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纸将屋里隐隐照亮。有人坐在床头看着我，周身盈着股子淡漠，有淡淡的药草香气吸入，我想是他。

“醒了，可有不适？”他清冷的话语响在耳边，一如当日他走之时对我说：“我需离开一些时日，我不在府中，不可任性胡闹，要保护好自己。乖乖等我回来。”末了还向我保证道，“两月之内，我一定回来。”语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没有变过。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在他没有如期而归之后，在我病入膏肓之后，在大哥将我带出守庄之后……可他现在分明就在我的身边，分明就在我的眼前。我突然有些想哭。

我朝他伸出手，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动静，我觉手臂开始酸痛，也只呆呆看着他。好似过了许久，久到我都忘了该作何反应，有气流涌动，回过神来，我已被他抱在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药香，熟悉的气息令我微微颤抖，不觉间伸手将他抱紧。

“箫哥哥……箫哥哥，箫哥哥……箫哥哥，箫哥哥……箫哥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害怕……你骗我……”

他任由我将眼泪鼻涕擦在他身上，没有开口，只一手搂着我，一手轻抚我的头发。等我都哭完了，觉着有些丢脸之时，他的声音方从头顶传来：“我不会让你有事。”仿佛只是随口说说，却莫名让我安心。

“箫哥哥，我总做梦，我梦到五皇叔和五皇婶了，还有一个人，他叫顾催城，是个将军……”我想起这几日诡异的似真实的梦境，慢慢将所有事说给他听。待我说完，天已微亮。我从他怀中抬头去看他，便看到他微低着头，那双注视着我的眸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有……也没有我。

我有些难受。

“听闻这世间有一族人，善于盗梦，不想竟是真的。别怕，这梦于你身子无碍。”我闭着眼睛，享受心中这难得的宁静，他的声音清冷，总能让我安心。他的手从我的头顶轻飘飘的移到腰间，又挪回去，他的怀抱还是如此的暖……我微微睁眼，又缓缓瞌上，睡了过去。

原来五皇婶与顾催城的故事，始于一场阴谋。那日偶然遇上的性子刁蛮的公主朱砂，原以为只会是人生的一个过客，谁曾想，因那过客，将军顾催城的老父老母，以及在皇后身边当值的妹妹，皆被皇后囚困。就是那日，那雍容华贵风姿妩媚的女子，对顾催城说：“本宫有一事与将军相商。”

那时顾催城心中冷笑，他只想看看，这深宫中的女子，计谋如何。可谁又曾想到，只这一个好奇，会将他自己推入深渊。

他接了那个任务。让公主朱砂心甘情愿嫁到他国去，并护皇后之子登上龙位。

要完成这样一个任务，首先得让朱砂公主喜欢上自己，顾催城想。他站在月藤崖的树影里，望着淡然的端坐在火堆旁的公主，她望着皇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黑衣人冷笑，却无害怕。

顾催城又想，公主朱砂会被皇后如此设计，怕是因为皇帝对之太过看重，甚至有传位于她的想法。他甚至想，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生于帝王家，不过是因为她深受帝王喜爱，怪不得他。

于是他挥挥手，身后数十个禁卫军向崖边掠去，而他向着那女子去了，他看到她眼里的诧异，于是他冷笑，也冷眼看着她被黑衣人推下崖去。他到崖边，毫不迟疑的跃了下去。

这是一场戏，一场他参与其中的戏，一场他自导自演的戏。

他看到那女子，她的眸子明亮如月下水华，似含着满天星辰而熠熠生辉，里面带了解脱和一丝淳朴笑意。她大抵在月光下看到有黑影随她落下了崖，眼里的诧异较之方才更盛。他轻笑，一手环住她的腰身，一手拽住数根藤蔓以稳住两人身形。

“顾将军。”她的声音淡淡的，就响在他耳边，“将军是长期驻于边城，忘了人伦礼仪，还是久经沙场，屡立战功，已不将礼仪及皇家放在眼里了？男女授受不亲，请将军自重，速速放开本宫。”

他闻言，不怒反笑：“公主既是这样说了，在下若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对不住自己？”他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迅速压下自己的唇。

她睁着眼，没有挣扎。我看见她的眸子在月光下印出他带笑的模样，然后她弯了眸子，笑了。那笑似染上了月光的清冷与孤寂，还带有一种名为绝望的东西，只不知是为何而生，也不知他是否瞧见。

我忽然莫名的心疼，也忽然有了一个大胆而奇异的念头，朱砂公主眼中生出的绝望，是否是因为，她早已猜到了自己的结局？虽不知他俩又经历了些什么才爱上的彼此，但只到这里，我也已能猜到故事的大概。

如同她对顾摧城所说，身处高位，若是突的掉了下来，会尸骨无存。这大概正印证了她的结局。

这样一个以朱砂公主为主角的故事梦了许久，我只体会过五皇叔与顾催城的痛，像是亲身经历了，而朱砂公主的痛，我从未感觉到半分。

绝不是她不痛，我想，只是我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