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坐在前院书房听罗管家报告说杜夫人松了口，放下心来。虽然他定了主意，且断不会更改，但是杜夫人可不容小觑，每次不如意闹将起来杜老爷也很头疼。

“你说是五姑娘劝的夫人？”

罗管家躬身站在杜老爷身前，语气带了些赞赏：“是啊，听说五姑娘还要把夫人给她新作的衣裳送给四姑娘，夫人拗不过，也填了一副头面进去呢。”

杜老爷摸摸胡须，露出满意的笑容。“嗯，悦丫头懂事，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气度。”虽然杜夫人脾气不好，且对庶出子女一向稍嫌冷漠，但不可否认，她教导的儿女很不错。杜允则和杜允文就不用说了，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难得杜心悦这个闺阁丫头也能从大局出发，一心为杜家声誉考虑。

想到平时对杜心悦关怀不够，杜老爷有了丝愧疚，暗自决定等杜心悦婚事定了，多多陪送些嫁妆。

杜老爷的想法杜心悦不知道，她正带着绿意往落霞院去。绿意跟在杜心悦后头，手里捧着一个刻花檀木匣子。看杜心悦走得额头上有了汗，自己抬头望望明晃晃的大日头，非常不解自家姑娘做什么这么急巴巴的把东西给四姑娘送去，赶着今个太阳要落山时送岂不是很好？再不济明个赶早送过去也行，看看现在又走得一身汗，依姑娘爱洁的性子保管现在正难受呢。

要说杜心悦为什么赶这时候送去，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杜夫人，就像她早前主动提出要把石榴裙送与杜心怜的目的一样。杜夫人脾气不好，眼里揉不得沙子，性格上又还保留些在娘家做姑娘时的娇憨。自打嫁于杜老爷，先是有杜老爷的贴身侍女嫣红，也就是后来的大姨娘分宠，杜夫人容忍不下大吵大闹的结果就是杜老爷又娶了杜老夫人送的侍女，如此恶性循环后，杜老爷有了四个姨娘，而杜夫人和杜老爷的关系也一度降到冰点。要不是后来杜允则、杜允言和杜心悦渐渐长大，在中间做了调和剂，两人的关系还得不到改善。

这次，因着崔姨娘和杜心怜进府，杜夫人心下不快，任起性来万般不管。杜心悦不想她好不容易和老爷缓和的关系又开始僵化，只得尽自己的能力为杜夫人打圆场。都道正室嫡出为正统，可对不得宠的正室与嫡出，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进了落霞院，就有看门的小丫头迎过来行礼，又有一个小丫头赶着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崔姨娘和杜心怜就忙忙地迎了出来。

“呦，五姑娘可是难得得贵客，快快请进。荷花，去泡壶好茶过来。”

崔姨娘笑意满面，一迭声的吩咐。

杜心怜转出身子，上前福了福。“五妹妹。”

杜心悦上前搭着杜心怜的手，微笑道：“四姐姐别多礼。”

即待落了坐，杜心悦示意绿意把匣子放到小几上，亲自打开，先把石榴裙拿了出来。

“姐姐进府晚，夫人也不晓得姐姐的尺寸，所以这次的夏衫就没有做姐姐的。现在姐姐来了，这不夫人就连忙嘱咐我送件刚做的衣裳过来。瞧，这是前个庄绣娘刚刚送来的，还是簇新的，没上过身，姐姐瞧瞧喜欢不？”

崔姨娘陪坐在地上的矮凳上，眼见着杜心悦拿出石榴裙，眼睛都愣了。等杜心悦说完，就忍不住站起来接过去，赞道：“呦，这么好的衣裳，瞧这料子软的，还有这颜色，四姑娘快瞧瞧，多衬你的肤色。”

杜心怜也被这件火红色的石榴裙吸引住了视线，从崔姨娘手里接过来摸了摸，压抑着欢喜疑惑道：“五妹妹，这真是给我的？”

“真真的。除了这件裙子，你看，还有这幅头面，福麟阁的手艺，姐姐喜欢吗？”杜心悦温婉一笑，说的话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杜心怜简直要被这礼物砸晕了，石榴裙就够耀眼的，再看杜心悦说的那套头面，简直要晃花眼睛。

相比她只看到衣裳头面的做工精巧，崔姨娘可是知道这其中的分量。金秀阁的衣裳，福麟阁的头面，有这两样在，李老夫人的寿诞还有谁能盖得过杜心怜的风头？崔姨娘一时心潮澎湃，联想翩翩，费了好大劲才不让自己得意忘形的笑出来。不过，念头一转，稍稍冷静了下来，杜心悦有这么好心，亲自送东西装扮杜心怜？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对上崔姨娘扫过来的惊疑视线，杜心悦心里微微冷笑，神色不动的喝着茶，就像对她刚才明显的得意也同样毫不在意一样。

崔姨娘被杜心悦这样不动声色的不屑刺了一下，脸上不由讪讪的。即使要做手脚，杜心悦也不会蠢到亲自送过来，看来还是自己疑心病发作了。

杜心怜摸摸裙子，又摸摸头面，爱不释手。自打她穿过来，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个时代真正精巧的服饰，不震惊是假的。不动声色的往杜心悦那扫了几眼，只见她通身没有一样艳丽的装饰，下头系的的是一件天蓝色百花穿蝶裙，外罩一件素色绣暗纹褙子，打着一条和褙子同色系的丝质腰带，末尾还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另一侧挂着小巧秀气的玲珑香球，丝丝沁人心脾的香气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再往上瞧，头上挽着随云髻，插着三支碧绿扁簪，耳朵上垂着两只水滴状的绿玉坠子，额间一点朱红，唇上颜色浅淡，仅仅只是粉润色。清清雅雅，有若空谷幽兰。杜心怜心里泛酸，嫉妒的两眼发红，即使杜心悦身上一件小小的装饰看起来都品质不俗，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穿戴，刚刚还觉得很衬自个，结果一个对比，就衬成了俗物。

嫡庶嫡庶，杜心怜不得不再次意识到嫡庶之间的云壤之别。

其实，杜心怜有一点还是想错了。杜心悦之所以能过得如此优渥，一方面是由于她杜家嫡女的身份，另一方面则是在杜夫人这。杜夫人当初的陪嫁可是震惊了整个京都，羡煞一干闺阁姑娘。杜心悦的外祖父官位不高，俸禄也有限，可外祖母的娘家却是京都首屈一指的皇商，而曾外祖母又只得外祖母一个女儿，外祖母又仅有杜夫人一个女儿，待到杜心悦这里，杜夫人也仅有她一个嫡亲姑娘，可以说杜夫人的陪嫁大部分都是留给杜心悦的。而代代累积的数量惊人的陪嫁中不乏精品名品，即便杜心悦一天换一样来穿戴，这辈子也是穿不完，戴不完。

而崔姨娘本是小户人家姑娘，平日勉强糊个温饱，要不是仗着美貌攀上杜老爷，一辈子也别想穿金戴银。至于陪嫁，那更是没得指望。

眼见着杜心怜虽然满心欢喜，却一直踟蹰，杜心悦猜着大概自己在这，杜心怜不好意思试着穿戴，便站起来告辞。

“四姐姐才来，定有好多事情要忙，我就不打扰了。咱们姐妹都没好好一处说过话，等姐姐闲了，叫上六妹妹，咱好好聚聚。”

杜心怜忙露出个笑容，“早前怕搅了妹妹，所以也没敢去惊扰，现在既然五妹妹这么说了，少不得要厚着脸皮叨扰。”

杜心悦微微一笑，“姐姐尽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