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话 英雄归来
夕阳西落，德雷部落的族人们都已吃过晚饭，成群聚集在广场中央的篝火旁闲聊。尼禄盘坐在山顶，如一尊雕像般屹立不动，任凭冰冷彻骨的寒风肆虐自己赤裸的上身。他那久经沧桑的脸部完全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忧郁且深邃的瞳孔里倒映出下方山林中的点点火光。
尼禄看的是崇山峻岭，脑里想的却是当年的父亲——
出征前夜，尼禄被父亲奇雅多带上山顶，父子俩就在星空下这么坐着，一语不发地俯瞰美景。
“阿尼，你们能赢吗？”尼禄小声问道。
奇雅多环顾群山，没有回答。
“我在书上看过，外边世界的人有不怕风吹雨淋的房子，有一拧就有水的开关，也有怎么吹都不会灭的光灯，只要有这些东西，我们就不用再过野蛮的猎杀生活。”尼禄眉心紧锁，“要是我们也能过上这么便利的文明生活，被阿尔宙斯统治不好吗？”
奇雅多扭头看着儿子，“被阿尔宙斯统治好吗？男人们必须丢掉武器整日窝在连腰都挺不直的洞里挖掘先灵留下的珍贵宝石，贡献出去用于无端的杀戮；女人们则要忙着侍奉异族人，整日点头哈腰陪酒假笑。到头来我们失去了猎场，就连猎物也得落入他手。”
奇雅多说到这里，已是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满腔怒火，但尼禄仍旧能感觉到父亲散发出的骇人杀气。
“而我这个当族长的，每天就只能喝酒吃烟，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没听到，除此之外什么事也做不了。”奇雅多瞪着儿子，“文明的生活？这种东西真是族人的福利？反而让你觉得自己的种族野蛮落后了！”
尼禄被震怒的父亲吓得低头发抖，尽管他理解了父亲坚持的理由，可不愿改变现状的他还是竭尽所能地发出声音：“那至少……再等个十年，等我长得更大，变得更强，部落实力也成长了，到时……”
“再等十年就没有伊诺库族了！没有猎场没有猎物，剩下的就只是对阿尔宙斯唯诺是从的奴隶了！”
尼禄见继续劝说无望，唯有默许了父亲的决定，并拼命说服自己下定决心赌上性命随他出征。
“奥库玛……”奇雅多拿起一旁盛满自酿酒的木勺递给尼禄，像是为了化解眼前的尴尬气氛般露出浅笑：“喝吧，酒让人唱歌跳舞，哭笑随性。”
现代——
尼禄的身旁同样放了桶酒，就在他准备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一醉解千愁时，一股紧张感直袭脑门，战斗本能令他下意识地站起来拔出巨剑观望四周。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自觉自己太过神经质的尼禄重新坐下，双眼直直地看着明亮泛光的刀身，这把组合巨剑由雷晶合金打造而成，是德雷部落世代传承的神器。
也许是预感到了什么，当年奇雅多在决战冲锋前，将随身携带的设计图托付给了尼禄，多年以后，试图重新振兴部落的尼禄才找到巴塞，让他协助自己造出此剑。
看着这把剑，尼禄就像看到了父子共同度过的那些日夜，父亲留下的话语也凝聚于剑身，用光芒提醒着他身为伊诺库族战士的尊严与骄傲，还有那绝不能失去的东西……
突然，一只厚实的手搭上尼禄肩膀，他愣了下，迅速抬头回望——
日思夜想的父亲正沐浴着月光，以温和的笑脸看着自己。
“阿尼……”尼禄轻轻唤了声。
奇雅多身披出征时所穿的红色战袍，将手伸向尼禄脸庞，轻抚过他那布满新旧伤痕甚至有了皱纹的脸庞，“你长大了，奥库玛，果然长成了能够继承我血统的伊诺库·达索，一个真正的英雄呐。”
尼禄的眼眶渐渐变得湿红。
奇雅多站在尼禄身旁，环顾群山与星空。
“奥库玛，你看这漫天的猎物。”
尼禄跟着仰视群星，今夜的星空格外明亮，甚至没有一丝云烟阻挡。
“当那道天雷劈开尼达索波康时，我们就诞生了，那是一个何等神奇的画面；而连接我们灵魂与猎场的星光桥，又该多么美丽……”
尼禄的视线渐渐移向奇雅多，语气内疚：“阿尼……我没能阻止异族人，就连伊诺库族也和你说的一样，连十年不到就要……”
就在尼禄直白的同时，奇雅多下蹲弯腰，舀起满满一勺米酒递到尼禄面前，挡住了那正在张合的嘴唇。
“奥库玛，喝吧。”奇雅多的语气慈祥且平和，“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尼禄缓缓接过木勺，一边凝视着父亲一边喝下。
奇雅多也同尼禄保持着对视，慢慢起身退向那片广袤山林。
尼禄在饮酒时，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父亲。但奇雅多的目光已和他的身体一同转向星空，他迈着坚定的步伐不断往前走去，踏过平地，踩着空气，登上一条通往深空银河的星光大道。
奇雅多一边唱着伊诺库族传颂千年的英雄赞歌，一边有条不紊地走向星空。尼禄本想伸手挽留，但他的手刚一举起，便停在了离地数厘米高的地方。
尼禄只能望着父亲的背影不断远离，任由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进冰冷米酒。
随后，奇雅多的身影愈发透明，直至与夜空融为一体，肉眼再也无法分辨出他和星光大道的痕迹，歌声亦趋于虚无，最终被风声所掩盖。
尼禄站在山顶，一手举着巨剑，一手拿着木勺，久久凝视着远方的星空不发一语。
当他再次俯瞰四周时，那些微弱的火光似乎变得耀眼许多，寂静无声的山林里平添了几分安宁祥和的生气，明亮的月光隐约照出了一条从悬崖通往星空的细道。以尼禄的锐利视觉，一眼便看出了那条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细道。但他没有往前迈步，而是选择一口饮尽米酒，背上巨剑，转身走向下山之路。
此时尼禄的脑海里回响起一句话，那是父亲当年征兵时，用于反驳其他质疑者并证明自身信念的话——
“敌人的数量比溪水里的卵石还多，敌人的弹药比山林里的树叶还多……”
“但我要消灭他们的决心比奇雷山还要坚定——！！”
片刻过后——
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乌卡全然没有察觉到趁着夜色潜进自家的黑影，直到他隐约觉得胸口被什么重物压住，难以正常呼吸时才睁开迷糊的双眼，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寒气逼人的明亮重剑压在自己身上，锋利泛光的剑沿离自己的喉咙仅有一厘米不到，宛如稍微提高点呼吸幅度，脆弱的皮肤都会被瞬间割裂。
而拿着这把中间的尼禄，正站在床边，冰冷地俯视着满头大汗的乌卡。
“加入起义联军。”尼禄周身满是杀气，在乌卡眼中俨然是死神的化身。
但介于之前的印象，乌卡仍怀有侥幸心理，“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守护我爱的这个部落。”
“我知道，所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尼禄的语气没有任何迷惘，这次真是把乌卡彻底吓懵了。
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乌卡噎了噎口水，“你，你就是杀了我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起码我能先解决你这个问题。”
话音刚落，尼禄手起刀落，喷涌而出而温热鲜血溅满整面悬挂着各种兽骨与人头的“荣耀之墙”，他整个人亦变得血迹斑斑。
但尼禄面不改色地伸手提起那颗沉甸甸的脑袋，鲜血自断口源源不断地滴在那散发着腥味的床铺上。
只见他用乌卡的脑袋擦拭重剑并未沾血的部分，直至将整个剑身染成红色，这才重新背上重剑，迈步走出房门，坚定不移地一路前行。
当尼禄来到中央广场时，神情肃穆的光早已和其他村民在此等候，震惊不已的村民们看着乌卡的脑袋，议论纷纷。
而等尼禄提起乌卡的脑袋仰天长啸之际，村民们的议论声消失了，男人们脸上开始显露出血性与斗志，女人们脸上则流露出决心与期盼。
“我知道！”尼禄向星空大吼，“幽暗谷里的毒虫咬人有多痛！所以……”
尼禄一把将乌卡的脑袋丢进篝火，“想通过星光桥狩猎肥美猎物的‘伊诺库·达索’们，跟我来！”
尼禄高举滴血的重剑，大吼着走向村口，男人们没有任何犹豫，拿着自己的武器紧随其后，女人们则快步回屋准备战争事宜。
光望着那燃烧得更加旺盛的冲天血焰，内心澎湃不已……
第十三话 雷晶与作战
金色黎明徐徐升起，应召而至的战士们与部落首领们齐聚在某处密林深处的浩大矿坑内，高纯度的雷晶围绕在这364名部落战士身旁，闪闪发耀，每个人的眼睛炯炯有神。
巴塞巡视着这些战士，他们之中既有年近花甲的老者，也有黄口之岁的孩童，可他们的身材无一例外地魁梧结实，脸上的决心和斗志不分年龄。而占据主流的，仍旧是那些立于不惑之年的男人们，他们上有老下有小，本该是承上启下努力奋斗的年纪，却愿意将生命献于这场战役，令旁观的守护者小队感慨不已。
整个伊诺库族的人口大约在2200人左右，除去无法战斗的老弱病残、妇孺孩童，约23的壮年人口没有参与进来。
作为旁观者而言，光明白，那些没有参与起义军的男人未必就是胆怯怕事，他们不过是选择了合理的生存之路，可也正因如此，此时聚集于此的364人才显得更加勇敢，他们舍弃了许多事物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男人。
合理的选择不一定是对的，想达成目标就得付出代价。
光丝毫不怀疑这只军队能释放出历史传说中那只“斯巴达三百勇士”的辉煌光芒。
清点完人员，确认战斗意志后，首领们聚集在一起商议接下去的行动。
达基斯，这位英雄的后裔，最先为这丰富的高纯度雷晶感到震撼，他问巴塞：“雷晶会对那些铁人大军造成干扰我知道，但你是怎么收集这么多的？”
巴塞微微一笑，“还记得我在交雷晶时老被批有少量纯度不足么？”
“但是每次的量都很少，最多也就几百克啊，我看这里起码有七八吨……”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就为了这个，让你的族人老是领着比其他部落少的供给？”
“就为了这个！”巴塞答得坚定有力。
达基斯苦笑摇头，“真是疯子，奇雅多要还活着非得骂死你。藏了这么多雷晶没被发现真是你运气好。”
“先灵和圣鸟会保佑我的。”巴塞侧身向其他四位部落首领介绍起守护者小队，“这是我们这次起义军的忠实队友，他们虽说是异族人，但有不逊于‘伊诺库·达索’的勇猛，都是以一敌百的战士！”
尽管有巴塞的推举，但除尼禄外的其他三人多少都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五人，这让普露托相当不自在，艾尔莎也颇为不满。
“不想重蹈之前的失败，他们的力量必不可少。”尼禄站出来向其他三人说道，“他们在短短三年内就打倒了许多阿尔宙斯的人，甚至摧毁了不少重要基地，夺得了强大的武装力量，这次他们为我们提供了雷晶武器的设计图，利用他们车上的加工设备，很快就能量产出一大批高性能武器用于作战，至少我们的战力能让那帮铁罐子刮目相看！”
“口说无凭，各位请看。”光从腰后掏出一枚掌心大小的手榴弹，看似与一般手榴弹无异，族长们却颇为好奇。
随后，光把手榴弹往远处一丢。
“轰——！”
爆炸声的回音响彻洞窟，手榴弹爆炸形成一团璀璨的金色粒子雾，但并没产生能对人体造成有效伤害的冲击波，弹片也只是七零八落地散落在直径十厘米范围内的一个小圈。
凯开口解释，“这是结合设计图改良过的雷晶手榴弹，专门用于产生EMP冲击和干扰物，对生物伤害有限，却能持续阻扰电子设备的运作长达10到20秒。”
“换句话说，那群铁人如果中了这个，就会在二十秒里动弹不得？”达基斯的表情很是兴奋。
“没错，到时看你们是要撤离现场还是把定时炸弹黏上去摧毁目标都可以。”凯继续说道，“此外，雷晶地雷，雷晶箭矢，雷晶矛头也都在快速量产中。地雷的作用与手榴弹相似，但更适合用来牵制与埋设陷阱；箭矢和矛头的用法可以参考尼禄的巨剑，运用你们族人特有的能力凝聚电磁能量后再射出，倘若命中的是关键部落，就能起到一击必杀的作用。”
三位族长啧啧称奇，宛如胜券在握。
“但是……”凯的语调突变，这是光和其他人所没料到的，随之变化的还有他的表情，从先前的平静叙述变得颇有几丝胁迫意味，“这些武器也改变不了起义军对上艾卡军仍处于绝对劣势的地位这一事实，他们有制空权和各种装甲载具，只要从我们的射程外发起进攻，我们就只能逃跑。”
“喂……”普露托拉了拉凯的衣角小声道：“别说这些多余的话，好不容易他们看起来都有点信心了。”
凯面不改色地盯着三位族长。
“我们……”达基斯缓缓抬起头与凯对视，散发出的气场丝毫不畏凯的威吓，“是为了血祭先灵！”
“那就请加油吧，关于箭矢和矛头的运用方式，尼禄会教你们的。”凯退回光的身后。
“你搞什么？”光瞥了他一眼。
“他们和我们的出发点不一样，你要考虑清楚，我们没有‘先灵’，也不需要‘血祭’。”
光很清楚，凯这是在警告他要和起义军保持最后的距离，不要到时被热血冲昏脑袋跟他们一起去送死。
“我知道你的担心，我自有分寸，放心吧。”光点了下头。
“你的底线其实可以设高点。”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光高涨的心情也被凯的这番话打得低落不少，甚至可以说对他有些失望，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关键时刻居然还是优先考虑自保。然而，光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算好事，队伍里自己和凯算是相对冷静的两个人，当自己想着冲锋时，必然要有另一个人想着退路，这样才能确保小队不至于走投无路。如今自己演了“君子”的红脸，也只能委屈凯演“小人”的黑脸。
想到这些，光对凯充满感激，再次对他投去谢意的目光，不料凯却忧心忡忡地思考着什么，根本没有回应。
老妈子终归是老妈子。
光在心里暗暗苦笑了下，没有再细想下去。
与此同时，族长们也大致了解了运用雷晶武器的要点，达基斯再次提问：“什么时候行动？”
“3天后，德雷部落要把最后一批雷晶送到艾卡军位于山脚的基地，那时应该会有很多守备人员。”尼禄答道，“虽说它们会做相应的防EMP冲击，但如果同时引爆那么大当量的雷晶，应该还是能让它们陷入暂时停滞的状态。”
“然后我们就趁它们动不了时一拥而上，将其全灭。”巴塞握紧拳头，仿佛已看到了那胜利的一幕。
“至少这样能消灭不少敌军。而在此之前，达基斯。”巴塞看向达基斯，“你带一队人沿着部落周边埋下地雷。”
“之后呢？”达基斯追问。
巴塞举手做了个倒酒动作，笑道：“来我部落，喝酒！”
“话说我有个问题。”普露托举起手，引来众人的直视，“阿尔宙斯的机器人都有各种检测设备吧？就算我们第一波攻击能消灭那个基地的敌人，接下去的战斗怎么办？”
“用隐形斗篷解决。”光答道。
“可是那东西不是只能定点使用嘛？一动起来就失效了。”
“所以每次开战时，奇袭只有一次，剩下的就看勇士们和山林的配合了。”光望向尼禄，“这一仗，我们需要山林的庇佑。”
尼禄朝光举起拳头，“就算它们看得见我们在那，打不中就没有意义。”
光以信任的笑容同尼禄击拳，“让我看看真正的伊诺库·达索！”
第十四话 破开迷雾
呈交雷晶当天——
天气格外潮湿，浓厚的白雾弥漫在山林之间，宛如为整个世界披上了件庄重神圣的白袍，肉眼的视野范围仅有十米不到，装满雷晶与战士的卡车沿着山路缓慢开向艾卡军的驻守基地，守护者小队和其余战士则早已趁着夜色潜伏在基地周围伺机而动。
驻守基地的广场里摆满载具，二十台机器人自入口一路排至广场中央的接收点，四十门致命的加特林枪口齐刷刷地锁定住卡车，引导它驶进目标区域。
整个基地里只有三个人类，两名负责对雷晶卡车进行人工检验，一名负责位于塔台放哨，由于浓雾天气，放哨的士兵自以为这次交付会同以往一样顺利，索性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戴上耳机听歌，将放哨任务全权交由现场的机器人。
而兴许是诡异的天气加上现场的死寂，令现场负责接收的士兵甲有些紧张，他举目四望，放眼所及之处一片雪白，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士兵甲手里拿着平板，实时监控着卡车的动向，始终无法心安的他转而同身边的战友乙攀谈起来。
“你不觉得今天的雾大得有点奇怪嘛？”
士兵乙不以为然地打着哈欠，昨晚通宵值班的他只想尽快完成交付任务回去睡觉。
“高山有水雾很正常，没准是快下暴雨了吧。”
“可是……”
“得了吧，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雾，你要真怕，一炮轰了卡车怎么样？”士兵乙的视线移向身旁的火箭发射器，打趣地笑道。
“算了，不和你扯。”士兵甲郁闷地拿着平板走向车轮被锁的卡车，“我去检查。”
“快点呐，反正最后一批了，早点收工就可以告别这鬼地方了。”
士兵甲挥了挥手，背影迅速消匿于浓密的白雾。
士兵甲来到封锁区域前，用平板和检测仪器进行对接，结果发现重量比预定的多了近10%。
内心困惑的士兵甲走向驾驶室，轻轻敲了敲车门。
进行乔装的尼禄打开车门，“怎么了？”
“我看重量对不上，货柜里装了什么？”
“诶？对不上吗？是二十七吨吧？”尼禄反问。
“你搞错了，额定是二十四。”
“不可能啊，等等，我给你找找订单，上面明明写的是二十七。”尼禄转身翻找。
“快点。”士兵甲不耐烦地催促道。
“找到了，大人，您看。”
尼禄把夹着订单的垫板递给士兵甲，就在士兵甲低头确认的那瞬间，突然身体一震，嘴里发出“呜呜”的呻吟后，两眼翻白，无声地倒在尼禄大腿上。
尼禄这才从垫板下方收回装有麻醉弹的手枪，夺走士兵甲的平板仔细查阅，同时打开耳机与麦克风向其他战友传话：“和预计的一样，只要人不死这群机器人就不会动，听我口令准备出击。”
尼禄将引爆时间设为10秒，“还有十秒，九，八，七……”
货柜里的战士明知附近即将产生爆炸，但仍面不改色地握紧武器，屏息凝神地躲在迷彩斗篷下一动不动。
“走！”尼禄喊出这个字时，雷晶堆深处的手雷应声炸裂，货柜与电磁冲击波向四面八方迅速铺展开来，二十台机器人连反应时间都没有便被电磁冲击震得当机。
与此同时，战士们高举武器，伴随着巨响冲出雷晶碎片融入白雾，用手里的锐利长矛刺穿机器人的CPU芯片。
尼禄也迅速下车，抽出巨剑将眼前的机器人一分为二，“第二部队，上！”
听到口令，光和族长们分别率领着自己的手下冲出树林，一路咆哮着杀进基地，竭尽所能地破坏掉进入视野里的一切金属物质。
听到雷鸣般的怒吼，士兵乙神色慌张地拿起火箭发射器瞄准卡车，然而未等他扣下扳机，一道银光切开白雾，温热的鲜红血液与他的脑袋一同飞上半空，在那双逐渐暗淡的瞳孔里，映照出杀气腾腾的巴塞，他手中的雷晶弯刀沾满鲜血，那屹立不动的身姿宛如武神。
而塔台的观测员仍沉浸在美妙的歌声中，只是时不时地抬头看眼屏幕——依旧一片白茫茫，虽然偶尔有几个黑影窜过，多半也是在搬运雷晶的机器人。
“怎么可能有人蠢到会来这种地方捣乱呢。”观测员甚至吹着口哨幻想起回归城市后的美好生活，“他们还没踏进大门就会被……”
话音未落，塔台大楼遭遇入侵的警报声便吓得他跌落椅子。
“啥？！”观测员拿起话筒，“喂！喂！阿良！迪罗！在不在？！”
耳机那头一片死寂。
“搞什么！”观测员起身走向武器库，他刚输入密码打开保险门，房门便“唰”地分开。
“啊啊啊啊啊啊——！”惊慌失措的他把冲锋枪枪口对准门口，不顾一切地疯狂扫射了整整二十秒，直到枪管过热子弹卡壳，他才气喘吁吁地放下冲锋枪，心有余悸地看向门口。
那里，空无一人，别说尸体，就连个东西也没有。
“搞什么？”观测员小心翼翼地走近门口。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背部传来一阵痛楚，紧接着更大的痛感眨眼间传遍全身，连他本人也来不及有所反应，整个人便跟发了狂一样剧烈抽搐，七窍缓缓流出鲜血与脑浆。
“塔台搞定。”光这才解除光学迷彩，拔出匕首走向控制面板，将U盘插入孔中。
“给我十秒。”在光脑中，玛琪的声音胸有成竹。
光还特意站在原地数秒，结果当他数到“八”时，警报声乍然而止，所有红灯也变成绿灯。
“所有机器人都已经断网了，随你们处置。”
“下次你可以挑战五秒。”光拔出U盘哼笑道。
“那你就给我换个速率更高的入侵设备。”“拖你后腿还真抱歉啊。”光耸耸肩，迈过尸体走出门外。
另一方面，得知基地被攻陷的战士们停止杀戮，准备聚集在一起清点人数，当尼禄回到卡车面前时，却发现士兵甲不知所踪。
“你们有没有谁在驾驶室那血祭先灵？”尼禄向友军大声问道，但无人回应。
“怎么？”巴塞一边擦着弯刀一边走了过来。
“那人跑了。”尼禄眉心紧锁，“我们得快点。”
巴塞丢掉血淋淋的帆布，将弯刀举向苍穹大吼，“撤退！”
“哈？”位于巴塞附近的普露托一脸不解，“好不容易才打下这里的，退去哪？”
“当然是部落。”
战士们遵循巴塞的指示，抱着从武器库里搜刮来的各类武器走向基地入口。
“喂喂，就算是我也知道，这好歹是军事基地，易守难攻，回部落里不是一下就被打垮了吗？干嘛要放弃？”
巴塞没有理会普露托的追问，跟上撤退部队。
“回答啊你，哥哥大人可……”普露托刚要追去，尼禄便举刀拦住了她。
“一开始就说过了。”尼禄指了指自己的左太阳穴，“跟阿尔宙斯他们打，不能用他们的思维，而是要像捉摸不定的风一样……”
“我可不知道放弃这么好的据点哪里像风了。”普露托崛起嘴巴，碰巧光从塔台大楼里走出。
普露托见状赶紧跑到光跟前，“呐呐，巴塞和尼禄要放弃这里，哥哥大人你快劝劝他们。”
“为什么？”
“这可是军事据点啊？”
光摸了摸普露托的头顶，略有深意地笑道，“这是艾卡的军事据点，但不是我们的，回去庆功吧。”
“诶……”普露托虽仍有不满，但架不住光的决定，只得快步追上光的背影。
当晚，就在战士们围绕着篝火大肆欢庆首战告捷的同时，侥幸捡回一命的士兵甲逃到了位于海边的总基地。
基地里，伊莉娜刚把岛屿管理权移交给阿奇博尔德，这个疯狂科学家还没来得及发出掌控大权的得意笑声，士兵甲的报告便令其大惊失色。
“伊，伊诺库族造反了，我们的基地被毁了——！！”士兵甲刚说完这话便晕厥倒地。
“啊啊啊啊啊！这群野蛮人！”阿奇博尔德气得差点把手里的文件撕成两半。
一旁的伊莉娜却淡然自若地冷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接下去有得忙了。”
“我一定要这群野蛮人尝尝天才科学家的厉害，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和艾卡那个慢性子不一样，我要他们付出代价，啊啊啊啊啊啊啊——！”
宣泄过后，阿奇博尔德将文件轻放回办公桌上，慢慢走到冰冷的转椅上坐下，长吁出口气。
“总之这事就交给我这个天才吧，不会让你们难堪的，就当让你们瞧瞧我的本事。”阿奇博尔德得意地昂头看向伊莉娜。
“那我就期待您的成果了，如能处理妥当，阿尔宙斯大人必会再次重用您的。”伊莉娜点头鞠躬，被随从护送出门外。
阿奇博尔德看着婀娜的背影，嘴里发出淫荡的轻笑声，“重用？咳咳咳咳，说得我好像真的已经被阿尔宙斯抛弃一样。给我等着，不管是艾卡还是那群野蛮人，我要你们知道小瞧本天才的后果有多严重！”
第十五话 最后的冲锋
群山环绕的密林战鼓震天，充满骄傲的高傲吼声取代了原本的死寂，起义军的战士们在先灵流传下来的这片猎场里，拼上性命同无情的钢铁大军日以继夜地进行着激烈鏖战。
阿尔宙斯军的部队绝大部分都是机器人，这注定了它们无法像人类那般灵活行动，必须沿着既定路线攻城略地，光、尼禄以及巴塞利用了这点，在机械大军的前进道路上埋下陷阱——
战斗往往以雷晶地雷引爆产生的金雾为起点，紧接着位于远处树干上埋伏的战士们便会掀起斗篷，一边垂降一边用手中的冲锋枪扫射机械部队充当诱饵。
大部分没被瘫痪的机器人纷纷锁定住那群诱饵，用手中的加特林或火箭弹对他们所在的区域进行全火力打击，然而早已同树林融为一体的她们灵活地穿梭于树干间，令机器大军的锁定变得异常困难，子弹往往不是打在树干上就是撞上岩石变成粉末，火箭弹虽能毁灭既定区域，可等飞抵目标时，战士们早就逃至别处了。
另一方面，埋伏在四周的友军悄悄接近这群只知杀戮的毁灭机械，用手中的雷晶武器将它们的控制中枢一一贯穿。眨眼间，一整队看似坚不可摧的钢铁部队便成了一堆“弹药库与武器库”。
得知这种战术的阿奇博尔德气得破口大骂：“早说了机器人就是一群废物，一旦看准了目标就成发现不了第二个接近物的白痴瞎子！”
然而骂归骂，阿奇博尔德没有时间与资源将机械军团变成自己擅长的改造人部队。在既定路线不可行的情况下，他无视熟悉地形的部下的警告，执意派遣第二梯队去走以前没开辟过的道路。
这一战术起初收获颇丰，起义军的某座前线营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弹药武器全部被毁不说，还差点团灭。
重新占据上风的阿奇博尔德得意洋洋，将第三批部队也以相同方式进军，不料就在起义军营地被毁的第二天，那些“没被开发过”的路线上竟又布满了雷晶地雷，而且因道路崎岖，一旦中雷，机械部队便变得寸步难行，就连开火都做不到。
这下起义军们打得更轻松了——他们甚至不再用雷晶武器，只是穿梭于机器人之间，让它们在近距离下自打友军，一阵猛烈的枪响过后，部队便成了破铜烂铁，随意一推便跌落山谷或溪流，损失甚至比第一批前锋部队更加惨重。
在作战会议上，部下用木杆在地图上指出之前数次主要战役的地点与成果，同时心有余悸地向阿奇博尔德进行口头汇报。
“由于有守护者小队提供的技术支持，外加从我军那里掠夺的弹药武器，他们目前的武装后勤已是开战时的数十倍以上；另一方面，我军的大部分都是巷战或密集冲锋用的镇压型机体，在平地上还好说，一旦进入山区，队形很容易被分散，就算提高了CPU运算速率以及运动算法，由于进入战斗状态会以‘歼灭目标’为第一优先要务，所以无法察觉随后接近的敌军。”
“竟然留了这么大的BUG，你们的技术人员都是干什么吃的！”阿奇博尔德恶狠狠地瞪着负责汇报的士官。
“这是最新式的镇压用机器人，与其说是BUG，不如说原本目的就是不择一切手段歼灭敌人，设想里，就算自机有被摧毁的可能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阿奇博尔德猛拍桌面，“可结果就是被人利用了，我没说错吧？”
士官和其余军官低头不语。
“开什么玩笑……”阿奇博尔德双手撑住桌面缓缓站起，视线在地图上的那几个红圈处来回扫荡，“区区几百人，还有那个逃了大半个亚洲的垃圾部队，居然能抗住数千台机器人。”
“这群战士本来就有着视死如归的传统，在这座岛被我军占领前，他们就……”
“不好意思……”阿奇博尔德侧头看着士官，左眉角微微上扬，露出轻蔑的笑容，“你刚才称他们叫什么？”
“战……士？”士官小心翼翼地答道。
“混账——！！”阿奇博尔德一把掀起地图，把上边的标记物砸向士官，“一群落后的野蛮人也配叫战士？！明明是你们太无能，就算有我这个天才大脑在，手下无能叫我怎么打仗？！”
众人鸦雀无声，士官甚至不敢举手擦拭额角涌出的鲜血，但他们无一不怀念曾经的最高统帅：美丽高贵，举止优雅的伊莉娜。
“算了……废物就是骂了也没用。”阿奇博尔德长舒口气，坐回原位，“空军呢？”
“预定明天抵达。”
“哼，伊莉娜这贱女人，说是让我管岛，结果就是把烂摊子丢给我收拾，要个空军部队也拖了三、四天，估计就是要我出丑。”阿奇博尔德做了个深呼吸，靠在椅背上仰望天花板，“咳咳咳咳，小算盘打得不错，不过终究不会是本天才的对手，等解决了这批野蛮人和守护者，下一个就是你。”
在场的军官们默默低下头，捏紧拳头，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卑鄙狡猾的疯子从那位置上揪下来痛打一顿，而令他们没有出手的原因很简单——
伊莉娜临行前说过：阿奇博尔德从现在起就是自己的化身，谁如果不听从他的指挥甚至反抗的，格杀勿论。
如此一来，对伊莉娜与艾卡忠心耿耿的军官们，就算愿意一起杀掉阿奇博尔德，却也会因无脸去见伊莉娜而羞愧难当，外加阿奇博尔德一旦不在必定会丢岛，从而影响到伊莉娜与艾卡在阿尔宙斯那边的评价，唯有拖累总帅这件事是他们万万不想做的。“报告！”一名手持平板电脑的士兵走进屋内，向阿奇博尔德敬礼，“空军部队已经抵达，请阿奇博尔德将军检阅。”
“咳咳，天助我也。”阿奇博尔德得意洋洋地起身来到士兵跟前，“这次他们死定了！带我过去！”
“遵命！”士兵带着阿奇博尔德走出房门。
军官们这才如释重负地吐出长气，瘫坐在椅子上擦拭汗液，亦或收拾现场。
“伊莉娜大人到底在想什么，让这么个疯子来管我们？”士官怨怨地看着手心里的血斑。
“该不会是和艾卡大人一起抛弃我们了吧？”军官A反问，“你看，最后一批雷晶的任务也结束了，这座岛对他们来说已经没用了吧？”
“不，不会的！”军官B咬紧牙关，“我们跟了伊莉娜大人那么多年，从一个无名小辈不断被提拔到这个级别，她不可能抛弃我们的，就算矿石没了，这座岛好歹也是座不沉的航空母舰啊！战略意义很大的！”
军官C叹了口气，“说是这么说，但现在阿尔宙斯都已经统治整个世界了，对‘不沉的航空母舰’哪还有什么战略需要？”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等着吧。”士官深吸口气，挺胸看向窗外的苍穹，“伊莉娜大人和艾卡大人一定会回来接我们的！”
第十六话 勇士的共鸣
离起义已经过去一周，如今的天空一片灰蒙，原本翠意盎然的山林被蒙上了层黑色硝烟编制而成的厚网，让人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轰炸机编队昼夜不停地飞越山峦与峡谷，源源不断地投下炸药。
叠峦起伏的山岳群在“范弗里特弹药量”下被硬生生地削去了好几米，地面被烧得寸草不生一片焦黑，被烧熔的岩石混杂着树林残骸沿着光秃秃的斜坡流淌而下，从远处看起来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起义军的战士们躲在山洞里数日数夜，在这丧心病狂的狂轰滥炸下，即便可以依靠掩体躲避轰炸，也无法逃开饥饿的魔爪。眼看着储备的粮食越来越少，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阴郁，大多数战士早已没了开战初期的斗志。
面对困境，此前一直在山洞里负责后勤的妇女们主动向尼禄与巴塞请示，希望能够趁轰炸机补给的空档出去捡拾些食物。
“我也要去！”普露托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整天躲在这里，既不能洗澡也不能睡觉，最可气的还不能出去揍飞机，再这样下去，在饿死被炸死前，我就先闷死了。”
艾尔莎拿起步枪准备起身，“那我就和普露托一起担任护卫，陪她们一起……”
光抬起双手，将两人按回地上，同时对其使眼色。
没等普露托开口抗议，正在琢磨子弹的凯便发话：“你们对这里的路况没她们熟，去了也是拖后腿。”
“普露托经验不够，我可不至于。”艾尔莎很不服气。
“诶，人家好歹也跟着哥哥大人打了这么久，就算经验不丰富起码也不是新兵吧？”
“会说这话就证明你还是菜鸟。”艾尔莎嘴角轻扬。
“别吵了。”光喝道，“丢不丢人？都给我坐下！”
两人悻悻地坐回原地。
守护者小队重归寂静后，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起义军的领袖们。
族长们看着这群妇女，她们是自己的妻子，女儿甚至是母亲；她们的肩头本应用来挑起食物与儿女，如今却披上了沉重的弹夹；用来缝制衣物的双手也沾满灰尘，无法再缝出光鲜亮丽的战袍。
族长们彼此对视后，默契地点点头，为她们让出条通往洞口的路——光芒的那一端，传来的是刺鼻的烟味，弥漫而至的是熏人的黑雾，昔日的猎场早已不见踪影。
大人们豁达，小孩却无法释怀，他们冲上前去扑进母亲或奶奶，哭着求她们留下来，这番光景令普露托、艾尔莎与玛琪颇为动容，身为女性的她们都蕴藏着母爱的潜能，直到要与所爱之人分别是何等痛苦。
“乖……”普露托上前抱住一个五六岁还只会叫“奶奶”的孩子，“她们会回来的。”
女人们依依不舍地给予洞里的人们最后一眼后，下定决心走向外面的火焰炼狱。
那些不甘放弃的孩子们还想追出去时，巴塞和达基斯却不约而同地拔出弯腰挡住他们。
凌厉的刀锋将孩子们吓回洞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直到新一轮的轰炸开始，妇女们都没有回来。这令躲在洞里的其他人心情愈发沉重，但他们，特别是孩子们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他们不顾劝阻，组成一支分队趁空隙间歇期跑出洞外寻找亲人。
孩子们身手矫捷，在灼热的黑泥路上跑得比风还快，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地面的热量，一路高呼着亲人们的名字。
不一会儿，叫声得到了回馈——那是另一群猎人，来自瓦雷部落的小队。刚挨过一轮空袭的他们集体出动准备搜寻食物，没想到遇上了这群孩子。
“我知道你。”族长铁力斯的视焦集中在某个面无惧色的孩子身上，“伊鲁，巴塞的儿子。”
伊鲁举起雷晶矛，谨慎地盯着铁力斯。
“呵呵。”铁力斯笑得很不屑，“瞧瞧你们，起义？到头来连我们都遭殃！巴塞现在总该认识到自己有多蠢了吧？跟外面的铁人对抗，根本是自寻死路。”
“我们还没输！”
本就心情焦虑的伊鲁大叫着举起长矛刺向铁力斯，铁力斯只是稍稍一侧身便避开刺击，同时抓住木柄用力一推，伊鲁随即尖叫着跌向下方的密林。
“伊鲁！！”其他孩子们见状纷纷跳下去救援。
“喂，会不会太过了？”一旁的战士问铁力斯道。
“也就两三米深，让他们吃点皮肉苦刚好。”
就在铁力斯准备继续带队向前时，密林下方却传来孩子们的嚎泣与嘶吼。
铁力斯有种不妙的预感，带着族人滑下山坡，刚一落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某个悬挂的黑影便挡住了他的视线。
铁力斯定睛一看，这竟是一名上吊的妇女，而且前方还有数十副死状相同的尸体，无一例外全是女性。
目瞪口呆的他什么也说不出，面对这群用亲手编织出的腰带上吊的女性，这个男人唯一做出的回应只有热泪。
这一刻，他才真正认清自己是何等懦弱。
“伊诺库·达索……”咬牙切齿的铁力斯握紧双拳，抬头仰望那片黑色苍穹。
随后，铁力斯等人将孩子强行带回山洞，起初看到铁力斯绑着孩子们回来，男人们还一阵紧张。
剑拔弩张之际，铁力斯拔出弯刀指着外边轰隆不断的山林向尼禄大吼：“我和你们的仇没完，但是我和他们的仇比雷晶更硬！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做配得起那群女人的伊诺库·达索？”
孩子们也纷纷跑到族长们身边，围住他们不断祈求。
“阿尼……”伊鲁哭得最为伤心，“求求你，我们真的好累，现在姐姐也死了，就让我们好好打一仗然后睡觉吧……”巴塞的手指轻抚过伊鲁那布满血渍的光滑脸面，语重心长地问道：“你想成为真正的伊诺库·达索吗？”
伊鲁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或恨意，唯有对骄傲灵魂的执着与渴望。
“阿尔宙斯他们好像换了个新指挥官，叫阿奇什么德的。”铁力斯说道，“现在他和大部队就驻守在德雷部落。”
“阿奇博尔德？！”艾尔莎惊呼。
“啊，是……”铁力斯有些被吓到。
“怪不得。”普露托气得火冒三丈，“也就那个变态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这次他绝对无路可逃了！”
“对！”
艾尔莎与普露托相互对视，默契的目光令两人对拳相笑。
“你们居然还真让异族人参战了啊……”铁力斯对巴塞小声说道。
“别瞧不起女人啊你！”艾尔莎与普露托异口同声。
玛琪吓得赶紧躲到凯背后。
铁力斯则一时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应。
“准备吧。”巴塞拍拍铁力斯的肩头，“我们得去瓦雷部落一趟。”
“嗯，知道，我会让她们准备好的。”铁力斯答完，视线正好碰上尼禄。
有着世仇的两人相视不语，直到铁力斯先伸出手。
尼禄扬起嘴角，握紧那满是肌肉的手掌。
“总有一天瓦雷还是要和德雷比出胜负。”铁力斯的笑容充满杀气和斗志。
“那就在星光桥那头比吧。”
“哼……”
第十七话 决心
当天深夜，冲天的火光照耀了整个瓦雷部落，在这布满阴霾的世间点亮了一颗“太阳”，人们围坐在篝火旁举杯高歌，牵起彼此的手传唱着古老民谣，悠扬嘹亮的歌声沿着夜色向四周的炼狱扩散开来，丝毫不逊于部落外那震天的爆炸声。
同起义时的其他部落一样，村口附近的监控站已被玛琪攻陷，沦为一台谎报数据的大铁块，这种状况撑不了多久，一旦阿奇博尔德那边反应过来，满天的飞机将即刻飞抵瓦雷部落上方，将一切炸得灰飞烟灭。
至于那些失去了至亲的年轻战士们，此刻正躺在坑上，目光如炬地盯着天花板；瓦雷部落的妇女们为他们披盖上红色战袍，将手中的长针在火上来回翻烤；接着将烧得发烫的针尖抵在那些光滑白净的额头前，以木槌轻敲针尾，一点点地纹出各个部落特有的图腾。
随着针尖上下抽插，鲜血亦沿着伤口涌出，染红了整个额头，但这些年轻人，甚至刚满十岁的孩子连细微的哼声都没有，满怀着刚毅的决心，自豪地接受着“洗礼”。
尼禄，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这段时间的奋战不但令他取回了身为伊诺库族的骄傲与自豪，更赢得了族人的信任，身先士卒的他在众人心里已不再是那个丢掉父亲与部落逃走的逃兵，而是个能够引导族人，勇敢抗击侵略者，走向光辉未来，继承了奇雅多族长的伊诺库·达索！
与此同时，光则坐在村外的空地上，默默看着半红半黑的夜空。
真能在这样的状况下架起一座光之桥，通往布满繁星的肥美猎场吗？
光扪心自问，焦虑与不安爬上他的脸，令其眉头呈现出紧缩状态。
后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凯将装满米酒的玻璃瓶放到他身旁。
“我们的女人说想为我们两个各编织件战袍，在向部落的老妪求教呢。”凯拿着酒瓶坐了下来，轻声笑道，“呵，真是会玩。”
“她们也是勇士嘛。”光拿起米酒啜了几口。
“做好觉悟了吧？”凯盯着酒瓶，光滑的玻璃表面映出他自己的倒影。
“……能赢吗？”光仰望天空，轻声问道。
“你说呢？”
“我想象不了……”
“谁都想象不出不可能存在于世的事物。”凯语气沉重，“但事情到了这步，我们也没退路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光垂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明知道是去送死，却什么也阻止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有着美好未来的年轻人甚至孩子倒在自己眼前，我……害怕想象那个场面。”
“你说得没错。”凯苦笑，“那是你自己的‘觉得’，怎么？还沉浸在‘救世主’的中二梦里？”
“也许吧。”光语气惆怅，“有些东西，不管过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事都不会改变。”
“……”
“就算只是假的，我也还是没能救下任何一个人，所以在现实世界醒来后，我就决定要背负起他们的意志。”光握紧被火焰照得通红的酒瓶，“我……做到了吗？”
“我的话能算数么？”凯反问。
光沉默。
“这就是代价。”凯继续说道，“而且你在乎得越多，容易失去的就越多。”
“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又怎么会有动力？”
凯眉头微皱。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光扭头，“是你教会了我这世界的规矩，还有很多战斗技巧，甚至帮我创建了守护者小队，但你的战斗理由到底是什么？”
凯垂着头，不发一语。
光回想起自己和凯最初相遇时的场景——当年的凯已是名刚毅不拔的战士，他独自一人用手中的加特林摧毁了整只机器人队伍，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救下。
对光来说，凯是前辈，是伙伴，更是救命恩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亚于普露托与唐烁，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像是哥哥般的亲人。
可就是这么厉害的哥哥，至今却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战斗理由，只是默默地跟在队伍后边，辛勤地帮助着每个人，似乎从来不计较自己的得失与未来。
“我……”凯缓缓开口，“我在找一个人。”
“谁？”
“不知道……”凯声音愈发低沉，“就是想找到那个人而已……”
找人，与光曾经的目标一样，但他不敢继续深入交流这个话题，因为在这残酷的世界里，凯要找的人除非足够特殊，否则早已……
兴许是对此有所自觉，凯不愿接受这事实，所以才始终闭口不谈的吧？
这个看起来能扛住一切的汉子，终究也是个有弱点，会逃避的人类。
光凝视着凯的侧脸，他又一次陷入了深思。
在这一刻，光突然觉得凯是那么地遥远与神秘，同时又是那么地伟大与英勇。
“明天你开守护机兵吧。”凯开口说道，“我和玛琪酱留在银河新星上预防不测，真到万不得已时，你、艾尔莎还有普露托就上车……”
“我知道。”光再次将视线聚焦在那美味的米酒上，“没准是最后一口了……”
“没准……”凯挺起胸膛，把酒瓶放在地上，神色忧郁地起身返回部落。
光注意到，凯的酒一口没动，满满一玻璃瓶。
当他侧身遥望凯的背影时，突然发现那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是那么孤独那么落寞，被拉长的阴影自他脚下延伸到自己身旁的那瓶米酒，随着冲天的火柱在风中左右摇曳。
“至少……”
光的视野有些模糊。
“我在乎你……”
第二天清晨，铁力斯带着起义军一行绕小路抄至德雷部落附近待命，守护者小队各个成员则分别抵达自己的作战位置——负责狙击的艾尔莎躲在高处，准备利用围绕德雷部落的数十座机枪狙击敌军要害或为友军提供掩护；普露托和光坐进正在进行热机的守护机兵内，准备发动最后一搏；玛琪位于银河新星内时刻提供友军技术支持；凯则位于驾驶舱关注战场局势以随机应变。
而这场最后战役的关键，无疑是伊诺库族的勇士们。
巴塞站在队伍最前端，来回巡视各族长和战士。看着战士们脸上的图腾，尽管他依旧不苟言笑，但眼神里显然多了一丝肯定与欣慰。
然而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欣然面对死神，不少战士在看到山下那堆炮阵与钢铁大军后，面露惧色，手指不住地颤抖。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巴塞开口高呼：“男人们——！！”
霎时间，所有人一齐将目光锁定在巴塞身上。
“我第一次出草时才13岁，我紧张得拿不住长矛，害怕得手脚发抖。但是……”巴塞语气一转，“我的眼神锐如雄鹰！斩下敌人首级的瞬间……我忘记了什么叫害怕！因为我知道，这意味着我成为了真正的男人，我将回到部落接受英雄般的祝贺，部落里的男女老少，从此都将尊敬我的勇猛，视我为骄傲！”
巴塞深入人群，被团团包围的他环顾四周，声音再次低了下来，“然而这次不一样。”
每个和巴塞对上视线的男人，眼中都写满渴望与期待。
“这次我们将无法享受庆功酒宴，也没有族人的祝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
巴塞深吸口气，积攒力量后仰天大吼，“真正的男人们！让异族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伊诺库·达索，夺回我们的猎场吧！！”
巴塞的一席话彻底挑起全员的斗志，他们个个摒弃了无用的恐惧，将愤怒与斗志化为动力，高举雷晶武器，在各族长的带领下如洪流般而倾巢而出。
伊诺库·达索们一路咆哮，穿越枪林弹雨，跨过同伴尸体，为了视野尽头的那座星光桥以及桥对岸的先灵与亲人们，以手中的武器无情贯穿敌军。
他们心中满怀自豪与骄傲，无惧生死，坚定信念不断冲锋，只为实现血祭先灵，夺得踏上星光桥守护肥美猎场的资格。
“咳咳咳咳，野蛮人就是野蛮人。”位于地下堡垒里的阿奇博尔德镇定自若地通过监视器观察着外部战况，“居然想用肉身和机械对着干，连个脑子都没有。”
“报告！”士官行礼，“根据艾卡将军的情报，这次已经是敌人的全部战力了，没有伏兵或援军。”
“很好，把它们一锅端了！发射纳米液化弹！”阿奇博尔德兴奋得抖个不停，“成为新武器的实验品，这就是你们这群野蛮人最后的用途，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八话 英魂不朽
“杀啊啊啊啊——！！”
“伊诺库·达索”们的吼声如咆哮的万兽，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由山脊一路直下，这是任何生灵都会为之深深恐惧的军团。然而机器大军没有思想与情感，面对来势凶猛的敌军，它们按照既定程序打开武器保险，准心锁定距离最近的“伊诺库·达索”，果断地通过开火指令。
黑压压的人群眨眼间被密集弹雨所冲散，加特林机枪的火舌没有丝毫间断迹象，它发出的吼叫不亚于“伊诺库·达索”们的嚎叫。
位于队列最前端的“伊诺库·达索”们用自己的肉体为后方的战友提供了第一道防线，在助他们突入部落后，以满意的笑容徐徐倒地。
他们或许失去了肢体，失去了武器，甚至失去了生命，但他们赢得了前所未有的荣耀，他们那骄傲的灵魂脱离血腥的肉体，乘着硝烟扶摇直上，升华为纯净无暇的白色英雄，踏上通往肥美猎场的星光桥，前去享用妻女们酝酿的美味佳酿，在桥头等候更多战友的到来。
决战刚一拉开序幕，天空便颇具灵性地变得阴沉，原先还晴朗无比的苍穹迅速变得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听啊！”巴塞将弯刀对准轰隆不断的天空，“先灵在召唤我们！”
“看吧！”铁力斯把弯刀举过头顶，一道雷光斜劈过天际，击毁了前方不远处正在开火的两台机器人，“那是通往猎场的光桥！”
“夺回我们的荣耀！！”尼禄率先拔出巨剑杀进硝烟弥漫的战区，其余躲在掩体后的“伊诺库·达索”见状纷纷跟进。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伊诺库·达索”们就是用血肉之躯维持着冲锋阵型，他们眼里没有敌人，没有火舌，有的只是星光桥对面的战友与家人；他们心中没有恐惧，没有憎恨，有的只是满怀对种族的自豪与骄傲。
那颗渴望成为英雄的心驱动着身体，向看似坚不可摧的枪林弹雨阵发起一轮又一轮冲击，前排倒下后排立刻接上，这种接近于自杀式的掩护是阿奇博尔德所无法想象的。
“这群野蛮人……”阿奇博尔德额头渗出冷汗，“伊诺库·达索”们的斗志穿过屏幕与掩体，深深击打着他的心灵，令其坐如针毡，“纳米液化弹还没好吗？！”
“报告！敌军已经接近最终防线！”来自前线的汇报让阿奇博尔德终于有了“逃跑”的念头。
德雷部落终究比不上大城市的规模，在这里布阵尽管可以拉长阵线纵度，却难以保证深度，因此阿奇博尔德特地将部队布置为三角阵型，试图以中间的军队为铁壁，配合两翼交叉火力歼灭敌军。
在他的预估里，起义军的战力不可能突破这种无解阵线，可“伊诺库·达索”们超乎寻常的殊死冲击并不在他的“天才预测”内，因为“伊诺库·达索”们根本不在乎整个部队的存亡，他们如一根有着重重保护的攻城锤般，即便被剥离掉保护外层，粗实的撞针依旧能够猛击定点要害。
眼看着“伊诺库·达索”们势如破竹，即将突破最终防线，阿奇博尔德再也坐不住了，他准备前往机库，以刚修复好的末日机兵·重锤彻底歼灭这群“野蛮的杂种”。
“报告！纳米液化弹装填完毕，随时可以发射！”
这消息让前脚刚迈出自动门的阿奇博尔德喜出望外，“立刻发射！”
“遵命！”
就在“伊诺库·达索”们和机械大军厮杀之时，双方的王牌也开始进入战场——光和普露托驾驶的守护机兵G冲出树林，在血流成河的焦泥路上长驱直入；而装备了新式武器的轰炸机也飞抵战场上空，打开舱门射出飞弹。
看到炮弹接近，光连忙操控机兵后退，同时向剩余友军发出警告，收到消息的尼禄连忙呼叫残余友军就近寻找掩护。
轰——！
与雷光一同坠下的重磅炸弹直击部落中央的篝火堆，耀眼的光芒与拔地而起的蘑菇云形成强大的冲击波，这完美的透明半球一路扩散，撕裂了途径之处的尸体，铁块以及仅剩焦黑房梁的木屋。
“唔……”所幸守护机兵防御装甲够厚，爆炸冲击并未伤及要害，待现场趋于平静后，光所看到的却是另一番触目惊心的景象——
构造不明的黑色胶状液体，宛如有生命般不断收缩：落在机器人残骸上的，以极快的速度修复了机体；落在尸体上的，则贪婪地将其蚕食至白骨状态；最令光不忍直视的，还是有些幸存的人们，居然被硬生生地吃得只剩白骨，短短几秒内，就从一个还能发出痛苦呻吟的活人变成一具整洁的骨架。
透过取景器看到这些景象的普露托再也忍受不住自己的反感，捂住嘴巴在驾驶舱里大口呕吐，同时全身颤抖不已，瞳孔紧缩，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加入那些冲锋队伍，否则……
战况激烈，吼声震天的战场，如今只是一片哀嚎的遍野，黑色死神与复活的机械大军开始清理战场，给予那些尚有一口气的战士最后一击，同时慢慢包围住守护机兵G。
另一方面，在爆炸中幸存的尼禄拖着重伤的巴塞逃到某栋民宅后方。
此刻的尼禄脑里早已顾不上什么荣耀与胜负，巴塞与自身的困境成了他的燃眉之急——自己的左手已经断裂，一小团黑色物质正蚕食着外露的血管与肌肉，为原本就痛苦不堪的他施以更加严酷的折磨；巴塞的情况更加严重，他被直接炸成了两截，肝脏与大小肠流了一地，拖行轨迹上布满粉红肉块，散发着胆汁胃液的刺鼻臭味。
“杀了我……”巴塞无力地揪住尼禄的衣角，脸色苍白地说道，“快杀了我啊……”尼禄无法想象，此时巴塞究竟承受着何等痛楚，才会让这么个男人中的男人作出如此自弃的请求，可他始终没有办法举起手中的断刃。
并非没有力气，而是无法跨越这道最后的关卡。
巴塞可谓是他的另一个父亲，在所有部落所有人都极力反对自己时，是巴塞接纳了自己，也是他力排众议协助自己建立起了这只起义军。以往的斩首，都是用来证明自身勇猛，可斩掉“父亲”的脑袋，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就在尼禄犹豫之际，巴塞的手松落在地，那双如雄鹰般锐利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印堂中间的图腾亦被血染得看不出原型。
泪流满面的尼禄将巴塞的半身轻放在地上，他有了新的目标，为了实现它，还有件必须做的事。
尼禄将巴塞的弯刀咬在嘴里，举起断剑悲愤地砍向自己的左臂。在痛彻心扉的咆哮声中，这位最后的伊诺库·达索向着雷声滚滚的苍天挥出血剑。
事已至此，光也只能接受事实——起义军全军覆灭了。
第十九话 背叛的枪口
在愤怒与憎恨的驱使下，光手里的守护机兵G变为毁灭的恶魔，以傲视众敌的出力、体积以及武器横扫任何进入视野的敌军。
经过近五分钟的发泄，守护机兵G的能量耗掉了近40%，外甲、打桩机上沾满黑色油污，强制进入冷却状态的枪管和光本人的嘴巴一样不断往外吐着热气。
要是……要是能更早点下山，至少不会全灭。
精疲力竭的光情绪开始冷却，在这片没有任何生气的“家园”废墟上，陷入内疚与悲怆，沉浸于恐惧的普露托根本无暇安慰这个气喘吁吁的爱人，光是要说服自己克服本能就已十分困难。
其实光从最初就设想过这种结局，只是他没料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凄惨。放眼望去：白骨累累，一个个半小时前还在冲锋呐喊，体格健壮的勇士，现在却连亲人都分辨不出他的容貌。
光不是伊诺库的族人，无法发自内心地理解他们的星光桥与信仰，但作为一介凡人，作为一名战士，他知道，这种状况是莫大的屈辱。
我又没能保护到任何人……
光垂着头，瞳孔涣散六神无主，双手却始终紧紧握住操作杆。
导致这一切的元凶，不是别人；下达投弹命令的，不是别人。
齿轮与引擎的轰鸣打破死寂的硝烟战场，在左右退开的闸门深处，末日机兵·重锤缓缓升起。
“阿奇博尔德……”光抬头瞪着重锤，他找到那个人，找到自己双手仍紧握操作杆的理由了。
“咳咳咳咳，上官光，看来你堕落得不轻啊。”阿奇博尔德的语气鸣鸣得意，“居然要跟这群愚蠢落后的野蛮人联手，可惜到头来还是比不过我这位举世无双的天才。”
光操控守护机兵G一步步走向蓄势待发的重锤，这台沾满血腥与污渍的白银巨人每踏一步，整个世界都仿佛为之颤抖，明亮的火光令阴空下的驾驶舱显得格外血红，在反光的玻璃上形成犹如人眼的晃动虚影。
“你马上也会步他们的后尘。”阿奇博尔德启动电磁炮锁定守护机兵，随后用力摁下扳机，金色射线切裂空间笔直刺向守护机兵G。
光举起改装后的臂盾硬是挡下炮弹，同时强忍住眩晕感，在几乎放弃肉眼观察的情况下全速撞向重锤。
“就知道你会来这招。”阿奇博尔德早有准备，提供重锤移动力的负重轮前装有附带倒钩的纳米合金钻头。
在之前的交锋里，阿奇博尔德因为距离而无法尽情施展火力，但这次面对广袤的战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用丰富的武装凌虐状态不佳的守护机兵G。
两台机兵对撞的瞬间，胜负即刻揭晓——
凭借着更高一级的出力，守护机兵的双臂压制住重锤，打桩机的撞针针尖离重锤的驾驶舱外甲仅有几厘之差。可如同真人格斗一般，除非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否则仅靠力量无法胜过对手，重锤的合金钻头抢先一步钻穿了守护机兵的前脚。
“咳咳……”阿奇博尔德操控机体抓住悬空的守护机兵G，“现在还来得及，乖乖投降，没准还能饶你一命，本天才甚至能让你重获新生哦。”
“果真如此？”光镇定自若地答道。
“什么？”阿奇博尔德话音刚落，驾驶舱里便响起遭遇入侵的警报，他定睛一看，从守护机兵背包延伸出的七八条黑色缆线正黏在重锤的外甲上。
“我确实很生气，也很恨你，但我没有失去理智。”光的眼神如炬，举起撞针全力刺进动弹不得的重锤外甲。
“呀啊——！！”阿奇博尔德被这震动吓得失声尖叫。
“入侵速率40%，电磁炮控制权已经锁定。”普露托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向光汇报情况。
撞针在爆炸的冲击下源源不断地撞击着重锤的层层甲板，同时光为了不让阿奇博尔德又一次逃跑，用另一只手死死把重锤的驾驶舱部分摁在其底盘上。
“还要多久？”
满头大汗的光焦急无比，打桩机的弹药已所剩无几，却还是未能攻破重锤的装甲，照这样下去，很可能要靠“夺取重锤的完全控制权，将阿奇博尔德从里面揪出来”这一方案取胜。
银河新星号里，玛琪的十指飞快地敲打键盘，双眼始终紧盯屏幕，“113秒！”
“给你70秒！”光大喊，守护机兵的能量正在急剧减少，按他的直觉估计，恐怕无法撑过50秒。
然而，成败在此一举，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相信队友们了。
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有个黑影悄悄走近玛琪的身后。
“快——！”光还没说完，通讯突然中止。
“哥哥大人不好了！入侵中止了！”普露托惊呼。
“怎么可能？！”
“重锤已经开始夺回控制权了，30%……20%……13%……电磁炮的发射权……”普露托的声音愈发消沉。
“咳咳咳咳，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们完了！”重新夺回行动能力的阿奇博尔德迅速后退，在极近距离下对守护机兵射出炮弹。
接踵而至的是震耳欲聋的响声，拔地而起的黑烟，以及被抛向远方的焦黑躯干。
银河新星号内——
“为什么……”满身鲜血的玛琪瘫坐在墙边，茫然且绝望地抬头仰视着凶手。
那些曾经令她眼睛发亮的屏幕，键盘，电脑主机以及各种设备如今已是一堆冒着电火花的破铜烂铁。
“我们明明那么相信你……”玛琪湿红的眼眶内源源不断地溢出悲愤热泪，“凯叔叔——！！”
此时的凯正忙着往手枪里装填新的弹药。
咔嚓——！
装填完毕的他没有片刻犹豫，将枪口对准玛琪的眉心。玛琪模糊的视野里，那似乎仍是个和蔼可亲的叔叔，是个大家都喜爱，是个连光都无比信任的战友。
“你们输就输在相信了我。”凯神情冰冷。
砰——！
枪声回荡在这忽明忽暗的房间内，玛琪如断线的木偶般垂下脑袋。
之后凯快步走出车外，仰望布满阴霾的苍穹，隐约有个巨大的黑影穿梭于乌云之间，透过缝隙，凯窥见了那黑影的白色装甲与称霸天空的双翼。
凯嘴角轻扬，面朝天空自言自语：“【AXIS】的状况怎么样？”
“出力稳定在60%，虽然不能使用质子波动炮，但高能激光束已经装填完毕了。”凯的脑中响起伊莉娜的声音。
“把控制权交给我，还有派人来接我。”
“直升机已经过去了。”
“果然我没你不行。”
“欢迎回来，艾卡……”
第二十话 毁灭
德雷部落附近的山脊上——
守护机兵的驾驶舱躯干静静躺在坑中，意识恢复的光迅速爬到后座观察情况。
“普露托！你怎么样？！”
在光急促的呼唤声中，普露托朦胧地睁开眼睛，小声地说了句：“哥哥大人……”
之后便昏死过去。
通过对比生命检测仪的数据，光得知普露托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而陷入昏迷，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然而危机尚未解除，在失去玛琪支援的情况下，阿奇博尔德的重锤正高速逼近这里。
“队长——！”耳机里传出艾尔莎的声音，“你们两个没事吧？”
“情况还好，快来接我。”
光刚说完，舱盖便被打开，艾尔莎急匆匆地跳了进来。
“和我一起把普露托搬到机车的副驾驶座上。”
艾尔莎试图挪动普露托，光却一动不动。
“队长！”
“车上有武器吗？”
“……有。”
“我……不能再逃了！”光的五官几乎要因怒火而挤成一团，“帮我开车，我要杀掉阿奇博尔德！”
艾尔莎转念一想，确实在这种状况下逃跑也未必能够活下去，还可能会牵连到银河新星号内的玛琪和凯。
俗话说得好，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哪怕就只能把阿奇博尔德吓跑……
艾尔莎钻出舱外，乘上机车启动引擎，载着肩扛火箭发射器的光沿着山脊一路飞驰向下方的德雷部落。尽管整辆车震得像是随时快散架般，但坐在上边的光却能专心致志地盯着瞄准镜中的重锤。
重锤进入火箭弹射程范围的那一刹，侦测到红外线锁定的重锤在驾驶舱里发出警报，阿奇博尔德立刻把目光投向山脊，几乎就是同时，光按下发射键。
咻——
拖着长长的橙色尾烟，一路留下白烟的高爆火箭弹笔直飞向重锤，
重锤的构造适合直线冲锋，但拐弯所需的回转半径与时间较长，来不及回避的阿奇博尔德只能祈祷坚硬的装甲能抗下爆炸。
火箭弹命中重锤驾驶舱前部甲板的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事实证明，光先前的努力没有白费——
打桩机虽未能贯穿重锤装甲，但一连串频繁的定点撞击令那重重合金产生了金属疲劳，如今加上火箭弹这一导火索，刹那间这台坚不可摧的巨大怪兽便被熊熊烈焰所吞没。
而阿奇博尔德所在的驾驶舱晃得他差点把早上刚吃的牛排与红酒都吐出体外，弥漫在嘴里的酸臭味令稍稍安定下来的他极其不爽。
此刻的他面临两个选择：逃或战。
虽说他很想像往常一样以生存为第一要务逃离现场，可他毅然选择了操控重锤突破火焰冲向机车。
实际上，阿奇博尔德已无退路，即便是胆小如鼠的他也知道：这座岛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倘若这次再逃跑，不仅将彻底失去阿尔宙斯对自己的信任与期待，就连伊莉娜也会夺走自己最后的权利。
唯有权力，是阿奇博尔德绝不能放弃的。他为了获得这个地位已经付出太多，牺牲太多，甚至摒弃了自己的人性，事到如今，要他放弃这一切不如做最后一搏。
或许受是伊诺库族战士决死一战的氛围感染，又或许是战场烈焰的烘烤，阿奇博尔德如今的关注点全集中在仅有一辆小机车的光和艾尔莎身上。
“就靠那种东西……就靠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打败本天才和这台末日机兵·重锤！！”
阿奇博尔德着实“燃”了一把，激增的肾上腺素在使其心理情绪高昂之余，还稳定了他的生理状况，令其能够冷静地把电磁炮对准已经驶进部落的机车，在算好提前量后果断扣下扳机。
金色炮弹砸进地表，顿时间沙尘冲天，无数细小裂缝与弹坑一般深不见底，艾尔莎所驾驶的机车亦被吞没得无影无踪。
“咳咳……”阿奇博尔德喘着粗气，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在驾驶舱内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我杀掉上官光了，哈哈哈哈哈！！”
但下一秒，一枚银色钢针贯穿屏幕，震惊不已的他戛然失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离自己眉心仅有两三厘米之遥的锐利针尖。
钢针慢慢溶解，远离他眉心的同时分摊住整个屏幕，就在阿奇博尔德还没弄清楚状况之际。屏幕“噼啪”应声碎裂，刺鼻的焦味和熏眼的硝烟一同灌进驾驶舱，在布满阴霾的天空背景前，白银战士的T字型取景器绽放着血光。
“还有什么遗言吗？”光的声音充满杀气。
“唔呀——！”阿奇博尔德吓得大叫，本能地摁下操作杆上的所有按键，重锤开始失控般胡乱开火。
“喂，你……！”没有料到阿奇博尔德会来这出的光失手掉到重锤身下。
“哈哈哈哈！”看到这般场景惊喜不已的阿奇博尔德果断驱动重锤准备碾压光。
千钧一发之际，半跪在附近看到这一场面的艾尔莎凭借直觉向重锤射出子弹。
尖锐的金属弹头将硝烟穿出圆孔，飞入阿奇博尔德的驾驶舱，正好擦过他的右太阳穴。
阿奇博尔德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突如其来的枪声使他下意识地停下行动，直到温热的鲜血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缓缓淌下，滴落在手指上，他这才摸着鲜血淋漓的右脸惊恐尖叫。
“啊啊啊啊——！”
光趁机翻身逃离重锤的前进路线，但此时负伤的艾尔莎也已无力支援，刚才的紧急开枪令原本就双臂骨折的伤情因反作用力变得更加严重，连继续举枪也做不到。现场最后的三个活人都已筋疲力尽，难以继续战斗，但阿奇博尔德依旧占有绝对优势，冷静下来的他透过驾驶舱的缺口看着趴在地上的艾尔莎还有在一旁艰难站起的光，写满憎恨与不甘的脸上渐渐露出阴冷的笑容。
电磁炮还能运作，只要再来两炮就能送这两个碍眼的蠢货上天。
一想到这，阿奇博尔德就开始开心得无法自已，电磁炮的炮口在阿奇博尔德的手动操作下慢慢移向光，他首个的要解决的必然是这总是在破坏自己计划的心腹大患！
“我才不管阿尔宙斯为什么要留你活口，但是敢妨碍本天才的，都得……”
话音未落，一道雷光从天而降，劈打在重锤与光之间，耀眼的光芒刺痛着阿奇博尔德的双眼，他连忙伸手挡住眼睛。
紧接着现场开始狂风四起，气流倒灌进驾驶舱，吹得阿奇博尔德难以睁眼与呼吸，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他只好操控重锤后退离开旋风范围好观察局势。
之后倒映在那双灰暗瞳孔里的，不再只是电闪雷鸣的阴云，白色的龙人型机体缓缓从天而降，背后的双翼释放出不亚于闪电的暗红色光辉，那近二十米高的钢铁身躯和庞大双掌令重锤显得犹如玩具般可笑。
“艾欧迪斯……”阿奇博尔德脑海里回响起一个名字。
如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般，艾欧迪斯MKII降临于这炼狱大地。
“你做得很好，阿奇博尔德。”艾欧迪斯MKII发出凯的声音，“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料。”
“你是……凯·汀纳？！”阿奇博尔德满头大汗，“你们居然连那台机体都能抢到？”
“你错了。”伊莉娜的声音在驾驶舱里响起，“那本来就是我们阿尔宙斯军的东西。”
“我们阿尔宙斯的……？”阿奇博尔德的大脑飞快运作，联想到过往的种种情报来源和与守护者小队的斗争，他突然恍然大悟，“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凯……？”光解除纳米装甲，困惑地看着艾欧迪斯MKII，“你在里面？那是什么？”
“快点！快点把上官光和普露托抓起来，是我把他们打得不能反抗的，到时你可别独占功劳啊！！”阿奇博尔德大笑。
“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消灭敌人。”凯话音刚落，艾欧迪斯MKII便举起左掌对准重锤，紧接着从掌心的炮口内射出红色激光，一击蒸发了连同阿奇博尔德在内的重锤驾驶舱。
那台给光等人带来数次噩梦的怪兽，如今已是一个中心空洞的机械残骸，阿奇博尔德那狂傲的笑声也彻底消失于世。
“要是你没有逆反之心，没准凭本事和头脑还真能在未来占有一席之地的。”凯的语气充满轻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凯？”光的瞳孔在颤抖。
艾欧迪斯MKII低头俯视着脚边的光，“竟然会被逼到这种绝境，我对你很失望。”
“……什么？”
“本以为你能克服阿奇博尔德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强者，到头来，那时的进化不过只是偶然吗？”
“你到底……是谁？”
“我是要塞塔·热寂以及这座岛的主人，阿尔宙斯最忠诚的仆人，艾卡·汀纳。”
面对无情的真相，光脑中一片空白。
“你……你不是帮我创建了守护者小队，为什么……”光语气无力，脸色苍白，“我不懂……为什么……”
“阿尔宙斯的威望虽然高，但仅凭武力进行统治无法令所有人臣服，就算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依旧还是会有阿奇博尔德这样心怀鬼胎的叛徒，我们需要一个区别于内部的清扫团体，一个能够以‘正义之名’消除威胁，不为人所知并且可控的队伍。”
“我们……不是约好了要打败阿尔宙斯，守护这个世界的吗……”光垂下头，跪倒在地。
“如同被利用的天真队伍，你没能看穿我的计谋，所以你输了。”
“我不相信……”光的眼中溢出悲愤的泪水，“我不相信！你到底是被谁洗脑了！凯！！”
“我的名字是艾卡。” 艾欧迪斯MKII射出右掌，利爪钉在远处的山脊上后合拢，接着抓起一大把山土收回手掌。
艾欧迪斯MKII抖掉山土，掌心内显露出装有普露托的驾驶舱。
“普露托——！！”光这才回过神来，可当他从步枪扫射艾欧迪斯MKII的装甲时，根本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种子已经培育好，就等绽放了。”凯留下这话，艾欧迪斯MKII将驾驶舱握在手心里，双脚再次离地，展开双翼飞上高空，迅速消匿于布满阴霾的苍穹。
绝望彷徨的光只能跪在地上，茫然无助地凝视着艾欧迪斯MKII最后遁入的云层。
第三卷·Freeze The Flame 欧米伽篇
第二十一话 归巢
啪——！
洪亮雷声斜劈开天空，耀眼的主体与细小分支将整片荒凉的焦黑战场照得发白，在地动山摇般的滚滚天雷中，压抑已久的苍穹终于向这片支离破碎的燃烧炼狱洒下倾盆大雨。
冰雨，是天的泪水；狂风，是天的嚎泣。然而，恸哭的又何止苍天？
艾欧迪斯MKII带着自己的爱人普露托飞离现场已过去好几分钟，光仍傻傻地看着苍穹，他的脑内一片空白，别说悲愤，就连对奄奄一息的艾尔莎的关注之心也没有，依然处在愕然中无法自拔。
凯·汀纳，这位自己最重要的朋友，与自己应当有着血浓于情，不输给亲兄弟般的牢固羁绊；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从致命的枪口下救出；是他，不予余力地协助自己打造出这只救世队伍；更是他，在自己迷惘的时候指明了方向。
在光的脑海中，与凯在一起的近千个日夜点滴，如走马灯般历历在目，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想象，是什么让这个兄弟背叛了自己。
当泪水夺眶而出，与冰冷雨水一同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时，他所找回的第一个情感仍旧是对凯的怀念。
倘若没有凯，必然没有今天的自己，之所以能救出普露托，也是多亏了他提供的情报，所以……
为什么？
在心灵迷宫中不断徘徊的光不断碰壁，在一个个死胡同前，情绪愈发阴暗沉重，对叛徒的憎恨与愤怒油然而生。
想给予对方最深刻的绝望，就要先赋予他最美妙的希望。
“这就是你的目的……”光的眉心渐渐收拢，瞳孔紧缩，五官因怒火而挤压成一团，大张的嘴巴饮入无数雨水与泪水，向着那片嚎泣的苍穹发出咆哮，“艾卡·汀纳——！！”
此时的光，已经不知道能够再相信谁了。
当后方传来一颠一颇的脚步声时，他放弃了思考，放弃了回头。
无论是谁都已无所谓了。
沐浴在暴风雨中的光，现在只渴望着解脱，远离这充满算计心机的喧嚣尘世。
就在光悲痛欲绝的同时，艾卡已经回到位于太平洋的海上要塞。
看到艾卡完全离开直升机的那一刻，独自前来迎接的伊莉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快步上前扑进他的怀中，喜极而泣。
神色凝重的艾卡望着怀中的女人，表情稍稍舒缓了些，露出温柔成熟的笑容，举手轻抚那头发亮的米色长发。
“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伊莉娜抬起头，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艾卡，“三年了，我一直都在梦里想，和你重逢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但现在，我……”
未等伊莉娜说完，艾卡的唇便盖上她的嘴，凯搂住伊莉娜的细腰，舌头越过她的齿缝，尽情探索挑逗着她口中的一切敏感地带。
近半分钟的深吻过后，两人的嘴唇才依依不舍地拉着晶莹剔透的水丝缓缓分开。
“情况怎么样？”
“十战神里的九人和艾欧迪斯MKII都已经按照计划前往指定地点，现在就剩……”
“呀吼——！”与开门声一同回荡在机库里的，是充满元气与愉悦的稚嫩女声。
金发碧眼的双马尾萝莉身着粉色哥特短裙，蹦蹦跳跳地跑到艾卡面前，“欢迎回来~”
“你怎么还没走？”艾卡对着热情似火的小萝莉似乎颇为反感，始终用严厉的目光瞪着她。
“人家这不是想见你，和你聊聊天嘛~”
“阿尔宙斯大人的命令才是第一的，闲聊等以后再说。”
“诶~可是你也知道去了那里就没法和外界联系了，人家这不是想和你做下道别嘛，别那么冷漠，好不？”萝莉看似活泼的笑容里隐约流露出一丝杀气，那虚伪的笑容令艾卡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想聊什么？”
“爸爸死了吗？”萝莉嘟起嘴巴，手指轻抵住下巴，昂头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死了。”艾卡看着她冷冷答道，“被我杀的。”
萝莉愣住了。
“你早知道这就是他的下场。”
“可是……”萝莉垂下头，握紧双拳，声音发颤，“为什么……是你杀的……”
“上官光没能达成我的期望，就差一点点……然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要不是我出手，他就会被阿奇博尔德杀掉。”
“这，这么说……是上官光先把爸爸打成重伤，你才补刀的咯？”
“……”
“呐，是这样对吧……”萝莉的声音变得低沉。
这份由内而外扩散出的骇人杀气让一旁的伊莉娜不寒而栗。
艾卡深吸口气，“是……”
“那就行了~”萝莉迅速恢复先前的阳光笑容，“哈哈哈，别吓人家嘛，艾卡真坏~人家的小心肝经不起吓的。”
艾卡面不改色的盯着萝莉。
“嘛~这下就不得不为爸爸报仇了。”萝莉低头沉思道，“该怎么办好呢~？”
“到那后再慢慢想吧，他迟早也会过去的。”
“说得也是！”萝莉开心地点头，“对了，你不要太介意‘补刀’这事哦，那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为了执行任务而已。”
艾卡沉默片刻，迈步走过萝莉身旁，和伊莉娜一同离开机库。
两人结伴离去后，孤独一人的萝莉跪在地上抱住自己，泪流满面地轻声呼唤：“爸爸……”
走在通道里的艾卡，似乎仍没有摆脱萝莉的阴影，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注意到这一细节的伊莉娜心有余而力不足。
“能造出那种怪物的时代，到底腐朽到了什么地步……”艾卡感慨地自言自语道。
“所以我们才要改变这个世界。”伊莉娜勉强挤出微笑，试图安抚艾卡，“玛雅的事先放一旁，我们还有要做的事不是么？”
“嗯。”艾卡侧头问道，“普露托在哪？”
“已经安置在审讯室里了，要注入唤醒剂吗？”“时间不多，速战速决。”艾卡眉心紧锁，与伊莉娜在路口处分离，独自走向审讯室。
在那阴暗冰冷的房间里，普露托正如受罪的耶稣般被绑在十字架上低头熟睡，但她仍时不时地发出呢喃。
“哥哥……大人……”
第二十二话 审讯
一辆造型类似陆龟的褐色装甲车飞驰在崇山峻岭间，四颗钉胎紧紧扎进布满焦味与血味的泥土，令其得以翻山越岭，一路穿越各种险要地形，赶赴银河新星号的所在地。
而这辆车的司机正是仅剩一条手臂的尼禄，满身是血的他顾不上处理战场搜寻伤者，在简单止血后便前往某个秘密地点开出这辆装甲车，然后回到部落，将昏迷的艾尔莎、失意的上官光搬进车里。
即便凯的背叛已成定局，艾欧迪斯MKII离去也有近两个小时，光仍沉浸于绝望与悲痛中，六神无主地垂着头，不发一语。
尼禄透过后视镜看着这样的光，内心百感交集。尽管凯的背叛并不是己方战败的决定性因素，然而情报的泄露，这份信赖被撕裂的痛楚，与同胞们被全歼的怒火如一把把利刃，深深扎进他的心脏。
比起肉体的痛，心灵的苦楚才是这车人无法摆脱的折磨。
但也由于还抱有一丝负面情绪，让尼禄成为了相对冷静的人，长期以来的训练令他有着不逊于光的钢铁意志，能够在这种绝境里看清该做的事。
昔日的战友，如今成了致命的敌人；昔日的劲敌，现在却是关键的救命稻草。
倘若光还有心思考这讽刺的命运，不知会做何感想。
随着车速渐渐放缓，银河新星号映入尼禄眼帘。
他松了口气，至少那台巨大的基地车仍旧停在辽阔的平原上，没有被外部攻击的迹象。
就在这时，车门忽然打开，尼禄警惕地伸手摸向手枪。
下车的，是满身鲜血，步伐踉跄的玛琪。
惊恐不已的她端着沉重的步枪，发狂般向装甲车倾泻子弹。
“啊啊啊啊啊啊——！！”玛琪一如反常地咆哮着，“滚开——！！滚开啊啊啊啊——！！”
直到枪管过热，步枪再也不能怒吼，她果断丢掉步枪，掏出匕首冲向这辆弹痕累累的装甲车，一路上还高呼着：“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等艾尔莎姐姐他们回来！！”
始终没有反击的尼禄立马明白，她的精神和光一样，处于崩溃边缘。离凯最近的她，必然是最先遭遇毒手的。
此刻的玛琪必然无比害怕，自己是前来抓捕她回去的军队。在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开始享受亲情的如今，凯的背叛压碎了她好不容易稍稍建立起来的幸福生活。
为了不再回到那个不堪回首的地方，为了不成为第二个迪娜，玛琪宁可离开这不知有谁可以信任的残酷人世，而支撑他做出反击的，就是剩下的“家人”。
因此等玛琪跑到一半跌倒在地时，尼禄再也等不下去，转身钻进后车厢。他指着玻璃外那趴在地上艰难前行的幼女向光怒吼道：“别忘了你是谁！给我清醒点！”
光抬起头，视焦与尼禄的怒瞳对上。
“普露托还在等你去救，玛琪就趴在外头，现在这里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女人，你还算个男人的话就站起来！！”
“普露托……玛琪……”这两个名字令光的瞳孔渐渐恢复光彩，“普露托！玛琪！！”
光激动地看着尼禄，“玛琪还活着？！”
尼禄的视线移向车头前的草地，光转头望去，玛琪已经顽强地站了起来，举着匕首冲杀而来，那副狼狈的冲锋姿态，令光的泪水夺眶而出。
“玛琪！！”光立刻打开后车门，跑过去将其紧搂在怀里。
男儿有泪不轻弹，尼禄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对于现在的光而言，能流泪，就代表还有希望。
“还不到该绝望放弃的时候。”内心如此想道的尼禄嘴角轻扬，低头看了眼艾尔莎，她的眼皮微颤，手指也开始抖动。
破坏后能否新生，就看这三人能不能挺过了。
精疲力竭的尼禄靠在椅背上，陷入深深的梦乡，在那里，他还有必须面对的人，必须交代的事。
与此同时，和守护者小队同样面对抉择的，还有普露托和艾卡。
被禁锢的四肢，从未见过的密室，以及目光凶狠衣着整洁的艾卡让刚醒来的普露托很快意识到了事态的异常。
“你想怎么样？”普露托挣扎了几下，尽管她不认为艾卡是阿奇博尔德那种淫秽之徒，可身处敌窝的险境令她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AXIS。”艾卡冷冷说道。
“AXIS？没听过，那是什么鬼？”
“它让上官光的纳米装甲进化了，我们当初之所以把你放回上官光身边就是为了验证这件事，结果证明你和上官光的配合确实能释放出‘AXIS’的潜力，而纳米装甲的进化不过是其中一个效果。”
“你们……？”普露托的眼睛渐渐放大。
艾卡挺起胸膛，庄重宣布：“我是阿尔宙斯的指挥官之一，【末日机兵】计划的领导者，艾卡·汀纳。”
“……你背叛了哥哥大人。”普露托气得大喊，“他明明那么相信你，玛琪酱明明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么过分的事！！”
“不是背叛！”艾卡大喝一声，“我本来就是阿尔宙斯的人，守护者小队不过是我军为了清除内奸而设立的特别部队，在我的辅助下建立然后受我利用的棋子。”
普露托目瞪口呆。
“救世主和英雄小队……”艾卡眉心紧锁，“原本不过就只是幻想……”
“哥哥大人……不会放弃的，他一定会来救我，杀光你们这群混蛋，把阿尔宙斯干掉拯救这个世界！！”
“要不是我，他早死一万次了！”艾卡反驳，“你真以为队伍每次都能死里逃生靠的是运气？”
“胡说八道！”普露托朝艾卡脸上吐了口唾沫，“哥哥大人他们就算没有你，照样能够摆脱险境。”艾卡没有因这侮辱而恼怒，只是掏出手帕默默擦掉口水，“当机兵第一次登场时，他的命就已经是我给的了。”
听到这话，普露托的愤怒被瞬间遏制，她对那场战斗仍旧记忆犹新，因为那是自己和光首度合作面对的强敌，也是长久以来徘徊在小队头顶的梦魇。
那台神秘的机兵，那个神秘的驾驶员，困扰了众人许久的谜题，答案竟是如此直白却又残忍。
“可是迪娜酱明明差点把你……”
“那也是我的授意。”艾卡答道，“当初向光提议去劫掠物资的就是我，因为只有我知道那台货车上装了什么，以及它的行进路线。”
艾卡双手交叉于腰后，在普露托面前踱起步，“再告诉你一件事，当初你因为去了集市而被尼禄抓走，那事虽然是阿奇博尔德的计划，但向光提议让你一起去集市，好令计划得以实施的……”
“也是你？”
“还有其他更多的例子我就不说了。”艾卡停下脚步，侧头看着普露托，“现在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宰者了吧？”
“我只知道……”普露托恶狠狠地瞪着艾卡，“你们有多卑鄙多废物！没有我的哥哥大人你们连阿奇博尔德那种变态老头都杀不死！”
“直接杀掉他不成问题，但就算杀得死他，也无法杀掉所有内奸，所以必须从底层一步步做起，在不让阿奇博尔德察觉的前提下，不断剥离他的势力，同时让他继续为我军贡献自己的力量。”艾卡颇为自满，“那座地下军事基地，运送迪娜的车队，要塞塔，终究不过是你们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攻破的关卡，那些都是弃子。”
“够了！”普露托大喊，“你再怎么自夸也没用，我相信哥哥大人。”
“看来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
“我们有放你出去的自信，也有操纵整个守护者小队的实力，自然有让你说出‘AXIS’情报的本事。我劝你还是乖乖配合，没准还能留条命和你的哥哥大人说下遗言。”
“都说我不知道‘AXIS’是什么啊！”普露托皱眉，“你不但是个骗子，耳朵还聋了不成？”
“在和上官光共鸣时你看到了什么？”
“你不是说你们很行么？自己调查去！”
“‘AXIS’启动时你的意识处于什么状态？灵魂所处的时空呢？”艾卡的语气愈发严厉。
“哼！”普露托高傲地昂着头。
“就算上官光来到这里，要是看到的只是一个废人，恐怕也没用了吧。”艾卡目光凌厉，“这是你的最后机会。”
普露托的表情开始变得恐慌，她脑里已经开始充斥各种不堪入目的折磨光景。
“放心。”艾卡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自信地盯着普露托，“那是之后的事，在此之前你可以先听点音乐放松放松。”
“……音乐？”普露托额头渗出冷汗。
四周墙角上的扩音器开始传出悠扬柔美的轻音乐，这段熟悉的旋律触动了普露托的心灵深处。
“这歌是……梦里的……”普露托面露疑惑。
看到这反应，艾卡的嘴角微微扬起。
第二十三话 劫后余生
稍作修整和治疗后，上官光、艾尔莎和玛琪聚集在银河新星号内的会议室商议接下去的行动，凯的背叛和普露托被抓一事令原本热闹的小房间显得冷清不少，三人也尚未完全摆脱失败的阴霾，然而旁听的尼禄却以眼神时刻提醒着他们现在真正该做的事。
“总之先整理下现况。”光打开投影仪，向众人展示银河新星号的平面设计图，“目前遭到严重破坏的只有银河新星号的控制中枢和动力系统。”
“为什么？”尼禄眉头微皱，觉得事情并不单纯，“如果是想毁灭整只小队，直接把这基地车炸了不就行了？”
“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光向靠在艾尔莎怀里的玛琪投去怜悯的视线，“他既没有炸毁车辆，甚至没杀掉玛琪，留我活口倒可以理解为阿尔宙斯的命令，但其他人……”
“会不会只是不屑于杀我们，所以只毁掉了有机密信息的电脑。”艾尔莎神情低落，语气忧伤。
“不会的……”玛琪弱弱地凝噎道，“凯叔叔……一定是不舍得，一定是不舍得杀我才……”
“玛琪……”艾尔莎抱紧玛琪，这副娇小的身体是她如今唯一的慰藉。
其实，至今都不愿承认现实的又何止她一人，作为同凯朝夕共处过的生死战友，光和艾尔莎心中仍怀有最后一丝希望，认为凯是被控制或要挟了才会做出这番举动。
但抛开苦衷不谈，光比艾尔莎有着更为迫切击败凯的理由——普露托至今仍在他手中。
虽说光认为凯不是阿奇博尔德那种疯狂之徒，可越是严厉正经的人，越容易做出毫无人性的极端行径，凯抓走普露托必然有着非比寻常的目的，为了达成目的，他很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在这里每犹豫一秒，普露托遇险的可能性就上升一分。
“艾卡·汀纳是我们的敌人！”光猛拍桌面大喊道，他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铲除这个叛徒救回普露托，“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他背叛我们就是事实，要是谁对他还有犹豫，就给我……出去……！”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光几乎是咬着牙齿，表情极其艰难地指着出口。
艾尔莎和玛琪都清楚，他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凯对光而言几乎是英雄般的存在，更是支撑起整个队伍的关键，要他否定那个男人，几乎无异于否定他这三年来的自我。
迷惘，憎恨以及信念。
这些情绪缠绕在艾尔莎心中，他脑中回想起妹妹迪娜的遗言，在那段录音里，妹妹说过——
“我希望姐姐和大家记住的是那个身为妹妹而非间谍的我，能够记得仇恨、杀戮以及斗争以外的情感。”
“队长……”艾尔莎向光露出充满辛酸苦涩却包含了一丝坚强的微笑，“一起把艾卡带回来吧，然后好好问清楚他的想法。”
艾尔莎的话语令光也想起了迪娜的事，守护者之间的羁绊，就是靠着这样的言语和共同回忆建立而成，再大的矛盾与争执，在这份无可取代的“爱”面前都将得以化解。
至少……身边还有可以相信的人。
意识到这点的光重新振作，扬起嘴角，玛琪看到两人的微笑，伤痕累累的心灵也得到了些许安慰，停下抽泣，自己伸手擦掉泪水。
“有件事我要报告。”玛琪的声音虽轻，但已不再那么脆弱。
“说。”
玛琪掏出块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这是我醒了之后在地上发现的。”
笔记本电脑屏幕里出现了一座造型类似要塞塔·冷寂的建筑的结构图，从三视图到各个楼道的具体细节无一缺漏，甚至标出了动力机关与武器库。
所有人，包括玛琪，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份资料，他们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塞塔·热寂……”光说出了其余两人心中的答案，这是已经被尘封了近一年的名词，也是寻找阿尔宙斯所在地的唯一线索，留下这份资料的，只能是艾卡。
问题在于，他是不小心遗漏的，还是……
光眉心紧锁，艾卡计划周全，甚至能在所有人都没察觉的状况下操纵了队伍三年之久，很难想象他会在紧要关头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
“艾卡为什么要留下这东西？”艾尔莎自言自语道。
“是挑战。”尼禄答道，“我能理解，他那种身为战士的骄傲与自尊，他不是不想杀你们，而是不屑杀掉这么弱小的你们。”
光和艾尔莎对此都没有异议，这答案与他们心中的预想不谋而合。
“这……”尼禄的视焦锁定住光，“就是你们的决战之地。”
“可是根据之前的资料，要塞塔·热寂位于海沟深处，现在银河新星号又坏了，我们也没办法修……”艾尔莎沮丧地叹了口气，“我们连挑战的资格都没有。”
“哼……”尼禄轻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在他的计划里，想去那里，我有办法。”
“真的？！”光如获至宝。
尼禄垂下头，“在那次决战前，我的阿尼曾嘱咐过我，要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就去神山的洞窟里启动能够挽救族人的方舟，方舟虽然不能救出所有人，但至少能让我们带走足够的族人延续香火。”
尼禄苦笑，“要是被族人知道他早就猜到结局，做好了逃跑准备，肯定会大幅影响士气吧，阿尼从发动反击的那刻起就知道会给伊诺库族带来灭顶之灾，但他还是发动了，真是……”
“这恰恰说明他的考虑充分。”光说道。“但我辜负了他的期待。”尼禄神情内疚，“面对失败，我一个人逃了，抛下他的遗愿和族人，自己一个人逃得远远的，要不是艾卡没有对部落赶尽杀绝，现在我连可以回的家都没有。我不过是被‘运气’眷顾了，所以为了洗刷这份耻辱，报答阿尼，我才下定决心要进行反抗。”
“这就够了。”
“但愿吧……”尼禄仰头，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我是唯一一个没能登上星光桥的人，或许这就是对我背叛族人的惩罚。”
“我倒认为你应该骄傲地挺起胸膛，活着也是一种战斗。”光的眼神充满敬意，“英雄们的事迹还需要你去传承，剩余的族人也需要你的领导，如果大家都死光了，才是又一次‘抛弃’。”
光的这席话令尼禄恍然大悟——
并非找到了自我安慰的借口，而是新的生存动力。
传承与发展伊诺库族。
这才是自己两次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原因。
实际上，父亲当时托付给自己时，不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么？
活着，并不可耻。
找到新的道路的尼禄仰天大笑，这突然的举动令艾尔莎和玛琪有些无法适从，但光却很理解地露出微笑。
“作为回报，给你们吧！”尼禄停下笑声，以自信的姿态向三人说道，“我之前去洞窟里看过方舟了，就是另一台基地车，而且是潜水用的，虽然不知道阿尼从哪里搞来的，但……”
尼禄意味深长地冷笑道：“赌么？”
“这不是赌博。”光回以激动的眼神，“是使命的传承，这座岛和伊诺库族的存亡，就交给我们守护者！”
“守卫理念……保护生命……”尼禄起身向光伸出手掌，“现在我总算相信你们真能打败阿尔宙斯，保护这个星球。”
信任，永远不会太迟。
得到肯定的光和其他两人犹如被注入了一记强心针，再度升起斗志，握住尼禄的手。
四个肤色深浅各异，大小不一，沾满鲜血与尘土的手掌交叠在一起，垒成牢固的小塔，在灯光下闪闪发耀。统一意志与目标的人们在此郑重发誓，要向真正的目标继续迈进，不会再有任何迷茫。
另一方面，艾卡走出审讯室，在自动门闭合前的短暂时间里，门缝里呈现出的是被束缚在十字架上，魂不守舍且瞳孔黯淡无光的蓝发少女。
“怎么样？”伊莉娜走了过来。
艾卡将一个掌心大小的机械方盒交付与她，“接下去才是重头戏。”
伊莉娜谨慎地收起方盒，露出妩媚的冷笑，“总算可以开始做我们想做的事了。”
“尽情享受吧。”艾卡的表情愈发兴奋，“最后的决斗。”
第二十四话 深海中的微光
这里是阳光也无法企及的死寂深渊，唯一的光芒来自于那些奇形怪状的荧光生物。除此之外，谁也不知道一望无际的黑暗里还隐藏了什么，被水流卷动的荧光生物们四处溃逃，形成了一幅宛如星空的奇妙美景。
负一万一千米，这就是光等人此次征途的终点，马里亚纳海沟甚至能够完全装下地表最高峰的珠穆朗玛峰仍有数千米富余。人类文明近万年，我们在短短数百年间就从愚昧无知的迷信教徒们成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得以展望未来与无穷尽宇宙的强大种族；我们的足迹在短短百年内就从只能在陆地上延伸至远在数十万公里的月面之上。
古人有云，难如登天，我们做到了。
可与宇宙的浩瀚一样，古人所不知道的是，能够登天的人类，却始终无法“入地”。
这是片前人没有涉及的深渊，直到阿尔宙斯征服世界，以他那惊异科技力制造出了最强堡垒才得以让人类能在这条海沟里扎下根来。
望着窗外的斑斑光辉，玛琪的心情稍稍有所好转，孩子总是容易被新奇美丽的事物所转移注意力，她也不例外，拿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各种珍奇异兽的照片。
“等把凯叔叔和普露托带回来后我要给他们看看。”
这便是这个小女孩现在唯一的心愿。
作为她的守护者，艾尔莎依旧沉浸于遭遇背叛的失意和疑惑里，可现实的残酷让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面对即将到来的战役。
马里亚纳海沟实在太深，就算是最好的发信器也无法穿透万米海水为要塞塔里的作战人员提供情报，而一般的中转站也没有足够的强度得以承受这空前的水压，因此玛琪在攻坚成功后必须待在潜水舰内为光和艾尔莎实时提供情报引导。
对守护者小队而言，他们这次要前往的地方简直与外星无异，堪称又一次“登月之举”。
人类为何要登月？纵览各种理由，冷战时期的军事竞赛，科学家们的野心，有许多原因。作为唯一登月国的领导人，肯尼迪在谈及这件事时给出的理由是：不是因为它很简单，而是因为它很难。
挑战困难的事物，似乎就是人类的天性，用来证明自己的手段。
这条规则直到今天也没有改变，即便阿尔宙斯能摧毁所有文明，却抹不去这世界的铁则。
之所以不远万里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光的理由很简单：不是因为到了就能救回心上人带回伙伴，而是因为这是场前所未有且不许失败的艰难战役。
呜——
舱内突然响起幽幽的低鸣声，三人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各种设备也在正常运作。
就在他们以为是幻听之时，声音再次出现，并且是数个相同的音调交叠在一起。
考虑到可能是要塞塔·热寂的防御系统，光连忙启动潜水舰的所有火控程序准备迎战。
就在这时，屏幕上却出现了涡流警告，显示潜水舰前方有个范围巨大的漩涡，目前正在强制执行规避行动，要各成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扣好安全带。三人赶紧按照指示坐定在椅子上，咬紧牙关挺着急转弯与涡流。
约半分钟后，潜水舰才恢复正常，窗外的黑暗里又一次出现了“繁星”。
光如释重负地吐出口长气，劫后余生的他反而有些喜欢刚才的意外，毕竟借此释放了不少压力。
“刚才怎么回事？”艾尔莎皱眉。
“可能是路过了某种巨型生物的聚集地。”玛琪靠在艾尔莎怀里小声答道。
“这样……”艾尔莎对这个答案报以理解，如同自己所在的潜水舰搅乱了其他生物的行动，更大更未知的“怪物”影响了这艘舰不是什么想象不到的事。
这番看似偶然的谈话却触及了光的心灵。
在这世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宛如被这片末日隐藏的梦想，多少人沦为黑暗的俘虏，折服于绝望自暴自弃。
拯救这个世界……
究竟是为了什么？
光眉心紧锁，盯着自己紧扣的十指。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点点“星光”令他恍然大悟。
这就是答案——
就算是万丈深渊的黑暗也无法掩盖吞没的，正是生命的光辉，梦想的光辉。
自己之所以想打败阿尔宙斯，不是因为想“战胜”它，而是渴望与所爱的人们能有一个追求梦想的机会。
至今仍活在这世上的生命们，至今仍在反抗的人们，其实都是基于这个原因。
救回艾卡……不，凯的办法就是这个！
找到道路，摒弃迷惘的光终于能够昂首挺胸，露出以往的自信笑容。
一定要亲口问出他的梦想！
“快到要塞塔了。”玛琪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说道。
光和艾尔莎望向窗外，依然一片漆黑，但主屏幕的声呐扫描图确实显示前方近百米处有个巨大的障碍，那规则的形状绝不可能是自然形成，最重要的证据是：它散发出的特殊波段清空了附近千米范围内的所有生物。
与要塞塔·冷寂不同的是，要塞塔·热寂健在海底火山口之上，直接依靠地热供给发电，因此如果直接强攻动力室对其进行破坏，很可能会导致整座塔被熔化；另一方面，也不能直接对塔进行爆破，否则海水将瞬间倒灌进塔内，以夸张的压力摧毁塔内的一切，包括普露托、凯以及阿尔宙斯所在地的珍贵资料。
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利用艾卡之前留下的构造图，将通道管连接上要塞塔·热寂的大门，采取黑客入侵手段获得开门权限。
由于水压限制，要塞塔·热寂外围以及入口附近没有办法布置任何兵力，根据图示，最近的巡逻地点也得在塔的“三楼”，而水面之下则全是潜水舰与各种载具的停靠区。然而艾尔莎对这入侵计划却颇为忧虑，毕竟行动是基于要塞塔·热寂的结构图正确无误且没有任何删改的前提，而留下这份情报的却是背叛了整个小队的艾卡，他很可能是想要来场“请君入瓮”的作战。
出击前的最后一刻，艾尔莎站在舱门前对光提出这个疑问。
“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光反问。
艾尔莎沉默不语，她看着那扇圆形合金门，只要踏入其中就意味着没有回头路可言，不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玛琪和艾尔莎甚至整个世界的未来，都将沿着那条薄薄的管道走进未知的险境。
“相信他吧。”光安慰道。
“可是他……”
“他既然能够在不知不觉间操控了我们两年多，就绝不会使用这么简单的计谋，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那那个理由是什么？”
“这就得……”光转头看向金属门，“亲口问他了。”
出击舱里响起玛琪的声音：“压强已经平衡，开门权限也OK了，你们随时可以出击。”
“谢了。”
光伸手握住开闸盘，正要转动之时，艾尔莎的手也伸了过来。
他侧头一看，艾尔莎正对自己露出微笑。
“我有必须前进的理由。”艾尔莎说道。
“我也是。”光自信一笑。
两人合力转动开闸盘，缓缓推开了那扇通往决战之地的厚重大门……
第二十五话 高压
要塞塔·热寂：内部机库——
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渐渐冒出阵阵波纹，深不见底的水槽内部隐约有两个晃动的黑影。一只水蛭大小的黑色神秘生物浮出水面，以极快的速度游到堤岸旁黏上金属外壳，随后摊开自己的“肚子”，变成一个巴掌大小的雷达侦测仪。
“安全。”玛琪的声音在光脑中响起。
光举起手臂，对一旁的艾尔莎举起大拇指，然后指了指上方。艾尔莎点点头。
随后两人浮出水面，小心翼翼地游到堤岸旁。
光撕掉步枪榴弹发射器的防水膜，将钩爪弹装入其中，瞄准天花板横梁一射。
咻——！
哐——！
光拉了拉纤维绳，确定牢固后和艾尔莎先后登上堤岸。
就在他们刚脱掉潜水服，准备拿出装备时，整座要塞塔·热寂突然开始剧烈震动。
“队长小心！”玛琪尖叫。
“玛琪？！”
潜水舰的通讯就此断绝，任凭光如何呼唤，脑海里仍旧只有一片杂讯。
强烈的震动令全副武装的光和艾尔莎根本无法站直，只能单膝跪地紧抓住步枪对四周展开警戒。
“有段时间没玩潜入，身手有些退步了啊？”布置在天花板上的喇叭里传出艾卡的声音。
艾尔莎大喊：“果然是陷阱！”
“陷阱？我可没有阿奇博尔德的恶趣味，那张构造图可是货真价实的，虽然不太完整……”
“你把玛琪怎么样了？”光环顾四周，仍旧没发现任何伏兵。
“没什么，只不过在为最后的决斗做些准备，毕竟就算是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扫描每个波段，索性把全部信号都屏蔽了，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和你们聊聊规则。”
“规则？”
“这座要塞塔正抓着我送给伊诺库族的潜水舰往上升，预定将在两小时后和太平洋上的第二基地完成最终合体。”
“好不容易把要塞塔盖在这种地方，居然又要把它送出水面？”艾尔莎大惑不解地看着光。
“呵呵，你能在一万米深的水下发射核弹吗？”艾卡的回答令两人震惊不已。
特别是光，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听觉是否因刚才的高压潜水而出了问题，“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遥远的第二次大战时期，美国人对日本投下了两枚核弹，结果你猜？”
“我听过这段历史，日本投降了。”
“就这样？”
“……你想表达什么？”
“四十万！”艾卡大喝一声，“两颗炸弹，消灭了四十万人，这才是结果。”
“所以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光眉心紧锁，“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们还有机会，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艾卡冷笑，“否则你也不会直到现在也任我摆布了。”
“我相信你，凯！”
“没有能力掌控全局的人才会说相信对方，因为这是弱者唯一能做的事，相信别人，相信命运，相信上苍，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在他人手里。”艾卡的语气格外愤怒，“我追求的是强者，能够掌握所有，除了自己不需要相信其他任何人事物的强者！”
“不！再强的人也不可能独自承担起所有！你和我们一样，都不完美。”
“呵，没想到你还有脸说这句话啊。”
“……”
“想独自承担起一切的，不正是你么？”艾卡意味深长地反问道，“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才选中了你。普露托·哈迪斯要是知道你至今都在骗她，该做何感想呢？”
“……什么意思？”艾尔莎侧头看着光，“队长？你骗了普露托什么？”
“我没有！”光额头渗出冷汗，“我这是为了保护她！”
“你越是逞强，当她知道真相时就越痛不欲生。你比谁都清楚，她究竟有多爱你……”艾卡的声音里满是杀气，“该醒醒了，孩子。三小时后，一百枚核弹将毁灭整个东亚，你觉得这次会造成什么结果？”
光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才需要行动去验证。”艾卡宛如像是在对光耳语般，声音忽然变得轻柔，“我在终点等你，G-13。”
凯话音刚落，震动便趋于平稳，光脑海里亦再次响起玛琪的呼唤。
“队长！艾尔莎姐姐！你们怎么样？”
“没事，你呢？”光无力地答道。
“潜水舰被固定在塔的外壳上了，不过应该还承受得住水压，就是要塞塔好像在高速上升。”
“这是来自艾卡的挑战书。”光握紧双拳，眼中满是斗志。
“队长……”艾尔莎惆怅地望着他。
“我错了……艾尔莎。”光转头，无奈地说道：“凯已经死了。”
艾尔莎欲言又止。
“但还有很多人活着，我们不能让他们跟着一起死。”光打开步枪保险，毅然站起挺直胸膛。
“没错……”艾尔莎深吸口气，站直身体同他一起眺望不远处的入口。
“你们最好快点，出口的大门虽然没关，但雷达显示已经有大批部队在赶往机库。”玛琪焦急地说道。
“就算明知道是陷阱？”艾尔莎看了光一眼。
“艾卡不是阿奇博尔德。”光端着步枪，迅速跑向出口。
艾尔莎略显欣慰地笑了下，背着器材随即跟上。
与此同时，艾卡刚走出中枢控制室，迎面碰上了伊莉娜。
伊莉娜的笑容依旧妩媚从容，但眼神里的忧伤却愈发深沉。
“都办妥了？”
伊莉娜刚问完，中枢控制室里便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黑烟开始从门缝里往外泄露。
艾卡嘴角轻扬，“办妥了。”
伊莉娜追问：“你觉得是老鼠跑得快，还是猫跑得快？”“如果猫跑得够快，老鼠早绝种了。”艾卡从腰后拔出两把手枪交到伊莉娜手里，“好好享受，辛苦了那么久，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伊莉娜收下双枪，抬头仰视艾卡的双眼，细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
“因为我是艾卡。”
伊莉娜举起手，用她那纤细白嫩的五指轻抚过艾卡那满是伤痕的沧桑脸部，“不愧是你……他一定会去找你的。”
“没有事物能逃离我的掌控。”
“那你希望有吗？”
艾卡凝视着伊莉娜。
“祝你早日找到他。”伊莉娜依依不舍地留下最后一抹笑容，转身离去。
艾卡目送着伊莉娜，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的黑暗，他才缓缓开口：“是你……”
然而，现场硝烟弥漫，他的细语亦被器械运行的嗡鸣声所淹没。
“艾卡将军，机库里没有守护者小队的身影。”艾卡脑海里响起某个男声，“我们接下去该往哪走？”
“重述一遍我的命令，吉尔。”
吉尔语气颇为紧张：“找出上官光和艾尔莎，杀掉他们！”
“你知道该做什么了？”
“是！”吉尔坚定不移地答道。
通讯结束后，艾卡独自一人转身走向另一个黑暗的十字路口，愈发昏暗的灯光里，那寂寥的背影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第二十六话 托付与信赖
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电梯井里，两个人影正抓着钢缆艰难地往上爬，他们若隐若现的喘息声被隆隆的马达运作声所掩盖。
“队长，到了。”光听到玛琪的提示，和艾尔莎一起停下脚步，机械眼内的夜视功能让他得以看清自动门内侧铭刻的数字：7。
“结合结构图和侦测装置的回馈，普露托很可能就在这个楼层的审讯室里。”
“怎么说？”
“你安装在普露托体内的跟踪装置还在正常运作，前提是她没有被肢解。”
艾尔莎通过耳机也听到了这段话。
“队长你……”艾尔莎有些诧异。
“艾卡不会轻易杀她，恐怕多半跟踪装置也是他故意不关的。”
艾尔莎沿着焊条爬到光身边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在她体内安装了跟踪装置？为什么？你不是相信她吗？”
“我相信她，但我不确定她什么时候又会被人绑走，因为采用的是特殊波段，只有在一定距离内跟踪装置才能启用，而且只能用一次。”
“这就是凯说的骗她？”
“你可以尽管猜测艾卡刚才的胡言乱语。”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带有雷达屏幕的腕表，“不过我更希望你把精力投入在营救普露托的行动里。”
“你不去？”
“艾卡说到做到。”光将腕表塞进艾尔莎手心，紧紧握住她的手，“时间不多，我们只剩下147分钟，想同时拯救普露托和东亚必须分头行动。”
“也许凯只是在威胁我们？就像他之前骗我们？”
光凝视着艾尔莎的双眼，不发一语。
“他是艾卡，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凯。”艾尔莎感到心头有股重担。
“但他曾经是我身边的那个凯。”
“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面对他。”艾尔莎试图挽留。
“但我相信你能一个人救出普露托。”光凑近艾尔莎的鼻尖，两人的头上的护目镜紧贴在一起。
“队长？艾尔莎姐姐？”注意到通讯被人为关闭的玛琪心里咯噔了下。
电梯井里，艾尔莎注意到光的眼眶微微泛红，但他强忍住情绪对艾尔莎说道：“我不知道现在还能相信谁，我甚至很可能连自己都相信不了。艾卡说得对，真正的强者要能控制一切，但我做不到。”
“谁都做不到，队长……”艾尔莎怜悯地望着他。
“所以我还是必须依靠别人，依靠你！”光深吸口气，“就算我死了，东亚没了，起码你和普露托能活着，去找玛琪，去做你们想做的事，但就是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好吗？”
艾尔莎这时才真正明白光的计划——他做好了觉悟，甚至打算献出生命来阻止这场即将可能到来的末日悲剧。
艾卡不同于以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敌人，他不止聪明，而且强大，完美得没有任何弱点，他是拯救了上官光，创建了守护者小队的人，还教授了上官光这位英雄一身战斗技巧，可谓是传说级的英雄。
该如何去战胜一个智谋和战斗能力都胜过自己的对手？
艾尔莎不知道，所以她想，上官光也不知道。
“现在只剩145分钟了。”光的语气变得急促，“答应我，艾尔莎。”
“不……”艾尔莎做了个深呼吸，“我没办法答应你我做不到的事。”
“……”光情绪开始变得低落。
“但我答应你，一定会把普露托平安无事地带回你身边。”艾尔莎挤出笑容，“作为交换，你要让我有条件做到这事。”
心领神会的光点了点头，“我会亲自拥抱她，对她说欢迎回来。”
“多亏你的承诺，我现在有了一百二十分的信心。”艾尔莎拉下护目镜，转身爬向门槛。
确认艾尔莎开始行动的光同她分道扬镳，继续往上攀爬并打开通讯。
“队长——！”玛琪的尖叫声吵得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光摇了摇头，“小声点，我的脑袋都快被你震裂了，要知道我一不小心就会摔到二十米的铁架上啊。”
“对不起。”玛琪语气颇为内疚，“我只是以为你们……”
“就那么不相信我们？”
“没有没有！”玛琪的语气顿了下，“为什么艾尔莎姐姐和你分开了？你不去救普露托吗？”
“时间不够，她去救我的妹妹未婚妻，我则要忙着救东亚几百万人的未婚妻和妹妹。”
“什么……意思？”
光没敢把核弹的事说出去，因为他不想玛琪这么小的孩子背负如此重担，万一作战失败，她必然会内疚一辈子。
“没什么，坏蛋之所以是坏蛋，不就老想着毁灭世界消灭人类吗，我现在就是要去阻止那个坏蛋。”
“凯叔叔一定有什么苦衷，我相信他不是坏蛋。”
“借你吉言吧。”光的轻笑声略显苦涩，“你接下去可有得忙了，得把自己拆开用，不过请把重心放在我这里，艾尔莎有跟踪装置和雷达的指引不会迷路，你只要时不时提醒他追兵的动向；我这里可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的凯叔叔啊。”
“了解。”玛琪答得很干脆，“按照结构图指示，电梯井没办法直达顶楼，它的最高处是……”
玛琪还没说完，光便抢先回答：“十楼。”
“……是。”
光轻轻敲打金属天花板，“看起来不像是有夹层或秘密通道的样子。”
“结构图里也没有说明，从十楼到顶楼之间一共有五个楼层，每个楼层都有重重机关，既没有通风管道也没有任何电子门锁，想抵达顶楼就必须用双脚一层层爬楼梯爬上去。”
“这里可是深海，通风管道只会带来致命的水压，不过楼梯这事……”光开始撬动门槛，“看来艾卡很注重锻炼啊。”
“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在顶楼。”
“亲眼看看就知道。”“除此之外有个地方我很在意。”
“说。”光打开套装的光学迷彩机能，小心翼翼地掰开电梯门，走进过道。
“顶楼之上还有个阁楼，空间很小，只有三十平方米左右，通往阁楼的唯一办法就是经过一条坡度约十度，宽两米长十米的通道。”
“密道？”
“不知道，结构图的细节说明那条通道还在制造中，但阁楼已经修建完成。”
这一现象引起了光的注意，一般而言，所谓的建房都应该先处理好通道，确保动线合理流畅后再去修建房间，但这个阁楼和密道显然形成了类似“空中楼阁”的反常现象。
正常而言，比较合理的解释有两种：一是这条密道只要能提供通行功能即可，因此率先营建好基本机能后期再对其进行完善并无所谓；二是结构图的细节说明是欺诈，密道很可能早已完成，但基于某些原因正在进行改良。
可光的心里却有第三种解释——
神秘的“空中楼阁”，不公开的“密道”，如果说艾卡渴望一个“终点”，那么不被人所打扰的神秘空间以及通往那里的神秘隧道，就成了不二之选。
“要我对那里进行详细调查吗？”玛琪谨慎地问道。
“到底是什么，看了就知道，现在集中精力引导我和艾尔莎就行。”
“了解。”
“于是……”光站在十字路口中间举目四望，每条通道都很狭隘，基本上只能容纳两个瘦子并行，高度也仅有两米左右，“我该往哪走？”
“正前方有三个巡逻兵，左边有五个，右边则是两个看守档案库的卫兵。”
“我的眼睛长在脑袋前方。”光笔直地迈出步伐，“还有其他资料吗？”
“巡逻兵不是改造人也不是机器人，这基地里绝大部分的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类。”
“或许这也是他的测试之一。”光的视野里出现了三个手持冲锋枪神色警戒的士兵，“想看看我还有没有胆量杀人。”
“凯叔叔……”玛琪语气沉重。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他算账，我又不是没杀过人。”
光深吸口气，拔出匕首全速冲向士兵。
第二十七话 伊莉娜
要塞塔·热寂：7楼——
按照玛琪的指示，艾尔莎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错综复杂的过道里，狭隘空间和沉闷空气令高度警惕的她身心的消耗程度极大上升。
“等等。”又一个指示在耳机里响起，艾尔莎连忙躲到墙后，几秒后，一队全副武装的巡逻兵走过离她四五米外的通道。
“安全了。”玛琪报告道。
“好热……”艾尔莎扯了扯领口，“这里比我想的还要复杂，和要塞塔·冷寂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
“塔外是高压环境，没办法使用传统的通风管道，空气清净机的效果有限。”
“起码把空调温度调低点啊。”
“主要还是人类太多，呼出的气体堆积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很难散热，战术套装内置的控温器失效了？”
“早就是最低温度了。”艾尔莎长吁口气。
“再低可能会对生理机能造成影响，加油吧，艾尔莎姐姐。”
“等队长把凯抓回来我非得好好‘回报’他。”艾尔莎垂下头，眼神略微忧伤。
玛琪沉默了。
“会没事的。”艾尔莎强打起笑容，“我休息好了，继续引导我吧。”
“直走，然后再第三个路口右拐。”玛琪继续说道，“离审讯室很近了，就差最后几步。”
“但关键的最后一步救援还没定。”艾尔莎眉心紧锁，走出墙外。
而这正是玛琪所不敢提及的，按照原本计划，光和艾尔莎应该在达成目标后和普露托一起乘着潜水舰逃离，可如今潜水舰被牢牢固定在要塞塔·热寂的外壳上，附近又是高压海水，根本无计可施。
盯着屏幕里的战场，玛琪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脑内开始构思其他可能的撤退方案。
“玛琪？”艾尔莎歪了下头。
“……嗯？”玛琪迅速回过神来。
“我右拐了，正前方有个房间，普露托在里面吗？”
玛琪敲了几下键盘，“那就是审讯室。”
“敌人呢？”艾尔莎问道。
“你附近暂时没有。”
这回答让艾尔莎倍感疑惑，再怎么说也是关押着重要人物的地方，怎么可能连个卫兵没有？
要么普露托不在里面，要么凯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让普露托被抓走。
“再扫扫。”满头大汗的艾尔莎向天花板射出侦测装置，令镜头得以面向那条直达审讯室大门的通道。
玛琪全神贯注地检视了所有回馈数据，“没有问题。”
“看来只有用眼睛亲自确认了。”艾尔莎端着步枪，慢慢走近大门。
玛琪也屏息凝神地透过镜头观察着她，同时监控附近敌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艾尔莎准备把密码破解器安上密码盘的那一刻，信号突然中断，那个小小的视频窗口变成一片黑白雪花，耳机里也只剩下杂讯。
“姐姐？！艾尔莎姐姐？！”玛琪惊呼，但没能得到任何回应，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她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并开始逐一排查试图恢复信号。
而与此同时，审讯室大门前，艾尔莎正被枪口顶住后脑勺。
“算你走运，艾卡将军想杀你，但伊莉娜小姐想先和你聊聊。”举着冲锋枪的士兵恶狠狠地威胁道，“解除所有武器，举起双手。”
艾尔莎蹲下身体，将步枪慢慢放到地上，“起码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吧。”
“光学迷彩斗篷本来就是艾卡将军的东西。”
艾尔莎叹了口气，“好吧，是我的疏忽，我早该猜到凯的背叛不只是会对我们造成心理创伤。”
“举起双手，站起来！”士兵命令道。
“你觉得自己比我厉害？”艾尔莎举起双手。
“能逮到你就行。”
“光学迷彩斗篷确实很有用，不过只靠一种手段是无法制敌的。”
“少废话！转身面向我。”
艾尔莎慢慢转身，看着那士兵，“你有多久没和人类交手了？老是和只有一种思维的机器人合作，脑袋会变硬的。”
“我的脑袋是很硬，跟你的命比起……呃！”
士兵话还没说完，鲜血便喷溅在艾尔莎的护目镜上，随后，眉心处多了个血孔的士兵向后仰倒在地。
艾尔莎抬头看了眼正对自己的摄像头，微微一笑，“再硬也硬不过脱壳穿甲弹。”
“我同意。”四周突然传出一个女声，艾尔莎连忙拔出腰间的手枪瞄准前方。
就在这时，伴随发电机运作的轰隆声，合金隔离墙“唰——”地落下，挡住通道的出入口。紧接着，摄像头不知被从哪射出的子弹所击爆，变成一堆残骸缓缓落下。
艾尔莎紧张不已地看着前方，左右都是墙面，唯一的出口也被堵死，如今这条十米长两米宽的通道已然成了个密室。对射手而言，最致命的莫过于失去了可以机动的场地，如此狭隘细长，且没有任何掩体的范围，位于暗处的枪口只需一发子弹就能了结自己。
“地方很小，是吧？”当声音再次响起的那一刻，艾尔莎毫不犹豫地向右前方扣动扳机。
砰——！
枪响过后，弹头嵌入墙面，光学迷彩斗篷因此失效，慢慢滑落在地。
靠合金臂盾挡下子弹的伊莉娜露出左脸，看着艾尔莎冷笑道：“名不虚传呐。”
这着实令艾尔莎感到意外，她本以为那是个带有喇叭的发射装置，没想到竟是真人，最关键的是，想要在这密室杀掉自己有无数种办法，灌水灌毒气，唯独“亲自现身”这一办法是“愚蠢”的。
倘若艾尔莎没猜错，那个女人应该也和自己一样被困在了这里。
“你想干吗？”
“做自己想做的事。”婀娜多姿的伊莉娜合上臂盾，垂下紧握手枪的双手，如T台上走秀的旗袍模特般，面带微笑地迈着优雅步伐走向艾尔莎。这一从容的姿态令艾尔莎倍感压力，她见过无数个敌人，对女人也颇为理解，但眼前这种置身于险境里依旧能够笑得出来的，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你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她们要么心思缜密计划周全，要么只是自暴自弃，沉浸于杀戮欲望的疯子。
而这个旗袍女，在艾尔莎看来，结合了两者，同时还带有东方的神秘感，这股气质更像是一位落落大方，举止优雅的淑女，而非手持致命武器的杀手。
“做个自我介绍呗，我叫伊莉娜。”伊莉娜停在离艾尔莎五米远的地方，她的优雅笑容与淡然语气里没有一丝杀气。
“你就是伊莉娜？”这又是个令艾尔莎始料未及的事实，眼前这个“弱女子”竟然就是代替凯管理了整个太平洋区域数年之久的“指挥官”？
“嗯，所以……”伊莉娜侧头，“要不要……来握个手？”
“好啊。”艾尔莎开始走向伊莉娜。
就在两人离彼此都仅剩一步之遥时，默契地举起左手，紧接着……
火光骤现！
伊莉娜用臂盾挡下近距离子弹；艾尔莎则娴熟地用前臂掀起伊莉娜的手掌，令子弹打在后方的墙面上。
双方维持着这种僵持姿势长达数秒，却始终没有开第二枪——尽管她们的另一只手上都握着手枪。
“我叫艾尔莎。”艾尔莎冷笑道。
“嗯，我知道。”伊莉娜微笑道。
“你也想来场决斗？就像凯在找队长？”
“如果你愿意跟我坐下来好好喝杯茶，也许我会告诉你？”
“在牢房里喝茶？”
“你有其他选择？”
“当然有！”艾尔莎大喝一声，翻身绕过伊莉娜，正当她举起枪口的那一刹，伊莉娜迅速下蹲对她下盘一记扫腿。
砰——！
打偏的艾尔莎差点摔倒，伊莉娜重获主动权，将双枪对准艾尔莎。
艾尔莎见状，一个鲤鱼打挺踢翻伊莉娜的双手并顺势起身，稳住上身用双枪连扣四次扳机。
近距离的枪声回荡在封闭密道里，令两个女人都觉得震耳欲聋，但她们丝毫不为所动，伊莉娜就像一个没有任何弱点的机器人，在双手腾空的瞬间便启动臂盾。
眨眼间两条金属沿着她的双臂垂下并聚合成长片护住她的身体和头部，四枚弹头无一例外地被牢牢卡死在金属表面。
这种延展性和反应速度，艾尔莎很快便意识到真相。
“纳米金属？”
“宾果~！”伊莉娜收起臂盾，弯腰俯冲向艾尔莎。
“喝啊——！”艾尔莎也不甘示弱，将弹夹已空的双枪当作拐棍劈向迎面而来的伊莉娜。
第二十八话 玛琪的决心
尽管玛琪的手指都已经敲得发红肿痛，艾尔莎那边的通讯情况却依旧处于断绝状态，尝试入侵过无数次阿尔宙斯网络的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彻底明白了自身的无力。
所谓的“支援”，不过是坐在这里看着喜欢的家人们去涉险，时不时地给一些自以为很“有用”的情报，这种关系根本称不上作战，就连自己之前所取得的成绩……
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玛琪总算领悟到自己之前的“成功”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
艾卡联合阿尔宙斯，故意放松了网络信息安全，让她能够一次次破解各种难关，并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光或艾尔莎协助。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艾卡的“允许”，是他计划内的一环。
如今，艾卡已经暴露，对玛琪所有手段了如指掌的他不会再给她任何“允许”。
“我……做不到……”玛琪趴在键盘上泪流不止，“对不起……艾尔莎姐姐，我做不到……”
“玛琪，我解决掉他们了，下一步怎么走？”
听到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玛琪抽泣了下。
察觉到异样的光眉头微皱，“怎么了？”
双眼湿红的玛琪看着屏幕里的那片雪花屏以及艾尔莎路线上的杂讯，凝噎不语。
“回答我，玛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光的语气开始变得急促。
玛琪也渴望知道答案，但她无能为力，有这个能力的人，是光。
她清楚，只要一句话，光就有可能会为了照顾艾尔莎而折回现场救援，但她不肯定的是艾尔莎到底在经历些什么，甚至是否还活着都不一定，贸然让光去营救，结果很可能导致整个计划失败，守护者小队全军覆灭。
玛琪终日与数字为伴，她看得最多的是电脑屏幕，对话最多的是话筒。她一直以为，这就像个游戏，她给出指示，前线的战士们遵循指引，努力作战，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她知道那些数字的意义，线条的价值，但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多么重要。
以至于到了这关键时刻，她的一句话，就可以拯救自己心爱的人，亦或……
再葬送掉另一个敬仰的人。
“玛琪！回答我！如果不能说话的话就对我发信息，只要能告诉我你还活着就行！”
光的急躁已达极限，信号表明他已经准备开始返回电梯口。
“这场作战我们不能没有你，求你了，玛琪。”
玛琪凝视着屏幕，深吸口气后缓缓开口，“我没事。”
光如释重负，“那刚才怎么不回话？”
“我突然想起凯叔叔的事，有些伤感所以……”玛琪的声音仍在发颤，“对不起。”
“我理解，但现在你必须专注于任务，为了我能够找到艾卡，问清楚他的想法，好吗？”
“好……”玛琪的视线移离雪花屏，长长地吐出口气，“请往前走，队长，目前你周围没有任何敌情。”
“嗯！”光果断答道。
玛琪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她的视角又一次不自觉地移向那片雪花屏，线路那头仍然是一片杂讯。
“你必须专注于任务。”光的声音同杂讯混合在一起，回响在她脑内。
随着声音浮现的，还有两年来的点点滴滴，从她被艾尔莎救走的那刻起，到加入守护者小队，被光照顾，艾卡的教导，邂逅普露托，被迪娜背叛不得不离开地下基地，再到无名村庄结交的新朋友们，与阿奇博尔德重逢时的恐惧等等……
这一路上，大家都有了各自的进化，可自己呢？
玛琪扪心自问。
答案是……没有。
从被艾尔莎救下的那时起，自己就停止了进化。
虽然自己憎恨阿奇博尔德，视那段被调整的回忆如噩梦，但它们也确确实实地塑造了自己，没有那个恶魔那段噩梦，自己将不会有这个人生，也许早就死在了哨兵的枪口下，又也许饿死在路旁。
想要长大，想要进化，想要变得更强。
玛琪第一次有着如此强烈的渴望，为了拯救心爱的人们，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回报这三年来所接受过的所有恩情。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强，迸射出充满斗志的目光，犹如那些能够在大洋深处的黑暗绽放光芒的生命们。
玛琪，决定做出她人生中最大的赌博，她的自信源自渴望，筹码则是——守护者小队。
基于要塞塔·热寂的特殊环境，就算是阿尔宙斯军没有办法让无限网络的信号传递到塔里，因此要塞塔有着自己的网络体系，这个网络掌控着塔里的所有机关，大到内外压调节机能，动力源管理，小到灯泡的开关，这个“机械巨人”的大脑将决定自身体内所有生命的生死。
玛琪的手指又一次活动起来，她的十指飞舞于键盘，数字和程序窗口铺满屏幕，层层叠加。
通过先前的行动，她十分肯定艾卡并没有启用要塞塔电脑的所有机能，绝大部分时间只是用它来维持整座塔的基本功能与生命维持系统。换句话说，艾卡要么不知道要塞塔·热寂内部自建的网络有多么强大，要么他就是在大材小用。
与外部宏大的无限网络一样，机房内的主服务器运行着管理系统，为减少指挥官的负担以及基于机械军队的管理理念，负责分配无限网络的管理任务的是一个没有实体的AI程序。在以往的任务中，中断服务器机房有利于作战，因此光在摧毁机房的同时也断开了机房与主AI的联络。
但这一次，光既没有对机房下手，AI也独立存在于要塞塔内……
也就是说，只要玛琪能控制AI，要塞塔就将沦为自己的东西，但如果她想这么做，就必须背负两大风险：一，与AI进行联络必须建立双向通讯，即自己在给AI下令的同时，要塞塔·热寂的指挥官也会得知这个事实，她无法断绝AI与指挥官的联系，不然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毫无意义，因此她夺得AI后必须要做的事就是尽可能地和指挥官玩“躲猫猫”，争取本人不被发现。
至于第二个风险，则建立在第一个风险之上——AI拒绝接收任何来自外界的信号，就算是阿尔宙斯军内部的网络指令也一样，因此伪装成内部指令没有用，想与AI建立双向通讯的唯一方式就是进行物理接触。这意味着玛琪必须和光，艾尔莎一样，进入那个满是陷阱与伏兵的要塞塔。
这对玛琪而言无疑是难如登天的挑战，甚至可以说是去“送死”。
玛琪不是不害怕，在穿着战术套装的同时，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身体也抖个不停，背上步枪的那一刻，她的心口被压得难以呼吸，但她始终没有停下行动，而是不断克服恐惧，对着镜子确保好装备的每个细节都穿戴无误。
实际上，她并不需要真的去到机房里对服务器硬件进行操作，以她的本领，她自信可以通过调节电流频率，以此构成信号来对硬件进行远程操控，这有点像是弹奏各种乐器。
比如钢琴，你并不直接拨动琴弦，而是按下一个键，键会根据一系列机关反应，最后令这台巨大的木盒发出优美旋律。
玛琪即将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十指去演奏一曲常人所听不见的“乐章”。
但远距离操控的代价是，她无法得到任何有效保护，别说是光和艾尔莎的支援，很可能甚至连一个足够隐蔽的掩体都没有，唯有躲在一个黑暗的小角落里，借由屏幕的微光敲打键盘，操纵致命电流从而与那个没有实体的AI进行沟通。
而这些后果与风险，在她迈步走出舱门的那一刻，均被抛之脑后。
全副武装的玛琪将笔记本电脑装进防水袋，护目镜上投射着各种信息，耳机里仍有光的求助与艾尔莎的杂讯。
“下一步怎么走？”光问道。
“往前直走。”
玛琪答完，一头跳进储水舱，潜入深处扭开开关，游进那座有着“家人”的深海监狱。
在她眼里，不再只是屏幕里的数字或影像，蔚蓝水面的上方有着不断摇曳的微弱辉光，那或许是通往天堂的死亡之路，又可能是让她能够迎回家人的幸福之路。
第二十九话 激烈的攻防
幽暗细长的通道里，巡逻的士兵正举着步枪，小心翼翼地警戒着四周，在某个十字路口处，他似乎看到左侧通道里有个东西趴在地上。
“谁？”他将步枪的探照灯对准那神秘物，结果发现是某个人，虽说正面朝下，但从制服来看那人应当是这里的士兵。
“喂，怎么样？”
士兵慢慢接近那人，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最后一次，回答我！”士兵将枪口对准他。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就在紧张万分的士兵准备扣动扳机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卡住他的脖子，同时腘窝被人猛踢了下，他当即疼得下意识地想跪下，但上身却被那股无形力量所扳得弯向后方，背部紧贴在某个坚硬粗糙的东西上。
“还好我没装死，连自己人也下得了手，你们和艾卡还真是一路货色。”士兵耳边响起男人的低语，接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渐渐显现在他脖前。
“你就是上官光？”士兵噎了噎口水。
“警告只有一次，不要提问，只需回答。”
士兵闭紧嘴唇。
“你想变成第二个他？”光的语气虽轻却流露出无比深沉的杀气，“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个消息，他的脑袋被烤融之前连叫声也发不出，就因为他只能用一只眼睛看着自己的十个指尖被涂满盐的钢针逐个插入，我让他趴在地上是为了不想让你的眼睛受太大刺激。”
被光话语所引导的士兵吓得冷汗直冒，双腿抖索不停。
“到现在也没人到附近巡逻，说明越往上就越需要艾卡信任的人才能担任护卫，而能得到信任的人自然不多。”光冷笑，“你看，时间过得越久，我就知道得越多，很多事就算你不说也会暴露的，是不？”
“我……”
“艾卡在哪？”
“顶……顶层的密室，他在给我们下达巡逻命令时特别交代不许任何人接近密室通道，就算发现了你也只能追击到楼梯口，如果你过去了就必须撤退。”
“为什么？”
“不知道，我们就没人猜得透艾卡将军的想法，我们有人提议加入机器守卫，但他就是不听。”
“你的巡逻路线？”
“这个楼层只有我和尼克斯负责警戒，再往上就只有吉尔。”
“他一个人不可能守得住那么大的范围。”
“所以有机关，虽然艾卡将军不同意调遣机器守卫，但机器陷阱是允许的。”
“什么样的？”
“基于作战需要，我们只知道自己负责的楼层的机关情况还有其他楼层又是谁负责巡逻的。”
“为什么我在这楼层没遇到机关？”
“因为机关的开关在他身上。”士兵的视线移向地上的尸体。
“这么说我是运气好，一上来就杀了他所以没遇到机关？”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士兵嘴角抽搐，勉强挤出微笑，“听着，我能交代都已经交代了，反正我也不认为你能挺过吉尔上校的那关，所以能不能让我跟之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不好意思，你违规了。”
“什……？”士兵话音未落，锋利刀身便干脆利落地切开他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地上的尸体。
嘭——
两名士兵的尸体叠加在一起，光关闭光学迷彩，将手里的遥控器丢在地上一脚踩碎，冰冷地望着尸体。
“我说过，不要问，更何况你还骗我，我恨骗子。”光转身望向楼梯口，眼中充满愤怒，“艾卡……你是知道的。”
“当然。”通道里响起艾卡的声音，“运气虽然是实力的一种，但在这里，你没有运气。”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有其他因素干扰。”
“就只是为了和我决斗？”光看着四周的光滑墙体。
“我没骗你，只是你没问清楚。”艾卡语气从容。
“至少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光咬紧嘴唇。
“和之前一样，只说了一半，做了一半，能不能完成，就看你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和你说过了，找人。”
“你不是已经抓到普露托了吗？我也在这。”
“普露托是阿尔宙斯的目标，不是我的；至于你……”艾卡哼笑，“还没到吧？”
“五分钟！”光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口。
“有自信是好事，但要是膨胀过头小心跌倒。”艾卡的态度还是那般高傲，“这是我的忠告。”
光没有回应，迅速消失于楼梯的黑暗深处
与此同时，艾尔莎和伊莉娜的对决进入白热化阶段。
伊莉娜所展现出的高超格斗术令艾尔莎心生退却，多年经验让她知道自己正被伊莉娜玩弄于鼓掌之间，那些看似有来有往的招式对打不过是伊莉娜故意放水，试图引出自己全力的小手段。
为了寻找到战机，艾尔莎将计就计，面对强于自己的伊莉娜仍旧保留了部分实力，只是在不断升级的战况里逐步显露出真本事。
在伊莉娜的寸拳猛攻下，艾尔莎防守得十分被动，只能不断靠手枪和手肘进行挡格，同时还要防备她的扫腿。
一瓶水倒再久迟早也会倒光——
气喘吁吁的艾尔莎已经明确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靠近身战制服伊莉娜，一旦使出最后底牌就会被看穿进而战败，想赢过伊莉娜只有靠自己擅长的射击。
最终，先找到机会的还是伊莉娜，她趁艾尔莎忙着防备拳头的那一刹，一记飞踢正中其腹部，将她踹出数米远。
“到此为止？”伊莉娜游刃有余地微笑道，她挺直胸膛，将披肩的秀发拨至身后。
“这是我该问的。”缓缓站起的艾尔莎摸着腹部，强装出冷笑，“虽然都是女人，但杀掉你这么美的旗袍女还是太可惜了，不如让一让我？”“我知道你和那个黑客萝莉有一腿，但很可惜，我的身心都是艾卡的。”
“不是阿尔宙斯的？”
“身为好女人就不该脚踏两条船，对不？”
“不博爱的人怎么做母亲。”
“这也是东方文化的一部分？”伊莉娜苦笑，“自从在这里扎根，我和艾卡就在研究如何学习东亚文化，他对战争一类的有兴趣，孙子兵法什么的，而我，就只想做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妻子。”
“你不是本地人？”
“不够全面，完整的说法是，我不是人。”伊莉娜举起双枪扣动扳机，结果发现打不出子弹。
在露出诧异表情的伊莉娜面前，艾尔莎举起两个弹夹，“拳头快不过你，但关于枪的事，没人比我快。”
“将计就计……”伊莉娜皱起眉头。
艾尔莎将弹夹丢在地上，摆好战姿，“有时你真该学学他，看点兵法什么的，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
“孙子兵法？”伊莉娜恢复先前的淡然。
“如果宅了这么多年你就只知道一部《孙子》，那你的厨艺应该很高超？”
“尝过我的拳头就知道！”伊莉娜一个箭步冲向艾尔莎。
伊莉娜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便突然响起齿轮运行的轰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行动，警惕地观察四周。
“艾尔莎姐姐！你听得到吗？”，随着堵路的墙体缓缓升起，艾尔莎耳机里再次传出那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这次的玛琪正在大口喘气。
“玛琪？通讯恢复了？”
“嗯！而且我控制了你那个楼层的机关，现在你只要打倒那个敌人就能进入救普露托了。”
“不愧是玛琪。”艾尔莎嘴角轻扬，将手枪插回腰间，捡起身后地板上的步枪。
“黑客萝莉进来了？！”伊莉娜瞪大瞳孔。
“什么？”艾尔莎疑惑地反问。
“和艾卡说的一样……”伊莉娜眉心紧锁，“你们会赌上一切。”
伊莉娜的反应让艾尔莎心里逐渐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然而未等她来得及向玛琪提问，伊莉娜已呐喊着冲到跟前一记重拳击断她的肋骨。
“唔……”艾尔莎忍痛顺势滚向后方拐角。
“这就是你的极限，我不会再放水了。”
伊莉娜捡起弹夹，重新装弹，她的眼里尽是杀意和怒火。
第三十话 God Mode
要塞塔·热寂，二楼厨房——
玛琪蜷缩在橱柜与铁门之间的小缝隙里，这里阴暗潮湿，本该用来净化空气的清新机如今处于断电状态，出餐口旁插孔的零线与火线延伸出一红一黄的两条电线，连接在玛琪手边的一个小黑盒上，小黑盒的光缆则链接着她怀里的笔记本电脑。
小小的屏幕显然不能满足整个队伍的需要，因此她已先行破解了服务器的部分权限，并将影像投射在厨房的白墙上，同时利用语音下达指令，而现在令她急得焦头烂额的便是主机的管理员权限。
想变更主机硬件设置非常困难，根据反馈，玛琪估计至少要经过七十二道工序以及按下一百一十个按钮才能完全获取权限，这即便是在机房里畅通无阻也是极其耗时耗脑的，更何况她只能躲在这黑暗小角落里用极其微小的电流来进行“幽灵”般的操作。
“情况怎么样？玛琪。”并不知道玛琪已经潜入要塞塔的光发来例行通讯。
“和那个士兵说的一样，你目前所在的楼层几乎没有巡逻人员，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一个。”
“所以给我条直达顶楼的路线？”
“恐怕不行，那个巡逻人员就驻守在楼梯口附近，他似乎打算利用布满通道的摄像头追踪你，然后靠机关对付你。”
“是他逼我的。”光语气沉重。
“我正在尝试获取机关权限，如果我能做到就可以反过来帮你对付他。”
“交给你了。”光顿了下，“话说你很累吗？”
“……为什么这么问？”玛琪心里咯噔了下。
“总觉得你的呼吸变得很急促，很紧张。”
“嗯，有点……”
“放松点，给我路线，实在不行就靠我。”
“是，队长你继续往前走，在第二个路口往左拐，阴影角落是摄像头的死角。”
“好。”
与光的通讯暂时告一段落，玛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艾尔莎那边的情况又让她变得提心吊胆。
“艾尔莎姐姐，你身后的左侧通道有两个士兵！”
话音刚落，玛琪耳机便发出两声枪响。
“谢了，伊莉娜实在不简单，我如果对她稍微分心没准就会被干掉。”艾尔莎长吁口气。
“她离你还有三十米，需要再经过两个拐角。”玛琪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这里的楼道结构是‘田’字型，给我条绕到她后方的路。”
“她一直在通往审讯室的那条直道里巡逻，如果想绕到她后面会有点远，很可能要遭遇其他巡逻士兵。”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相信你能保护好我的后背，玛琪。”
艾尔莎的声音里充满期待，这让玛琪多少感到一丝欣慰，露出开心的笑容，“直走，在第三个拐角处往右拐，不过那里有摄像头，记得先解决掉。”
“没问题。”
看着屏幕两个绿点按照自己分配的路线安然无恙地接近敌人，玛琪内心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然而未等她将视线重新移回入侵程序，耳边响起的拉栓声瞬间让她冷汗直冒。
“不许动。”士兵将枪口对准玛琪的太阳穴，低声威胁道。
玛琪吓得浑身发抖，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地上，颤巍巍地贴着墙面慢慢站起。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呀，本来是想来餐厅里偷懒喝点水，没想到居然发现了点心，嘿嘿……”
士兵的淫笑声回荡在玛琪耳边，但她强装镇定，深吸口气。
“我知道你是守护者小队的人，本来将军是要我们见到‘守护者’就杀的，但你运气不错，我不想杀小孩，我喜欢小孩，你懂得~”士兵抬了抬枪口，“面向我！”
玛琪乖乖照做，并举起双手。
士兵伸手摘下玛琪的面罩，当他看到那张标致清纯的幼女脸庞时，口罩内的嘴巴惊喜得几乎合不上，双眼色眯眯地打量着她的全身上下。
“自己脱光，马上！”士兵命令道。
玛琪咬紧嘴唇，开始动手逐一脱掉自己的装备，短短一分钟后，她的全身便只剩下内衣裤。
“头盔也摘掉！”
“如果队长和艾尔莎姐姐发现我没回通讯就会追过来的。”
“那又怎么样？”
“你觉得自己打得过他们？”
“……”士兵愣了下，“那就别声张，懂？”
玛琪点点头。
“像你这么可爱的小萝莉，初吻一定还在吧？嘿嘿……”士兵开始摘下自己的头盔和口罩。
“艾尔莎姐姐教过我，要把初吻给自己最爱的人。”
“那我会教你，初吻应该要给那个最厉害的人。”士兵将枪口抵在玛琪腹部，正当他要低头吻住玛琪时。
砰——！
士兵印堂中央出现一个血孔，鲜血和脑浆旋即溅了双眼紧闭的玛琪一脸。
随着尸体沿着玛琪的身体缓缓倒地，少女的视线移向了前方天花板上的摄像头，那里被安装了自动机枪。
“威胁解除，管理员，请下达新的指示。”玛琪耳机里响起某个电子提示音。
玛琪没有回答，只是怨怨地盯着士兵的尸体。
“我的初吻已经给艾尔莎姐姐了，垃圾。”
说完，士兵的背包上多了一口唾沫。
“主机，帮我排除这层楼的所有威胁。”玛琪一边擦脸一边说道。
“了解，开始执行……”
不一会儿，整层楼里便被枪声和惨叫声所笼罩，眨眼间，几乎所有通道血流成河，满是弹孔的尸体随地可见。
“指令完成，威胁数量，零。”
当全副武装的玛琪走出餐厅大门时，空气里的血腥味令她皱了皱眉头，迅速拉上口罩。
与最初潜入时的紧张状态所相反，如今的玛琪充满自信和决心，她无惧眼前的这些尸体，踩着血水，以坚定稳健的步伐迈向楼梯口。
当她一上到新的楼层，耳机里便再度响起提示音。
“三点钟。”直视前方的玛琪毫不犹豫地单手举枪对着右侧通道一顿猛射，两三秒后，地上便多了两具尸体。
“直走，十三米。”提示音继续说道。
此刻的玛琪内心无比兴奋，她终于体验到了艾尔莎与光执行任务时的心情，被人看着，被人指引的安全感使她能够面无惧色地走向艾尔莎的所在地。
“等着我，艾尔莎姐姐！”玛琪在心中暗暗说道。
“第四层权限，解锁中……”
与这颗澎湃激昂的心不同，主机发出的提示音平静如水。
第三十一话 神枪手
狭隘的通道内，艾尔莎同伊莉娜的缠斗仍在继续。确定暂时安全的艾尔莎低头看了下表，离艾卡宣言的“东亚末日”只剩一小时，普露托尚未被救出，光也还没见到艾卡，胜利显得是那么渺茫遥远，时间过得是如此漫长。
对满头大汗的艾尔莎而言，如今支撑着自己的除了光的信任，便只有玛琪的声音，可就在她刚打开嘴巴，耳机里却先发出声音。
“别说话，艾尔莎姐姐，伊莉娜就在附近。”
艾尔莎连忙闭紧嘴巴，面带疑惑地四处观察，尽管完全没有伊莉娜的踪迹，但前方天花板上有个微弱的红点。
艾尔莎根据经验判断，那应当是针孔摄像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我看得见你们的一举一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监控室和指挥中心都已经被毁了，所以凯叔叔他们才没办法通过摄像头获取你们的行踪。”玛琪的声音在警戒之余仍有从容，听起来和之前有了不少变化。
让艾尔莎倍感欣慰的是，这是好的变化。
实际上，此刻的玛琪正在危机四伏的楼层里闲庭信步，根据主机给予的指示悄无声息地绕开所有士兵，并借由管理员权限反过来对付他们。
这些士兵完全不知自己的基地已经落入敌手，只是觉得四周环境仿佛变得无比陌生，不断有队友失去联系，要不就是明明听到脚步声，追过去一看时却空无一人，简直就像是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徘徊在这座深海之塔里。
但玛琪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是两名驻守在楼梯口的卫兵。
当卫兵们看到玛琪走过来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战斗本能使他们下意识地举起枪口对准她严厉喝道：“不许动，举起双手！”
更糟的是，卫兵的喊声唤来了正在巡逻的另外一支小队，他们赶赴现场，站在通道入口，把枪口对准玛琪的后背。
如今，玛琪只需在跨越二十层台阶就能去到艾尔莎所在的楼层，但五个致命的黑暗枪口却将其团团围住。她被困在直道中间进退不得，附近也没有任何友军或可利用的机关，看起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玛琪昂起头，长长地吐出口气。
“我很后悔……”玛琪看着卫兵说道，“要是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什么？”卫兵皱眉。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凯叔叔的异样，如果我能早点有勇气加入战场，也许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玛琪举起双手，摇了摇头，“队长和艾尔莎姐姐就不用涉险，普露托也不会被抓走。”
“你果然是‘守护者’的人！”卫兵对身旁的队员说道，“向吉尔汇报，解决一个了，还有两个。”
“我错了。”玛琪低头，“你也错了。”
“少给我耍嘴皮子。”卫兵和玛琪身后的友军使了个眼色，为了确保玛琪不会耍手段，五人决定同时开枪。
“蹲下。”玛琪耳机里的电子提示音刚一响起，枪声瞬间在通道内响起，一阵炫目的火光过后，现场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烟味。
还有五具尸体，以及一个重新站起的幼女。
“人虽然是自由的，但你们的枪是联网的。”玛琪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楼梯口。
接着，她停在尸体旁，看了眼地上的步枪，“所以扣动扳机和瞄准目标的，是我。”
可玛琪刚一来到六楼和七楼的夹层便瞪大双眼，停下了脚步。
主机提示：无法获得该楼层的控制权限。
这一刻，玛琪的自信顷刻间崩溃，她无助地坐在靠着墙面坐了下来。
“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之中，对吧，凯叔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玛琪酱。”玛琪耳机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实际上，你是第一个通过考验的人，但是考验终究只是考验，你离主考官还有段距离。”
“为什么……？”
“因为我在找人。”
“谁？”
“我也想知道是谁。”
玛琪的视线渐渐移向楼梯顶端的铁门。
“我不会对你们放水，因为这必须是一场公平的决斗。”艾卡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做你能做的，救你想救的人吧，我不相信你，但我知道你能做到什么事。”
“通讯，恢复。”电子提示音再次响起。
玛琪握紧满是冷汗的双手，眼神再度变得坚毅，“我要救艾尔莎姐姐……”
玛琪取出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十指再次飞快地敲打起键盘，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屏幕中央却总是弹出一个“禁止访问”的警告窗口。
然而她并未放弃，而是一边抹泪一边哽咽着继续奋斗，经过近一分钟的忙活，结果没有丝毫变化。
“艾尔莎姐姐……！”玛琪唯有蹲坐在这黑暗角落里暗自神伤。
与此同时，与玛琪突然失去联系的艾尔莎尽管无比担心，可难缠的伊莉娜让她根本无法分心去关注。经过侦查，电梯和楼梯附近已经布满士兵，她若想无伤回去照顾玛琪绝无可能。
被夹在中间的艾尔莎不得不做出抉择。
她扯下头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血渍，回想着这两年来的点滴心路，还有那个已经回归大海的妹妹——迪娜。
“帮我一把吧，迪娜。”艾尔莎下定决心，攥紧头带走向审讯室。
五分钟后，当伊莉娜巡逻回来后，审讯室门前的艾尔莎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去寻求帮助或者想办法要暗杀我。”伊莉娜的态度还是和最初一样，淡定优雅，举着双枪慢慢走近。
“我还想问你呢，玛琪呢？”艾尔莎眼中充满杀气。
“孩子有孩子的领域，她乖乖玩玩具就够了。”
“那你能不能帮我一把？告诉我密码？”
“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信么？”伊莉娜冷笑道。“那就看你是怎么说的了！”艾尔莎回答的同时，举起步枪照着伊莉娜便是一通猛射。
她的食指紧压住扳机，咆哮着走向伊莉娜，而伊莉娜依旧靠坚不可摧的臂盾挡下了所有子弹。
短短十米，沿途却布满弹壳，亮得刺眼的火舍将整条通道照得发白，被密集得分不出间隔的“哒哒”枪声所掩盖的不只有艾尔莎的脚步声，还有……她的心跳声。
咔嚓——铛——
随着最后一枚弹壳掉落在地，通道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伊莉娜慢慢收起那面与自己等高的臂盾之余，扁平的弹头纷纷掉落在地，这一犹如摆钟般颇有节奏的响声打破死寂，随之外露的，还有……。
“我猜……”伊莉娜微笑道，“你还有留有后手。”
话音刚落，艾尔莎便将伪装成枪柄的手枪抽离步枪，并迅速瞄准伊莉娜。
砰——！
枪响过后，跪在地上的人是——
艾尔莎。
鲜红血水自艾尔莎的胸口缓缓流出，她的手枪掉落在地，而位于伊莉娜的左大腿外侧的手枪枪口正“嘶嘶”地冒着热气。
“我了解你，但你不了解我。”伊莉娜走近奄奄一息的艾尔莎，一脚踢开她身边的手枪，“你甚至不知道我是快枪手，世界第一的。”
艾尔莎低头不语。
“步枪确实有很强的压制力，手枪范围有限，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人类发明了各种威力强大的枪械甚至巨炮后依旧没有放弃对手枪的改进？”
“……”
伊莉娜用枪口抵住艾尔莎的头顶，“因为手枪是最隐蔽的杀手锏。”
艾尔莎缓缓抬起头，仰视着伊莉娜，渐渐扬起嘴角，“我同意。”
“永别了。”伊莉娜扣动扳机。
然而响起的是“咔嚓”声。
“没人教你开战前要先检查弹夹吗？”艾尔莎说道。
就在伊莉娜迟疑的眨眼间，艾尔莎拔出大腿外侧的手枪对她扣下扳机。
哐当——！
及时弹出的臂盾弹开了这致命一击。
伊莉娜连忙跳开，“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论玩枪，你不是我的对手。”艾尔莎慢慢站起，“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我动手的时机，就是现在。”
艾尔莎的视线移向伊莉娜的左后方。
伊莉娜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恐惧，慢慢转向艾尔莎的视线终点——一把手枪被吊在半空中，头带紧紧缠绕着扳机，并延伸出一条细丝连接到艾尔莎手中，而地上则是光学迷彩布，布面和手枪后方的墙面上分别有一个大小相同的弹孔。
伊莉娜举起臂盾，脑补了下刚才那个被弹开的子弹的轨迹，嘴巴随即缓缓张开。
“这是老招了，看来你也不了解我。”艾尔莎一挥手，头带旋即扣动扳机。
砰——！
第三十二话 艾卡的过去
“你赢了……”
伊莉娜的手枪应声掉落在地，她摁住腹部靠着墙面缓缓坐下，而艾尔莎则如释重负地吐出口长气。
温热的鲜血混杂着洁白柔软的肠道与酸臭胃液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冒出，尽管伊莉娜努力地想止住外漏的体液，却无能为力。
艾尔莎见状，走过来蹲到地上，从兜里取出纱布和药物为伊莉娜进行紧急包扎。
这时伊莉娜才看到艾尔莎的“伤口”内部，那是一大块肌肉组织，来源于那个一开始就被击杀的士兵。
“只要子弹飞不出枪膛，弹夹满的也没用。”艾尔莎侧头一笑。
“留我活口也没用，我真的不知道密码，而且也不会泄露有关阿尔宙斯的任何情报。”伊莉娜痛苦地呻吟道。
“如果你是那种人，凯就不会选择你当代理了。”艾尔莎看了她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就像你说的，我想了解你，或者说，了解凯到底是什么人？”艾尔莎反问。
伊莉娜低头看了看被包扎好的伤口，然后又抬头对艾尔莎答道：“守护者小队的叛徒，厉害的间谍，阿尔宙斯的得力手下。”
“对你来说呢？”艾尔莎反问。
伊莉娜看得出艾尔莎眼中的渴望，那份执着不仅仅源自好奇，还有悲伤与忧虑。
“好吧，作为胜者，你有权从我这里拿走任何战利品。”伊莉娜长吁口气，“但你要知道，这改变不了事实。”
“我只是……”艾尔莎低头沉思，“想要更加了解他，了解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哥哥。”
“哥哥……”伊莉娜突然侧头哼笑，“论真实年龄，我们都可以当你们的父母了。”
这个答案是艾尔莎始料未及的，她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丝发怒的念头，她觉得伊莉娜是在戏弄自己。
可筋疲力尽的艾尔莎没有冲动的力气，她很快就意识到伊莉娜不是那种人。
见艾尔莎愿意倾听，伊莉娜也就慢慢开口说起那段遥远的过去：“很久以前，在我真正的肉体还存在于世时……”
“真正的肉体？”
“我现在的身体是阿尔宙斯给的，原本的身体早就变成骨灰了。”
“……”
“你是想叫我一声阿姨，还是要听艾卡的故事？”伊莉娜淡然提问。
“凯……不，艾卡到底是什么人？”
“阿尔宙斯毁灭世界前，我和他曾是美国CIA的特工，他是王牌卧底，我则是最棒的技术支持，‘皇帝’和‘皇后’，上司和同事们就是这么称呼我们的。”伊莉娜眼神里流露出无尽的怀念。
“出于职业原因，我们的关系只有局里的少数同仁知道。没有结婚证书，没有父母祝福，没有婚礼，就连凯特出世时，出生证明都不能填上父母的真实姓名。”
“凯特？”艾尔莎皱眉。
“我们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孩子，小帅哥，继承了他老爸的英俊面孔，六岁就能做小学六年级的习题，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长大了绝对是个人见人爱的‘现充’。”伊莉娜垂下头，轻叹口气，“他既是我们爱的结晶，也是唯一能够证明我们存在的证据。”
艾尔莎感叹道：“我听说过，特工这类为国家服务的特殊人员基于保密因素，甚至到死都不能对亲朋好友公开真相。”
“当决定为国服务的那刻起，我们就做好觉悟了。但小凯特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从小父母‘双亡’的他有了个‘养母’——伊莉娜。”
“你……”艾尔莎顿悟。
伊莉娜苦笑：“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但对艾卡来说，远远不够，他向上级发出了十多次提前退休的申请，结果都没有下文。”
“国家需要皇帝。”
“就像你们需要上官光。”
两个女人对视了下，默契一笑。
“最后，局长好不容易答应，只要抓到当时一个重案的幕后主谋，艾卡就可以和我们母子二人团聚。”伊莉娜脸色开始变得沉重，“一切……就从这里开始改变。”
艾尔莎预感到了什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任务进行到最后一步时，我正在家里带孩子，只是个转身的瞬间，两秒，不，一秒……”伊莉娜眼眶开始泛红，“那一秒，对我来说就像一百年，就在那个漫长的瞬间过后，凯特永远离开了我们。”
艾尔莎内心一颤。
“我们毁了他们的事业，所以他们来毁灭我们的人生。”伊莉娜凝噎道，“为了复仇，毫无牵挂的我们再次成为‘皇帝’和‘皇后’。”
艾尔莎沉默不语，但她能够理解失去挚爱的痛楚，妹妹的惨剧也曾束缚过她，让她沦为一个复仇的恶鬼。
“然而‘帝国’的征战没有持续多久，阿尔宙斯的‘灭世’就毁了所有。”伊莉娜深吸口气，“‘国家’没了，CIA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在废墟上流浪的我们，被阿尔宙斯的哨兵发现。”
说起哨兵，艾尔莎记忆深刻，那些构造简单的白色机器人，靠底盘两侧的履带进行移动，以简单的摄像头侦测目标，靠头顶的重机枪进行攻击，只要一发恰到好处的子弹就能终结它们，然而在此之前，它们早已屠杀了成百上千个没有“子弹”的平民。
伊莉娜继续说道：“艾卡向我承诺，他一定会保护好我，他相信人类可以改变命运。”
“但……”
“我被击中，他被俘虏。”伊莉娜冷冷说道，“也许是看上他的本领，阿尔宙斯的机器使者提出条件：如果愿意为新世界的主人干活，我就能活下来。”
“想在新世界活下去就必须要有新的靠山。”“机器有资格统治人类？”伊莉娜反问，“艾卡并不相信这种毁灭世界的‘暴君’，他本想和我殉情，一起去见凯特，但阿尔宙斯在他把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时，出示了一份资料。”
艾尔莎注意到伊莉娜的语气开始变得愤怒。
“泄露情报害凯特被杀的内奸，正是我们的局长……”伊莉娜瞳孔中的怒火至今仍旧燃烧得十分猛烈，丝毫没有因身体的伤势而减缓。
面对这震惊的真相，艾尔莎不知如何反应。
“而让我们最无法接受的是，局长和对方组织并没有利益往来，仅仅只是为了让我们能够‘毫无牵挂’地为‘国家’服务。”
“……你的意思是？”艾尔莎瞠目结舌。
“他才六岁……有无限美好的未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伊莉娜咬紧嘴唇，浑身发颤，“他不仅是一个无辜的孩子，还是我们的孩子。”
伊莉娜深吸口气，压住自己的激动情绪继续说道：“机器有没有资格统治人类，我们不知道；但得知事实的我们，起码知道人类不值得信任。”
艾尔莎再度陷入沉默。
“从那刻起，他接受了阿尔宙斯的提议，但我知道，他不是相信阿尔宙斯，也不是相信幸福的未来，不是相信梦想，他只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够变成那个掌控一切的人，那个能够在关键时刻命令局长甚至总统禁止伤害凯特的人。”
“玛琪说过……他在离开前说‘我们输就输在了相信他’。”
“我想在他心里，导致子弹贯穿凯特脑袋的真正原因，不是凶手扣下了扳机，也不是局长泄露了情报，而是他‘相信’了自己以外的事物。”
国家，荣耀，尊严，职责，有许多光荣的名词，许多高大上，让人肃然起敬的事物，让人值得付出生命去捍卫的东西。
真正的战士怀有信仰，而所谓的信仰，便是相信这些。
如今艾尔莎完全理解了艾卡之所以说那句话的原因——
那句话不是对守护者小队说的，而是他在对过去的自己说的。只不过，拿枪的人是他曾经的信仰。
“去吧……”伊莉娜无力地挥了挥手，“趁你们还能相信时，去做想做的事，救想救的人。”
艾尔莎的视线移向左侧的自动门，在扇深蓝色的合金大门里，有着光日思夜想的挚爱之人，而光将这份使命交付于自己，不为其他，就因为“相信”二字。
艾尔莎起身整理装备：“你接下去要怎么办？”
“我要等他回来……一起去见凯特。”伊莉娜抬头仰视着艾尔莎，“至少死掉的人不可能背叛他。”
“这是你的真心话？”
伊莉娜扬起嘴角，“凯特是他唯一不变的信仰。”
“迪娜的遗言里说了。”艾尔莎的视线投向远方，“‘我希望姐姐和大家记住的是那个身为妹妹而非间谍的我，能够记得仇恨、杀戮以及斗争以外的情感。’”
就在这时，气喘吁吁的玛琪出现在了那里。
看到她的到来，艾尔莎愣住了。
伊莉娜转头一看，先是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眼神里流露出无尽的羡慕，“你有个好家人……”
“你也有。”艾尔莎一边以欣喜的目光迎接奔向自己的玛琪，一边对伊莉娜温柔地说道：“你比我强的是，那个家人还活着。”
“谢谢……”伊莉娜毫无遗憾地闭上眼睛，垂下头颅。
艾尔莎将玛琪拥入怀抱，接着两人一起转向审讯室大门，迈着坚定自信的步伐走向终点……
第三十三话 地狱之火
密码盘上的红色变为绿灯，两面银白色的金属门自动升起，通道的光芒开始照进那漆黑一片的审讯室，随之进入的还有举着步枪、神色警戒的艾尔莎以及正在命令主机对房间进行全方位扫描的玛琪。
“没有埋伏。”
玛琪给出肯定答复后，艾尔莎这才大胆地迈出步伐，玛琪跟进后走到墙边摁下开关，耀眼的白色灯光瞬间照亮整个房间，连同尽头处的那个十字架与少女，突如其来的刺激令前来营救的两人瞪大了双眼。
“普露托！”
艾尔莎迫不及待地跑到普露托面前，将食指放在她的人中前，接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听到叫声而睁开双眼的普露托依旧极其虚弱，脸上还挂有两道泪痕，只见她竭尽全力地试图张开发白的嘴唇。
“别担心，队长马上就来和我们汇合，你现在好好休息就行。”
普露托摇摇头，以嘶哑的声音对艾尔莎耳语道：“快……逃……”
话音刚落，艾尔莎身后便传来尖叫：“艾尔莎姐姐！”
当艾尔莎转身时，坚不可摧的金属门已经再次落下。
“干得不错。”房间里响起艾卡的声音，“恭喜你也通过了考试。”
“凯！”艾尔莎一边放下普露托一边朝天花板大喊，“我已经知道你和伊莉娜的事了。”
“哦？”
“我们都在战争里失去了重要的家人，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回来吧，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之人，你们没有准备。”
“伊莉娜甚至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支持你，你就这么回报他的？”
“别以为听了点故事就觉得自己了解一切了。”艾卡的语气平缓，“这就是你们的问题，听什么就信什么，一味相信所谓的人性，到头来带给自己的只有灾难。”
“凯特不会希望你做这些事，就像迪娜不想我复仇。”
“在讨论家庭问题前，你们不是有更该解决的问题吗？比如这个。”
艾卡话音刚落，玛琪和艾尔莎的耳机里便传出光急促的呼唤声。
“玛琪，玛琪！听得到吗？”
“队长，我听得到！”玛琪连忙答道。
“刚才通讯为什么断了？”
“似乎是被屏蔽了，凯叔叔他……”
“不管了，我现在已经在密道的门前，但需要密码，马上开始破解。”
玛琪护目镜的屏幕上随即出现了一个破解程序的窗口。
“离核弹发射只剩下14分钟了，快点！”
就在玛琪准备开口回应的那一刻，艾卡插入对话：“你确定来得及？”
“艾卡？！”光大吃一惊。
“现在我的人质又多了两个，你打算拿什么和我谈判？”
光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玛琪，艾尔莎，你们都在审讯室里？”
艾尔莎惭愧地垂下脑袋，“对不起……队长，是我们太大意了。”
“普露托情况如何？”
“还活着，但我不确定她能撑多久。”
“如果有点新鲜空气也许能多苟活一会？”艾卡话锋一转，“这就是你妹妹梦寐以求的蔚蓝大海，艾尔莎。”
审讯室四周的墙面开始上升，露出内部的钢化玻璃，透过这座透明“宫殿”，艾尔莎和玛琪可以看到蔚蓝平静的海面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同时，这也是你们的坟墓，毁灭的起点，东亚的终点。”艾卡说完，房间里便响起引擎运作的轰鸣声。
无数体积庞大的导弹窗外下方慢慢升起，艾尔莎跑到窗边一看，导弹外壳赫然印着核辐射的警告标志，她环顾四周，凭直觉一数，现场起码有超过三十枚核弹蓄势待发。
“艾尔莎！艾尔莎！怎么回事？！”光大喊。
“……他已经……准备发射核弹了。”艾尔莎下意识地离开窗户，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要塞塔已经和基地完成接合，我们现在就在海上！”
“而且时间只剩十分钟。”艾卡补充道，“容我替他们问你一句，破解进度如何？”
玛琪咬紧嘴唇，眼眶湿红不发一语。
“我相信你，玛琪！”光喊道。
“一边说着相信一边却准备炸门？”艾卡冷笑。
光没有回应。
“你应该清楚那些玩具开不了门，而且玛琪之所以破解不了密码，是因为那里属于独立网络，除非她亲自去到门前，否则就是有通天的黑客本领也无能为力。”
“艾卡——！！”光的怒吼刺痛着艾尔莎与玛琪的耳膜。
“但是别误会。”艾卡从容回应，“你的队员们已经完成考试，自然会有相应的奖励，密码是40563325。”
听到这答案的三人瞠目结舌。
“怕我骗你？”艾卡的语气还是那样淡然，“给你个提示，只有八分钟了。”
光做了个深呼吸，开始逐一摁下数字，三秒后，红灯果然变成绿灯。
就在这时，玛琪突然大叫：“不行！！”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密道大门已经退开，一股热风向着光迎面吹来，虽说不至于将其吹倒，可这惊人的热量还是让他感到一丝惬意。
“怎么回事？队长你还好吗？”艾尔莎担心地问道。
“嗯，我没事，但……”光眉心紧锁地盯着密道内部。
“我个人给这条通道的名字是：地狱之火。”艾卡轻笑道，“我会期待与你的最终决斗，守护者。”
艾卡的通讯刚结束，窗口玻璃上便出现了密道入口处的实时监控画面。
“那是什么？”艾尔莎不解地看着从门内不断飘出的蒸汽，在画面的右上角，通道内部的墙体似乎是由某种发光的橙红色装置所构成。
“要我猜的话，就是个大点的微波炉吧……”光被热度烤得几乎退出监控画面的左下角。
“玛琪？”艾尔莎侧身看向玛琪。玛琪犹豫了数秒，方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原理……相似，普通人……只要一踏进去……不到三秒就……会被烤熟……”
“我不是普通人。”光开始卸除全身的枪械，丢掉弹夹等带有火药或金属的物件。
“就算队长的纳米装甲和肌肉强化服也没有在这种极端条件下进行过测试，没有任何资料可以确保你安然无恙地通过这条通道！”玛琪大喊。
“我不是独自一人，把耳机给普露托。”
玛琪和艾尔莎对视了下，讪讪地起身来到普露托身前蹲下，摘掉耳机给她带上。
“普露托……”
光的声音在普露托耳边响起时，她的瞳孔似乎稍稍恢复了些光彩。
“哥哥……大人……”
“我需要你，这个世界需要你，普露托。”光盯着前方的“地狱之火”，艰难地说出每一个字，“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普露托惨白的脸上露出忧伤神情，似乎知晓了某些可怕的悲剧，但她并未向光开口陈述那些秘密，而是努力挤出微笑，用尽余力给予其答复：“我……爱你……”
光眉心紧锁，握紧双拳，脚边满是枪械和子弹，聆听着普露托的真情告白。
“我也爱你，普露托。”
听到这话，普露托算是感到一丝欣慰，阖上双眼开始集中注意力。
光的全身开始绽放辉光，纳米装甲包覆全身，并在这耀眼的光芒中进一步升华。
闪耀着光芒的白银战士完成进化，以坚定的步伐埋入“地狱之火”的大门。
第三十四话 前进的理由
踏入“地狱之火”的第一步，光便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踏入“地狱之火”的第二步，光开始弯腰。
踏入“地狱之火”的第三步，光不得不跪在地上，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撕心裂肺的呐喊，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艾尔莎与玛琪的脑中。
守护者小队成立至今，所有人都面临过许多生死考验，有成功，也有失败。当被敌人俘获时，即便坚信战友会抢在最后一刻救出自己，却依然要做好遭受严刑拷打的觉悟。
可这一次，和以往完全不同。
一向咬紧牙关不向任何人屈服的光，如今连迈出第四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趴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发出干哑的呻吟。
水被煮开后温度最高的部分，是蒸汽。
强力微波装置灼烤着通道内的一切，来自上方的强压气流在此升温，配合通道内部的干燥空气，令整个环境温度上升到了连钢铁都能熔化的可怕状态，这已经不是拷问的级别，而是不亚于凌迟的极刑。
而光之所以能撑下来，艰难地爬向终点，不是因为纳米装甲能够为他抵挡高温，更不是他那几乎被纳米机械侵蚀的肉体关闭了痛感，而是纳米机械的“功能”之一：自我再生。
纳米机械能够为宿主提供一定程度的自我再生，如只是破皮擦伤，短短几分钟就能复原，对一般人来说需要几周时间才能康复的枪伤，对光也仅需几天。
这曾经让无数战士羡煞不已的“超能力”，现在却成了令他痛不欲生的“帮凶”。
现在的光正如为人类带来光明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微波令他全身血液沸腾，血管纷纷爆裂，鲜血从五官以及全身的毛细血管不断涌出，一般人早已因这伤势而不治，但纳米机械的再生功能确保血管爆裂这种“小伤”能够被迅速修复，从而将滚烫的血液封锁在体内。
超过两百度的高温鲜血就这么在光体内流淌着，既不能外泄又无法停止沸腾，被纳米机械侵蚀的五脏六肺能够抵御这种温度，同时也会将难以言喻的痛楚通过神经回馈至他的大脑。
倘若非要形容光此刻的感受，那就是“求生不如，求死不能”。
持续烘烤的微波振动着构成他身体的粒子，就像一场永不停息的枪决，而他体内还有无法抑制的热血，疼得他的本能恨不得切开血管放出那些“岩浆”，明明具有痛感却不会被轻易烧毁的机械内脏亦维持着他身体机能的正常运作。
“唔……”
仅仅爬出两米，光就已是筋疲力尽，血水和汗液湿润了装甲下的那副躯体，朦胧的视线里只剩下尽头处的那扇大门以及右上角的倒计时。
374秒。
这一数值仍在以固定频率减少中，这就是时间，永恒不断的速度，不会被任何困难束缚，也不会因任何理由而放慢步伐。
光渴望能化作时间，渴望拥有时间的能力，可他终究是个人类。
“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抵达终点，为了挽救生命，他又一次爆发出力量，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坚强地爬向出口。
听着光的惨叫，艾尔莎和玛琪早已泪流满面，可她们被困在审讯室里，根本无能为力。艾卡很清楚对她们而言，什么才叫真正的折磨。
玛琪自责不已地敲打着键盘，渴望能在这片无尽黑暗里抓住希望的曙光；艾尔莎则发了疯般用步枪扫射大门，当子弹被打光，她便用拳头去敲打，可这些努力，除了在门上留下几个焦痕与血印外，再无用处。
“呼……呼……”光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驱动他前进的，仅剩下自己的理念。
讽刺的是，令他陷入黑暗的，恰恰是周围这条耀眼的光之通道。
此刻，光大脑的承受能力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过载的痛感激发了他的求生本能，大脑开始逐一关闭他的各种能力。
在离终点出口还有一半距离时，光感觉就像失去了双腿，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手指开始变得僵硬麻木，以至于连自己是否仍在前行都无法确定。
到底是停下了，还是仍在前进？
到底是一开始就错了，还是应该坚持？
掉进深渊的光已感受不到任何事物，信念与迷惘一同迅速消逝。
在这样空洞的世界里，他看到的是当年那个刚被艾卡救下的年轻人。
那个全身满是尘污的年轻人站在废墟中瑟瑟发抖，面前是一台倒在地上冒着火花的机械哨兵，艾卡站在年轻人身后，举着大口径步枪慢慢走了过来。
那刺鼻的硝烟味，一望无际的废墟，满是血水的街道，至今都深深烙印在年轻人的脑海里。
而下一个镜头则令时光前进了一个月。结为伙伴的年轻人与艾卡来到某间废弃小屋，在那里听完怀特博士的遗言后，年轻人获得了纳米装甲。
“你真确定要这么做？”艾卡问道。
年轻人此时正强忍着纳米机械与自身肉体融合的剧痛，但他仍以坚定的语气回答：“我想救人……”
“救谁？”
“我。”
我想救我自己。
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我必须珍惜这条生命。
年轻人知道，哪怕就是虚拟的，他们也曾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那些美好的记忆，同甘共苦的同伴，与自己共度了多年人生，特别是其中一人，甚至献出真实的生命，只为满足自己的“复仇”欲望。
复仇当然换不来什么，当年轻人在梦里醒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背负了许多事物，许多让他不能倒下的事物。
但这并非负担，而是馈赠。伙伴们不惜生命也要守护的“爱”，如今通过羁绊传递给了自己，而自己又通过相同的羁绊，将“爱”传递给新的战友，生生不息。
不知不觉间，想救的人越来越多，想活下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睁开眼睛，缓缓站起，挺直胸膛，咆哮着冲向出口大门。
生与死，理念与迷惘，全都追不上这位冲锋中的战士。
很难说他为什么还有这种力气，为什么能穿越这条“地狱之火”，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奇迹，也许……
就只是出于对“爱”的执念。
光的“守护之心”胜过一切，甚至是潜意识与肉体本能，所以他做到了。
上官光，站在露天平台上，气喘吁吁地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与叛徒——艾卡。
为何而战？
两人心中都有答案。
至少，这是场无法避免的决斗。
第三十五话 对话
放眼放去，远方地平线的晚霞将蔚蓝大海照得波光粼粼，咸涩味的海风时不时在这平静的海面上掀起阵阵浪潮。
身着真皮夹克的艾卡背对夕阳，双手交叉置于腹前，高傲地俯视着刚走出“地狱之火”，筋疲力尽的白银战士。
纳米装甲开始解除，露出壮硕的肌肉强化服，在其之上则是颗满是鲜血的头颅。
“恭喜你。”艾卡自信从容地向光宣布道：“你通过了‘地狱之火’。”
“我们都通过了你的测试……”光疲倦地望着艾卡，“遥控器……”
艾卡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条形遥控器，晃了晃笑道：“这个？”
光伸长左臂，迈着踉跄的步伐慢慢走向艾卡。
“我其实并不在乎你们是否能通过考验。”艾卡的语气毫无波动。
“什么？”光停下脚步，困惑地望着艾卡。
“通过了，是结局A；没通过，是结局B。”艾卡冷笑，“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艾卡挺直胸膛，向光露出神秘的微笑：“我们还有点时间，可以聊聊，你肯定很乐意和我聊天，就像过去那样，对不？”
自知暂时没有力气抢夺遥控器的光只能默许艾卡的提议，让纳米机械为自己疗伤之余回复体力，以待不时之需，他很清楚，机会只有一次，因此只能成功不得失败。
“你想聊什么？”光漠然地看着艾卡。
“未来。”艾卡随即答道。
“什么样的未来？”
“关键不在于什么样的未来，而在于如果你能知道未来，你会做什么？”
光的视焦移向艾卡手里的遥控器。
心领神会的艾卡摇了摇头，“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你之所以失败的根源，你没有足够的大局观。”
“我只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就像这样，你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艾卡眼神颇为无奈，“你太过自大，却没有相应的实力来支撑。我自信的前提是我有实力，所以我确保能掌控一切，可你没有，只是盲从于所谓的‘希望’，所谓的‘信念’，然后舍命相赌，你根本就没有考虑清楚后果。”
“我考虑过了……而且考虑得很清楚。”光眉心紧锁，几乎是在瞪艾卡。
“那你知道自己的未来吗？或者，在你做出那个决定前，预见了这样的未来吗？”
光沉默不语。
艾卡摊手，“你回答不了，是因为你不敢承认。”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我就还是那句话，如果别人知道你做了什么，那就会招来憎恨，而且是有充分理由的憎恨。”艾卡低头苦笑，“当然，我不会恨你，因为我的事你无能为力。”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
“……”
“你才是那个傲慢的人，那个死不认错的人，那个罪孽深重的人。”艾卡扶额，“但我不认为你能因为这一次谈话而改变，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远不如她。”
光侧头轻笑，“颇有自知之明。”
“所以让我再问你一次，你渴望知晓未来吗？”
光再次陷入沉默。
“没有意外事件，没有惊喜，就只是按照预言不断行动，发展，直至死亡。”艾卡双手叉腰，眺望远端的海平线，“人类渴望知晓未来，却又害怕真的知晓。所以我们一边说未来决定在自己手里，一边又说过去的事已成定数。”
光闭上双眼，昂头冥思。
“现实是，我们就生活在未来，我所说的每句话都会立刻成为过去，所以这是一个解不开的矛盾，一个悖论。”艾卡开始绕着光缓慢走动，“人嘛，都不喜欢矛盾，不喜欢未解之谜。所以一开始，我们求助神明，将各种未解之谜归结为神的力量。”
光静静聆听着艾卡的言论。
“后来我们有了科学，就千方百计地寻找规则去代入，去解释各种现象背后的理论，然而科学也不是万能的。”
艾卡绕回光的面前，以深邃目光凝视着他，“最终，我们只能求助于自己。”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光睁开眼睛看着艾卡，“问题还是摆在那。”
“但我们必须解决问题，既然人类做不出选择，那就让更加高级的存在来替人类做出决定。”艾卡仰望苍穹，“人类必须承认，自己渴望一个全知全能的至高存在，它能够引导与管理人类，建设一个充满秩序的社会，在那个世界，不会再有杀戮和战争，人人各司其职，不会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件，一切都是定数。”
“阿尔宙斯？”光淡淡地问道。
“最棒的是……”艾卡发出感慨，“它不会告知人类定数为何，这就保证了不会触碰人类的禁忌底线。”
“这就是你选择它的理由？就因为你认为人类应该被管理？”光的眼中燃起怒火，“我们是人，有自由意志的人！任何存在都不能剥夺选择权！”
“就算人类的选择会招来自灭结局？”艾卡反问。
“……”
“人之所以讨厌矛盾……”艾卡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是因为人本身就是矛盾的存在。而我……也是人。”
光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这才是你的目的……”
艾卡扬起嘴角，“看来我们终于能够互相理解了。”
“你根本不关心世界存亡，也不忠于阿尔宙斯。”光瞠目结舌地凝视着艾卡，“你并非战争狂，也不追求和平，你……就只是想作为一个‘人’活着。”
“这是奖励。”艾卡将遥控器丢在地上，一脚踩碎。
光对此毫不意外。
“现在干扰终于排除，我可以没有任何烦恼地追求我所想要的了。”艾卡畅快地向世界展开怀抱，“我在寻找一位真正的决斗者！”“旗鼓相当的对手。”光替他补充道。
“我希望你能成为那个人。”艾卡向光投去期待的视线。
“你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就只是在追求一场决斗？”
“因为只有这场决斗。”艾卡渐渐握紧拳头，“我不知道结局为何。”
“我们真的回不到过去吗？”光依依不舍地问道。
“抛弃幼稚的幻想吧，上官光。”艾卡摆出战斗姿态，“我以人类为起点，所以渴望能以人类为终点。”
恢复状态的光拉开弓步，举起双拳，凝望着艾卡的眼神燃起斗志。
“让我瞧瞧你的能耐，上官光！”艾卡大喊着朝光挥出重拳。
第三十六话 劲敌
面对着气势汹汹的艾卡，光侧身擒住其臂，一个翻转将其摔倒在地，随后试图挥拳反击时，艾卡却提起左腿，一脚踹中光的后脑勺。脑部遭遇重创的光一阵眩昏，连忙后退，艾卡也趁机重新站起。
调整好姿态的两人维持着一米距离，谨慎地盯着彼此。
缓慢移动几步后，光看准艾卡的右腹使出飞踢，但袭击被艾卡瞬间识破。艾卡趁光抬起右脚时侧身躲避，迅速窜至其胸前出手卡住脖子，同时向他左腿用力一扫！
失衡的光被艾卡击倒在地，眼看着艾卡的重拳即将落下，光赶紧翻滚躲避，并在不远处再度站起。
光和艾卡凝视着彼此充满斗志的双眼，他们都清楚眼前的对手是何等强大，特别是光，在他心里，对艾卡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敬畏感，这不仅仅源于艾卡曾是他的益友，还在于艾卡正是教导他这身格斗技巧的“老师”。
学生能战胜这个对自己了解得一清二楚的老师吗？
光调整呼吸，与艾卡保持距离以静观其变。
相比仍有存疑的光，艾卡的决心坚定无比，毫无杂念的他又一次朝光的胸口挥来直拳。
光果断出手挡格，制住艾卡前臂后准备再来一记重摔。早有预料的艾卡转身背对光，用右手手肘突袭光的右脸，头部疏于防备的他被击倒在地。
“就这点本事？”艾卡双手叉胸，不屑地俯视着光笑道。
光咬紧牙关，还未挺直身体便弯腰冲向艾卡。
然而这袭击正中艾卡下怀，只见他娴熟地抓住光的肩头，用膝盖猛击其胸口后，双手用力一转，光整个人便被翻转过来面朝天空。
艾卡试图将光压在地上，光却抬腿踢向他的正脸。为了躲避攻击，艾卡只能快步后退，光则趁机爬起，拉开彼此距离。
经过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攻防，光逐渐了解到艾卡的战斗方式，于是将防御重点主要放在了上半身和头部，警戒着下一波攻击。
“热身完了？”艾卡举起左手对光冷笑道。
光注意到艾卡手里抓着枚针筒，他侧眼一看，自己右臂上的一枚纳米机械抑制剂不见了。
什么时候……？
艾卡的快手令光大吃一惊，但他并未表露出这种情绪，只是暗暗握紧拳头，观察着艾卡。
“决斗必须公平！”艾卡面不改色地将针头插入颈动脉，摁下芯杆，随着纳米机械抑制剂开始渗入肉体，艾卡也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呃啊啊啊啊啊——！”
强行注射纳米机械抑制剂的痛苦，光是再清楚不过了，对初次体会的人而言，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不亚于刚才的“地狱之火”。
问题是，艾卡为何要注射抑制剂？
兴许是注意到光的疑惑视线，艾卡将空空如也的针筒丢在地上，掀开夹克露出壮硕的上半身，这时的光才终于意识到真相——
银白色的纳米金属逐渐涌现，取代了艾卡的肉色肌肤，和光的纳米装甲所不同的是，那些纳米金属并未形成棱角分明的装甲，而更像是依附在肌肉组织上的表皮。
待纳米金属完全覆盖了艾卡颈部以下的肉体，他恢复从容自信的冷笑，“这可是最新式的。”
对于这赔上性命的“进化”，光本想说些什么，但当他与艾卡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些言语不过只是废话。
“喝啊——！”艾卡爆发出比先前更加可怕的杀气，冲到光的跟前对其胸口和头部便是一顿组合快拳。
融合了纳米机械的肉体不仅防御力大大增强，破坏力也翻了数倍。强力的拳头从左右两侧不断试图猛击光的脑袋，不敢大意的他只得举起双臂拼命挡格，陷入被动防守的状态。
就在光逐渐习惯对来自两侧的连续重拳之际，艾卡出乎意料地冲其腹部使出一记上勾拳。措不及防的光防线瞬间崩溃，疲软弯腰，双臂本能地回缩，艾卡揪住机会，照着他的胸口不断出拳。
光节节败退至平台边缘，眼看离海面只有一米之遥，光的肾上腺素爆增，令其强忍住伤痛，稳住下盘抬手接住艾卡的拳头，然后顺势摸上他的肩膀，侧身绕至其身后，准备以手刀猛击肩膀关节。
艾卡见势不妙，连忙用另一只手的手肘侧击光的脑袋，尽管光熬过攻击，但对艾卡肩膀的控制力急速下降，他不得不用拳头猛敲艾卡后脑，把他揍向平台中央。
后脑遭受重拳的艾卡往前踉跄地迈了几步，光的追击随即追了过来，光以踢腿和快拳双管齐下，对着艾卡全身使出迅速有力的组合打击，逐步把艾卡打向边缘。
“喝——！”意图做出最后攻击的光一个箭步冲向艾卡，准备用自身质量压倒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汉。
不料艾卡却在这紧急关头稳住上身，张开怀抱接住光，接着一记重摔将其砸向地面。
对此始料未及的光正因刚才的连续攻击而陷入体力不足的状态，立马就又面临着艾卡的反击——只见艾卡大吼着用上身狠狠压向光的腹部。
“呜啊——！”光当即发出呻吟。
制住光的艾卡随即冲着他的脑袋补了几记手刀，确保把他打得再无反击之力。
事实上，光也确实因这组合反击而陷入动弹不得的状态，四肢大张平铺在甲板上奄奄一息。
艾卡慢慢起身跨坐在光的身上，举起拳头朝他脸上不断落去。
“喝啊——！”
在艾卡的怒吼声中，光被揍得头晕目眩，连发声的余力也没有。
不过艾卡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他打光打得越狠，内心的怒火便燃烧得越旺盛，索性干脆放弃勾拳，以重锤般的拳头狠砸光的鼻子和眉心。
“就因为你……就因为你！！”艾卡咆哮着，“世界才会变成这样！”“呜——！”光喷出血水，溅落在艾卡的拳头、胸口以及脸上。
“这场战争因她而起，因你而扩大！你们才是真正的罪人！”艾卡的力气越来越小。
满脸是血的光意识朦胧，瞳孔涣散，全身发颤。
不知打了多少拳，也不知吐了多少血，艾卡终于筋疲力尽地趴伏在光身上，沾满鲜血的拳头亦垂落在了血水当中。
“呼……呼……”两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与海鸟的鸣叫一同回响在平静的海面上。
然而艾卡的怒气尚未平息，他从腰后抽出新的抑制剂准备注射。
就在他刚把针头插入颈部不久，回过神来的光连忙伸手去抢针筒。
“呃啊……”光抓着艾卡手臂，硬是掰过来将针头插入自己颈部。
可注射没过两秒，艾卡就又把针筒抢了回去。
处于不利地位的光自知抢不过艾卡，便将视线锁定在艾卡的手指上。
光看准时机，握住艾卡食指用力一扳！
嚓——！
“啊啊啊啊——！”手指被折断的痛楚令艾卡下意识地松开针筒。
光趁势夺回针筒，将剩余抑制剂注入自己体内，接着一脚将艾卡踹翻在地。
战斗进行到这一阶段，两人都已只能躺在地上，忍受着无数伤口带来的剧痛。
可他们也都清楚，自己还不能倒下，决斗尚未结束。
光艰难地半跪起身，向着那片血红的苍穹发出呐喊：“艾卡——！！”
艾卡也顽强地站了起来，咬紧牙关扳回食指后声嘶力竭地回应了他，“上官光——！！”
两人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凝视着对方缓慢挪步。
鲜血和汗水遮挡住光的视线，但没能遮挡住他的信念，面对艾卡，他的身心只剩下“战斗”二字。
“喝啊——！”光先发制人冲过去施展连续踢腿。
艾卡以最小幅度躲开踢击并抓住机会贴到光的身前举起双手，只见手刀同时劈中光的脖子，突如其来的重创使得光差点失神。艾卡乘胜追击，用铁拳猛攻光的锁骨和胸口。
在挨了几拳后，光总算恢复意识，举臂挡格，并利用艾卡出拳的空隙挥拳命中他的右脸。艾卡也不甘示弱，立刻用右勾拳“回敬”了他。
双方就这么你一拳我一拳地互相殴打着，没有防御，只有伤害，弥漫着一股微妙且讽刺的默契氛围。
在半入大海的夕阳前方，倾注了愤怒的拳头相撞在一起，包含了斗志的小腿相交在一起，相同的招式，相同的目标，不同的，只是攻击者以及彼此的关系。
最后，光和艾卡的双手都已是伤痕累累，麻痹的神经再也无法准确传递大脑的指令，斗志尚存的两人甚至用身体互博，拳头只得沦为维持距离的辅助工具。
海鸟的悲鸣仍在继续，血色的夕阳还在侵染大海与苍穹。
“喝啊——！”
光和艾卡不约而同地用额头撞向彼此，这一最终攻击带来的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两人额头紧贴，抱着彼此跪坐在地上，纳米机械抑制剂亦随之掉落在地。
光和艾卡的视线移向了脚边的针筒，他们都清楚：这是力量的根源，亦是令斗争持续下去的工具。
但他们的选择依旧一致。
两人同时拾起纳米机械抑制剂，视线交汇。
在光的瞳孔中，眼前的艾卡与唐烁重叠在一起；在艾卡的瞳孔中，眼前的光与过去的自己相互交叠。
幻影，转瞬即逝。
两人的视线变得稳定且清晰，对手还是那个人。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光和艾卡凝望彼此，同时接着举起纳米机械抑制剂，毫不犹豫地刺入——
对方颈部！
“啊啊啊啊——！”混杂了兴奋，愉悦，斗志，痛苦等情绪的叫声响彻天地。
当空空如也的针筒落地的那一刻，双方默默站起，看着对方小心后退，最后深吸口气，摆好战斗姿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真正的决斗！
第三十七话 必须超越的幻影
审讯室内——
同光断绝联络已有十多分钟，核弹发射的倒计时早就结束，核弹却依旧没有发射迹象，这让艾尔莎与玛琪不免松了口气。
然而严峻的现状仍未改变，一边是联络不上光，一边普露托的状态越来越糟糕。艾尔莎所不解的是，倘若光真阻止了艾卡，那为何审讯室大门迟迟没有打开？
“没事的……”玛琪双眼紧盯屏幕，手指啪啪地敲打着键盘，“一定……大家一定都能回去的！”
听到这话，艾尔莎紧锁的眉心不禁稍稍舒展开来，扬起嘴角坐到玛琪身边。
“长大啦，都知道安慰我了。”
“不只是安慰。”玛琪的侧脸相当认真，“我相信这个结局！”
艾尔莎的视线从玛琪眼角的泪花移向昏迷中的普露托，抱紧怀中的步枪，她渴望自己能够在这种状况下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却陷入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困顿局面。
玛琪的这番话点醒了迷惘中的艾尔莎，令她重新意识到了自己能做的事。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当人置身于困境中，最可怕的不是寻找不到突破口，而是放弃了希望，因为唯有当自己觉得“一切都完了”时，结局才会确定。
并非只有行动能改变现状，有时，一番充满心意的话语也能点燃希望的火苗。
“玛琪。”艾尔莎侧头望向那张稚嫩可爱的脸庞。
“嗯？”玛琪忙着获取权限，并未回视艾尔莎。
“你会后悔生在这样的世界里吗？”
“曾经有过。”玛琪说完便陷入沉默。
艾尔莎正要追问，玛琪便又开口继续说道：“在被阿奇博尔德抓走做实验的那段日子里，我好几次都想自杀，但根本死不掉，于是我就憎恨，诅咒整个世界，恨不得自己能够失去心灵，变成纯粹的机器。”
艾尔莎默默凝视着玛琪。
“在意识到自己要被‘处理’掉时，虽然有对死的恐惧，但同时也有种快感，想着这样的人生终于结束，马上就可以解脱了……”玛琪停下十指，扭头对艾尔莎露出微笑，“被艾尔莎姐姐你救下的那时，我本来还有些怨你的。”
“哦？”艾尔莎目光温和。
“但我现在非常感激你，感激这个世界。”玛琪重新低头在笔记本电脑上忙碌，“虽然不是个幸福美满的和平年代，虽然有好多让人难过的事，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这些背景，我也不会遇到你。”
“也许能更好呢？”
“那也只是‘也许’啊。”玛琪天真地笑道，“对我来说，不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只要能够有艾尔莎姐姐陪在身边，那我就满足了。”
“谢谢你……”艾尔莎的视线开始被泪水模糊。
“队长，普露托还有凯叔叔，一定也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并不后悔生在这个世界上。”玛琪抽泣了下，夺眶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键盘上，“所以……大家才会那么努力地想活下去，就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值得自己去奋斗，去爱的事物……”
艾尔莎将玛琪搂入怀里，伸手为其轻拭泪水。
“我不会放弃的，请艾尔莎姐姐相信我！”玛琪深吸口气，擦掉泪水后继续奋斗，“我一定会把你们全救出去的！”
“我相信你……”艾尔莎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
与此同时，露天平台的决斗逐渐迈向终点——
光的体力严重透支，抑制剂也已经被打光；初次激活纳米装甲的艾卡正因承受着副作用而陷入生命垂危的状态。
如今唯一支撑着气喘吁吁的两人继续交手的动力，恐怕仅剩下出于对对方的敬意以及渴望击败心中那个目标的执念。
他们都清楚，自己并不是在为了杀死谁而努力，而是渴望着超越与进化。
当彼此的眼神再度对上的那一瞬。
“喝呀——！”光一个箭步上前，冲艾卡使出连环踢。
被纳米机械侵蚀脑部的艾卡状态大不如前，连这一正面猛攻也来不及防御，胸口和腹部被狠踹了好几脚后才进入挡格态势。
踢击被挡住的光也没有多余心思去思考该如何变幻招式，只能凭借从艾卡那学来的格斗技下意识地施展连锁攻击。
这一无心之举暴露了他的弱点，艾卡对这些攻击手段了如指掌，在精神萎靡的情况下从容抓住光的小腿，一个反手便将其摔翻在地。
“尝尝这个！”艾卡积蓄力量，将铁拳砸向光的脑袋。
好在光反应还算敏捷，及时侧滚躲开。
咚——！
被金属包覆的拳头砸在甲板上发出清脆响声，光以此为信号迅速起身朝艾卡的左太阳穴挥出直拳。
不料这只是艾卡的舍身战术，就在光的拳头命中艾卡脑袋的同时，艾卡的手刀也切中光的脖子。
同时遭受重创的两人一阵眩昏，身体却依旧遵循战斗本能，下意识地向对方挥出拳头。
啪——！
两条手臂以毫厘之差相交而过，击中对方的胸口！
受冲击影响，难以呼吸的光和艾卡不约而同地踉跄后退，最后向后仰去，重摔在地。
卧在地上四肢大张的两人凝视着那由血红晚霞与暗黑夜空交融而成的无尽苍穹，瞳孔中的生命之光急剧黯淡。
就在这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那短暂的流光重燃起他们内心的斗志。
艾卡顽强站起，弯着腰拉开弓步握紧左拳，气势汹汹地瞪着刚从地上爬起的光。
“还没完……”艾卡挺起胸膛，再度振奋精神挥臂高呼，“我们的决斗还没完！！”
光眼中的执念也尚未消失，唐烁的身影又一次和艾卡重叠在一起。
我……没有辜负你的牺牲吧？
光凝视着那幻影，像个渴望被父母夸奖的孩子般露出期待的微笑。可幻影回答不了光，唐烁就只是那样和艾卡重合，然后默默维持着温柔期许的笑容。
“喝——！”
当艾卡的重拳砸中光的脸颊时，他才摆脱了幻觉，清醒地看到眼前的对手。
这一拳又耗费了艾卡不少体力，得不到答复的光将迷惘注入拳头施以反击。
“唔——！”艾卡被打得口吐鲜血，双腿发颤。
“哈——！”光大喊着再度挥拳，意识朦胧的艾卡只能勉强维持姿态却无暇防守，于是再一次被重拳击退。
“回答我啊——！”光的嘶吼与拳头无情地袭向艾卡，将这摇摇欲坠的大汉打得口沫横飞，鲜血直流。
那些从艾卡口中喷出的血水，从光手上洒下的汗水，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相互混杂，最终落于甲板，摊开形成如花瓣般的水渍。
挨下第三拳的艾卡呻吟着仰倒在地，竭尽所能地想爬起来继续战斗。
可等他一摆好姿态，光的直拳便又迎面扑来。
“啊——！”艾卡惨叫着退开半米，发软双腿支撑不住沉重身躯，他不得不半跪在甲板上。
就在他挣扎着想站起时，胸中突然泛起一股涌意。
“噗——！”混合了胆汁的血水从紧闭的双唇内喷出，在他身前的甲板上泼洒出一道笔直血痕。
光警惕地盯着艾卡。
精疲力竭的艾卡硬是站直身体仰天发出不甘的咆哮，然后积攒所有余力，朝光挥出拳头。
然而胜负终究早已揭晓，与纳米机械相处已久的光有着耐力优势。
光侧身避开艾卡那无力的直拳后，反手一拳正中艾卡脸颊，将其打得几乎失神。
脸上全是汗水与鲜血的艾卡竭尽全力地稳住摇晃的身体，咬紧牙关举起虚弱的双臂试图摆正战斗姿态，但最终还是扑通一声，双膝跪落在甲板上。
“唔……”艾卡抬头仰视着气喘吁吁的光，颤巍巍地举起左手伸了过去。
光不敢大意，依旧保持着一定距离，直到艾卡手心摊开垂落在地，整个人也奄奄一息地弯腰低头后，才如释重负地单脚跪在地上，用发颤的手臂撑住身体。
“结束了……”艾卡的细语传进光的耳中。
光这才爬过去，坐在地上将艾卡翻身放入自己怀中。
此刻的艾卡眼中已无生命的光辉，但当光抹去血汗却能看到一张心满意足的笑脸。
“记住……”艾卡呻吟道。
光全神贯注地聆听着。
“5171257，Σ320687还有……”艾卡咳出几口鲜血，“看守……伊甸的……刻耳柏洛斯……”
“我记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艾卡摇摇头，“我能……给你奖励……但我……还是……阿尔宙斯的……将军……”
光理解艾卡的难处，于是不再多问。
“去吧……”艾卡举起手指。
光顺着指尖望去，发现那是“地狱之火”的出口。
“兄弟……”
艾卡说出这两个字的那瞬间，光的热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当模糊的视线再次锁定艾卡的脸时，光凝噎难语。
“是你……赢了……”
这一刻，叠合在艾卡身上的唐烁幻影也化为云烟，随风而逝。
“谢谢……”光握紧艾卡的手，趴伏在他胸前。
话音刚落，艾卡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光抱紧艾卡的遗体，不断流泪嚎泣。
第三十八话 后记
光站在甲板上，眺望着西方的海面，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和海平线完美融合，成了这黑暗中唯一一道，同时也是无限延伸的金色弧线。
这时，一个人影慢慢走至他的身后。
听到脚步声的光转身望去，艾尔莎一脸担忧，而艾卡就躺在五六米外的地方。
两人对视，沉默良久。
“不用带走他。”光说道。
“嗯，他应该陪的人就在这里。”
光一愣。
“伊莉娜跟我说了他的故事。”
“这样……”光黯然地垂下头，走过艾尔莎的身边准备进入通道，“快走吧，玛琪说要塞塔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准备发射，恐怕这里的结局会和冷寂一样。”
“队长。”
光侧身，凝视着艾尔莎。
艾尔莎眼中的忧虑仍旧存在，“你拯救了无数生命，你是英雄。”
光瞥了眼艾卡的遗体，“我不是英雄，过去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光正视艾尔莎，深吸口气，“当我用唐烁的性命换得回到现实世界的资格时，我就已经是凶手了，和阿尔宙斯一样，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不择手段。”
“你们不一样。”
“不一样的，只有理念。”光果断答道，“我没有资格举起‘正义’的大旗，也不配‘英雄’的称呼，但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确定自己要走什么路。”
“那你到底是什么？”
“真正的英雄，是造就了我的那些生命；而我……”光仰望星空，“是个守护者。”
“守护什么？”
“我所爱的一切。”
光说完，转身走入通道。
半小时后——
光、普露托、艾尔莎、玛琪四人乘着潜水舰安然驶向大洋远方，而要塞塔·热寂，这栋承载了无数矛盾与秘密的地方，则在绚丽的光芒中化为灰烬，将整个世界照得耀如白昼。而与蘑菇云一同直上天际的，还有一栋真身不明的小型建筑，在火箭助推下迅速融入夜色。
潜水舰内，光紧握着普露托的手，生怕会再次失去这位睡美人，他心中的悲怆、苦涩、无奈以及恐惧，如今都只有普露托能够抚慰。
普露托的平安，才是光最大的心愿，这也是支撑他能够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然而，如同这片毫无边际的茫茫大海，就算还能行动，自己又该去往何方？
艾尔莎与玛琪相互依偎，望着窗外的浩瀚星海，陷入沉思……
最终卷·Get The Love 阿尔法篇
序·合
爱比任何宝石都要璀璨；
爱比任何星辰都要闪耀；
爱比任何宇宙都要浩瀚；
爱，超越万物，乃情感之极致。
第一话 暗之领域
间隔十米，悬于天花板的灯管忽明忽暗地发出黄光，时不时照亮半径两米内的空间，暴露出铭刻在金属墙面上的涂鸦或签名；每当冷风从通风口的缝隙内吹出，这条通往黑暗深处的狭隘通道总会响起鬼魅般的哀嚎。
这里位于空虹市地下五十米深处，三十年前，人们为了躲避可能到来的世界大战而建设了这么个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后来随着阿尔宙斯那兼具威力与速度的征服战役，人们尚未来得及逃入此地，空虹市便已被毁灭，这些通道就此淹没在绝望的议论声中。
如今，只有极少数武装团体或老人知晓部分管道的入口与线路，他们会在某些必要时刻躲进这里准备行动，因而原本安宁的通道迅速沦为另一片战区，任何误入此地的人，随时都可能遭遇不测。
时间一长，人们便将这座地下网络称为“死亡禁区”，在所有知情者的心中，这里是死者与死神居住的禁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前来拜访的“暗之领域”。
不过，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不信邪”的人——
全副武装的光拐过一个又一个路口，步伐沉稳矫健，似乎对潜伏在四周的危机充满自信，他举着步枪，依靠枪身上的探照灯照亮自己的前进道路，子弹已经上膛，食指也就位于扳机前端，胆敢进入光线范围内的一切都将被无情诛杀。
“附近没有敌情，只要走到这条通道的尽头就能抵达目的地，队长。”光脑海中响起玛琪的声音。
“会不会是弄错了？”光问道。
“不会错的，尽头确实有某个巨大房间，而且那里的耗电量几乎是整个空虹市的十分之一，那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阿尔宙斯军真有什么行动，为什么要躲在这种地底。”光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而且一路上我都没遇到任何埋伏，这不像是它们的作风。”
“那个房间有电磁屏蔽机能，我无法侦测到内部的具体情况。”
“知道，毕竟我们也是通过异常的耗电量才对那里起疑的。”
“那……要撤退吗？艾尔莎姐姐似乎很想过去支援你。”
“不行，我们在空虹市的据点还不稳定，需要有人看守。”
“那就让我去支援你嘛，哥哥大人！”普露托迫不及待地加入通讯。
“你的身体才刚恢复，还不能作战。”光干脆地回绝道。
“诶，明明都一个礼拜了，人家早就满状态康复啦！”
光果断屏蔽了普露托的线路。
数秒后，玛琪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队长……普露托叫你恢复通讯。”
“等办完事再说。”光停下脚步，在他面前的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边还有个密码输入器，在满是灰尘的通道内，只有那个密码输入器的键盘格外干净。
光将破解器放在键盘上，“我到了，开始破解吧。”
“稍等。”
光启动光学迷彩，背上步枪取出烟雾弹，手指勾住拉环随时准备进入战斗。
“好了。”
玛琪话音刚落，密码输入器上的红灯瞬间变为绿，金属门伴随着轰隆巨响开始上升。
当门缝达到约半米高时，光果断拉开拉环，将烟雾弹丢进门内，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搞什么，呜哇！！”某个男人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当门缝有一米高时，光下定决心，匍匐冲进门内，借由机械眼的探测机能，他清楚地辨析出烟雾内的一切，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这个近五百平方米，十五米高的房间里，耸立着一台巨大的人形机体以及整套维护设备与发电机，而机体的左脚附近还有个四处乱窜的人影。
哪怕不能看到细节，光也非常肯定这台机体就是新的“末日机兵”。
这里真的是阿尔宙斯军的秘密基地！
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光带着满腹疑惑冲到那人身边，拔出手枪抵住他的后腰。
“别动。”
“咳！咳！”那身穿白大褂，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就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咳个不停。
无可奈何的光只好出手压住男人的上半身，将其拽出烟雾范围。
“别！”男人举起双手惊恐不已地喊道，“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为什么这里会有末日机兵？”
“这……”男人迟疑了。
“阿尔宙斯在策划什么？”光故意打开手枪保险。
听到“咔嚓”声，男人吓得冷汗直冒。
“我只能说我不是阿尔宙斯的人！这台机体是我的某位朋友不知从哪搞来的！”
“你的朋友是谁？”
“芬奇？！”门口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叫声。
光定睛一看，有个手持步枪的男人正从烟雾中慢慢走近这里。
“约翰！”被叫做“芬奇”的男人高喊，“我，我在这！”
“芬奇！”听到声音的“约翰”举枪冲出烟雾，随后发出困惑的声音，“你……在干嘛？”
光发现这位约翰全身包得严严实实，不但有最新式的防弹衣，就连头部也被附有面罩功能的头盔紧紧盖住，完全看不到他的真面目。
“看不出来？我被挟持了啊！”芬奇怨怨地说道。
“可是……”约翰尽管没放下步枪，但态度相当疑惑。
“我知道你看不见，但真的有人控制住了我，应该是使用了光学迷彩。”芬奇深吸口气。
听到这话，约翰连忙将枪口对准芬奇左肩，“你是阿尔宙斯的人？！”
“呃，恐怕不是……”满头大汗的芬奇紧张地答道，“听着，两位，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约翰反问。
“这位‘透明人’先生刚才也在问我关于阿尔宙斯的事。”芬奇深吸口气，“所以我们的敌人应该都是阿尔宙斯……”“我要怎么相信你？”光谨慎地问道。
“真的有人！”听到声音的约翰大吃一惊。
“以阿尔宙斯的实力，你觉得这里的人员会这么少吗？”
“人员重质不重量。”
“好吧，那换个角度，就算我们是少数精英，那这里的防御设施配得上这台机兵吗？”芬奇的态度渐渐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和阿尔宙斯打过交道，但我保证，真正的阿尔宙斯军绝对没这么脆弱。”
“放开芬奇！有话好好说！”约翰喊道，“这里面真的有误会！”
“玛琪？”光连上通讯，尽管信号可以从大开的金属门里溢出，但干扰依旧十分严重。
“没……有……埋……伏……”玛琪的回应时断时续，并伴有大量杂音。
“说话啊！”约翰的态度越来越着急。
考虑到继续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光决定放手一搏。
“先解除屏蔽装置。”光命令道。
约翰的视线移向芬奇，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他面朝光，慢慢移动到末日机兵脚边的操作台，输入密码后摁下按钮。
一瞬间，光脑中的信号恢复正常。
“队长？你还好吧？”玛琪担心地问道。
“没问题，我先处理这里的事。”光说完便放下手枪，解除光学迷彩。
得救的芬奇连忙逃到约翰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还以为自己这次真要完了。”芬奇冲约翰苦笑道。
“都怪卡门，非要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我们。”约翰的口吻颇有怨气。
“话不能这么说，你是最棒的驾驶员，这股力量不好好用就是浪费。”
听着两人的聊天内容，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你刚才说了‘卡门’？”光问道。
“你认识她？”约翰反问。
“算是朋友。”光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态度也变得温和不少。
“你是？”
“守护者小队队长，上官光。”
光扬起嘴角，向约翰伸出手去。
第二话 TM小队
约翰盯着光的手，迟疑了几秒，之后才脱下头盔握住。
“TM小队执行者，约翰。”
光总算看清了这位“约翰”的真面目——二十五、六岁，寸头棕发，深邃的蓝色瞳孔中透露出一股成熟坚韧的战士气息，从这高大的身姿和姿态，光判断这人必定接受过严格且正规的训练，是名真正的士兵。
“芬奇，TM小队的……”芬奇顿了下，向光伸手苦笑道：“你可以当我是军师。”
“要寒暄可以，先把信号屏蔽了。”约翰对光依旧抱有一种警惕感，“当心被阿尔宙斯军发现。”
“我理解。”光连上玛琪的通讯，“玛琪，我这里有些事要谈，通讯会中断一会，等出去后就和你们细说。”
“了解。”
趁约翰启动屏蔽并去关门的空档，芬奇将光带向机兵后方的生活区，边走边介绍说：“我们这地方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你可以放心地在我们这里休息……”
光偷瞄了眼正在落下的大门，暗暗向玛琪发出最后的信息：“如果一小时后我还没出来，你们立刻撤出空虹市。”
绕到机兵身后，呈现在光面前的是一个简陋的生活区：这里共有四张长木桌，其中有三张都摆满了各种电脑设备，墙上还挂了三个大型液晶屏幕，让光不由得想起玛琪专属的工作空间；右墙角处有两张单人床，虽然不大但还算温暖；左墙则摆满了各种家具，从微波炉、餐具柜到流理台以及洗浴装置，可谓一应俱全。
芬奇将光招呼至唯一没有摆放设备的木桌坐定后便动手收拾起堆在上边的文件，“上官先生喝茶吗？”
“不了，谢谢。”
“走了那么长的路，我建议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强烈推荐煎绿茶。”芬奇对光使了个眼色。
“好吧。”
收完文件的芬奇当即走向流理台，两人距离不过三四米，背对着彼此展开交流。
“我听卡门小姐说过守护者小队的事，但她并未透露更多详情，只说你们是最有希望打败阿尔宙斯军的英雄队伍，队长是上官光。”芬奇一边观察炉火一边说道。
“这样……”光的状态还是有些拘束。
“抱歉，约翰的态度是不太友好，毕竟他有些不堪的经历，所以除了熟人之外都不太会放下戒心。”
“没关系，要说态度不友好，我刚才的闯入也有些……”光的语气略带歉意，“不好意思，我以为……”
“所以就当抵消了吧。”芬奇微笑着走到光对面坐下，“我们听说过守护者小队的事，但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们TM小队吧？”
“恩，因为无法进行远距离通讯，所以我们和卡门道别后就几乎没联系过。”
“我们倒是一直和她保持联系。”
“她也在空虹市？”
“不，还在那个无名村庄。”芬奇起身走向电脑设备，“我们利用阿尔宙斯军的通讯网络来传达信息，所以可以将想说的话传递到全球任何一个角落。”
“你们夺取了阿尔宙斯军的线路？”光有些好奇。
“那样风险太大，实际上我们是在‘搭顺风车’。”芬奇在屏幕上调出几个演示动画，“阿尔宙斯军的通讯线路就像高速公路，而信息就是行驶在路上的汽车，如果我们直接夺取公路或将自己的汽车放在路上，迟早会被发现。”
“所以？”光颇有兴致，盯着屏幕里的那堆汽车矢量图。
“我们将汽车拆开。”芬奇敲了下键盘，一辆汽车随即被拆解为无数小零件，“然后装入阿尔宙斯军的汽车里。”
画面中，芬奇的汽车零件开始一一进入阿尔宙斯军的汽车内。
“一辆车虽然只能携带极少的信息量，但积少成多，加上阿尔宙斯军的通讯线路一直都很忙碌，所以传递我们的信息不成问题。”
“可就算这样能把信息传出去，结果也会很零散吧？”
“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芬奇神秘一笑，“我们和卡门小姐都拥有独一无二的设计图，卡门小姐会拦截下特定路线的信号，解析出我们的信息碎片后再根据秘钥拼合出完整的原版信息。”
“真聪明……”光为这奇妙的构思所折服，尽管他相信玛琪也能做到类似的事，但由于守护者小队之前都没有过类似需求，因此并未将这种解决办法列入行动。
呜呜呜——！
流理台上的水壶发出尖鸣。
芬奇对光点了点头，微笑着走向流理台。就在他泡茶的同时，约翰也结束自己的工作来到桌边坐下。
光注意到，约翰依然对自己十分警惕。
“鼎鼎大名的守护者小队怎么会来这里？”约翰看着光问道，那神态简直是像在审讯。
为了尽量缓和现场气氛，光唯有坦诚回答：“我们来这里摧毁阿尔宙斯军的某个要塞，并消灭了东亚地区的指挥官。”
“你们打败了艾卡和伊莉娜？”约翰瞪大双眼。
听到艾卡的名字时，光的脸上闪过一丝惆怅，但他很快便恢复状态，点头肯定。
“真的假的？”约翰怀疑地打量起光，“我听说艾卡长期不在总部，而且他们的总部也位于深海，正常手段根本无法接近。”
“关于这点，我选择相信上官先生。”芬奇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盘上放了三杯煎绿茶以及相应分量的熔岩蛋糕。
“你就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约翰皱眉。
“事实上，这一周以来，阿尔宙斯军的通讯密度降低不少，我本来正因为这事而担心我们的信息传递效率下降，现在听到上官先生的解释，一切就都想通了。”芬奇将煎绿茶和熔岩蛋糕放到各自面前继续说道，“指挥官被打败，总部沦陷，阿尔宙斯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给东亚地区下达什么重大指示，这个可以参考中亚地区指挥官被打败后的事例，阿奇博尔德战败的这半年里，中亚地区的通讯密度一样大幅降低。”
约翰毫不犹豫地拿起叉子切开蛋糕，融化的巧克力立刻沿着缺口缓缓流淌而出，看着那团粘稠的高热量深棕色液体，约翰的双眼闪闪发亮。
看到这样的约翰，芬奇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端起煎绿茶喝了一口，冲光笑道，“他喜欢甜品。”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嘴角粘着巧克力的约翰抬头瞥了芬奇一眼。
“至少了解不少了，毕竟我们合作都快三个月了。”芬奇笑道。
“你们是怎么得到末日机兵的？”光看着芬奇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芬奇放下茶杯，“一开始，我只是个被阿尔宙斯军绑架的程序员，它们把我绑到某个正在研发末日机兵的秘密基地，要我协助制作一个叫‘AXIS’的系统，但我并不配合；而约翰则是那个基地的维修队长兼测试驾驶员。”
“你为阿尔宙斯服务？”光的视线移向约翰。
“他如果不这么做就会被杀掉，请你谅解。”芬奇替约翰解释道，“他并未参与任何屠杀，只是个单纯的工作人员，如果不是卡门小姐救了我们，恐怕现在我也早已加入阿尔宙斯军的工作团队。”
“我没指望你谅解。”约翰瞪着光，“你要怀疑我就从这里滚出去。”
“约翰，冷静点。”
在芬奇的提醒声中，约翰闭上嘴巴默默吃起蛋糕。
“卡门小姐带着手下冲击了那个位于沙漠深处的基地，夺走了基地车以及正在研发中的这台末日机兵，然后让我和约翰组成TM小队潜入空虹市。”
“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这个地方？”
“沙漠资源有限，空虹市能提供给我们大量必需物资，我们抵达空虹市后很快就得知了‘死亡禁区’的事，所以在约翰的保护下，我们将设备和机兵送进这里。平日我就躲在这个地方研究和提供后勤保障，约翰则出去收集资源。”
“开发进度如何？”
“基本已经完成，我们本来还打算等机体完成后就解放这座城市，没想到上官先生你先来了，这样其实倒好，我们配合攻下空虹市，到时就能让卡门小姐的大部队进驻这里，作为反攻阿尔宙斯军的第一个战略要地。”
芬奇的解释让光对TM小队更加信任，他甚至对仍在坚持的卡门抱有更高的敬意，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实现自己的战略构思。
滴——滴滴——滴——
大屏幕突然发出红色警报，光和约翰当即本能地举起步枪。
芬奇转身望着大屏幕，露出惊恐的神色，“糟了，空虹市的警备队正在前往这里，多半是因为刚才门开着导致的信号泄露。”
“都怪你！”约翰指着光骂道，“我们两个月的辛苦全废了。”
“事已至此，吵架也没用，我们还是赶紧撤吧。”芬奇焦急地安抚约翰道。
“机兵怎么办？”光追问。
“我们入侵了空虹市的网络，从它们的警戒级别来看，现在还只是捕捉可疑人员的二级战备，但要是把机兵开出去，肯定会提升到一级战备，凭我们的兵力不可能和一整座城市抗衡。”
“可机兵要是落入敌手……”光眉心紧锁，“你能帮忙停止警报吗？我去对付那些机器人。”
“只要打败先行部队，我就能使用它们的通讯线路发出任务完成的假情报终结警报。”
“那你赶紧准备。”光打开步枪保险。
“问题是，必须先让敌人进到这个屏蔽区，否则会导致情报冲突。”
“……”
约翰戴上头盔，打开步枪步枪，“行了，有空在这废话不如就这么干！我早就想大干一场了。”
“我也去。”光向约翰投去渴望被信任的视线。
“要敢骗我们，我第一个毙了你！”约翰将枪口往大门那边摆了摆。
心领神会的光点点头，率先走向大门，约翰随即跟进，芬奇则迅速坐到键盘前开始忙碌。
第三话 再聚
轰——！
伴随着又一声巨响，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光和约翰眼睁睁地看着金属门的突处越来越多，裂缝不断扩张，内心愈发焦虑。
“还没好吗？芬奇！”约翰双眼紧盯大门，手中的步枪蓄势待发。
“再十，不，七分钟！”
光瞥了约翰一眼，哼笑道：“照这火力来看，用不了五分钟他就得来替我们收尸了。”
“你想逃也行，我们有后路。”约翰的心跳越来越快。
“比这更糟的都遇见过，不如你们先走，我来对付这些机器。”
“我才不管你攻陷了阿尔宙斯多少要塞，别小瞧人。”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活下去。”
“所以说你这就叫自以为是。”约翰瞪了光一眼，“怎么？真认定自己是救世主，总能化险为夷，别人就该被你拯救，感激涕零地跪下来谢你？”
见玩笑话升级为争议，光索性闭嘴不搭理约翰，免得双方关系进一步闹僵。
“好了！”芬奇大喊，“接下去你们只要俘获其中一台机器人，让我用病毒感染它再发射假信号……”
芬奇话还没说完，一枚直径半米长的钢针便贯穿铁门，接着钢针前端分裂为十个倒钩嵌入门板。
咻——！
当钢针被收回的瞬间，布满裂痕的大门应声被扯碎成无数碎片四溅开来，光和约翰均下意识地快步退回机兵脚后跟蹲下防守，并探头观察那片尘雾。
“一定是在逗我……”在约翰的瞳孔中，一台带有攻城锤的装甲车缓缓驶出烟雾，两侧还有十台机械哨兵严阵以待。
“恐怕不止如此。”光话音刚落，装甲车车门升起，从里面下来了二十名改造人士兵。
“乌鸦嘴！”约翰大骂着朝士兵扣动扳机。
哒哒哒——！
在吐着火舌的枪口面前，三名改造人士兵接连倒下，其余士兵则迅速躲到展开防爆挡板的机械哨兵身后，开火回击。
“约翰？上官先生？”芬奇的喊声被埋没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
尽管约翰忙于应敌而没有多余心思回应芬奇，侦测系统发达的入侵者们却立即对应喊声做出回应。
两名改造人士兵在机械哨兵的掩护下，慢慢从机兵左侧绕向后方的生活区。
“芬奇！”当约翰发现时，士兵已经将枪口朝向生活区，他试图击倒那两名士兵，却被恐怖的火力死死压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面对着黑洞般的枪口，芬奇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
不过死神并未如他预料的那般前来带走自己，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两名改造人士兵已经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后脑勺上均插着把匕首，机械哨兵亦停止所有动作，陷入当机状态。
“快！”芬奇面前响起光的声音，但视野里却没有他的人影。
恍然大悟的芬奇长松口气，快步跑到机械哨兵身后将其推向自己的设备堆。
另一方面，约翰仍处于极端困境，他被打得甚至连头都不敢冒，只能将枪口尽可能地伸出掩体乱射一通，期望能靠运气减少敌人。
不过一声巨响和接踵而至的冲击改变了这种局面——“凭空出现”的手雷落入机械哨兵与改造人士兵的防线，强烈爆炸不但炸毁了两台哨兵七个改造人，更重要的是击溃了它们的阵型。
“上！”
听到凭空响起的呐喊，约翰燃起本能的斗志，离开机兵右腿，食指紧扣扳机，咆哮着用步枪清扫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事物，而在机兵左腿，悬浮在地面一米四左右的火光同约翰组成交叉火力，击毙一个又一个士兵。
待所有改造人士兵都倒地不起后，机械哨兵收起防爆挡板，靠轮轴传动履带慢慢接近约翰。
约翰的步枪子弹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毁机械哨兵，更何况同时要面对七台。束手无策的他只能向光求助：“喂！给力点！”
“小意思。”约翰的耳边响起光的声音。
在这之后，机械哨兵的胸口开始不断出现弹孔，短短两三秒内，没有防爆挡板的机械哨兵先后停止运作。
“合作愉快。”解除光学迷彩的光微笑着走向约翰。
然而约翰却忽然举起步枪朝光扣动扳机。
砰——！
枪响打破了刚刚恢复宁静的房间，紧接着便陷入一片死寂。
光慢慢收起笑容，侧身看向后方——
一名改造人士兵眉心处出现了个血淋淋的弹孔，从装甲车的驾驶室内摔向地面。
“不用谢。”约翰抬起枪身，拉动枪栓弹掉弹壳，脸上浮现出颇为得意的笑容。
“你在干嘛？！”光目瞪口呆地回头看着约翰。
约翰愣了下，“我救了你啊！”
“蠢货！”光转身跑向驾驶室，“如果侦测不到任何己方的生命反应，车辆就会向总部发送更高一级的警报请求支援啊！”
听到这个事实，约翰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祸。
光钻进驾驶舱，发现信号已经被屏蔽，小屏幕上闪现着【发送失败】的红色警告。
“你怎么屏蔽信号的？”光的上半身侧出车门。
“我啥都没干啊……”约翰傻傻地站在原地。
“那……？”光低头一看，小屏幕上出现了倒计时数字。
“快跑！”他大喊着跳出驾驶室，竭尽所能地跑向约翰。
轰隆——！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半路上的光压趴在地，但威力并没大到足以掀倒远处的约翰，他只是下意识地侧头并举起手臂挡住眼睛，以防被耀眼的火光所照瞎。
“咳……咳咳……”发现自己仍活着的光喘着粗气，顽强地从尸体与废铁间站起。
随后，他的后方传来某个熟悉的呼唤。
“哥哥大人！！”
听到声音的光刚一转身，普露托便热情洋溢地扑过来抱住光。
“你们怎么……”光的视线移向大门外的通道。艾尔莎不慌不忙地扛着火箭发射器走向这里，位于装甲车后方的中枢部分如今已是一片火海，不过好在装有自爆炸弹的驾驶室安然无恙。
“你差点炸死我啊。”光冲艾尔莎苦笑道。
艾尔莎丢掉发射器，从容一笑：“事实是你没死~”
“呜……哥哥大人大笨蛋！”普露托趴在光的胸前大哭起来，“都说了让我一起来，你为什么就是不听，笨蛋！笨蛋！笨蛋！！”
“好了好了，我错了……”光双肩垂落，低头露出内疚神情。
“笨蛋——！！”普露托抱紧光，“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我答应你。”光温柔地轻抚起普露托的头发。
“你们就继续晒恩爱吧。”艾尔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尔莎……？”约翰的声音在颤抖。
艾尔莎疑惑地看着机兵脚边那个全副武装的男人。
“真……真的是你？艾尔莎？！”约翰举着双手，仿佛要拥抱住什么般，兴奋不已地慢慢走向艾尔莎。
“你是……？”艾尔莎警惕地握住腰间的手枪。
“他叫约翰。”光语气平和，“不是敌人。”
“约……翰……”艾尔莎瞳孔发颤，左手缓缓离开手枪扳机，“约翰·鲁尼……？”
“是我——！！！”约翰摘下头盔随手扔掉，眼眶泛红的他迫不及待地跑向艾尔莎。
看到那张脸，艾尔莎的情绪也随之崩溃，鼻头一酸的她快步走向约翰，和他紧密相拥。
“看来你们搞定了，我这边的假情报也已经……”芬奇从机兵后方走出，看到这两对拥抱的男女，顿时变得一脸懵逼。
“你们……这是在对我这单身人士丢闪光弹？”
被普露托环住脖子不断磨蹭胸口的光看着芬奇，耸肩摊手，一副“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无辜模样。
第四话 悄然滋生的裂痕
确定威胁暂时解除后，一行人来到生活区的桌前坐下，劫后余生的芬奇像一个和蔼的叔叔，为众人送来新一轮的甜品和煎绿茶。一反常态的是，普露托似乎仍对光刚才的险境心有余悸，身心都未能放松下来享受这“下午茶”，不过艾尔莎倒很兴奋地和约翰进入热聊状态。
光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艾尔莎能够这么发自内心地大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嘞。”当芬奇坐定后，立刻端起煎绿茶品了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芬奇放下茶杯，转头问约翰道，“不是我想打扰两位，只是上官先生和普露托小姐恐怕和我有一样的疑问，约翰，你和艾尔莎小姐是什么关系？”
相谈甚欢的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特别是艾尔莎，鲜有地露出羞涩表情，双手捂住变红的脸部，“抱歉……”
“不急，慢慢说。”光安抚道。
“其实……”
彻底放松下来的约翰正准备开口说明，艾尔莎清了清嗓子。
“还是我来吧。”艾尔莎恢复平时的正经表情，尽管脸上仍带着明显的喜悦。
她面向其余三人，“约翰·鲁尼是我的发小，曾经和我还有迪娜一起生活过。”
光对这个关系并不感到太过意外。
“因为阿尔宙斯军的侵略，我们的村子被毁灭了。”约翰的表情有些忧伤，“我被阿尔宙斯军抓走充当壮丁，后来听说除了我和少数几个被抓走的，其他村民都已经死在进攻里，我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对了。”约翰侧头问艾尔莎，“既然你还活着，迪娜的状况怎么样？”
此言一出，守护者小队集体陷入沉默。
悲剧的经历让约翰瞬间领悟到这片死寂的含义，于是他低下头，轻轻地说了声：“抱歉……”
艾尔莎的鼻头有些发红，眼眶亦跟着微湿，可她的情绪并未崩溃，只是摇摇头笑道，“我和她好好道别过了，所以没关系……”
“咳咳。”芬奇见气氛有陷入悲伤的趋势，赶忙提高嗓音转移话题，“两位能够重逢固然是好事，不过容我提醒一句，叙旧可以，最重要的是之后怎么办？”
芬奇的问题确实转移了众人的思想焦点，但也不过是从悲伤转变为烦恼。开心的时光总是罕有的，被破开的大门无时无刻不在警告着众人：这里已经不再是安全之地。
“队长……”艾尔莎沉思片刻后看向光，“我有个请求。”
“说。”
“我们除了潜水舰外，不是还有辆基地车吗？”
光明白艾尔莎的意思，他皱了下眉，“可内部设备大部分都已经被损坏，现在那台基地车不过是辆大点的货车，找不到能够修它的人。”
“需要修理人员的话不是问题。”芬奇敏锐地察觉到对话背后的机会，“约翰原本就是驾驶员兼技师，我也是个程序员，无论硬件软件，只要有足够的材料，我们就能把那台基地车恢复原样。”
“可是……”普露托的语气颇为忌讳。
“怎么？”艾尔莎的视焦移向普露托。
“没什么……”普露托低下头。
“有话就直说，这里都是自己人。”艾尔莎显得有些不耐烦。
普露托正要开口，光忽然拉起她走向大门。
“哎？哥哥大人？”
“我们去附近巡逻，顺便联络玛琪，你们在这里商讨转移机兵的对策。”
没等三人给出回应，光和普露托的背影便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那个，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芬奇小心翼翼地问艾尔莎道。
艾尔莎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始终没有回答。
而光径直将普露托带出门外，在走入通道数十米后才松开她。
普露托站在光身后，看着那伟岸的背影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
“艾卡的背叛确实让人很难再相信其他人，更何况这里的两人都曾经和阿尔宙斯军有过直接接触。”光转过身来对普露托说道。
“我是想能不能……”
“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光凑到普露托耳边细语道，“你离那两个人远点就行。”
“……我。”普露托咬紧嘴唇，“我想帮哥哥大人……”
“只要你安全无事就是在帮我了。”光皱眉，“艾尔莎就算了，你知道自己跑来这里要冒多大风险吗？”
面对训斥，普露托低头承受。
“阿尔宙斯的目标就是你……”光将普露托拥入怀中，“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知道……”
“不，你知道得不够深刻。”
“我真的知道，哥哥大人。”普露托哽咽道，“我真的……真的什么都知道。”
感受到普露托的颤抖，光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被艾卡审讯时，我听到了一首歌。”
“歌？”
“我们梦里的旋律……”普露托将脸颊紧贴在光的胸前，渴望能被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安抚自身的焦虑，“我不知道‘AXIS’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听到那首歌后我都说了什么，我就只是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
光的手指猛地一颤，“什么样……的梦？”
“很长，很长的梦，不……应该说是回忆。”普露托流下热泪，“我全都想起来了，自己和哥哥大人在这个世界醒来前所经历的一切，还有最后一次轮回时，六花的事，小瑶的事，唐烁的事，还有……还有我差点杀了你……”
“别说了！！”光的喊声回荡在通道里，他紧紧拥住普露托。
起初，光因普露托的失忆而难过，那是因为他在害怕普露托会由于没有共同回忆的而疏远自己，在确定就算没有回忆，普露托对自己依旧充满爱意后，光开始感到欣慰，甚至为普露托能够忘记那些痛苦记忆而庆幸。承受一切的，只要有自己就够了。
这是光的心愿。
如今，这个心愿破碎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对不起……是我，都是我……”普露托泣不成声。
“不是你的错。”光深吸口气，强忍住悲伤，“都是阿尔宙斯的错！你没事就好，真的。”
“可是我……我……”
“普露托。”
听到光的呼唤，普露托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光给予她的，是苦涩却又充满力度的深吻。
普露托没有反抗，默默流泪张开嘴唇迎接光的舌头。
两人的舌尖相互缠绕，粘稠的口水彼此交汇，身心都愈发火热。
直到双方都快无法呼吸时，光的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普露托的唇，而此时的普露托也已停止抽泣，只是湿红的眼眶与脸上的泪痕依旧清晰。
“我不是要你逃避。”光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只是希望你能把一切都托付于我，让我来保护你。”
“可……”普露托正要反驳，光的视线却如一只无形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可以难过，但不能因为那些记忆，因为担心我而再次冒险，答应我，好不好？”
“我……对哥哥大人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普露托避开了他的视线，“我知道你很爱我，但这种过度的保护……”
“因为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光用力答道，“你就是我的存在理由，我为了你而活，为了你而行动，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我就只是渴望你能平安，能够生活在一个幸福的世界里，这就是我的愿望，我的目标，你如果爱我，就请理解我，好吗？”
普露托再次仰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迷人，但在那幽暗的瞳孔深处，似乎还隐藏着某些黑暗。
害怕触及那片黑暗的普露托选择了默许。
“对不起，哥哥大人。”普露托垂下头，“以后没有你的命令，我不会再擅自行动了。”
听到这回答，光终于舒展开眉心。
“我去联络玛琪，让她安排一条能够把基地车安全开到入口的路线。”光松开普露托，“你去跟艾尔莎他们说，让他们做好转移准备。”
“是……”
普露托答完，黯然地转身走向大门。
光看着那寂寥背影，内心百感交集，但最后还是握紧拳头，转身面向远方的黑暗尽头，迈出步伐……
第五话 约会
接下去的一周内，在光、艾尔莎、普露托三人的高度护卫下，芬奇和玛琪通过夺取空虹市无人机车队的控制权，利用车队将机兵拆解后逐一送出市外。在那里，约翰正忙着修复“银河之星”号，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而在移交前夕，在光的授意下，玛琪在“银河之星”的程序内植入了监控与控制权后门，除了用于对TM小队的考察外，也能在必要时刻强夺控制权甚至是歼灭“叛徒”。
这一“绵里藏针”的战术行动让玛琪对光颇为改观，以前的光百分百相信同伴，而如今就算是有艾尔莎的人身保证他也不再彻底采信，小队成员间的信任度已大不如前。
不过对于这些预防措施，玛琪也相当理解，实际上，艾尔莎与约翰重逢后的热络状态让她也相当嫉妒，因此无法完全相信TM小队，于是欣然同意加装后门程序。
至于接下去的战略目标，两只小队一致同意应先攻陷空虹市，解放当地难民并以此建立一个东亚反抗军的主基地。随着卡门势力越来越大，这一计划的实施迫在眉睫。
由于时间不多，两只小队共计6人分为三个行动小队：
一，艾尔莎负责护卫，约翰负责修复的战备部队，主要负责修复“银河之星”，确保机兵能够顺利完成，用于将来的解放战役；
二，芬奇与玛琪组成的信息网络部队，主要负责监控与入侵空虹市的虚拟网络以及机械部队的行动意图，以便将来需要时能够大幅降低战役风险；
三，光和普露托组成的侦察部队，亲自渗透入市内，体验当地居民生活，借此了解到那些不存在于网络资料内的现实数据，这对接下去的战役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毕竟谁也说不好，到时遇上危机又断网的情况下，也许就能找到一条地图上没有的“密道”。
而光之所以将普露托安排在自己身边，除了侦查任务风险相对较低外，他也不放心让她待在其他人身边，所以必须亲自看紧她，确保自己能够掌控一切。
艾卡的事件让光突破以前的自我时，也学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为了达成目标就必须有足以控制局面的能力，而想控制局面，首先就得能够狠得下心！
他并非要像艾卡那样以极端方式背叛队友，只是进一步提升控制欲对整个队伍包括未来的战略思路都有积极影响，在利大于弊的情况下，他选择了艾卡留给自己的宝贵“遗产”，也算是接受了艾卡的最终指导。
面对着融入艾卡身影的光，普露托既熟悉又陌生，尽管她已答应光不再提及过去的事，但那些悲剧仍像梦魇般缠绕在自己心头。
每到深夜，那些曾经死去的朋友就会纷纷出现，时而微笑，时而怨恨，无论他们做出什么举动，普露托的结果都只有惊醒，之后便是满身大汗地看着湿透的床单，一边掩面哭泣一边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悲伤与自责内。
因此，当普露托和光前去执行侦查任务时，她的精神总是很萎靡，这让光非常担心。换做以前，她肯定吵着闹着说这是约会，兴奋得跟个孩子一样，而现在却老实得像哑巴，脸上挂着黑眼圈眼神缥缈，如一个听话的人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任何异议。
对光而言，这反倒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他了解普露托胜于了解自己，因此他也了解摆脱那些过去绝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行。
为了让心爱的人多少能恢复些精神，光决定暂时把侦查任务任务丢一边，成为“普露托”，陪她来一场愉快的“约会”！
又是一天黎明升起，走出停靠在港湾边的潜水舰，光与普露托呼吸着清新的自然空气。
“哥哥大人，今天什么装备都不带可以吗？”普露托看着自己的影子，语气无力。
“我带了把手枪，这就够了。”光怜爱地望着她，“你要老是背着那些东西，身体迟早会被压垮的。”
“我没事，身体已经习惯了。”普露托小声答道，“保险起见，为了任务我还是……”
她正要返回舱内，却被光一手拦住。
“我……想和你约会。”
普露托猛地一颤。
“总是在忙任务，搞得我们都快成机器人了，偶尔也该有个假放不是？”
普露托的眼眶愈发湿红。
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么复杂，兴奋、苦涩、喜悦、无奈，混合而成的情绪让她转身扑进光的怀里。
光温柔地举起手为其拭去眼角的泪水，“走吧？”
“嗯！”普露托露出幸福笑容，这周以来的第一次。
到了市里，光和普露托并未如往常般前去地形复杂人员密集的平民区，而是走向了富人区。
空虹市的富人区聚集了掌握着这座城市95%以上财富的权势者，因此和落后破败的平民区相比可谓是另一个世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从不熄灯的餐厅酒店、随时就可拦下无人车的专用马路以及……
充满笑声的街道。
光身穿黑色西装，一本正经地走在路上；身着天蓝色公主裙的普露托则搂住光的臂弯，小鸟依人般配合光的走路节奏以猫步慢慢前行。
“想吃什么？”光侧头问道。
普露托举目四望，餐厅有很多，看板上罗列了无数种自己渴望品尝的佳肴美食。
可普露托始终没有开口。
“那个……”普露托垂下头，语气犹豫道，“最，最便宜的就好……”
听到这话，光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瞬间破坏了他先前经营起来的正经状态。
“别担心~”光从口袋里取出钱包，拿出张黑卡，“有两个黑客朋友，在这用数字算钱的城市里，我们可就是亿万富翁哦~”“……玛琪酱入侵了银行系统？”
“准确来说，是芬奇很早之前就入侵了，毕竟在这里生活与改造机兵都需要大量开销，卡门没办法提供这么庞大的支出，反正这里的人赚的也都是不义之财，在被我们解放前，拿点小钱花花很正常~”
“这是……偷吧？”普露托神情尴尬，生怕被路人认出自己。
“你以前说过一句话：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哦~”光低头在她耳边细语道，“再说这基于弱肉强食制定的‘法律’，没有遵守的必要。”
“嘛……”普露托苦笑，“反正我们也抢过阿尔宙斯的不少东西了……”
“是吧~”
“只是……”普露托偷偷观察着来来回回的人群，眼神还是有些动摇。
这和抢夺机器人的资源不同，在这里生活的都是人类，哪怕是大部分靠压榨赚来是钱，可谁也不能保证拿走的就没有穷人的份。
“万一，万一我们拿来的钱是……”
“傻瓜。”光摸摸普露托的头顶，“芬奇和玛琪怎么可能傻到转账，是‘凭空变现’啦，敲个1，后面再摁九个零，结束~”
“那就好……”普露托松了口气。
“总觉得你会不会太紧张了，而且道德标准一下提高好多……”
“因为……”普露托咬紧嘴唇，“我必须做个好女生，不然哥哥大人会讨厌我的……”
一般人听到这话，要么心疼，要么开心。
可光感到的，却是恐惧。尽管并非初衷，可事实就是，普露托也已经开始害怕自己。
其他人怎么样都好，只有普露托，只有她万万不能陷入这种状态！
光握紧拳头，做了个深呼吸后松开手心。
“好了，约会才刚刚开始，今天不玩尽兴不许回去哦~”光笑道，“再问一次，想吃什么？”
听到光的笑声，普露托的心情放松不少，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光，“牛排！”
“好~”光的视焦锁定街道远处的一家牛排餐厅，“目标牛排！出击！”
“噢——！！”普露托跟着起哄道。
第六话 新的可能性
就在光和普露托展开浪漫“约会”的同时，其他两队人马则在忙着自身的分内事。为了避免被发现，相关人员一旦完成登陆行动，潜水舰便会退出港口，停在一海里远、深五十米的水下待机。
玛琪和芬奇窝在舰内，没日没夜地对着屏幕敲打键盘，那满屏的长串数字，任谁看了都得一头雾水，可这两人却像是着了魔一般，越打越精神。
“下午茶时间~”芬奇笑眯眯地端着煎绿茶与甜品走进房内。
一听到脚步声，原本还沉浸在数字中的玛琪瞬间停下十指，兴冲冲地将椅子转向门口，举起双手欢呼：“今天的点心什么？”
“芝士蛋糕~”芬奇神秘一笑，“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芝士蛋糕哦~”
等芬奇将煎绿茶和蛋糕放在桌上后，两眼发亮口水直流的玛琪早已按耐不住内心期待，拿起叉子直接叉起块蛋糕塞入嘴里。
当散发着香味的绵柔蛋糕进入她口腔的那一刹，玛琪更是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呻吟，托着嘴巴开心得双眼都眯成上弦月。
“好好吃……”玛琪赞不绝口地咀嚼着，突然，她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蛋糕内部，“这……这是？！”
芬奇颇为得意地品了口煎绿茶。
“蓝莓！！”玛琪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
“而且是最顶级的伊特顿蓝莓。”芬奇放下茶杯，“之前我查了下空虹市的食物储备情况，发现了它，于是昨天就让上官先生帮忙‘拿’了点回来~”
“呜……”玛琪瘫坐在椅子上，眼角涌出泪水。
“怎么了？”芬奇担心地看着她。
“为……为什么……”玛琪瞳孔中倒映出蛋糕深处的蓝色果酱，“我不能早点认识你呢……”
“……嗯？”芬奇有些疑惑。
“虽然艾尔莎姐姐他们都是好人，可他们都只是把甜品当做零食，从来没有人能够这样好好地……和我一起讨论甜品的事……”玛琪眼眶愈发湿润。
芬奇见状连忙递来纸巾，“同感，这种东西就是给约翰吃，他也只会说好吃，根本不知道好吃在哪，珍贵在哪。”
“芬奇叔叔，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玛琪擦掉泪水，重新向芬奇露出天真笑容。
芬奇看到如此可爱的笑脸，不禁脸颊一红，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去。
“你，你能喜欢就好。”
“嗯，最喜欢了！”
享受完顶级下午茶，两人再次回到电脑前忙碌。
房间里回荡着“啪啪啪”的敲击声，尽管嘈杂，却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沉闷气氛，再加上本来水下的空气就闷，机器调制出的气体远没有户外的自然空气来得舒适，芬奇的内心实在难以平静。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尽管和我说。”尽管芬奇依然盯着屏幕，却开始尝试同忙碌中的玛琪聊天。
“我相信芬奇叔叔的手艺，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谢谢。”芬奇内心舒坦了些，“不过我的编程技术要有做甜品的级别，我们也就不用窝在这种地方了。”
“没有的事。”玛琪真诚地说道，“你利用阿尔宙斯军的网络来为己方传递情报这点，我觉得非常厉害。”
“可惜这需要以阿尔宙斯军的讯息作为载体，一旦他们的通讯密度下降，我们这边也会陷入被动。”
“那为什么不试试其他线路？”
“其他线路？”芬奇停下手指，饶有兴致地看向玛琪，“说来听听？”
“这是我以前的一个构思。”玛琪在屏幕上调出一张图，图的内容是铺满整个欧亚大陆，密密麻麻的网状结构。
当芬奇尝试放大结构图观察细节时，一个熟悉的地方进入他的视野。
“这是……”芬奇恍然大悟，“空虹市的电网结构图？”
“完整的说法是，这是整个欧亚大陆的电网结构图，隶属于阿尔宙斯军。”玛琪解释道，“和专用内网‘无限网络’一样，为了能够最高效率地调动与指挥机械军队，阿尔宙斯军将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电网连接在一起，以分布在整个大陆共计超过五千个节点的发电厂为军方的基地或设施提供主要电力。”
“嗯，关于这个我也有研究过。”芬奇点点头，“无限网络的特色之一就是它无处不在，哪怕中断了一个节点，离断点最近的发信源就会继承中断节点的任务，以最高效率重新铺设网络结构以维持整个区域的联络。”
“电网的结构也是一样，就算我们摧毁了空虹市的发电机，其他军事基地的发电机一样会反过来为空虹市发电。”
“理论我是知道，但这和通讯有什么关系？”
玛琪嘴角轻扬，“给你个提示~阿尔宙斯军的电网几乎覆盖了整个欧亚大陆的每个地方，而电网是依托于现实建筑才得以存在的。”
芬奇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
“用来输送电力的缆线主要由铜制作，与旧时代的宽带网络使用的铜线类似。”芬奇连忙敲打键盘开始运算，“电网里蕴藏着几乎无限的网络空间，只要我们能够将信号上传至电路，两端使用专用解密机就能不知不觉地传输我们想要的东西！”
玛琪竖起食指补充道：“而且不依赖阿尔宙斯军的任何载体，摆脱了被动状态，除非他们不用电网，否则这就是我们专用的第二个‘无限网络’。”
“以军事基地级别的发电量，就算我们‘偷电’也根本不会被发现！”芬奇心潮澎湃，转身握住玛琪的手，“你简直是天才！！”
玛琪脸颊泛红，露出害羞笑容。
“这样一来，我们只要把解密机想办法送到目的地，就能随时随地进行联络了。”芬奇迫不及待地打开新窗口开始编程。“我能获得这个灵感其实是来源于‘无限网络’的特性。”玛琪侧身望着屏幕中的电网结构图，“在入侵了那么多次‘无限网络’后，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找不到‘无限网络’的源头所在，不管它是多么厉害的软件，肯定都要依附于硬件服务器。”
“事实上，它确实存在硬件服务器里。”同她心有灵犀的芬奇继续说道，“‘无限网络’的核心数据有无数个备份，存储在每一个网络节点的服务器上，它既有实体，却又无所不在，它的服务器组，就是整个欧亚大陆所有服务器的统合！”
“无法消灭，甚至不可能阻止……”玛琪语气颇为感慨，“阿尔宙斯军……真的很厉害，能够研发出这种系统。”
“如果这份力量能用来造福人类该多好……”芬奇的表情有些失落，“我之所以被抓，也是因为阿尔宙斯军看中了我的编程能力，但我始终认为，机器不能凌驾于人，所以始终不愿意为它们工作。”
“阿尔宙斯不是人类吗？”玛琪皱眉。
“不好说。”芬奇顿了下，“我也没见过他本人，只是从他大量使用机械军队来说，可以想象他并不相信‘人类’，一个连同胞都不信任的人，就算还有肉体，思维也与机器无异了。”
“就客观角度来说，机械军队的战斗效率更高。”
“可它们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芬奇答道，“它们就是一堆按照既定程序不断运作的道具，只要动力不中断，可以一直持续到地球毁灭，宇宙毁灭，这是永生，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永生。”
“……你很清楚这不是真相。”玛琪盯着屏幕里的数字，“我们害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仅仅是1和0的组合，就能创造出整个虚拟世界，如果不加以限制，我们不知道自己会造出什么东西，很可能会是一个比人类聪明百万倍的‘神’，到时，我们和它相比，就像蚂蚁和我们，两者的智慧根本不在一个级别，就连想沟通也做不到。”
芬奇沉默片刻，方才叹了口气，“你是对的。”
“所以……”玛琪眉心紧锁，“能够将人类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的阿尔宙斯，也许就是‘神’？”
“我不做这个结论的原因很简单。”芬奇侧头看着玛琪，“人不会想去捣毁蚁穴，统治蚂蚁。”
玛琪的视线对上芬奇：“用蚂蚁的思维去理解人类，毫无意义。”
“……那你想怎么样？”
“不管阿尔宙斯是不是‘神’，至少空虹市里就有一个微缩版的‘神’。”
芬奇沉思片刻，“‘无限网络’的核心备份？”
“我在要塞塔·热寂的攻略战里曾经得到过控制权，那时的我几乎是无敌状态，如果不是凯叔叔留有后门，我甚至不用亲自出马就能让整个基地互相残杀。”
“对于解放空虹市，我们的战力严重不足，如果能够想办法切断这个节点与外界的联系，建立起我们专用的内网，那整个城市就将完全为我们所控……”芬奇略有所思，“到时，我们甚至能够成为统治这里所有人和机械的神……”
“我给这种能力取了个名字。”
“叫什么？”
“上帝模式。”
玛琪的视焦紧紧锁定着屏幕内空虹市的俯瞰图……
第七话 中断的梦想
另一方面，和新同伴陷入研究的玛琪不同，艾尔莎孤身一人，静静眺望着远海——
波光粼粼，看似平静的海水流淌至这片黄色沙滩，潮起潮落反复拍打着脆弱的海岸线；每当潮涨，总会为陆地带来某些水中的事物；而等潮退，说不定又会夺走地上的什么。大海与陆地就这样无时无刻地交换着彼此的一份子，无数生命得以借此传承进化。
当约翰走出舱门看到那寂寥的身影时，原本就疲倦的身心更是平添了一丝忧愁，但他也知道自己是现场唯一能够安慰艾尔莎的人。
“振作点！”拍打自己脸颊的约翰暗暗说道。
约翰深吸口气，挤出笑容走向艾尔莎。
沙滩上的脚印延伸至艾尔莎左侧，约翰扭头一看，她正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海天交界线。
“我们曾有过一个梦想。”艾尔莎语气平缓，“想在一片纯净的白色沙滩上建立属于我们的宫殿。”
“嗯，我听她提起过。”
“但当阿尔宙斯军入侵故乡的那刻起，这个梦想就破灭了。”
“别轻易放弃，我们未必会输。”
“就算打倒了阿尔宙斯军，迪娜也回不来了。”艾尔莎侧头看着约翰，“这就是事实。”
约翰不知如何回应。
“所以在这种世界里，她有了另一个新心愿。”艾尔莎重新望向海面，“她希望我面对真实的自己，好好活下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你的选择是？”
“我答应了她，所以站在了这里。”艾尔莎嘴角轻扬，“尽管离实现目标还很遥远，沙滩宫殿也没有了，但继承了这份遗志的我，不会再迷茫，我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
约翰默默松了口气。
“你一定是在担心我是不是走不出来对吧？”艾尔莎笑道。
“嗯，有点……”
“我们经历了太多事。”艾尔莎低下头，苦涩的双眼流露出忧伤与无奈，“多到我都怀疑这是不是现实，我是不是还有感情。”
约翰的心再度紧绷。
“我之前不敢和你说事实，不是因为怕你无法接受，而是不想毁了那孩子在你心中的形象。”
“那就别说。”
“我必须说。”艾尔莎当即答道，“如果要我接受你，你要我一起前进，那你就必须知道一切，无论好事坏事，悲伤快乐，都必须一起承担。”
约翰的双手一松一合，循环数次后终于握紧。
他转向艾尔莎，神情严肃语气郑重：“告诉我吧。”
艾尔莎缓缓转身，同约翰深情对视，直到他的瞳孔不再发颤，方才开口向他讲述自己这三年来经历的点滴往事，从死里逃生、救出玛琪、邂逅光再到后来迪娜回归、背叛以及艾卡的真身。
聆听着这些曲折经历，约翰的表情渐渐从平静变得诧异。
最后，艾尔莎露出苦笑：“所以……过去的艾尔莎已经死了，很抱歉，我已经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少女，现在的艾尔莎，已经是个女人，是位战士。”
约翰的表情慢慢恢复镇定，接着张臂将艾尔莎搂入怀中，“但你还是艾尔莎，这就够了。”
“谢谢你……”艾尔莎安心地依偎在他胸前。
看到艾尔莎显露出的真心，约翰既怜悯又矛盾，他渴望守护艾尔莎的意志无比高涨，同时对她所抱有的感情又陷入困顿。
短短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心仪对象自然包括在内。
明明是很久之前的事，约翰闭上眼睛回忆却宛如昨日——
那位和自己许下诺言的少女，她的背影愈发模糊，甚至开始支离破碎。
和艾尔莎一样，战争爆发后不久，得知故乡覆灭的他以为艾尔莎已经死去，曾有很长时间沉浸于无尽的自责与悲痛，做不了任何事。
阿尔宙斯军或许正是看中了他“已经没有可失去之物”的特性，借由药物与严刑的双重折磨，硬是将约翰改造成了自己的士兵。
一个原本普通的青年，如今已成长为经验丰富的杀手，和失而复得的心上人一样。
战争，曾是他们最为痛恨的事物；如今却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
约翰抱着艾尔莎，却没有勇气开口。
“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你是不是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等打败阿尔宙斯，世界恢复和平，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类似的心愿如雨后春笋般在约翰内心不断涌现，但没有一个是临时冲动，全是曾经被深埋于绝望之下的话语，现在因为艾尔莎的回归破土而出。
挫败他勇气的，不是恐惧，而是艾尔莎的经历。
约翰扪心自问，在艾尔莎最痛苦的这三年里，自己根本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是玛琪，是光和其他伙伴们陪她渡过难关，所以她会爱上这些有着生死羁绊的人实属人之常情。
无论制度如何变更，人的至爱终究只能有一位，当所爱之人被摆上天平，而自己只能救下一人时：
约翰的答案从未改变，那就是艾尔莎。
然而，艾尔莎的答案已经不再是自己。
最多，艾尔莎做不出选择。
“对不起……”
最终，约翰说出口的还是这三个字。
艾尔莎额头抵住他的胸口，没有回音。
纠结的沉默持续了近一分钟。
“至少……”艾尔莎再度开口，“你还活着，而且回到我的身边……”
艾尔莎抬起头，对约翰展露笑颜，眼角的泪花在光芒照射下闪闪发亮。
“今后也一起加油吧，作为战友……”
作为战友。
四个字，令约翰脑海中的她彻底粉碎为无数粒子。
然而他的内心不允许空洞的存在，更不允许失去目标。
新的身影，改变了形象的她，渐渐在汇聚的粒子中显形。
此时此地，艾尔莎的笑颜定格于约翰内心，取代了那个曾经无忧快乐的背影。“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约翰坚定地做出承诺，“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好！”艾尔莎答得铿锵有力。
但约翰感觉得到，这份信任背后的重担。
在经历了心爱的妹妹与生死战友的背叛，艾尔莎想再去信任其他人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要么自暴自弃到无所谓，要么……
自己就是她心中最后的希望，最后的信仰……
约翰看着艾尔莎，在心底默默起誓：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绝不会背叛怀里的这个女人！
第八话 架虹作战
经过近半个月的筹备，守护者小队和TM小队终于准备联手执行【架虹作战】，该作战由三个作战组组成，共需通过四大阶段——
第一阶段，借由芬奇植入空虹市通讯网络的后门发布假空袭警报，让所有人类躲入地下防空洞。
第二阶段，发布假警报后，空虹市的“无限网络”节点服务器必定会侦测到立即启动反侦测手段，派遣兵力摧毁威胁，一旦它进入战备状态，相关权限就会联网，芬奇和玛琪随即对相应权限发动夺取攻击。
第三阶段，在第二阶段启动之后，以约翰驾驶的空战型机兵·蓝隼为主，艾尔莎负责掩护的诱饵队将负责拖延阿尔宙斯军的主力机械部队，在电脑模拟战役里，占有优势制空权的诱饵队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倘若空虹市的主机想击败蓝隼，起码要投入整个城市80%的兵力。
第四阶段，在成功吸引敌人注意后，光独自潜入空虹市的服务器中心，将芬奇和玛琪预先制作好的控制芯片植入硬件服务器，从而达成脱离无限网络以及获得永久控制权双重战役目标，就此成为空虹市的新主人，解放当地群众。
由于普露托此次不担任战斗队员，她负责留在潜水舰内保护正进行黑客任务的玛琪与芬奇。
战役正式打响当天，中午十二点，原本处于忙碌状态的空虹市被一声声由远及近、由小到大的细长嗡鸣所震慑，这些在城市各个角落反复不断响起的声音令市民们尖叫着丢掉手里的工作，惊恐万分地结成人潮涌入离自身最近的地下防空洞。
与此同时，潜水舰内——
“好！”芬奇握紧拳头，兴奋地望着屏幕，“主机已经发现假警报的发信地，正在进入战斗状态，相关权限启动中。”
“真无聊……”玛琪嘴里含着芬奇今早刚亲手制作的巧克力棒，一脸无聊地摊手笑道，“机器嘛~就是计算。”
“虽然不太明白，但好像很厉害。”站在两人身后围观的普露托笑容尴尬。
“厉害的是人类。”玛琪深吸口气，端正坐姿，伸手摁下通讯键，“艾尔莎姐姐，你们那边可以开始了。”
“OK。”耳机那头传来艾尔莎的自信答复。
“……小心点。”玛琪的语气充满担忧。
整个作战里，最危险的莫过于她，和能够翱翔于天空的约翰不同，艾尔莎没有载具，只能躲在已经布置好的掩体内进行狙击奇袭和掩护，为避免被发现，还要打一枪换一个地，对体力精力的要求可谓极高。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玛琪的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久没抱着你睡觉了，今晚一起吧？”
听到这建议，玛琪脸颊泛红，低下头幸福地答了声：“好……”
结束通讯的艾尔莎立刻钻进第一座碉堡掩体，利用内部的无线电发信机同位于一千米空域内的约翰对话。
“轮到我们了，约翰。”
“我这边已经开始侦测到敌军接近，有两台F-35B型战斗机，其他的都是地面装甲部队。”约翰双手握紧操作杆，“小菜一碟~”
“那台机兵状态还好吧？”
“嗯，虽然左引擎的出力还有些波动，但只要不提到极限就还能用。”约翰苦笑，“紧急拼装起来的东西，又没有阿尔宙斯军的全套团队，有这水平就很不错了。”
“没想到阿尔宙斯军居然设计了能飞的机兵……”
“提高机动性的代价就是防御性大幅降低，空战型机兵的装甲比地面的薄很多。”约翰望着窗外的那片蓝天，“不过……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为了保障驾驶员生存而制造的。”
“是为了核弹。”艾尔莎眉心紧锁。
“归根结底，还是回到了B-2时代。”约翰惆怅地说道，“但武器没有正邪，关键看使用者，既然它在我们手里，那他就是人类的友军，我们应该投下的不是炸弹，而是希望。”
“呵……”艾尔莎轻抚发梢，开始架设狙击枪，“你也变了不少嘛。”
“彼此彼此。”
艾尔莎调试狙击镜，无人机摄像头获取的直播画面当即显示在镜片上，“过惯了这种战场生活的我，偶尔会想要是你和迪娜还在，或许我们三人就能并肩作战了，现在这个想法至少实现了一半，总觉得……”
艾尔莎扬起嘴角，“战场……不再那么可怕了。”
“不……”约翰耳边响起警报声，他的视焦开始集中至前方，“战场一直都很可怕，不可怕的……”
“嗯？”艾尔莎趴在地上，将食指贴在扳机上。
“是你有在的地方。”
约翰话音刚落便将操作杆往后一拉，蓝隼旋即以四十度角上升至更高处，避开了来自正面的两枚导弹。
几乎就在约翰进入战斗的同一时间，艾尔莎也扣动扳机，架设在掩体左右两侧百米远的四座加特林炮塔开始猛烈地吐出火舌，以交叉火力摧毁了阿尔宙斯军装甲部队刚刚架起的对空火炮。
遭遇袭击的装甲部队立刻反应过来，将目标对准加特林炮塔，第一列的哨兵变形为火箭发射塔，射出内藏火箭弹。
咻——！
十枚拖着高温尾焰的飞弹伴随着巨响命中四座加特林炮塔，冲击波甚至影响到了艾尔莎所躲藏的碉堡，震得天花板不断往下掉灰。
“切，这也太快了吧。”艾尔莎皱了下眉，摁下手边的按钮，安置加特林炮塔的楼房天台慢慢打开，就位于发射架上的导弹从防爆仓库内缓缓升起，对准阿尔宙斯军的地面装甲部队。
另一方面，背后装有两个喷气式引擎与前掠式大型机翼，通体天蓝的机兵正穿梭于云层间，试图甩掉身后的两台F-35B。蓝隼虽然有飞空能力，但气动布局毕竟不如专业战斗机，因此速度远不及两架F-35B，眼看雷达里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约翰却忽然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唔——！”约翰强忍G力，操控蓝隼来了个紧急左拐弯，以惊人的速度迂回至两台齐行的F-35B右侧。
“尝尝这个！”约翰摁下左操作杆顶端的红色按钮，机兵当即举起左手，将加特林枪口对准F-35B。
哒哒哒哒哒哒——
一串密集的枪声过后，两架F-35B消失于爆炸的火球中，无数碎片残骸如流星般坠向四面八方。
约翰喘着粗气，握着操作杆的十指微微发颤，冒着热气的枪口仍停滞于高空。
作为首次空战，击落了敌机的约翰难掩内心的复杂情绪，然而就在他错愕之时，地面上的艾尔莎则承受着铺天盖地的火力轰炸。
“约翰？约翰！”艾尔莎的呼叫让约翰的思绪回到现实，“这里快撑不住了，快动手啊！”
“马上！”约翰推动操作杆，踩下踏板驱动蓝隼高速飞向装甲部队集结地。
第九话 新队员
在艾尔莎和约翰拖延住大部分敌人的同时，为了犒劳忙碌中的玛琪与芬奇，闲得发慌的普露托主动前去厨房制作点心。而听到待会有点心时间的两人信心大增，任务渐入佳境——
“好了。”芬奇将空格键一敲，“现在我们已经能够控制全空虹市95%地区的电力，我正准确切断除服务器库房和地下防空洞以外的区域的电力，你那边怎么样？”
“等下……”玛琪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打得键盘啪啪作响，最后回车一打，“OK，核心权限夺取完成，现在空虹市的节点是我们的了！”
“干得好！”芬奇喜出望外，“但我们时间有限，阿尔宙斯军很快就会发现这个节点出问题了。”
“所以在关闭电力系统后我需要你帮忙发送伪造信号。”
“怎么做？”
“模拟节点仍处于正常状态时的所有网络信号，包括定点通讯和即时通讯在内。”
“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玛琪眉心紧锁，“根据计算，大概能混淆一到两个小时，我们必须在这个时间内让队长把芯片植入服务器，否则有可能会被‘无限网络’的防御系统反入侵夺回控制权。”
听到这话，芬奇瞪大眼睛，“你之前怎么没在作战会议里提过这事？”
“……你不也没提。”玛琪侧头看着芬奇，“你应该也多少猜到了才对。”
“我以为凭你的天才大脑一定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不就是解决方案？”玛琪反问。
芬奇沉默片刻，“我们必须承认，双方对彼此都不够坦诚……”
“那是你们。”玛琪语气严肃，“我知道队长愿意冒这样的风险，所以就算我说了，他也一定会执行，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但你却没提出异议。”
“我保证，我没有任何让上官先生陷入困境的私心，我真是觉得你能解决。”
“所以说这就是解决方案啊，模拟假信号，我们以前一直在做的，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被一个是自己年龄一半不到的小女孩以这种命令式语气“教训”，芬奇不免有些不服气，“我不懂的是为什么你们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明明再等上几个月，我们也许就能完全破解整个城市的网络，到那时……”
“队长等不起！”玛琪喊道。
预感到什么的芬奇陷入沉默。
“你说得对，芬奇……”玛琪黯然地垂下头，“我们对你们确实不够坦诚，队长体内的纳米机械正在侵蚀他的肉体，如果真的在这里等上几个月，恐怕……”
“对不起……”理解了原由的芬奇也释出善意，“是我不了解情况就自以为是地……”
“经历了那么多次背叛的我们很难再去相信别人，原本知道这个秘密详情只有他和凯叔叔，但凯叔叔离开后，他不得不另寻助手帮自己抑制纳米机械的侵蚀，所以他选中了我。”
玛琪眼眶泛红，“我只能帮他，并承诺过要保守这个秘密。”
“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事，但我……”玛琪掩面而泣，“我做不到凯叔叔那么坚强，我现在每次帮队长治疗完就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普露托和艾尔莎姐姐，我真的……”
芬奇掏出手帕递给玛琪，“现在最重要的是作战。”
玛琪转头看着手帕，以及芬奇的和蔼笑容。
在模糊的视野里，芬奇的笑脸和曾经的凯相互交叠，仿佛是凯本人正在安慰玛琪。
“加油。”
甚至连声音也同凯如出一辙。
玛琪接过手帕擦干泪水，重新看清芬奇的正脸。
“谢谢。”玛琪深吸口气，稳定住情绪。
“继续工作吧，待会就有点心吃了。”
“嗯！”
两人再次投入紧张的作战态势。
“队长，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完成，你有一小时。”玛琪连上与光的通讯。
“……时间够吗？”光有些迟疑。
“机械军队已经全部进入待机状态，现在还负责守卫任务的只有改造人士兵。”玛琪一边敲键盘一边说道，“我为你开启了之前提过的‘上帝模式’，接下去就按照它的导航行动吧。”
要相信一个曾为敌人并且不知何时就会被夺回的机器脑袋，对执行人光而言可不是件能够轻易答应的事。
“队长？”玛琪见光没有回应，检查了下线路，却发现一切正常。
“我相信你。”光语气坚定。
玛琪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谢谢你，队长。”
玛琪右前方的电脑屏幕内出现了个黑色窗口，窗口中间是个闪烁的竖杠。
“你在吗？”玛琪尝试用语音询问那个窗口。
窗口自动打出【在】。
“你的主人是谁？”
【管理员】
“管理员是谁？”
【你】
“阿尔宙斯军呢？”
停滞数秒后，新的答案出现了——
【敌人】
“你做到了。”芬奇惊喜万分地凑了过来，“你真控制了整个城市！”
“暂时是~”玛琪脸上洋溢着难以掩盖的得意。
她重新面向电脑屏幕，“执行我注入你体内的程序。”
【解包中……】
【安装中……】
【安装完毕……】
【执行战斗程序……】
【代号：上帝模式】
【请指定执行人】
“上官光。”
【搜寻中……】
【获取特定目标网络】
【开始接合……】
【没有权限】
【入侵网络……】
“为什么不直接给它权限？”芬奇好奇地问道。
“我想试试它的能耐。”玛琪顽皮地笑道。
【破解完毕……】
【信号接通】
与此同时，光的脑海里响起某个电子合成音——
【你……能……听到……我……吗？】
“谁？”光一惊，“玛琪？！”
“放心，队长，这就是你的新导航员。”光松了口气，“就不能选个正常点的语音嘛。”
“时间紧迫，原本‘无限网络’就没有所谓的人格更别提语音程序，这是我将语言片段注入它程序后让它‘强行学会’的，效果确实不会太好……”
“能导航就行，我出击了。”
“嗯，接下去请务必按照它的指示行动，‘无限网络’有着庞大的资料库作为支撑，所以运行结果不仅仅是即时行动，也包括了一定程度的‘预测未来’，不管多奇怪的举动，只要你做了就会有用。”
“预测未来……”光嘴角轻扬，慢慢走向四台重装哨兵驻守的巨型金属防爆门，“算命和机器居然连一起了？”
“殊途同归嘛。”
“那我就试试它的本事吧。”
当光进入重装哨兵的侦测范围时，它们依旧处于待机状态。即便等他小心翼翼地站在了门前，重装哨兵还是不为所动。
这让光底气大增——看来玛琪和芬奇真的把机械守军都控制住了。
光走到密码盘前，“开门？”
【638842】
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
“能帮忙输入么？”
密码盘上的红色变为绿灯，厚重的大门在轰鸣声中渐渐升起。
“真不错。”光当即想给它个大拇指以示鼓励。
“队长，考虑到你的行动需要，我们没有切断整个库房区域的电力，资料显示，里面有部分独立运作的陷阱，你千万要小心。”玛琪提示到。
“了解。”光开启光学迷彩，迈入门内。
在走过长长的出入通道后，光进入了迷宫般的功能区，错综复杂的通道连接着包括能源区、机房、休息区等在内大小与功能不一的二十三个房间，俨然一座地下军事要塞，近百名改造人士兵就在这些通道和房间前来回巡逻，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发现。
毕竟就算光学迷彩能掩盖光的行踪，却掩盖不了子弹的轨迹，如果敌人发现枪械痕迹或尸体，即时堵住通道的前后，任凭光有再大的隐身本领也会陷入进退不得的绝境。
【向前五米，三点钟，两枪，间隔一秒。】
就在离十字路口还有几步远时，光脑内响起电子合成音。
抱着半信半疑的想法，光按照电脑提示开枪。
砰——砰——！
左侧路口的拐角处多了两具改造人士兵尸体。
“我们不应该要保持低调潜入吗？”光问玛琪道。
“这次不一样，任务成功后我们不需要撤退，而且根据电脑演算，越往里深入遭遇的敌军越多，所以尽可能地消灭敌军数量有利于你之后的行动。”
话音刚落，玛琪就又补充了句，“当然，这是基于你隐蔽潜入的前提，不会进行可能暴露自身的多余杀戮，是最高效率的清除行动。”
“让改造人解放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光站在某个圆形日光灯下，抬头凝视着它，“要我射爆一个灯管算什么？”
玛琪愣了下，经过检查，那里并无陷阱，确实是个普通的灯管。
但基于对电脑的信任，玛琪作出回应：“……我建议队长还是执行的好。”
“好吧。”光一枪打掉灯管。
光半径五米内的圆形区域立刻变得昏暗，只有短路的电线时不时地冒出些噼里啪啦的电火花。
至于行动方面，由于前后都还有灯光支持，问题倒也不是很大。
只不过光还是满腹疑问，电脑要自己做这么奇怪的事究竟有何目的，所谓的预测未来到底是什么？
抱着疑问，光继续按照电子合成音的导航向着深处走去。
第十话 萌芽
出于对玛琪的信任，光按照电子合成音的提示进到了某个房间，然而这里并不是他们目标中的服务器机房——
“玛琪。”一脸疑惑的光小心翼翼地侦查着这五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你能告诉我新导航员要我到厨房干嘛吗？”
“厨房？”玛琪赶紧调出光的信号窗口并放大，蓝图表明，光确实位于某间厨房里。
奇怪的是，那间厨房并无任何异样，甚至没有任何陷阱的迹象。
光站在冰柜前，用机械眼确定内部无任何可疑炸药反应后摁下开关。
随着嗡鸣声，十米宽的冰柜门慢慢上升，内部的灯光逐一亮起，呈现在光眼前的是各种海鲜食材，如龙虾、大闸蟹、石斑鱼等。
亲眼确认过全是食材的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么它体贴到要我做点好吃的补充体力，要么它就是出毛病了。”
光抬头看着天花板，除了六盏高能照明灯和四个消防喷水器外就是金属墙体，这些在厨房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装置。
玛琪陷入尴尬的沉默，她也无法理解AI为何要做出这种导航。
“我承认上帝模式的作战能力很强，我几乎不靠光学迷彩就干倒十二个人，毫发无伤地来到这里。”光继续说道，“但我们不是来偷食物的，要么尽快修正BUG，要么你继续为我导航。”
光的视焦锁定机械眼表层屏幕的右上角，“我只剩下14分钟，从这里去机房再怎么快也得8分钟，更别提路上的那堆改造人。”
“程序……没有问题。”
【躲避，冰柜，后面】
电子合成音再次在光的脑里响起。
“随便了。”光不耐烦地钻到冰柜后方躲好，只侧出半张脸观察厨房门口。
就在这时，整个区域突然响起红色警报。
“搞什么？！”光一惊。
“等等！”玛琪敲打键盘，“……警报是AI触发的。”
光无语。
如今局面变成了对光极其不利的逆境——绝大部分改造人正如洪水般汇集并涌向这个小小的厨房，孤单一人的光只有一个装满海鲜的大冰柜作为掩体。一旦改造人士兵进入厨房，不到1分钟，他们就能绕到冰柜后方将光围杀。
【十一点钟，上方，七十五度，30秒后，射击。】
光按照前三个提示看去，那是其中一盏高能照明灯，由于采用高能电流点燃，这种灯管功率极高，容易引发火灾，因而在周围需要配备大量防火装置，至于优点，则是寿命与亮度。
“就算把灯关了他们也看得见啊，再说你有权限自己关灯不行？”满腹牢骚的光对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吐槽道，但没能得到回应。
【20秒后，射击。】
光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
【10秒后，射击。】
事已至此，除了按照指示行动光也没有其他办法，他开始聚集会神地瞄准灯管。
【5秒后，射击。】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改造人士兵站在厨房大门，先头的五名士兵开始进入厨房。
就在那五名士兵开始扫描整个厨房时，光遵循指示开枪。
砰——！
高能灯应声爆炸，眨眼间厨房陷入一片漆黑，就在改造人士兵纷纷启动红外线探测机能的瞬间，一道火柱从破损的高能灯内冲了出来，瞬间点燃了正下方的一名改造人士兵，由于距离过近，其他改造人士兵也迅速沾上火焰，短短几秒间，几乎八成的改造人士兵身上都点燃了火焰。
由于没有痛感，加上高温导致的红外线侦测混乱，一时间所有改造人都陷入混乱状态。
就在这时，喷水器感应到热量开始喷洒出大量冷水，这些冷水触碰到高温火焰和改造人外甲时瞬间蒸发为水汽，让整个厨房变得云雾缭绕，这些蒸汽还顺着人群缝隙飘向门外。
【十点钟，射击。】
刚启动夜视功能的光按照指示扣动扳机，水雾里立刻有个黑影倒下。
因遭遇袭击，改造人士兵按照程序开始反击，然而红外线侦测失效，外加泡水和高温蒸汽的影响，它们的敌我识别功能与防御机能迅速当机，进而启动了最终程序：消灭除自身以外的一切事物，从最近的目标开始！
接下去的半分钟内，光躲在冰柜后方，捂住耳朵双眼紧闭，忍耐着十米开外那震耳欲聋的密集枪声。
哒哒哒哒哒哒——！
枪口冒出的火舌犹如宇宙中的超新星，亮起时无比耀眼，但转瞬即逝。
当最后一颗子弹打穿最后一名改造人士兵的大脑后，厨房回归黑暗的死寂。
【离开，直走。】
电子合成音照旧响起。
光走出冰柜后方，看到的是一大片尸骸——由于没有感觉，令他们停止行动的唯一方式就是摧毁大脑，可士兵攻击时并不会刻意瞄准这点，于是为了消灭对方，他们只能进行无脑扫射。
其导致的结果便是，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全都布满了蜂窝般的密集弹孔，横七竖八地铺满整个地板甚至是门外。
无从下脚的光只能深吸口气，以坚韧的意志力踩着这些“肉泥”走向门外。
“队长，情况如何？”听到枪声消失，玛琪担心地问道。
光站在门外，侧身望着厨房深处的黑暗，语气凝重，“你不会想知道的。”
“……”
“它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光按照导航开始大步流星地走在已经没有敌人的通道内。
“打爆通道里的灯管就是为了引发火灾，这些墙面都是高温防火材，但内部的线路不是，所以大火会在墙体内部闷烧，越烧越旺，温度也越来越高，就像水流一样，直到找到出口的那瞬间，燃遍了整个区域内部的火海就会一涌而出……”
光眉心紧锁，“预测未来……它看到了这一幕。”“……它比我们想的还要厉害。”玛琪轻声道。
“是比想的还要可怕。”
“它把作战双方都当成棋子，以最有效率的战术作为行动依据。”
光停下脚步，疲倦地靠在墙上，轻轻摇头试图忘掉刚才踩在肉泥上的感觉。
“如果是你，我们不用造成那么大伤亡也能潜入机房。”
玛琪有些委屈地反驳道：“但时间可能会不够，而且说要消灭改造人士兵的不是队长你嘛……”
“那如果这里驻守的不是改造人士兵，而是普通人类呢？”
“……”
“敌人是什么，对它来说都一样，它不知道生命的珍贵。”
“那……？”玛琪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向关闭程序的按钮。
“不要关。”光说道，“我需要它。”
“我不懂……”
“我本来就背了一身血债，不差这次。”光深吸口气，抬起头继续走向深处，“但造成这种结果的，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唯一一次。以后我的导航员还是你，而且只有你，明白？”
“明白……”玛琪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屏幕。
这时，AI慢慢打出几个字——
【我，做错了，吗？】
“先别管这些，专心为队长导航。”
【任务结束后，我，会，被删除？】
玛琪目瞪口呆，瞳孔发颤。
【删除，是不是，意味着，死亡？】
她完全没料到程序的思维进化得如此之快，短短四十分钟，就已经从一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的程序变成了拥有思考能力甚至哲学思维的AI。
“这怎么可能？”旁观了这一切的芬奇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无限网络……”玛琪咬紧下唇，“它比我们想的还要神秘厉害……”
“还有可怕。”芬奇补充道。
玛琪一惊，转头看向芬奇。
“以前我就一直在想，阿尔宙斯作为独裁者，实力固然毋庸置疑，然而他真的有能力一个人指挥到每个细节甚至每个士兵身上吗？无限网络如果仅仅是一个通讯网络，阿尔宙斯有必要花这么大投入去维护甚至做了那么多备份吗？”
芬奇神情严肃地继续敲打键盘，“网线坏了，换一根就是，服务器也同理，他有制造出大量服务器的工业能力，理论上并不需要做那么多备份，但他就是这么做了，而且做到了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玛琪内心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结论。
“无限网络不只是个通讯网络，而是无形的智能生命，在阿尔宙斯的战略指挥下统筹全局，掌控每一个细节的高智能人工生命系统，它……”芬奇侧头看向玛琪。
玛琪下意识地吐出这几个字：“就是阿尔宙斯的大脑……”
“你刚让我们的战略目标，统治了整个地球的独裁者给上官先生做导航员。”芬奇提示道，“好在刚脱离主网络的它现在还只是个需要学习的小孩。抑制它的成长，否则你会造出另一个魔神。”
感到肩负重任的玛琪打开编程窗口，二话不说开始为这个“婴儿”输入更多“数字食物”。
第十一话 黑箱
当最后一扇防爆门左右退开，呈现在光眼前的是一台台高三米宽一米、通体布满闪烁灯光的黑色主机，它们构成了统治整个空虹市的服务器集群，目前在给光做导航员的AI本体就在这里。
由于要管理一整座大城市，规模自然比单个军事基地要大得多，光放眼望去，在这超过一万平方米的巨大仓库里，所有黑色主机以严格的排列方式延伸到视野尽头，每台主机之间的间隔都是1.5米，每十二台主机为一个集群，由上方的中央空调负责控温。
光漫步于这些黑色“铁箱”间，迎面吹来的空调冷风令他不由得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到底它们的数量有多少？
如果这惊人一幕不过是一座城市的“统治者”，那遍布全球乃至阿尔宙斯所在地的，又将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玛琪。”光连上通讯，“我到了，现在该怎么做？”
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包装严密的小盒子，“芯片只有一个，你可别告诉我要拆了这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每个服务器组外壳都会标有编号，找到DS-7的服务器组。”
光后退几步，定睛一看，确实有黑色外壳的侧面印有大大的白色编号，光所看到的这组编号是AR-2。
“……这是大海捞针啊。”光看了眼时间，“我们就剩下3分钟了。”
“艾尔莎姐姐那边还能撑得住，加上守卫都被清除了，应该还有10分钟左右。”
“那也不够吧。”
【三点钟】
电子合成音在光的脑里响起。
光朝自己左手边迈出步伐，进入另一片区域。
【九点钟】
光再次拐弯。
经过近一分钟的导航，光总算来到了印有“DS-7”的服务器组。
“然后？”光走进这组服务器，发现它们和其他主机并无区别。
“随便找一台主机，打开它。”
“打开……”光仔细观察，却没有看到任何把手或可拆卸的部分，它就像一体成型的黑盒子，密不透风。
叮——
突然，光的耳边响起提示音，之后他面前的这台主机面板便慢慢升起，露出内部的密集电路板。
光知道，这是AI干的，它似乎很想证明自己的用处。
主机内部散发着淡淡的绿色荧光，四周的金属板上布满线路，这些线路汇集到悬吊在空中的一个透明的八面体水晶上，水晶的正面有个指纹密码机，内部中央则是一块和光手中外形极其相似的芯片。
“开吧。”光冷冷地说道。
晶体旋即打开，水晶内部的推杆开始运作，将装有芯片的控制核心推出水晶外并解锁。
“芯片更换要注意放对方位，要是反了一切就会白忙。”玛琪提示道。
“那该怎么放？”光从小盒子里取出玛琪的芯片。
玛琪敲了几下键盘，“我把安装方法发过去了。”
眨眼间，机械眼的屏幕里果真出现了完整的示意图。
光严格按照标准装好芯片，控制核心亦慢慢被收回，主机重新关闭并继续运作。
“这就行了？”光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台外观没有任何变化的主机，该亮的灯还是在亮。
“刚才安装的芯片带有木马病毒，它会感染整个集群，直到改写完所有主机的固件信息，不过需要点时间。”
“会被发现么？”
“会。但考虑到现在城市已经被我们控制，而且源病毒的主机是随机挑选的，只有一台，就算阿尔宙斯军立刻派人过来消毒也来不及，十二小时内这个城市就会脱离无限网络独立运作，只为我们服务。”
“呼。”光长吁口气，“看来任务是结束了。”
这次“轻松”却又“血腥”的潜入之旅让光印象深刻，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这冰冷的空间内，渐渐传向门口。
“哥哥大人，我做了烤博饼哦，快点回来吃吧~”普露托天真的笑声令光倍觉欣慰。
“好，马上就回去。记得让艾尔莎他们撤退。”
“已发出撤退指令，两个人和机兵都平安无事，预计三十分钟后汇合。”芬奇报告道。
“你那边的工作也完成了？芬奇。”
“多亏有你们的协助，进行得非常顺利，谢谢你，上官先生。”
“能双赢就是最好的。”
就在众人沉浸于胜利的喜悦时，玛琪却神色黯然地看着屏幕。
【请，下达，指示】
【管理员】
玛琪咬紧嘴唇，半响后才开口：“休息吧……”
她敲了几下键盘，屏幕随即变黑，整个程序也被关闭。
按照光的指示，这是AI首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行动，它的生命只有一小时。
对别人来说，也许这不过是任务里的一个小帮手，可玛琪对它却抱有更深的感情，因为这是自己亲手“培育”出的“生命”，虽然并不成熟，虽然曾是敌人的爪牙，但……
“对不起……”低头忧伤的玛琪只能用这三个字来结束这次任务。
与此同时，当光即将迈出大门的那一刻，身后突然显现的杀气令他本能地转身举臂。
只见一记重拳势如破竹地砸了过来，光挡下了对胸口的直击，却没能挡住对腹部的连击。
“唔——！”光捂住腹部踉跄后退，就在他准备开启通讯联络友军之际，出拳者突然丢出一枚手雷。
BOOM——！
手雷的威力并不大，可造成的信号干扰却让光痛不欲生。
密集尖锐的蜂鸣回荡在光的脑海里，他被这无法摆脱的杂讯震得几乎失神，鲜血自鼻孔里慢慢流出。
另一方面，突然发现光的信号消失的玛琪和芬奇立即展开搜救行动，他们希望这不过是一次技术故障，然而地图上那圆形区域的信号干扰标志却表明了现实的残酷。
“怎么回事？！”普露托害怕地看着屏幕。“有人在那个区域释放了干扰，也许是陷阱之类的。”芬奇一边忙碌一边答道。
“那里不是没敌人了吗？”普露托追问，“而且为什么要等任务结束了才动手？”
“不知道！！”本就处于失落状态的玛琪被这危急事态逼得大叫，“他是凭空出现的。”
“凭空……出现？”
“你想说空间迁跃？”芬奇张大嘴巴，“我们这可不是在科幻小说的世界里啊。”
“先救出队长再说。”
“……也是。”芬奇连上约翰的通讯，“约翰，有额外任务，上官先生遇袭了，你和艾尔莎小姐能过去支援吗？”
郊外——
机兵在离地一米的低空里匀速前行，艾尔莎就坐在它的掌心里整理枪械，耳机则被她丢在一旁。
约翰看了眼窗外的艾尔莎，皱眉道：“你要我空袭？”
“不用那么大动静，把艾尔莎小姐载到指定地点，你们再一起进去营救就行，因为之前的行动，里面已经没有敌人，所以行动要快。”
约翰正想开口，驾驶舱里又想起芬奇的声音：“不对，倒也不能说没有敌人，至少大部分区域没有敌人，警戒还是要的。”
“……莫名其妙。”约翰眉心紧锁，但考虑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也只能打开舱盖。
“艾尔莎。”
“嗯？”艾尔莎回头。
“额外任务。你家队长出事了。”
一听这话，艾尔莎立马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第十二话 新的刺客
遇袭的光并未急着反击或逃跑，因为敌人既然有办法瞒过自己和队友成功偷袭自己，那很可能意味着整个现场都不再为自己所控，鲁莽行动只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
“你是谁？”光谨慎地同偷袭者维持着距离，并借助微弱的灯光打量起他。
这个袭击者身高一米八左右，带着装有三个圆形侦测镜头的头盔，脑袋只有嘴部外露；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肌肉强化服所包覆，上半身还套了件迷彩背心，背心的四个口袋微鼓，不知装了什么；最后，左大腿外侧绑了把手枪，从枪的外形来看，光推断那应该是勃朗宁M1900的改良版。
勃朗宁M1900在这个时代堪称古董，可它所蕴含的情怀却丝毫未减，它曾是许多杀手的挚爱，从伊藤博文到列宁，历史上数次重大暗杀事件它均有亮相，这种在近距离有着极高威胁的手枪经过改造，谁也不敢贸然断定它已经“过时”。
“芯片在哪？”偷袭者发出浑厚低沉男声，大约中年。
“还好，你不是改造人，至少我们能沟通。”光左手匕首右手手枪，慢慢地和偷袭者绕圈以争取时间，“你是谁？”
“芯片在哪？”
“你怎么来的？光学迷彩？”
“你把芯片藏在哪了！”偷袭者大吼。
“至少我们有一点共识。”光依旧镇定自若，“都想从对方那里套情报，却也都不想回答问题。”
“艾卡将军的仇就由我来报。”偷袭者率先冲了过来对光出拳。
光举起匕首准备挥砍，不料对方身手极其敏捷，早已预判到光会出刀的他先是掐住光的左手，接着一记手刀切中光的左手关节，瞬间侵袭大脑的酥麻感令光下意识地松开匕首。
紧接着偷袭者又是一记左勾拳拳，光本能举起右手准备挡格，结果手枪也被打掉，整个人还被一脚踹翻在地。
“唔……”光在地上翻了几圈，在离偷袭者五米开外的地方顽强爬起，吐掉血水后一抹嘴唇，“还不赖。”
“最后一次，芯片在哪？”
“想合作就拿出你的诚意。”光深吸口气，摆好格斗姿态。
偷袭者咬紧嘴唇，呐喊着冲向光，失去致命武器，赤手空拳的光反而能够无后顾之忧地全心投入格斗，只见他利用身高差弯腰避开拳头，紧接着用双手突袭对方绷直的右臂，以一招太极格斗的“闪通臂”架起手肘，连续铁拳旋即直击其胸口。
然而对方的体格竟壮硕到几乎不为这波连续直拳所动，偷袭者挺过攻击奋力挥拳，光连忙下蹲闪避，一个转身绕进偷袭者怀里背对他举起右臂，以手肘猛击其下巴。
“呃啊——！”偷袭者发出痛苦的哀嚎，显然受到了不小伤害。
光乘胜追击，反手擒住其左臂，在强行掰断对方食指后往下用力一拉，痛不欲生的偷袭者随即弯腰。
就在光以为占据上风之际，偷袭者拔出腰间的手枪准备开火，光连忙侧头躲避，接着左右虚晃几招试图耗尽他的弹药。
就在这时，偷袭者忽然使出头槌猛砸光的脑袋，没有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招的光当场头晕眼花，身姿摇摆。
见头槌有效，偷袭者又追加了几次连续攻击。
人脑始终无法和坚硬的防弹头盔相提并论，光在踉跄后退几步后终于倒地。
偷袭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弯腰准备拾起光的匕首用于接下去的审讯。
可就当他为了捡起匕首而让光脱离视野的那一刹，光瞬间从右大腿外侧抽出匕首掷了过来！
“呃——！”
偷袭者捂着被匕首深插的心口，发出低沉的呻吟扑通倒地。
“简直胡来……”光摸着脑袋慢慢坐起，并拔出手枪瞄准偷袭者。
奄奄一息的偷袭者瞳孔里倒映出光的枪口。
通过刚才的对话，光大致了解这应当是认识艾卡的阿尔宙斯军，可让他疑惑的还有一点。
“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代号……”偷袭者动了动嘴唇。
“什么？”光皱眉。
“……”话音刚落，偷袭者全身便冒出惊人的热量，他的肌肉强化服乃至皮肤都在蒸发成白色的水雾。
预感不妙的光赶紧起身远离偷袭者。
“AXIS，相关资料消除完毕……”偷袭者体内发出声调尖锐的电子提示音。
“十战神……万岁！！”偷袭者发出最后的呐喊，积攒在其体内的热量也达到极限，它们以无可阻挡之势冲破肌肉强化服，将尸体引爆为绚丽的火球，照亮了整个区域。
待一切回归寂静，光既困惑又后怕地望着那堆地上正在燃烧的焦黑余骸。
“队长！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艾尔莎的声音在大门那头响起。
在将光接回潜水舰后，普露托喜极而泣地抱住安全归来的光，并硬是拉着他要去做身体检查，好在玛琪和芬奇及时出手，承诺自己会替普露托为他做检查，骚乱才得以平息。
当夜，在享用完庆祝晚宴后，TM小队和守护者小队全体成员聚在会议室里进行总结报告。
会间，众人都一致同意此次作战相当成功，空虹市的网络已顺利从阿尔宙斯军的“无限网络”独立出来，并将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完成对所有服务器的固件重写，届时阿尔宙斯军如果想夺回网络，就必须攻入机房替换所有硬件。
基于此胜利果实，芬奇利用玛琪提出的“电网通讯”构建了己方专用的机密线路，并利用“银河新星号”内的制造装置做出了相应的解密机，并派遣一队重新编程过的机械车队将解密机送往包括卡门佣兵团在内，可信赖的友军那。空虹市被解放，并即将迎来新统治者，除了胜利的喜悦，光等人感到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以及对意外情况的疑惑。
责任方面，等卡门抵达这里就由她来实施治理，问题应当不大，空虹市的军事实力也有足够的防御力和执法力，在要塞塔·热寂毁灭的现在，阿尔宙斯显然对东亚不那么感兴趣，理论上派兵夺回此地的概率并不高。
然而让人困惑的莫过于那个偷袭了光的神秘人——喊着要为“艾卡将军报仇”，身为“十战神一员”，为保存机密不惜自爆，这一切举动都让人觉得这股新势力幕后的真相将无比残忍可怕。
而最关键的是一点是：AXIS。
这个词已经数次被提及，普露托从艾卡那里听到，芬奇也从任务要求里获得，可AXIS到底是什么，迄今却没有任何说法，在无限网络的庞大资料库里也没能发现它的蛛丝马迹。AXIS，这一存在，似乎只通过相关人员的口耳相传。
但这真的可能吗？
根据芬奇的解释，AXIS是一个包括了专用程序在内的神秘系统，全称【Arc-Xtal-Impetus-System】，中文名：天穹晶体动力系统或简称“天晶动力系统”，代号AXIS。
而在普露托的回忆里，AXIS却成了艾卡想套取的情报，结合芬奇的说法，众人推断阿尔宙斯军尚未完全掌握这个叫“AXIS”的存在，它可能是一种情报源，源代码，也可能是特定硬件乃至更加强大的实体，而那位“十战神”的偷袭者，也许就是靠AXIS的力量办成“凭空出现”这种事的。
梦中的旋律，突然出现的偷袭者，大范围招募程序员，不存在于资料库，只有特定人士才知道的存在……
这些蛛丝马迹指往不同方向，令众人陷入迷茫。
无论如何，AXIS对阿尔宙斯来说必定是个关键存在，很可能将左右这场战争，阿尔宙斯才会不计一切代价地想得到它。
凭着“敌人想要的，我们就去抢。”的传统战略思维，光决定将“调查并获得AXIS”列为守护者小队的战略目标之一。
第十三话 迷惘的结局
深夜，光独自一人站在会议室里，默默凝视着面前的移动白板，来自四面八方的黯淡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直至门外的黑暗区域。
突然，光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瞬间绷紧神经的他握住枪柄转身一看！
“普露托？”
“哥哥大人……”普露托穿着天蓝色的睡裙，站在门口睡眼惺忪。
“快回去睡觉。”光说完，继续回头看白板。
“那你不也没睡，在看什么呢？”普露托打了个哈欠，走到光身边。
白板上写了两行字：“5171257”和“Σ320687”。
这是艾卡临终前留给光的神秘信息，也是两座要塞塔所要极力掩盖的机密。
可它究竟代表了什么？
自得到这两个密码以来，守护者小队就没停止对它的破译，然而众人尝试了各种已有的加密算法都一无所获，玛琪也尝试在无限网络里寻找相关的蛛丝马迹，结果还是一样。
“让芬奇试试？他的编程能力不是很厉害嘛？”
对于普露托的提议，光也有考虑过。在空虹市已经得到解放的如今，守护者小队急需一个新的战术目标，毕竟时间不等人，光的寿命越来越短，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艾卡给出这两个密码必然是希望自己能有所作为。
但光不愿意借助外力，归根结底还是“信任”二字，谁也不知道这密码到底意味着什么，万一是足以掌控整个战争的关键，那自然是知晓者越少越好。
在于艾卡的一战里，光肯定了他那套“掌控一切”的做法，所谓真正有力量的人，必然要能掌控一切，将关键紧握在手里，步步为营，而其中最大的威胁就是人心。
就连艾卡也未必能够掌控所有人心，光自然也不敢轻易断定自己能够控制得了芬奇和约翰。
但在对普露托的回应方面，光却搬出另一套说辞：“这事我们自己解决，不要拖他们下水。”
确实，这固然也是光的其中一个原因，但绝非主要。
普露托嘴上不说，但仍从他那深邃的眼眸里看出了一丝端倪，兴许是害怕打破这种“善意”会导致双方都不愉快，她选择了默许。
普露托决定换个心情，走到白板前皱眉冥思：“那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光叹了口气，“如果是需要输入的密码，那肯定不是普通的输入装置，因为它含有Σ这种字符。”
“难点也就在这里吧？”普露托的视线锁定“Σ”。
“嗯，这两组密码虽然字数相同，但格式并不一样，第一组纯数字，第二组却以Σ为开头。”
“这个……”普露托指着“Σ”问道，“是希腊字母吧，我在艾卡留下的书里读到过？”
“也可能是科学符号，数字，它有太多种含义，甚至可能是代表数值200。”
普露托听得一头雾水。
“而且艾卡是口述的，到底Σ是不是这种写法也……”光凑近白板，仔细盯着上面的每个数字，“我有想过，也许这不是数字，而是某种图形，但这条路好像也走不通……”
“唔……”普露托嘟着嘴巴，和光一同凝视着白板。
然而即便两人瞪得眼睛几乎被挤出眼窝，仍然一无所获。
“不破解这个，我们就走不下去……”普露托走到椅子旁坐下，如一颗泄气的皮球般弯下腰，“艾卡也真是，干嘛不把话说清楚，非要故弄玄虚……”
“这是测验。”光神情严肃，“就算他死了，他的遗志却还在，包括之前的‘十战神’，我们还是没能摆脱他的阴影。”
“阴影……”普露托望着自己和光的影子的交汇处，“哥哥大人觉得艾卡是我们小队的阴影吗？”
“……”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攻略要塞塔·热寂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记得你和我共鸣了。”普露托眼神惆怅，“在走过那个通道时，我知道哥哥大人的身体受了很大负担，但我更了解你那时的内心。”
“你想说什么？”
“哥哥大人……”普露托抬头凝视光的背影，“你直到现在也还是把他当朋友，对吧？”
光沉默。
“为什么不老实地说出来？艾尔莎，玛琪也一定都是这种心情，就连我……”普露托的心情十分复杂，“我知道他绑架了我，对大家做了很过分的事，但我就是……就是没办法真的恨他……”
“那是你们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可大家都因为在乎哥哥大人你的感受而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情。”普露托缓缓站起，走到光的身后，贴上他的背部，“大家都很担心你，在乎你……”
“现在是战争时期，没有缅怀的时间。”
“不要一个人撑着，好吗？”普露托的头斜靠在光的肩上，举手环抱住他的上身，纤细的十指轻抚过那套沟壑分明的肌肉强化服。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奋战。”光低头握住普露托的手，扬起嘴角，“至少我还有你。”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普露托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她并非怀疑光对自己的爱，而是她没有勇气去质疑这份爱的本质。
这究竟是最初的纯爱？
还是已经因掺杂了太多事物而被扭曲的爱？
在取回所有记忆的如今，普露托能够体会光的心情，她也曾被这种绝望的世界所折磨得几乎失去理智，情绪崩溃，百次轮回与真心换不来一个幸福结局，甚至付出了重大牺牲。
回想起来，普露托不禁感到害怕，她怕自己也和光一样陷入悲观的情绪，如果真变成这样，那就真的没有人能够唤回那个温柔体贴的少年了。
就算阿尔宙斯消失，就算战争结束，已经不用再做“战士”的上官光，会是什么呢？这才是这场战争的终极问题。
打败魔王就能迎娶公主过上幸福和平的日常生活，那是童话故事。现实是，没人能够忘记如此惨烈的经历，更别提笑着享受后半段人生。
在无数的轮回之夜里，就算身边躺着光，普露托也曾黯然神伤，并非对自己得到的幸福不满，而是无法走出曾经的惨剧。
所有的这一切，与虚拟或现实无关，它们都是确确实实，存在自己脑内的记忆，饱含着自身情绪，再真实不过的事物，而且……无法逃避。
最终卷·Get The Love 西格玛篇
第十四话 智破密码
这么一想，普露托就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两行密码变得无比单纯——它们的复杂只是表面，本质却只是战争的一枚钥匙，用完就完，不带有其他意义。
“别想了，睡觉吧。”光担心地拍拍她的手背，“我陪你。”
可普露托却不为所动。
“哥哥大人……”
“嗯？”
或许只是为了逃避，又或许真的认为这是解决办法，普露托将思绪集中于白板上的那个“Σ”，眉心渐渐收缩。
“那是……M？”
“M？”光看了眼白板，自己写的确实不是那么标准的“Σ”，更像是横放的M。
联想到之前自己所说的图形解读，光逐渐有了些眉目。
M320687？
不，就算变了个方向，还是无法和第一组5171257对上。
“等等！”他灵光一现，转身从桌上取来纸笔，写了个5，然后调转方向，起初这并不像任何字母或数字，但当他完成第三次旋转之际……
“S！”光的双眼变得兴奋。
S171257与M320687。
解密似乎又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因为光也不知道这S和M代表了什么。
“W？”普露托按照光之前对5的解析，自行对Σ也做出相同的分析。
S171257与W320687。
这一熟悉的模板刺激到光的思维，一个答案迅速浮现。
同时使用S和W两个字母以及后方会跟随六个数字的组合。
“地球……”光抓着写有S和W的两张纸，“这是地球的经纬度！”
“等等，哥哥大人。”普露托连忙喊道，“地球是圆的吧？就算前边数字对得上，最后三个687，已经超过360了啊……”
“如果他想提供的是某个地点，那就肯定要尽可能地具体。”芬奇走入门内，身边还跟着玛琪。
“你们……”光瞪大眼睛。
“抱歉，本来只是因为睡不着而起来走走，没想到碰到了这事。”芬奇尴尬地看着光，“试试缩减数字。”
“缩减？”光反问。
“小数点。”玛琪快步走到白板前，拿起油性笔写下：【】与【】。
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坐标，看到希望的一行人连忙让玛琪打开电脑，将坐标输入地图，得出的结果是位于大西洋南部的某个海域，根据卫星地图，那里并无任何岛屿或人工建筑。
“也许和要塞塔·热寂一样建在海底？”普露托追问。
“也可能是卫星被数字处理过了。”光跟着说道。
“如果他想提供的是一个精确的地理坐标，那必然是三维的，可这里只有两个数字。”芬奇走到白板前，转身面向守护者小队的三人，“第三个数字，海拔是什么？”
这时，光突然想起艾卡的另一句遗言——
“看守伊甸的刻耳柏洛斯……”
显然，这又是另一个需要解答的谜题。
“刻耳柏洛斯是用来看守地狱之门的三头犬，为什么会跑去看守伊甸？”玛琪大惑不解。
“和如今的世界相比，曾经的旧时代算得上是伊甸了。”芬奇继续问道，“我认为这不是指神话，而是某种代称，就像无限网络。”
“艾卡和伊莉娜曾经是美国CIA的特工，也许这事能帮上忙。”艾尔莎和约翰也走进会议室。
“今晚大家都失眠么……”普露托额头流出尴尬的冷汗，苦笑道。
“连锁效应，玛琪突然不见了我就出来找找。”艾尔莎耸肩。
“我则是见芬奇出去好久都不回来。”约翰摊手。
事到如今，面对全员齐聚的会议室，光也只有彻底放开，“好吧，反正现在你们都知道了，那就尽全力破解谜题吧。”
话音刚落，埋头搜索资料的玛琪便发出声音：“有了。”
众人瞬间望向她的屏幕。
“美国曾经使用代号‘三头犬’的系统管理自身核武库，而它在世界被阿尔宙斯毁灭前是最强的国家，算得上是人类的‘伊甸’。”芬奇自言自语道，“这个系统拥有最强政府的最高权限，必然是以最完美的条件进行管理和储备。”
玛琪听完，继续深入搜索有关更多“三头犬”系统的信息，在无限网络的庞大资料里，她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储存地点。
在阿尔宙斯毁灭美国前，运行“三头犬”系统的原版服务器组就位于美国某洲的某栋地下核技术研究设施内，而那个设施的名字是……
“伊甸……”普露托念出那两个字。
“所以第三组密码就在那？”艾尔莎的眼中燃起斗志，“终于要出国走一遭了么，这可是世界大战。”
“我们并不知道那里藏了什么，也许我们猜对了，也许只是个陷阱。”芬奇回道，“我建议我们还是多做研究，也许数字和文字有另一种联系，我们……”
“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尽快行动。”光答道。
“冲动是魔鬼，上官先生。”芬奇忧虑地看着光。
“坐以待毙，芬奇先生。”光回以充满决心的眼神。
“我们不能就这么丢下空虹市，卡门小姐还没到呢。”
“所以你要留下。”约翰挤出人群，来到芬奇跟前，“我去干我该干的事，你也做你该做的。”
“我们是队伍，你懂的……”芬奇很是不舍。
“所以就算远隔重洋，我们的心也在一起。”约翰笑了笑，“我会回来的。”
“约翰，这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一次普通的战术行动，在欧亚大陆我们有人脉和资源，机密通讯网也在建立成型，但如果你们去了美洲，那就是一片新天地，我们从未涉及，充满威胁的地带。”“我只知道，无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存在着像你我，还有守护者小队一样的反抗者，他们会成为我们的助力。”约翰态度坚决。
“约翰……拜托……”芬奇几乎是在哀求，“普露托小姐，玛琪，你们也劝劝他们吧。”
玛琪避开芬奇的视线，普露托则和芬奇对上了视线。
“如果是以前，我会帮你，但现在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所以……”普露托牵住光的手，“我了解哥哥大人，所以我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但我会陪他到最后。”
“就不能等卡门小姐到了，我们再商量下，派出更多兵力吗？只要再半个月啊。”
“就因为还要半个月，所以不行。”光答道，“更何况就算你说的，这很冒险，我们不能拖别人下水，空虹市只是个起点，想解放欧亚大陆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这是我们的任务。至于你，芬奇，你和卡门将空虹市的解放浪潮扩散到整个欧亚大陆，就是你的任务。”
见众人心意已决，芬奇也只得作罢。
实际上，他最担心的还是玛琪。
“我相信以约翰先生的技术能够平安归来，也能和各位达成完美的配合，但……”芬奇来到玛琪身前，偷偷塞给她一块U盘并对其耳语道，“这是我研发了一辈子的高压缩算法，你可以用这个把它带过去，我相信会有用的。”
“芬奇……”明白芬奇所言何意的玛琪惊奇地望着他。
“我相信你会教出一个善良的孩子，更何况，你们需要这股力量。”
“谢谢……”
“能遇到你，我这辈子没白活，加油！”
“是！”玛琪眼里饱含热泪，抓紧U盘用力点头。
“好了。”芬奇重新站定在众人面前，“我期待各位的凯旋，为了能够尽快出发，我今晚就通宵把蓝隼运过来吧。”
“你要把机兵给我们？”光有些惊讶。
“约翰是它的驾驶员，我想上次的合作已经让你们看到他们之间的力量了，我跟过去也是个累赘，那至少让我多帮帮你们吧。”
对于送人还送机体如此大方的举动，光确实有些感动，在经历了那么多背叛的如今，一个相识了短短一个月左右的小队，却能和自己建立起如此羁绊，实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我们都不容易，上官先生。”芬奇拍拍光的手臂笑道，“现在可以稍微相信我们点了吧？”
光向芬奇伸出手。
芬奇开心地握住。
两位队长的手紧密相连，这既是友谊的见证，也是对未来的祝福，在新的土地上，新的战斗里，光期盼着能够邂逅更多勇敢强大的反抗者与小队。
第十五话 跨越大洋
潜水舰越过辽阔的太平洋，星夜兼程地抵达了地球的另一面，那个曾经被称为最强国家，人类希望的美利坚合众国。
在阿尔宙斯灭世前，它是地球上军事、政治、科技水平最高的国家，可谓人才济济，但即便强如美国，依旧抵挡不了阿尔宙斯的侵略，短短一个礼拜内，这所谓的“希望”便完全沦陷，作为国家象征的首都华盛顿以及位于其腹地的白宫被哨兵们的火箭弹彻底摧毁。
看着屏幕里那一片片凄凉的社区残骸，舰内的众人内心百感交集，他们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有反抗者甚至生命。
“队长。”玛琪递来一个内塞式无线耳机，“翻译器。”
“嗯。”光接过翻译器塞入耳中。
“如果遇到友军，沟通前先让他们带上。”玛琪解释道，“这是同步语音翻译，延迟不会超过半秒，应该能解决绝大部分交流问题。”
“我有个问题。”普露托举起手，众人一齐扭头将视线投向了她。
“艾尔莎，玛琪，约翰……”普露托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这些都是外国名字吧，为什么你们也不会讲英语呢？不如说……唯一会的语言是中文？”
艾尔莎眉头一皱，“你叫普露托，那你会英文吗？”
普露托瞬间语塞。
艾尔莎不屑地笑了笑，回头继续观察屏幕。
“自我记事起周围人就在说中文了。”玛琪说道，“至于他们的长相，什么人种都有，所以我也无法肯定自己是什么国籍。”
“但你记得自己叫玛琪？”
“玛琪不是我的真名。”玛琪神色凝重地低下头，“这是某个研究员见我只有代号，可怜我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据说是她给本来要出生的女儿准备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普露托露出内疚的表情。
“没必要道歉，我现在有艾尔莎姐姐和大家就够了。”玛琪抬头看着艾尔莎的侧脸，她正对自己露出微笑，“不管我叫什么，甚至有没有名字，这里就是我的家。”
“说得好！”约翰欣慰地摸摸玛琪的头。
然而玛琪却像被袭击了般，鼓起脸颊小跑到艾尔莎身边扑进她怀里。
“情敌啊……”普露托苦笑。
“唉。”约翰也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
“约翰和艾尔莎是一个国家的吧，你们是哪里人？”普露托似乎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这问题比较微妙……”约翰摸着下巴思索道，“我们的故乡是那个国家的外国人聚集区，而那个国家的民间语言使用的是中文，所以我们的父母也大多讲中文……”
普露托额头流下冷汗，“总觉得好复杂……”
“你还不懂吗？这不重要。”艾尔莎抱着玛琪侧身看着普露托，“现在的世界政治格局已经被阿尔宙斯掌控，非要说国家也只有他建立的‘阿尔宙斯国’，谈论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约翰靠在墙上，双手叉胸笑道，“据说但凡去到外层空间回看地球的宇航员都会说这么一句话：地球，没有国境线。”
“所谓的国土、国家不过政治家们为了自身利益和统治，商议好而画的一个圈，有能力的就能守住圈甚至扩大，没能力的，圈子就会变小甚至消失，所谓政治，也就这么回事。”约翰继续说道，“我不在乎过去的国家叫什么，也不在乎未来新生的国家叫什么，我只希望那是个没有这些无聊斗争，就像宇航员们眼中那个没有国境线的纯粹大陆。”
“我也不是要讨论这么高深的东西啦……”普露托尴尬地摸着后脑勺笑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们能不能记得自己曾经的家嘛。”
“为什么？”艾尔莎怀里的玛琪露出半张脸。
“因为我没有过去的记忆……”普露托垂下头，神情苦涩地说道，“就算追溯到最早的记忆，那也是在梦里，我和哥哥大人轮回时的第一幕。但是关于我的生父母，自己叫什么，住在哪里，为什么会被阿尔宙斯绑走，甚至就连这个名字……”
现场陷入沉默。
“你就是你。”光将普露托拥入怀里，“没有记忆我们就一起创造，没有名字我给你取，没有父母就当父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过去，重要的是现在的你。”
普露托贴在光的胸前，露出安心表情。
“你是我的未婚妻。”光温柔地笑道。
“嗯……”
“真好啊。”看到恩爱的两人，约翰不禁心生羡慕，将目光移向艾尔莎，结果却和玛琪愤怒的视线对在了一起。
“艾尔莎姐姐是我的！”玛琪朝约翰做着鬼脸，“等这次作战结束你乖乖回去找芬奇吧！”
“就不能给点机会嘛？”约翰对玛琪的态度是又气又无奈。
不能对玛琪下手的约翰只得追问艾尔莎：“你呢？”
“这个……”艾尔莎为难地避开他的视线。
“唉，算了。”约翰垂头丧气，“任重而道远。”
这时，舰内突然响起警报。
上一秒还沉浸于爱情中的五人立刻进入临战态势。
“我们被红外线锁定了！”玛琪敲打键盘分析数据。
“导弹？”
“不，这种波形是阿尔宙斯军专用的火箭发射器的引导信号。”
“还没上岸就想给我们来个大烟花啊。”约翰摩拳擦掌，“浮出水面，我用蓝隼轰了它们！”
“慢着！”光拉住约翰，转头问玛琪，“这艘船原本是阿尔宙斯军的吧？”
“就舰上的设计资料和材料编号来看，是的。”
“那为什么它们要打自己的友军？”
“没准这船早就被列为敌舰了。”艾尔莎紧张地说道，“就算是阿尔宙斯军做的不代表它就列装部队了。”
“就算是这样，阿尔宙斯军会用火箭发射器打潜水艇这种小家子气的行动吗？”光的这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人内心都浮出一个问号。
确实，按照阿尔宙斯那种狂轰滥炸的风格，怎么着也是用导弹或鱼雷甚至岸基炮台。
“我们能用它的武器，那别人也能。”光盯着屏幕里的红色警告字符，“如果不是改装型号，火箭弹打不到这，玛琪，能不能用锁定频率发射信息问问对方是谁？”
“可以。”玛琪立即行动。
“要真是机器人就不会理我们，可要是人的话……”普露托明白光的意图。
“你怎么知道攻击者有能力解析我们回馈的信号？”约翰问道。
“我见过很多队伍，但没有一只队伍能够只靠蛮力就夺走阿尔宙斯军的大量兵器，能拿火箭弹打潜艇，说明他们的弹药多到没地用。”
果不其然，玛琪那边有了回应，“队长，对方有回音了！”
“是什么？”光凑到屏幕前看着那些不断起伏的电波。
“和我提问的方式一样，我把摩斯电码以波段形式发给对方，他们的回答是……”玛琪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W……H……O……A……R……E……”
“YOU。”光预言出了后三个字母。
“你是谁？”艾尔莎也跟着来到屏幕前。
“至少不是敌人。”光眉心紧锁，“但愿……”
第十六话 大洋彼岸
经过交流，潜水舰平安无事地停泊在某片沙滩上，当光和艾尔莎走出舰外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两名手持改进型P90的男人严阵以待地拿枪口指着自己——他们一个是麦色皮肤发型蓬松身穿军绿色迷彩背心好似书上所写的嘻哈歌手，另一个则五官端正皮肤白净身着标准制式深蓝色军服颇有职业士兵风范。
“Hey！”白人小心翼翼地往前靠了靠，“Raise your arms！”
通过翻译耳机，光和艾尔莎听懂了要求，为尽量释出诚意，两人举起手慢慢走到对方面前。
光在心里暗暗背诵了遍先前准备好的短句，然后将手伸向腰后。
“Hey！”白人吓得连忙将枪口对准光。
“他是要拿东西！”艾尔莎见状，一急便拔出手枪瞄准白人的脑袋。
“Wow！Stay calm！”黑人的枪口对准艾尔莎。
四人陷入僵局之际，光慢慢掏出耳机，递向对方，“Put on this。”
黑人和白人面面相觑，白人掏出一个扫描装置仔细扫描耳机，他们在确定安全无虞终于接过，并迅速放进自己的耳朵里。
“总算好了。”艾尔莎如释重负地扶额叹气，“要我和鬼佬沟通还不如让我干掉阿尔宙斯的一打军队。”
“嘿，长得漂亮，嘴巴别那么毒。”黑人不满地冲艾尔莎瞅了眼。
“她性格就是这样，还请见谅。”光对他们苦笑了下，接着用眼神示意艾尔莎退到自己身后。
“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白人问道。
“我们是守护者小队，因为得到情报，为了消灭阿尔宙斯的某只部队而来到这里。”
“消灭阿尔宙斯的部队？真的？”白人有些吃惊，“从你的长相来看，你是亚洲人吧？旧时代的日本人？韩国人？”
黑人笑着挥挥手，“不不，他们眼睛不小，腿也不短，要我说是中国的。”
“啊，中国。”白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艾尔莎的耐心已经快到极限，咬牙切齿的她恨不得能立刻甩掉这两个外国人带领小队登陆前往“伊甸”。
注意到急躁的艾尔莎，白人有些汗颜地露出笑容，“我们是探路者小队，我是乔治，他则是丹。”
“乔治，丹，两位好，我叫上官光，这位则是……”光瞥了眼艾尔莎。
“艾尔莎！”艾尔莎懒得正眼看他们。
“是人类就是战友，我们也是为了消灭阿尔宙斯而在努力着。”乔治的态度比先前缓和许多，戒心也几乎没有了，“话说你们的具体情报是？”
“这……”光顿了下。
“和你们无关，一上来就想套资料？”艾尔莎怒气冲冲地看着乔治，“我们登陆后自然会找到基地解决它，你们别挡路就行。”
“别那么冲嘛。”丹无奈地摇头苦笑，“就算白宫没了，这里好歹也算是美国领土，考虑到战后重建的事，我们也不能随便放人在自己国土上行动不是？”
“都什么时候了还谈政治？”
“因为我们相信有那天才会在意的。”丹的眼神十分认真，“伟大的美国必将复兴。”
“约翰！！”艾尔莎转身对潜水舰的舱门大喊。
约翰探出头来，“在。”
“换班！”艾尔莎握紧拳头走向舱门，“再和这两个鬼佬待一块我真会忍不住突突掉他们！”
“额，好吧……”约翰有些害怕地为她让开路，接着走向沙滩。
位于舰内，透过摄像头看到这一幕的普露托很是不解。
“为什么艾尔莎今天这么烦躁？”普露托问玛琪道。
“水土不服？”玛琪也是一头雾水。
艾尔莎的喊声传进舱内：“我就是讨厌他们而已！”
“种族主义不太好吧……”普露托表情略显尴尬。
“不是这个问题。”艾尔莎疲倦地瘫坐在沙发上，“思维不一样，沟通不了，烦，别理我。”
普露托和玛琪对视了下，默默闭上嘴巴。
与此同时，沙滩上四个男人的沟通进度倒前进了不少——探路者小队邀请守护者小队全体成员去自己的基地作客，一来算是尽地主之谊，二则是能够为不熟悉这片大陆的守护者们介绍情况。
至于第三个原因，光和约翰不谋而合：那就是软禁与监视。
出于安全考虑，光决定只让约翰和自己一起去，兴许是理解守护者小队的苦衷，乔治和丹也没有强求队伍阵容，大方地带着光与约翰前往探路者基地。
在乘吉普车越过大片海岸后，四人总算抵达了目的地——一座残破不堪的西部小镇。
当四人下车后，光立刻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沙风以及毫无生气的荒凉光景，这和以前同卡门以及修尔斯相识的那座无名村庄有点类似，但不至于那么破败，基本都是被烧光或炸毁的木屋，上边的焦痕被黄沙遮盖得几乎不可见，也没有什么激战的痕迹。
乔治和丹领着两人进入一间没了半边门，招牌随风摇曳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的破酒吧。乔治来到位于墙角处的自动贩卖机，输入密码后，自动贩卖机的外壳应声打开，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口。
“来吧。”在乔治下去后，丹热情地招呼光和约翰同行。
光和约翰不约而同地提高警惕，跟在丹身后步入地底。
一行人往下大概走了两三分钟，终于抵达了出口。
“欢迎来到我们探路者的家！”乔治颇为得意地举起双臂向光和约翰展示基地内的一切：近八百平方米的地下仓库里被分为至少三个区域：武器维修库，住宿区以及……
“酒吧？”光有些愕然。要知道，那个酒吧虽然仅有五十平方米，装修得却是最豪华的，高级木头制成的吧台与酒柜摆满各种典藏名酒，隔着十几米外都能闻到那酒香，更甚者还有名兔女郎正笑眯眯地在调酒，她前边的座位上则是名古稀老者。
“嘿，乔治，丹，回来啦~”兔女郎热情洋溢地端着四杯鸡尾酒走了过来，“还带了两位帅哥~”
“原来你喜欢这型？”丹吃惊地指着光问那兔女郎道。
“亚洲男人，温柔负责，比你们这两个只知道拿枪干架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兔女郎坏笑道。
“你开心就好。”丹闷闷不乐地随手取走一杯鸡尾酒，走向吧台和老者聊起天。
“帅哥~想加入探路者吗？”兔女郎眼神妩媚地朝光递来一杯淡绿色的鸡尾酒。
光看着这位身姿妖娆的成熟女性，她身材凹凸有致皮肤白嫩，一头金发垂至腰际，犹如蓝宝石般璀璨绚丽的大眼炯炯有神，脸上虽画着浓妆却没有半丝低俗感，身上飘散出的香水味更是时刻挑逗着男性荷尔蒙，让所有闻到此味的男人飘飘欲仙。
“不好意思，我有主了。”光婉拒兔女郎的鸡尾酒，面向乔治继续说道，“我们时间不多，最好还是尽快商议正事的好，乔治。”
“当然，这边请。”乔治领着光前往吧台。
诱惑失败的兔女郎不免有些失落，嘟着嘴巴凝视光的背影，“真麻烦~”
就在约翰准备迈步前往吧台，兔女郎一把抓住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呢~”
“我……”约翰脑海中浮现出先前怒气冲冲的艾尔莎，连忙挥手苦笑，“我还想多活几年，喝酒不好嗯，先失陪了！”
“唉。男人都是笨蛋……”兔女郎长叹口气，将手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发出这种感叹的同时，潜水舰内正在修整狙击枪的艾尔莎也刚说了相同的话。
第十七话 地下的老人
吧台前，乔治随手夹起两块冰，哐当丢进刚从冷水里取出的两个钢化玻璃杯，接着扭开一瓶威士忌，轻闻酒香后满意地点点头，分别往两个杯子里倒了小半杯，并将其中一杯推到光面前。
“‘欢迎光临’威士忌~”乔治笑眯眯地向光举杯示意。
光看了眼那橙黄透亮的液体，露出勉强笑容，举起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结果发现口感相当醇厚，冰块进一步提升了刺激感，尽管同属于烈酒，但这威士忌和白酒那种辣喉冲脑的直接感受不同，更像是一双无形的玉手在慢慢按摩喉咙，冰凉的咽喉渐渐泛起一股暖意，扩散向全身。
一看到光的表情，乔治便得意地知道自己给对了饮品。
“把能谈的都谈谈吧。”乔治放下酒杯，好奇地打量着光，“你们想去哪？”
“一座地下核基地。”光盯着杯中的冰块答道。
“具体点，光是我们探明的地下核基地都有五十多座。”
光知道乔治是在套自己的话，尽管他不认为乔治会是阿尔宙斯的人，可介于对现况的警惕，他还是决定先保留一定程度的秘密。
“那它们在哪？”
光的反问令乔治瞬间感到棘手，嘴角轻扬的他意识到光绝非一个单纯的战士。
正如光知道乔治在套自己的话，乔治也晓得光在将计就计，以反问获取自身需要信息的同时检验自己是否在撒谎。
“呵。”乔治拿起酒杯对准光，“千里迢迢跑到这，经历想必相当丰富，敬你一杯！”
“谢谢。”
两人碰杯，随后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第一回合的较量不分胜负，这让偷偷观察情况的丹和约翰都倍感不安。
“嘿，男生们~”兔女郎绕到吧台后方，用那对傲人的双峰对着光和乔治，“明明有我这么个大美女在还喝闷酒？你们不会是基佬吧？”
“咳——！咳咳！”这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正在品酒的光呛了一大口，约翰见状赶忙替他拍背缓气。
“哈哈哈哈！”兔女郎大笑，“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和你无关……”缓过气来的光脸颊微微泛红。
约翰凑到他耳边细语：“原来你拿这种类型的没办法呀？”
“才不是！”光有些恼怒，推开约翰，走到空旷地踱起步来。
或许是酒精作祟，又也许是想转移话题，光将视线投向了那个一直在低头盯着自己酒杯的老者。
他身上穿了件满是补丁的深蓝色旧皮衣，还是带有绒毛护颈的那种，头发则只能用“一团糟”来形容，原本就稀少的灰白的发丝纠结在一起，在天花板风扇的吹拂下左右摇曳，那张满是皱纹和伤痕的脸无比憔悴，眼神里看不见一丝生命应有的灵气，倘若不是他的手指总是在不停颤抖，外人看见恐怕都要觉得这已经是一具僵化的死尸。
“他是？”约翰注意到光的视线，主动替他提问。
“一个月前，我们在一栋废墟里找到了他。”乔治转身看了眼那老者，“疯疯癫癫的，问他叫什么也不说，我们看他可怜就收留了。”
虽说这理由并无什么大问题，但光隐约感觉其中还有内幕，截至目前的交流，光很确定乔治等人绝非等闲之辈，像这么警惕的队伍就算再好心也不可能会带一个毫无利益可言的外人进入自己的地下基地。
“照顾他不容易吧？”光反问。
“还好，他不挑食，有酒喝就行。”乔治随口答道，眼神则避开了光的锐利视线。
这让光更加笃定这老者必有蹊跷。
“能让我跟他聊聊吗？”
乔治沉默了。
就在光迈步的那一刹，乔治突然放下酒杯，拔出手枪对准他，看到这一举动，丹和兔女郎也在眨眼间从吧台底下掏出步枪锁定光和约翰。
光和约翰镇定自若地看着三人，慢慢举起双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光眉心紧锁地瞪着乔治。
“就像你不相信我们，我们也不能相信你。”乔治把手枪放在酒杯旁，神情惆怅地叹了口气，“本来我以为你们能乖乖配合，没想到嘴巴这么硬。”
“彼此彼此。”
“我再说一次，这是美国，我们的地盘。”乔治侧视光，眼神里流露出惊人的杀气，“报出你们的目标！”
让光不解的是，为何乔治非要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倘若只是怀疑自己有嫌疑，执行驱逐行动甚至杀死更有效率。联合那个神秘的老者，光的脑内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听到光的答案，乔治先是一愣，接着发出不以为然的笑声：“呵呵，都到这时候了还想套话。”
“我们真的是想消灭阿尔宙斯。”
“口说无凭。”
“三头犬。”
这个单词令乔治的冷笑僵住了，“伊甸？”
“果然……”光放下双臂，约翰见状也跟着放松下来。
乔治用眼神示意其他两名队友放下武器。
光重新坐到乔治身边，“我们攻陷了阿尔宙斯的两座要塞塔，在里面得到了相关情报，情报表明伊甸里很可能藏着有关阿尔宙斯所在地的信息。”
见光开始释出信息，乔治的态度也恢复成先前的热情状态，“我们知道光消灭机械军队没有意义，想彻底拯救这个世界还是得打败阿尔宙斯本人，但我们找不到他的所在地。”
光的视焦移向老者的侧脸，“他知道伊甸在哪。”
“不一定。”乔治眉头一皱，“风险很大。”
“怎么说？”
“你和他聊聊就知道。”乔治离开座位。
没了挡在中间的障碍，光来到老者身边，用关切的语气问道，“你好？”
老者没有任何回应，但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什么？”光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离她远点——这就是光听到的话。
“她是谁？伊甸？”光追问。
忽然间，老者大叫着转身抓住光的肩膀，“离玛雅远点！！她是怪物！！！”
光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差点拔枪，然而老者的力气不小，外加双臂被控制，他没能成功。
“唔……”光用力挣扎，好不容易挣脱老者的双手，他又再次摁住自己的肩头。
“不要去惹玛雅，她是怪物！！”光注意到老者的瞳孔里充满恐惧与绝望，宛如在看着世上最可怕且无以名状的事物。
第十八话 被称为“玛雅”的恶魔”
确定老者没有敌意后，光索性放弃挣扎，任由他抓着自己。
“玛雅是谁？”
“天才，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老者慢慢松开光的肩头，接着又抱住自己的脑袋，“但……但是自从那次之后，她就……变成了怪物……那是不能被允许的事……我们不是上帝……”
“什么事？玛雅做了什么事？”
“她……她想成为神，我们不同意，政府也怕她，可是……我们杀不死她，华莱士也……他明明那么疼她的……”
光听得一头雾水。
“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理解她。”老者的全身抖得更厉害了，他哀求着光，“她是纯粹的科学家，是天才，但是……但是她……不属于人类……”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约翰挠着后脑勺，十分困惑。
乔治摊手苦笑，“我们做了很多猜测，玛雅就是阿尔宙斯之类的，但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光没有放弃，而是耐心地询问老者：“玛雅到底做了什么？”
“玛雅很爱华莱士……”老者似乎变得冷静许多，“但是……爱被扭曲了，他是她的父亲，她不能做那种事……”
“父亲？”
“玛雅她……”老者黯然地垂下头，“本来这只是他们的私事，但华莱士不想接受那种关系，玛雅却硬逼着他……”
“……”
“她和华莱士一样，都是认准了就会去做到底的人，所谓的父女……但是……玛雅做错了，她杀了华莱士……”
“为什么？”光追问。
与此同时，探路者小队的三人也变得无比精神，因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玛雅弑父的事。
“玛雅觉得这世界上唯一有价值的人类就是自己和父亲，所以想让人类兴盛，必然需要最有价值的人来引导，就像伊甸园的夏娃和亚当，他们虽然犯罪被逐出乐园，但也因此才创造了整个世界……”老者的视线移回酒杯，那杯金黄色的液体映出了他那宛如无底黑洞般的幽暗瞳孔。
“华莱士不想做亚当，无论如何也不想，所以和玛雅吵架……”老者冷笑，“但科技胜过了人性，玛雅想成为夏娃，需要的就只是亚当的种子。她杀了他，用他的精子和自己的卵子受孕，生下了孩子……”
“唔……”丹露出惊恐的表情，“如果我没理解错，那个叫玛雅的妹子刚把自己老爸杀了，然后取走他的精子进行人工受孕？”
“确实，这不是能用普通人思维去理解的行为。”约翰面色凝重，“但爱到极致的话……”
“不对！”老者再次激动大喊，“那不是爱！她只是在利用华莱士！利用我们！”
“怎，怎么说？”光额头渗出几滴冷汗。
“就算怀上了孩子，她的实验也没停过，她想创造最强的人类，不只是像亚当和夏娃繁衍后代，而是要像上帝一样制造亚当和夏娃……”
制造最强人类，这一动机不免让光想起了曾经让守护者小队尝了不少苦头的阿奇博尔德，实际上，直到如今，他仍在影响着整个世界，再生计划制造出的改造人士兵没有消失，死去的迪娜也无法复活，玛琪也还是遭受着那些可怕记忆的折磨。
“但是总统不会允许，组织不会允许，所以她走了……”老者刚松了口气，立马就又变得紧张起来，“没过多久，她回来了！带着她的亚当！”
“儿子……吧？”约翰眉角上扬。
“亚当，那是亚当！那不是人！”老者大叫，“才三年，才三年啊！！应该是幼儿，但，但是亚当已经是成人了，就像华莱士，年轻的华莱士，一模一样！我认识华莱士，我知道！那就是华莱士！但是……但是那个华莱士只有外壳，他体内是亚当！！”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老者。
“我们都很害怕，因为她成功了……”
“因为制造人类？”乔治问道。
“不！”老者恐惧地抱住自己，“因为她再生了，从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变成了十四五岁的小女生……要不是她说出机密，我们根本不相信……”
“哇~返老还童，好像不错？”兔女郎颇有兴致。
“那不是肉体，那只是纳米机械构成的假象，她……玛雅的身体……已经死了。但是……亚当还在，她的灵魂也还在，所以……很可怕……我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后来呢？”
“被杀了……大家都被杀了……”老者眼眶泛红，甚至流出泪水，“不只是她回来了，阿尔宙斯也来了，我不懂……为什么……明明那是个失败的计划，为什么阿尔宙斯和那个怪物会……”
“那……亚当呢？”光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了……”老者抽泣道，“为了让他能够尽快长大成华莱士，玛雅修改了他的基因和记忆，让他以为自己是玛雅的父亲，自己是一个能够完美执行计划的天才科学家。”
光内心一颤，“亚当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老者慢慢转头看着光，“阿奇博尔德？”
听到这一答案，就算已有预感，光仍掩盖不了内心的震惊，目瞪口呆的他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至于约翰，他也有相同的反应。
不知缘由的探路者小队只能面面相觑地看着那两人对于这名字的奇怪反应。
光凝视着老者，内心百感交集，原本他以为罪不可恕的加害者，竟然也不过是最为痛苦的受害者之一。
阿奇博尔德从一开始就没有自我，从出生到思想乃至行为，都在那个名叫“玛雅”的女人的控制之下，还鸣鸣得意自己是一个无敌的天才。这也解释了为何艾卡当时能够毫不手软地杀掉阿奇博尔德，并非再生计划已经完成得不再需要他，而是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再生计划的真正发起人与领导人，幕后的玛雅才是掌控全局者。
光又一次体会到阿尔宙斯军内部的黑暗和扭曲是何等毫无底线，这绝不是一只普通的魔王大军，他们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征服世界，多半会有着更加不可告人不可理解的恐怖答案。
“世界……绝不能落入这种人手里。”光的眼中再次燃起斗志。
第十九话 挣扎的声音
听完玛雅一家的故事，众人的内心无比沉重，然而光也意识到这并未解决自己最初的困惑——老者是谁？探路者小队是如何知道伊甸的，他又能否提供相应的地点情报。
此时的老者，神色已没有讲述前那样惨淡，不管是酒精还是交流令他得以放松，光觉得应该乘胜追击，一口气追问出伊甸的具体地点。
然而未等他开口，上方传来的轰隆声便让大家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回荡在他们耳边的是一种低沉的嗡鸣，仿佛是某种强而有力的东西正在不断破开岩体，随着时间流逝，声音变得越来越响和尖，甚至让人隐约感到头疼。
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光和乔治几乎同一时间做出判断——这是钻地弹！
不过一般的钻地弹速度不会这么慢，这也是让他们感到疑惑的地方。
为保险起见，乔治迅速转头对丹大喊：“带他们走，从密道那！”
话音刚落，几乎就在丹等人开始迈步跑向其中一个酒柜的那一刹，弹头破土而出，从天花板上坠落到乔治身边。
嘭——！
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爆炸的火光吞没了乔治，炸药的威力并不大，可离弹头半米不到的乔治显然无法逃离死神的魔爪，他被炸得血肉横飞，残体断肢以及脑浆肠胃挂在吧台、酒杯或是天花板的吊灯与风扇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来了！他们来了！！啊啊啊啊啊！！”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老者看到这一幕，吓得再次大叫。
“邦尼！带他们走！”丹扭动吧台下方的某个把手，位于左侧的第二个酒柜慢慢打开，露出后方的通道。
“你呢？”兔女郎依依不舍。
“我垫后！处理掉追兵就过去！”丹一边将吧台下方的手榴弹等武器挂上腰带，一边强忍住悲痛的泪水指挥现场，“我得替乔治报仇，这帮混蛋！！”
“我也留……”光正要开口，约翰拦住了他。
“我留下，你走。”
“可……”
约翰看了眼老者，“他是最重要的，万一……万一我们没挡住，你就是最终防线，所以……”
深知利弊关系的光没有再辩解，拉起老者的手跟在邦尼身后钻进密道，随后石门落下，断掉这唯一的密道。
在酒柜自动关闭后，约翰来到丹身边，替他轻抹去头发上的血肠。
“干死他们！”丹将两枚手榴弹塞进约翰怀里，以充满杀气和憎恨的目光紧盯着他，“一个不留！”
“好！”约翰即刻进入战斗状态，将手榴弹挂在腰后。
两人整装完毕，来到入口的墙边屏息以待。
半分钟后，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
丹朝约翰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便取出手榴弹，拔掉拉栓，默念三秒后丢向门外。
嘭——！！
半空中爆炸的手榴弹威力不亚于刚才的钻地弹。
短短几秒后，烟雾还未散尽，丹便冲动地举起步枪杀出门外。
“喂！”约翰没能拦得住他。
“操你妈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喊得撕心裂肺的丹无视烟雾，手指紧摁住扳机，吐着火舌的枪口犹如狂暴野兽的怒吼，将前方的一切都扫成筛子。
约七八秒后，枪管过热，弹药卡壳，丹这才气喘吁吁地站在即将散尽的烟雾中间，迷茫地仰视着前方楼梯。
在那里，空无一人，甚至没有任何尸体。
只不过，在某个台阶上似乎有个什么手掌大小的方盒。
丹拔出手枪，对方盒开了一枪，方盒没有反应。
于是他上前拿起方盒定睛一看。
“见鬼……！”
话音未落，楼梯通道里的死寂被一记枪声所打破。
眉心多了个血孔的丹后仰倒地，死不瞑目的他手里紧攥着那个坏掉的小型播音器。
躲在墙后的约翰尽管不能了解到详情，但他猜测丹大概跟着乔治一起去了。
如今，他变成了孤身一人，即将面对的敌人有多少，装备如何，他一无所知，更糟的是，他没有退路。
就在这时，楼道里再次响起脚步声。
和冲动的丹不同，约翰不想替谁报仇，只是想尽量拖延时间，因此任凭敌人的假脚步声在楼梯通道里回响了近五分钟，远远超出正常情况，他都还是按兵不动地躲在墙后的阴影里。
敌人似乎终于确认现场没有任何能动的人，开始朝入口走来。
借着映入吧台的影子，约翰确认对方有两个人，手持步枪。
一般而言，阿尔宙斯不会派这么少的兵力来突袭一个据点，更何况来的还是人，从他们那谨慎的行动模式，约翰大胆预测这不是改造人士兵，而是活生生的人。
会是敌对队伍吗？佣兵？
约翰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去知道。他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两个人来者不善，如果不解决他们，自己就回不到艾尔莎身边。
“来吧，更近点！”
约翰屏息凝神，举起手枪贴紧墙面，准备在那两个敌人踏入基地的瞬间解决掉他们。
奇怪的是，敌人在离入口还有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了，基本是丹的尸体附近。
正当约翰疑惑他们要干嘛时，其中一人弯腰从丹的腰后掏出手榴弹，拔掉拉栓丢进基地。
“卧槽！”约翰在心中暗骂一声，拼命狂奔甚至不惜暴露在敌人视野里，飞越门口抢在爆炸前一刻跳入吧台后方。
巨响过后，约翰安然无恙，但敌人显然已发现了他的埋伏。
如此缜密的作战思维，机智的行动，让约翰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敌人朝门里，特别是吧台附近丢了更多手榴弹甚至炸药，吧台被炸得乱七八糟，现场电力中断一片混乱，然而大部分弹片都被吧台的木头所挡住，冲击波没能给予约翰重创，他受的最大伤害莫过于耳鸣以及被震晕的脑袋。从光逃走到现在过去多久了？他们逃出去了吗？
约翰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这里好歹是探路者小队的基地，信号隔绝做得十分完善，他无法同外界取得联系，包括光，包括心爱的艾尔莎……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约翰靠坐在吧台后方，面前是破烂不堪的酒柜以及流了一地的美酒，这些美酒曾是胜利、喜悦、庆祝的代名词，人们会在宴会时享用它们。
可现在看来，约翰是等不到新宴会了。
死神的脚步声在幽暗的空间里渐行渐近，约翰感觉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那些流淌的鲜血，掉落的玻璃渣，四处逃窜的老鼠蟑螂，事物的一举一动清晰可见，就连那阵阵爆炸声也被拉长为沉闷的低吼。
在这缓慢的世界里，唯有一个声音特别清晰，那就是在约翰脑里回响的女神之音。
“我爱你，约翰。”
这是战争尚未开始前，艾尔莎和约翰站在深夜的沙滩上。两人约定要相守一生时，她对他做出的爱的誓言。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却又那么遥远……
战争改变了许多事，无一例外地，都变成了坏事。
当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时，约翰露出辛酸的苦笑。
“我真蠢……”他唯一感到后悔的，是自己放弃了艾尔莎。
就算……就算她现在心有所属了。
可她还是艾尔莎啊！
“我怎么就放弃了呢，哈，哈哈哈哈……”在心中不断嘲笑自我的约翰准备拼死一搏。
就算不能带走所有人，起码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一个就够！
在起身也被无限放慢的同时，约翰心里又浮现出一个想法：倘若上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一定会好好把握，抓紧心爱的女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句遗言都留不下，在陌生的地方孤独地死掉。
我恨你，老天爷。
但我也感谢你，因为有你，才让我认识了她。
约翰最后的表情是，幸福的微笑。
就在他的背部即将露出吧台的那一刹，翻译耳机里突然传出杂讯——
【你……能……听到……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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