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轩坐在石凳上手撑着下颚，有些失神地望着那个又坐在水榭亭的女孩，心里既好奇又有些微恼怒。自他父亲三天前带她回来，说这个人从此便姓钟，要当她是自己的妹妹，要自己好好待她，可无论他怎么找话说，她都不理，甚至他没见她说过一句话，每日都只是呆坐在水榭亭，久久望着湖面，他看了她三日，每日看着她望着湖面慢慢落下泪来。

“羽落？”走上前试探性地开口，钟离轩依稀记得父亲曾说她的名字叫羽落。

羽落羽落，白羽翩然而落，有佳人似皎月，钟离轩不禁感慨确实人如其名。

试探性再叫了几声，等了半晌却仍未听到她的回答，忍不住凑上前去，只见对方动着嘴唇喃喃自语，静心听了会才发现她一直在唤着一个名字：“舞舞，舞舞。”舞舞？那是谁？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吗？是令她这般伤心的人么？那么那个舞舞现在又在哪里？为何不出现在她面前而是任由她伤心？

“诶。”不死心地推了推羽落，钟离轩再次唤了一声，只见对方愣愣地转过头，眸中含着泪水，满是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钟离轩一怔，只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抓了一下，生疼生疼，他沉默半晌，在羽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着她就往府外跑去。门口的护卫自是不敢拦着自己的小主子，只能偷偷地跟了上去，暗中保护。

“这个喜欢吗？”在街上逛来逛去，钟离轩眼尖地瞥到一个卖面人的小摊立刻拽着羽落奔了过去，踮起脚抓下一个夸张搞笑的面人，献宝似地递到羽落面前，“你看，它长成这样多好笑啊。”拿着面人故意在羽落面前晃来晃去，钟离轩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扮成面人上的表情想逗逗羽落，可惜羽落完全没有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看来你不喜欢，没关系那我们去玩别的。”羽落的完全忽视丝毫没有惹恼钟离轩，他只是随意地将面人递回给摊贩，自己继续拽着羽落到处闲逛。

逛了许久正想问羽落是否想吃点点心时却看见那人将视线直直地放在不远处的花灯上，脸上的神色起了些许变化。钟离轩心里顿时一喜，立马拉着羽落去买花灯。

羽落怔怔地拿着钟离轩递过来的兔子花灯，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前些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有家还有妹妹，她最宝贝的妹妹双手合十虔诚的许下心愿。待到花灯飘远，她才问道：“舞舞，许的是什么心愿？”

“舞舞想和姐姐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抬起天真的笑脸，羽舞答得毫不含糊，明媚的笑容迷离了羽落的脸，璀璨若星的眼中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可就是这样灿烂的笑颜，那般明亮的眸子，她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舞舞。”低喃出声，羽落只觉有些晕眩，不可遏制地蹲下身，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看的钟离轩一阵莫名的心疼。

“你是不是哪里疼？你疼的话就告诉我，我带你去找大夫，所以你不要哭，好不好？”手忙脚乱地蹲了下来，钟离轩胡乱地给她擦着眼泪，心里一团乱麻。

他终究也和羽落一样只有8岁，年少不知事。自小又被捧在手心里，从未遇到过什么伤心的事，最多就是和清夜两人争吵打架时有些不开心，但这不开心没多久就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他完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有多大的痛苦，他只能握着她的手无措地安慰着，手忙脚乱慌乱得像只小丑。可女孩的眼泪确如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直掉，止也止不住，就那么一直落一直落直落到钟离轩一生的记忆中。

翌日，钟离轩心念着羽落，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就再次兴冲冲地去找她，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往水榭亭跑，果然又在那里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羽落，这是芙蓉糕，我去厨房拿的，你喜不喜欢？”猜测羽落昨日哭得累了后又被娘亲安抚着早些睡了，今日一大早又在水榭亭必是没吃什么东西。

钟离轩拿了一碟芙蓉糕递到她面前，羽落瞥了一眼，目光一瞬，伸出手仔细地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地咬起来。

钟离轩顿时难耐心底的喜悦，然而还未等他高兴太久，羽落就大口大口呕吐起来，泪水顺着她姣好的面容流下模糊了她的容颜也模糊了钟离轩的眼。

羽落不停地吐着，即使糕点悉数吐出，她也没有停下，那样子似是要将五脏六腑吐个干净才会罢休。

“羽落，你怎么了？”怒目瞪着仅剩的芙蓉糕，钟离轩赌气地骂道：“都是这芙蓉糕不好。”一边说着一把将芙蓉糕尽数倒入湖中，转眼去看身旁的人。

那人终于止住呕吐，人无力地靠着亭中柱子，满脸的泪痕与满眼的悲哀绝望让钟离轩止不住的心疼却无能为力，他连这人为何那么伤心都不知道，谈何使她欢颜？

“舞舞，对不起，对不起。”暗自懊恼的钟离轩忽然听见羽落的喃喃自语，心下顿时明了：这人是在为着那个叫舞舞的人伤心，并且还在责怪自己。心里一怔，钟离轩虽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可他相信这事与羽落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相信她！

“羽落，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扳过羽落的肩，钟离轩情不自禁地将那个瘦弱的女孩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地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害死舞舞的。如果我能抓住她，舞舞就不会死，她从小就怕疼，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一定痛的快死了，我明明知道的，却还是抓不住她，都是我的错。”一听到离轩的话，羽落情绪顿时更加激动，歇里斯底地说道，双手紧紧抓着离轩的衣领，泣不成声。

“不是你的错，舞舞不会怪你的，但是如果你继续这么下去，舞舞一定会恨死你的。”顿了顿，钟离轩正色说道，眼中的肯定让羽落瞬间有些茫然。

哭泣声渐微，羽落满心满眼都是惊恐，“舞舞会恨我？为什么？”

羽落不停地摇着头，“不！不要恨我。”如同困兽般惊恐挣扎的羽落让钟离轩更加心疼，他紧紧抱着她，一遍一遍安抚着：“冷静点，羽落，别怕，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钟离轩坚定的眼神让羽落一怔，下意识地止住泪。

眼前的这个人稚气未脱，不过和自己一样是个孩子，可为何他能这般坚定地说保护她，她又为什么觉得能相信他？

“没关系，我来保护你。我护你一生一世。”男孩再次温柔地说着，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擦去女孩的泪水，许下年少最真挚的承诺。那日钟离轩许下一生想要践行的承诺，那一日他发现自己第一次如此想要珍视一个人。从那日起，他总会想起此刻坚定的自己与泪水模糊的羽落，然后轻轻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