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俩都失眠了，却已聊尽了该聊的话题。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如果两个对坐的男人沉默半小时也没什么。但换着两个女人，互不说话会让她们会觉得气氛尴尬别扭，无声的卧室显得更加窄小窒息。
“你是南方人？”夏伊美才想起这种关键的大话题她们居然还没有聊过。
“嗯。”尹秋因为口渴而清了清嗓音，夏伊美立即跳下chuang倒了两杯白开水。为了保持空气流通，夏伊美把没拉上卧室的窗帘。
月光像件轻纱冷冷地布满卧室，杯子热腾腾的气儿轻悠悠地试图揭掉这层冷沙。尹秋轻轻地抿了抿开水说：“我是湖南农村的，那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呢！满山的映山红等不到春分就悄悄怀上花骨朵儿，春天一到就迫不及待地全开了。荒凉贫瘠的山脉一ye间就像画家点上千种颜色似的好看！
桃花，梨花，樱桃花，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看，北方是永远见不到那种大自然的原始美。夏天清泉水从山里弯弯曲曲地从我家房屋边经过，小时候我喜欢光着脚丫子踩到到水底数脚趾头，你从没见过那种干净的水吧？我就是喝那股泉水长大的，有段时间我曾把那条小溪当妈妈，因为她总在我入睡前哗啦啦地为我唱催眠曲。
秋天稻子熟了，田野山川像金子撒上一样H橙橙的，我和奶奶欢快地奔走在田埂上。我们那里的冬天不像北方这样干冷干冷的，恩，就算下大雪也不会这么冷，很多树在冬天还绿着呢......”尹秋一脸陶醉，似乎回到小时候，沉睡在大自然母亲的怀抱里。
“你们家乡就像人间天堂，我从小生活的地方都是灰尘风沙满天飞，难怪你被山水滋养的这般秀气水灵哟！”夏伊美说，仔细端详尹秋，那张脸虽然被北方的夏季晒伤了，黑红黑红的，但那细腻的毛孔里似乎装满水，却丝毫为授干扰。
尹秋那双干净的眸子使夏伊美想起那条山间溪流，脖颈上没被晒伤的皮肤依然如水般细腻光滑。尹秋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又喝了一大口白开水说：“我不懂得用防晒霜，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好些吧。”
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尹秋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她接着说：“我四岁那年，爸爸因为一次洪灾被大水冲走了，没过多久妈妈就带着两岁的弟弟跟邻村的男人跑了。我是奶奶带大的，家里没劳动力，我的成绩一直不错，村委会根据我家的特殊情况决定供我读到高中。奶奶供不起我念大学，不如来这里正点钱为她养老。那天你见的是我男朋友安子健，我们是邻居，玩泥巴一起长大的。我家里的大小农活都是他放假时帮着打理，所以家人也默许我们交往。”
夏伊美听到忍不住偛话：“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还提他干嘛！”
“不能全怪他，也许我注定遭此一劫，如果不是我任性非要去找你的名片，就不会发生那种事。哪怕我们都满十八岁，却也还只是孩子。”
“我的名片？”夏伊美忍不住问道，才知道尹秋的厄运竟然与她有关。
“跟你没关系，有些祸事，根本躲不过。”尹秋平静地说，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过客。
“是啊，躲不过，每个人的命运都被上帝打了死结的，谁也解不开。有些东西说没就没了，就像至亲至爱的人。有些东西毫无预兆的降临，比如灾难……”
夏伊美叹了口气，尹秋的经历勾起她一路走来的辛酸：父母离婚的时候夏伊美才七岁，法院把她判给了妈妈。妈妈在她十三岁时才再婚，继父是个比妈妈大二十多岁的老头，她常常取笑妈妈给自己找了个爷爷，妈妈说自己不在乎年龄问题。其实她也知道妈妈看上的是老头的钱，老头经常买好吃的哄夏伊美开心，以此讨妈妈欢心。
在夏伊美的记忆力，妈妈每天总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门，深夜才带着一身难闻的烟酒和风尘味回来。妈妈总是醉醺醺的，似乎从未醒过。
那晚妈妈又出去了，夏伊美半夜里听见老继父敲门，她毫无防备地放进来一个魔鬼，她被那个年近六十的禽獣按在沙发上……
夏伊美讲到这里时顿了顿，努力控制情绪，往事像潜伏在脑子里的绝症，一旦想起便疼的死去活来。每次夏伊美回忆起那晚的情形身体就像挖掉心脏似的疼，空空的细疼折磨她很多年。
夏伊美绕过那晚的细节说：“那年我才十三岁，玥经来潮的第二个星期就被人夺去贞襙。”
第二天夏伊美哭着把事情告诉妈妈，没想到妈妈是个封建迂腐的女人。她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许再伸张。夏伊美随即听见妈妈在卧室里跟老继父厮打的声音。
夏伊美听见老头厚颜无耻骂道：“别给老子装，你这表子养出来的不也是个小表子么？！早晚不也给人白糟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懂吗！”
妈妈抡起菜刀追老头，老头抱头鼠窜，再也没有回来。他不敢回来，因为夏伊美小小的心灵里埋上了仇恨的种子，这辈子那老头若敢露面，她定会把那把老骨头扔进厕所里！
时间是治疗一切伤口的良药，随着岁月的推移，复杂的社会经历掩盖了夏伊美十三岁的伤口，仇恨也一点点淡化掉。
后来夏伊美她才知道爸爸就因为妈妈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才抛弃她们母女俩。爸爸走后，家里不再有生活来源，妈妈索性带着她离开农村去市里挣钱供女儿上好的学校。
正因为妈妈对那种事的轻浮，才忽略了夏伊美的痛苦，妈妈不再提那件事，就跟没发生一样，这让夏伊美内心非常愤恨。
讲到这里夏伊美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起来，她把燃烧一半的烟头掐灭在手心说：“村里人都知道我妈在外面干什么，我只知道是干坏事，具体有多坏，后来才知道的。托老头吉言，和我妈一样，我还真是个小表子！”
尹秋第一次听见这种奇异恐怖的故事，一声不吭地屏着呼吸。
“我恨她！那老头只是她以前的瓢客而已，若不是她把这种人放在女儿的隔壁！我怎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夏伊美咬牙切齿地说，似乎要把所恨的人嚼碎吐掉。
“我不知道妈妈做鸡的原因是什么，但我做鸡的目的是为了报复她！”
夏伊美接着讲，语气像毫无波澜的流水，平静极了。
夏伊美初一下半学期就辍学了，也就是被老头遭蹋的那年。
有一天，夏伊美尾随妈妈到那家酒店，名叫醉香楼，那是一家用吃饭喝酒做幌子的鸡院，后来尹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走进夏伊美讲述的这家鸡院。
醉香楼的老板是个肥胖的妇女，大家都叫她秦姐。秦姐第一次见像夏伊美这种年龄极小的女孩主动送上门来做鸡女，笑的合不拢嘴。
夏伊美的妈妈是醉香楼的老红人，她去的那天妈妈的一个熟客点了她作陪。妈妈闯进夏伊美陪客的包间，她倒要看看抢走自己客人的狐狸精到底是什么货色，夏伊美看见母亲惊讶震怒的眼神。
当时夏伊美正坐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腿上，妈妈站在门边正好能看见她两腿间的内K，那条有猫和老鼠图案的内K是妈妈为她买的，妈妈以为她还是个爱看动画片的孩子！
妈妈疯了似的拖走她，夏伊美偏不如她所愿，扑在瓢客怀里不肯走。妈妈第一次重重地给她一巴掌，夏伊美以最快的速度随即狠狠地回妈妈一巴掌。
“那时的我手指还没现在这么长，她在母亲脸上留下一个血红的小手印。妈的！这应该把这双手剁了的！”夏伊美翘起右手纤细的手指骂道。
被女儿打了的妈妈蹲在地上哭了，十四岁的夏伊美却笑的十分开心，她从来没笑的那么癫狂过！夏伊美笑完后转身离开，很潇洒！妈妈叫着她的小名追在后面，被九厘米的高跟鞋畔了一跤。
离开醉香楼，夏伊美在一个小饭馆做洗碗工，她要告诉妈妈，女人应该出卖劳动力，而不是肉T！
“当我准备把第一份工资摔在妈妈面前时，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管她有多么可耻，总还是一个母亲，她是这个世界唯一爱过我的人。我宁愿永远不要长大，还会天真地认为世上只有妈妈好，还会在作文里歌颂母亲有多伟大。可是再也回不去了，我就这样永远失去她……”
夏伊美讲到这里哽咽了，此时不知凌晨几点，惨白的月光从窗外冷冷地探进卧室，尹秋看见夏伊美眼里渗出亮晶晶的东西，却没见她哭出声来。
“我可以想象她站在十六层楼顶时的寂寞，我宁可每天看见她那张施着厚粉的脸，也不想看见楼下的那堆肉泥……”夏伊美又点上一根烟，狠命地吸一口。
尹秋发现夏伊美总能把眼泪控制在眼眶内不让流出，不像自己那么爱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