纪谁被这么一说都会矢口否认,小凡和小源自然是当场吵起来,还宣布要绝交呢!”男生说到这里,突然噗哧哧笑了起来,“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些词都代表什么,只顾着学大人的样子瞎说啊。”
“说的也是啊。”怀安也附和着笑了笑。
(如果朋友之间因为这事就断绝来往,那也太小题大做了。)
“我们当时也觉得没多大事,可是没想到——”男生深吸一口气,思考要怎么将自己的亲眼所见化作语言从嘴里说出来,“没想到那个步小凡吵着吵着就开始动手了,没一会儿就打到楼道里去,最后还被学校通报批评。”
虽然之后也没人再提过,但男生说自己看到了小凡眼中血红色的闪光。
(那大概就是彼岸花了吧?)
“我相信你。”
“是吗?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直都没敢向别人求证过!”
“不,因为我也见过她那样的眼睛。”怀安轻轻笑了笑,“那大概是她身体中的某种力量在作怪啦。”
“但有几个人会跟咱们一样想?可能也因为那天来学校领她的不是他父母吧……反正从那之后同学们也不太敢跟他说话,流言也是越来越多。”
“比如呢?”
“他爸妈把她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之类的……还有她爸妈给她找来个哥哥什么的……小孩子的想象力大概就是这样嘛。”
听着男生的话,怀安在脑内想象了一下小凡跟端木苍举办结婚仪式的样子,只觉得又一次刺伤了自己。
“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就不是同一个班了。不过小凡好像也是没能交到什么朋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在校园里,就连跟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站在外围看着。要说起来……”
就好像在可以回避与人的接触一样——男生这样说。
“真是个孤僻的人啊……”
“并不孤僻啊!”没想到,听怀安如此总结,那个男生竟立刻开始反驳,“她对大家可大方了,所以一直有人拉着她一起玩,结果她好像也没有跟大家搞好关系的意思。就好像在自己身边套了一层膜。”
(那不就和现在的状态差不多嘛?)
怀安摸了摸下巴,稍微思考了一下:
“对了,如果别人帮了她会怎样?”
“不会怎样啦……就是被义正言辞,说一些不需要帮助什么的话而已。虽然一开始有很多人踩雷,但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知道那是雷区了。”
“所以……就没人再去主动帮助她了?”
“会继续帮她才奇怪吧?谁会没事闲的去找挨骂呀!”
听到这个结论,怀安反而松了口气。虽然迄今为止他和小凡的交往过程异常艰辛,但没有放弃这一点算是做对了。
“喂,你笑什么?该不会你——”“没什么,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的。”他再次冲男生露出礼貌的微笑,“总之帮大忙了,你放心吧,如果小凡想要打你,我一定会拦住她的。”
“喂,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混蛋啊……”
怀安不再理会男生的抗议。
(当时去学校领人的肯定是端木苍吧!这下可难办了……万一端木苍被小凡之前的同学认出来就不太好了……)
不过怀安转念一想,端木苍那个家伙比自己狡猾多了,怎么可能在这种小事上欠缺考虑呢!
自己的身体不能受主观意愿控制,这是件令人恐惧的事情。就像自己的身体不能死,小凡的行动不能停下……
(她当时一定非常害怕吧?毕竟在脑子决定行动之前,身体就已经动起来了)
夏奈会对大家做出那种事,是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呢?
而几个小时之后,怀安又结识了一个身体不受自己主观意识控制的人。
收到柏逡的信息,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怀安打着哈欠从桌子上爬起来,一直想找他搭话的斜后方男生满脸堆笑的向他甩了甩手中的IC卡。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实际上他很庆幸柏逡这时候找自己,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有正当的理由回绝对方的邀请。
“不过是一起吃个饭嘛!走吧走吧?”他并没有放弃,反而伸出手臂,试图勾住怀安的脖子。
“抱歉!”他身手敏捷地从座位中站起来,对扑了个空的男生满脸堆笑,“我先不跟你说了,有机会一定跟你去。”
(干嘛总缠着我不放啊,这些家伙……)
因为两年前的事件,怀安对来自周遭的好意以及无端的信任感到非常头疼。自从目睹了夏奈的死之后,他就对自己所拥有的领导力以及号召力深恶痛疾。
如果我没有煽动大家从那里逃跑,也许他们今天也还活着吧——与其经常陷入这样的自责之中,所以在奇异屋里所有重大事项都由柏逡决定,对于怀安来说也算是种解脱。
“你当我是傻瓜吗?”
一进门,怀安就人见了活动室中散发出的火药味儿。
柏逡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默不作声。柳和一坐在靠窗户的椅子上,像审犯人一样,冲桌子对面背对着门口的男生扭曲着面孔。
“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们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面对怒气冲天的柳和一,那个男生依旧一言不发,再次沉默着缩了缩肩膀。
“够了,和一。”柏逡开口叫停,“你冷静一点,用和子的状况去考虑一下——”
“就算是和子也知道控制自己的力量啊,可是这家伙……”
“和一哥,和子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怎么控制的。”怀安绕过桌子走到柳和一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是和子……”和一似乎还想为自己的妹妹辩解,但他看了看阴着个脸的柏逡,又看了看满脸堆笑的怀安,深深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怀安对桌子另一边的男生笑了笑,“能麻烦你再跟我说一遍吗?”
听到怀安的问话,一直坐在对面低着头搓手的男生再次抖了抖肩膀,缓缓抬起头那一副怕怕的样子看着他。
“对不起……”他用颤抖的声音这样说道,继而避开怀安的视线,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双手。
“欸?到底怎么了?”怀安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搞得莫名其妙。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男生一边说着一边捂住脸呜咽起来。
“和一哥?逡学长?”怀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向另外两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柳和一咂着舌头,一脸不忿的把脸扭开,百村,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开口说道:
“石英,和子他们班长。”
“哦~”怀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干嘛跟我道歉啊——”
话还没问完,活动室的门就再次被推开——是夜雪小凡。
“你这是怎么了!”看见步小凡的样子,怀安不自觉的惊叫起来。
“啊,步小凡她——”
“没怎么!”小凡打断想要解释的夜雪,“这是我的事,别说多余的话。”
“喂,你怎么能——”听到小凡对夜雪这样说话,石英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冲小凡伸出手……
“石英!”
“别!”
“住手。”
“呀——!”
“小凡!”
活动室中瞬间尖叫四起,紧接着一阵桌椅撞击和跌倒的声音,最后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怀安……疼……”小凡艰难地拍打着他的肩膀。
“对,对不起!”怀安连忙从她身上爬起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在沙发里坐好,“你,你没事吧?”
“……”步小凡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反手推开他。
随着这一推,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小,小凡?”和一看气氛不对,也变得提心吊胆起来。
“……”她一言不发地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石英面前扬起手,可是那清脆的响声却没有像期盼中那样响起。
“咕呜……”
小凡突然捂着嘴瘫坐在地上呕吐起来,而她的呕吐物中竟然混合着斑斑血迹!
“你怎么了!”看见那与自己不同的鲜红,怀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在场的所有人自然也是乱了阵脚,好在柏逡还保持着镇静。在他的指挥下,大家七手八脚把小凡抬到沙发上。
经过检查,怀安判断小凡的肋下受到了相当强烈的撞击,这才导致内脏出血痉挛。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怀安从桌子上的笔筒里取出一把裁纸刀,没有丝毫犹豫地划破手掌,将暗色的血液滴在小凡嘴里。
###第一次接受治疗,夜雪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她并不是那种动辄惊叫的人,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所以此刻的
看着遗留在小凡唇边的血液化作彩色的光点,再到怀安手掌上的伤口以可见的速度消失,石英似乎接受了亲眼所见的一切,不再尖叫。
小凡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接着睁开了眼睛,怀安略微松了口气。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啊?” 他一边问着小凡,一边转向站在一旁表情紧绷的夜雪,“到底怎么回事啊,夜雪?”
“呃……那个……”夜雪瞥了瞥石英,又看看从沙发里爬起来的小凡和小心翼翼扶着她的怀安,欲言又止似的沉默下来。
“算了怀安,是我没注意到他——”
“步小凡你闭嘴!”满腔怒火的怀安大声喝止她,“既然是我治好的,我就有权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怀安……”和一看到小凡大吃一惊之后露出的委屈表情,也开始为她担心起来。
“你解释一下吧,石英。”怀安逼近到他面前,指着坐在沙发里的小凡质问道,“为什么把她弄成这副样子!”
“不……不是我……”石英连忙举起双手后退一步,“虽说也是我,但那果然不是我……”
在石英语无伦次的说明中,怀安突然注意到了他有些发青的手掌上包裹的绷带。
“你把手伸过来!”
“……我不是……欸?”还在奋力解释的石英听到怀安的要求,困惑地歪了歪头。
“把手伸过来,我看看那个。”怀安再次重复道。
因为从刚才开始他浑身就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戾气,石英只得按照他说的,战战兢兢将手掌伸了过去。
“谢谢配合。”怀安脸上带着毫无笑意的微笑,熟练地拆开了他手上的绷带。
一道长而深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石英的手掌上,怀安托起他的手仔细查看。
不知为何,他的手掌比起普通人显得有些凉,伤口没有结痂的迹象,轻轻一按,就会有接近褐色的血液从里面渗出来。
“怎么了怀安?”柳和一在一边摩拳擦掌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问道。
“好奇怪啊……”怀安捡起刚才的绷带,仔细检查了一下上面的血迹,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总觉得有点像死体,但是却又有活体的特征……”
“我,我可是还喘气儿呢啊!”听怀安这么一说,石英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死……死了什么的……你想说我是僵尸吗?”
石英无意间说出“僵尸”这个词,刺痛了怀安敏感的神经。见到他身子一僵,柳和一十分担心地咽了咽口水。
两年前的一切正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弥漫在家中的腐败气息……
不能再弹奏乐曲的哥哥,不能再悠闲阅读的姐姐……
还有最后,那双触碰面颊后,变得四分五裂的冰冷手掌。
(头好痛……好想吐!)
“怀安,怀安!”
柳和一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只剩下了囫囵的回响。脚下的地板变成了沼泽中的泥淖,身体也在不断地下沉。
(谁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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