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杜府从早起就弥漫着一股欢喜的气氛。下人们都换上了簇新袍子，大清早赶去翠景院领了利钱，个个喜笑颜开，做起事来分外勤快。

杜夫人安坐在主厅内，由着杜心悦挑起大梁，独个筹备寿辰事宜，只在她遇到不明白的事时才出手点拨。

杜心悦端坐在椅子上，翻看底下嬷嬷递过来的单子，核对后便让绿意取了对牌交过去。一连几个时辰发放对牌，核对单子，杜心悦再年轻也少不得有些腰酸背痛。趁这会子没人，便招手叫安嬷嬷给自己捶捶，冲着杜夫人感叹道：“往日里见娘处理的似乎很是轻松，满以为不是什么难事，可今个轮到自己才知道个中滋味。”

杜夫人俯首大笑，抽出手帕子抹了抹泪花，和夏嬷嬷笑道：“嬷嬷你看看这丫头，感情往日里总以为做娘的清闲的很，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杜心悦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回杜夫人叫她主持杜老爷的寿辰，可让她长了不少见识。虽然离真正的主持中馈还差得远，可起码摸到了边。她明白杜夫人的一片苦心，像她们这样的家族出去的姑娘，一般情况下都是当家主母，主持中馈避免不了。而主母持家的水平，直接影响到她在夫家的地位。杜夫人是生怕她事到临头慌手慌脚，赶着让她多见识见识。

==============================================================================================================到了傍晚，事事都安排妥帖，大厨房香气四溢，炖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厨娘们就等着一声令下便开始装菜上桌；翠景院内点起一树红通通的灯笼，远看就像一个个熟透的柿子挂在枝头。主厅内燃着几只手臂粗的红色蜡烛，摇曳的烛光照得厅堂亮亮堂堂。

杜老爷一身石青色刻丝大褂端坐在主位，捋捋胡须，满意的看着底下自己的一众精心装扮过的妻妾和儿女。这个时代以左为尊，所以杜老爷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坐的是杜夫人，依次下来是杜允则、杜允言，最后是杜心悦；右手边第一个则是庶子杜允文，依次是杜心怜、杜心愫，而四位姨娘则按大小依次排在杜心愫后边。

微微抬手，杜老爷身后的罗管家立刻会意，扯开嗓门唱喏：“上菜”。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立时气氛便显得轻松起来。

趁着上菜的功夫，杜家的儿女该献礼了。首先便是嫡子杜允则和杜允言，因着二人都已行过成年礼，在衙门挂了从九品的官衔，月月都有俸禄。所以这次杜老爷生辰两位嫡出少爷便合在一起准备了寿礼：一方洮砚，虽不是老坑砚石，品质却上佳，也费了二人百十两银子。杜老爷自诩是文人雅士，最爱收集文房四宝。杜家嫡出少爷的这份寿礼，算是送到了杜老爷的心坎上。

杜心悦的寿礼是自己精心准备，排练许久才弹奏熟练的一曲箜篌古曲《雅音》，杜心悦一身仿青花瓷式月白衣裙，蓝色缠枝花纹从对襟一直蜿蜒而下，正襟盘跪在座位处，纤纤素手轻抚慢捻，乐音清越空灵，泠泠似雪上清泉之音，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杜夫人眼中含笑，露出一抹骄傲。一曲终了，杜允言拍着巴掌，抢先叫了声好。杜老爷捏着胡须，微微颔首。“嗯，不错，看来关师傅教导的很好。”

杜老爷不咸不淡的几句话让杜夫人非常不满，碍于今个是杜老爷寿辰，杜夫人也不想节外生枝，便暂时忍了下来。

另一头杜心怜见杜心悦演奏一曲后，杜老爷反应不大，心里暗喜。任你技艺再高，可接受的人不喜欢也是白费功夫。这么一想，对自己准备的寿礼更加信心满满了。

杜心悦献完礼后，就轮到庶子杜允文。先是文邹邹的说了一通贺词，接着便让身后的随从端上来一盆小巧的盆中假山池，本是雅致之物，坏就坏在装假山的盆子画蛇添足般镶嵌了一圈各色宝石。但看盆子确实是华丽富贵，可连着盆里的假山池一看，便立时显得俗不可耐。

杜心悦端起茶杯喝口茶，心知三个这个礼物算送错了。要知道杜老爷一向推崇节俭持家，说白了就是有些抠门，这点从服侍杜府几个主子的下人数目就可以看得出来。打个比方，像杜心悦这种嫡出姑娘，通常身边服侍的要达二十几人，而杜心悦身边服侍的丫头嬷嬷却不足十人，由此可见一斑。

像杜允文这样完全没必要的奢侈浪费行为，最不可能讨得杜老爷欢心。

二姨娘心急了。杜心悦心道。三哥杜允文已经17，该订亲事了。大哥和二哥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定下了亲事，而且所订之家都和杜府不相上下。大哥杜允则订的是户部贺尚书家的姑娘，二哥杜允言订的是兵部高侍郎家的姑娘。因着贺尚书家不愿早早嫁女，所以大哥的婚事订下来四五年还未成亲。不过在今年冬日大哥就要成亲了，大哥的事办完后，来年春日便是二哥的婚事，杜家两个嫡子成家在即，可庶子却连亲事的影子还没看到，难怪二姨娘心急。

杜心悦想到这，不免心里冷笑。二姨娘生怕杜夫人在庶子的婚事上作梗，便急赶着自己央了老爷相看儿媳，杜老爷一向不太爱管内宅之事，二姨娘去央求便不做二话。可叹二姨娘从未想过，她一个杜家姨娘的身份，有那个自持身份的人家愿意相看？一连几月能约到相看的除了不如杜家的，便是一些大家族里极其不受宠的庶女，二姨娘又如何甘心？硬着头皮邀了几次她看好的人家，结果都碰了壁。细想之下才觉出问题来，可是杜允文的婚事二姨娘求了老爷已是开罪了杜夫人，这时碰了壁再想求夫人帮忙却是万万不可能了，没得法，二姨娘只好一面叫杜允文多多表现，一面费尽心思讨好杜老爷。

果然杜老爷见了杜允文的寿礼，眉头便轻微皱起，杜心悦发现他是忍了一会儿，才微微点点头，示意罗管家收下。

见杜老爷一副冷淡模样，杜允文只好讪讪的坐下，不着痕迹的瞥视一眼坐在后面的二姨娘，娘俩心里开始打鼓，明显杜老爷对这个礼物不甚喜欢，可到底不喜欢什么呢？假山池是风雅之物，一向颇得文人雅士喜爱，像杜老爷这样的文人，不会不喜欢啊？二姨娘脑子飞快的转着，忽然瞥见装假山池的盆子外居然镶了一圈宝石！顿时气得肝疼。

二姨娘跟着杜老爷十几年了，对杜老爷的那点子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当初嘱咐杜允文找些风雅之物作为寿礼，可没叫他在盆子外镶宝石！自作主张，坏了计划！二姨娘一阵胸闷，捏着手绢不停抚胸。真真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