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但无论如何,我也是曾经作为学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讲过话的,而且是脱稿。所以说,即便完全没听到对方唱了什么,但随口胡诌几句也不是不可以。
首先,是必须的表态以及定调:“对于这份礼物,我个人非常喜欢。这可能是我这么多年来所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接下来,则是谦虚几句。毕竟,以我自己白天时的所作所为而言,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尽管我的所为远远配不上这样一首诗歌。但是我想以后,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将做出值得让您为我写一首诗的功业——那时候还请您不要拒绝。”
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此时大厅真的彻底安静了下来——不止灰发的诗人,就连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我,成功的摆出了“一脸懵逼、对脸懵逼、三脸懵逼……满屋懵逼……”的场景。
而被我委以作诗重任的那位灰发的诗人末席,则是满脸通红,浑身颤抖,愣了半天才想到要站起来:“蒙殿下厚爱,在下必会加倍努力……”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作为宫廷诗人的吊车尾,他现在所受到的荣宠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反而很可能是催命符,毕竟,这里是北欧,是一位国王的王庭。
如果是在某某村的忍者学校,一个万年吊车尾大吼“我要成为火影”只会迎来别人的嗤笑。
如果是在某高校的篮球部,一个连规则都没弄明白的红毛得意洋洋的宣称“我是天才”会得到大猩猩的一记锤头杀。
那么,在诺斯卡德地区——我们这边的人对我们这个王国所在的地区的称呼,我琢磨着可能是北欧的古称或者方言版什么的。
在堂堂的维克斯王国的王庭上——没错,我左边那个男人,他所掌管的王国,名为维克斯王国。虽然这个王国我完全没听说过,但考虑到当年挪威曾经有过大大小小几十号王国,这也很正常很自然。
总而言之,在这种地方,要是一个吊车尾诗人要是胆敢得意洋洋的接下别人的赞誉,说出“老子以后会成为最著名的吟游诗人”之类的屁话,说不准当场就会挨上一斧头,落得那个愚蠢的克勒一样的下场。
当然,对于克勒的遭遇,我很抱歉。如果他的爸爸妈妈有教他不要仗着身强力壮欺负人,那么也许他能平平安安的活到老死。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做父亲的只是单纯的把孩子生下来,却不教他如何做人,甚至以“他还是个孩子”这类屁话在他惹出事后使他免于应得的惩罚,那么这个不幸的倒霉孩子因为惹到不该惹的人而被对方“叽”的一声捏死也就只是早晚的事了。尤其是,我大北欧自古以来就盛产暴脾气,脾气上来了想剁你一斧子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孩子还是宝宝。
这么一想,我大天朝人民还真是即宽容又温和啊,居然能容忍那么多熊孩子活蹦乱跳,而不是把他们一个个全部“叽”的一声捏死免得他们继续害人。
呆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就听到我左边的那个男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流程还没有走完——还有最关键的一步。
也就是……
尴尬了啊……
当年我大天朝接受诸多番邦的供奉时,收到的不过是些“聊表心意”的土特产,可是作为天朝上国下赐恩裳时,送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这样的做派并非因为统治者脑抽,或者什么“宁与XX不与XX”,而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别——堂堂的天朝上国,你好意思和番薯小邦为了区区仨瓜俩枣的计较?
而同样的道理,在这北欧王庭也是存在的。
作为吟游诗人向金主献诗,如果金主不满意,那自然是诗人自取其辱。但是如果金主满意,却没有配得上的回礼,那就是金主当众丢人了。
所以,在我表示了我对这份礼物的满意之情后,接下来,自然是该由我回礼了。
很不幸的是,我没什么可以回赠的。
个王子,却没有什么东西拿来回赠向他献诗的诗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王庭之上,在国王的生日宴会上,在几乎所有的廷臣和地方官吏、豪族的注视下。这下子可不止是我丢脸了。
但是,我有什么办法?
如果是得到父亲宠爱的儿子,那么平日里一些金银玩具是不会少的,价值不菲的手斧和短剑也是有的。
至于我……
很不幸的,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就不喜欢我。而之后就渐渐变成了嫌弃乃至厌恶。而母亲的性格又温柔而且顺从,虽然从来不曾在吃穿和母爱上亏欠我,但也就仅限于此了——于是,我就成了个两手空空的王子。
于是,我尴尬的看着诗人,而诗人也尴尬的看着我。
在周围的低语声似乎再次渐渐变大的时候,我终于再次下定决心——任何事情,都不是沉默就能躲过去的:“很抱歉,我似乎没什么可以赏赐您的……”
在我说出“很抱歉”的时候,在我的右手边,台阶下面,那个膀大腰圆,一直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的侍女便站了起来。
而当我说出“我似乎没什么可以赏赐您的”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是直接走向了诗人。
飞快的瞥了一眼左手边的那个男人——那家伙正一脸的慵懒,靠在左边的扶手上,用手臂撑着自己的头,醉眼朦胧的笑着看着我,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然后,那个侍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硕大的金环,递给诗人。
那个金环看起来足够套到我的大腿上。如果把它丢进水里不会浮起来,那么这个灰发的吟游诗人就赚大了。那个男人一定是早就准备好了。
问题是,他的目的是什么?我堂堂一个上辈子三十好几的现代人,居然完全弄不明白。这都怪上辈子没有关心过人情世故啊。这辈子……哎……这玩意是要天赋的好吗?
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我一边开口把话圆了回去:“但愿这点菲薄的回礼能够配得上您的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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