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看着夏伊美一家消失在机场安检过道的背影时眼圈又红了,再见吧伊美,再见吧,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九月的天空像初见夏伊美时静美蔚蓝,没有她的世界突然陌生了。
人潮涌向天涯,所有的面孔从此与尹秋无关。
尹秋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即使你走遍千山万水,你所熟悉的,只不过是陪你一起走的那个人。所有路过的风景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渐渐遗忘,被遗忘的东西又会因那人的离去而再次清晰。
思绪像一根小木棍伸进河底,沉淀多年的记忆就像厚厚的淤泥被层层搅起。那段肮脏的历史在尹秋人生的白纸上永远如墨泼洒,时间的橡皮擦再也除不掉那斑斑污渍。
是的,那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故事里一直有夏伊美,她闪着灵动的大眼对尹秋说:我的工作很轻松,大腿一瞥,一袋大米就来了!
人生就是在玩一个漫长的猜谜游戏,当我们知道谜底时,多想向上天再借一世重来。
尹秋像荒漠里的迷路的独行者,明知道找不到终点,却还艰难跋涉。
2003年阳历九月,北方凤城的初秋还像盛夏一样炎热。只等太阳完全落没,凉爽的风儿才像一群胆小的扇子排着队在空气里翩翩起舞,为疲惫烦躁的人们带去一丝丝清凉。
市中心的有座皇城庙,一到傍晚那里就灯火通明,热火朝天。摊主在广场上搭桌子摆碗筷,卖起各种小吃,此时的年轻人如蚂蚁出洞,成群结队地涌到这里来。
小吃摊最火的要数新疆羊肉串,小伙们三五一桌,一打啤酒,几盘烧烤,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新疆烧烤的老板忙不过来,聘了个南方姑娘打下手,这女孩便是尹秋。
那年尹秋十八岁,高考后和男友一起离开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来到凤城打拼。他们坚信,社会需要的是有实战经验的精英,而不是满口之乎者也的文弱书生,只要脚踏实地好好干,就能触及最初的梦想。
后来他们才知道自己错了,文凭也是至关重要的敲门砖,没有学历证明,他们就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两人最终一无所获,带去的钱也花的也差不多了,他们一再放低身价,直到了打零工维持生计的地步。先挣点钱糊口,有合适的工作再说,他们这样安慰自己。
那时的尹秋高高瘦瘦,长长的马尾辫柔顺地垂到腰间,灰色的围裙系在宽大的旧运动衫上,使这个妙龄少女看上去老成了许多。
尹秋正在烧烤炉前娴熟地翻着羊肉串,时而用铁钩拨弄炉子,时而又对木炭摇着蒲扇。当有客人催着要肉串时,她便麻利地将铁丝网上滋滋滴油的肉串合拢成一把,小跑着放在客人的盘子里。
尹秋每次转身回到炉子旁时,马尾辫像风中舞动的黑丝带顺从地丝丝飘旋,一根根发丝路过她消瘦的肩头整齐地落在匈前,这时她会轻轻地把调皮的辫子拢回背部。
尹秋总是低眉顺眼,少言寡语。那张鹅蛋脸一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动人之处,原本白嫰的皮肤在北方的烈日烘烤下变的有些粗糙,黄黄的十分憔悴。没人会注意她偶尔眺望远方时那双大眼睛是多么美丽!清晰的双眼皮下,黑如宝石的眼珠镶嵌在清秀的眼眶里,眼神洁如清水,回眸点点碎银。
人们都不愿把皮肤偏黄的女孩往“美女”行列里划分,更何况尹秋那张不施粉黛的素脸。尹秋不是美女,但很耐看。
晚上十点半,尼古丁和麻辣烧烤使吃货们情绪高涨,频频吃喝,尹秋还奔跑于烧烤炉和客人之间。
忽然不远处一陈搔动,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的叫骂声由远而近:“站住!臭表子!站住……”众人撂下手中的美食,纷纷回头望去。
只见一女孩奋力向小吃摊这边跑来,她的脚似乎授伤了,跑起来一瘸一拐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在女孩后面追骂,眼看男子就快追上女孩了。女孩一慌,乱了步伐,绊倒了新疆烧烤的座椅。女孩随之面朝下摔倒,尹秋不由心里发紧。
女孩“呀哟”一声爬起来想逃,却被追上去的男子一把抓住。男人不由分说地在女孩身上乱翻:“钱呢!拿出来!否则老子弄死你!”
女孩镇静下来说:“你也搜过了,没有!”
“啪”的一声,男子的五个手指清脆地印在女孩白皙的左脸上。边上已围满一圈人,人们的脸上充满某种不怀好意的期待。大家闲着也是闲着,这场免费戏,不看白不看。巴掌落下时尹秋身子随着脆响颤抖一下,不由得也挤进人群里。
尹秋看见一丝血从那女孩嘴角溢出,女孩仰起脸说:“就算你今天把我打死,也找不出一分钱来!钱没在我这里!”
男子目露凶光,两只大手像铁钳一样反拧着女孩的两只细胳膊问:“老子的钱到底在哪里?去!给老子找回来!”
尹秋听到骨骼发出的咯吱声,那女孩胳膊生疼,呲牙骂道:“你休想!有种明天去紫兰街按摩店里,让他们揭掉你的皮!”
男子怒不可遏,猛地一脚踢在女孩屁股上。
女孩一踉跄摔倒在地,男子并不罢休,上前又狠狠地蹬一脚骂道:“小S货!再嘴硬!老子踢死你!”
尹秋看不下去了,她不明白城里人为什么这般冷漠,那么多老爷们也没一个站出去帮帮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
女孩翻身坐在地上,她的一只鞋跟跑断了,她干脆把另一只高跟鞋也脱下来扔在一边。
尹秋才看清这是个水灵可爱的女孩,年龄跟自己相当,圆乎乎的娃娃脸因为气愤涨红的像个鲜苹果。一身黑色滑料小高腰西服和超短裙陵乱不堪,里面的黑色小吊带已被男子撕变形,露出半个雪白滚圆的ru房,黑丝袜也被地上的小石子挂一道长口子,光洁的大腿从那道口子露出来。
女孩光着脚站起身,满不在乎地拍拍身上的泥土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尹秋手心捏了一把汗,谁都知道女孩说出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
男子果然暴跳如雷,尖利的五指嵌入女孩的头发里扯起一把头发吼道:“再给老子说一遍!”
女孩的脸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她尖叫道:“放开我!”
一股莫名大火蔓延到尹秋发梢,“够了!放开她!”尹秋拨开人群大喊道。
大家寻声望去,瘦高的尹秋正虎视眈眈地迎视着男子的目光。
“欺负一个女孩算男人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尹秋说。
男子放开那个女孩,充血的眼睛从上到下把尹秋扫了个遍,冷笑道:“哟嗬!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妞儿!如果你把钱替她还了,我就放了她!”
“她欠你多少钱?”尹秋问。
围观的人更多了,他们涨红脖子,身子向前微倾,巴望弄出条人命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不是欠!是偷!五千块!”男子向尹秋摊开手掌。
尹秋沉默了,她在这家小吃店一个月才六百块的工资,带来的现金连五百也不够,别说五千。
男子恶狠狠地瞪着尹秋说:“一看你就是个乡巴佬,拿不出钱来就别多管闲事!”
刚刚挨打的女孩愣在那里,像局外人。
“你不要命了?还不赶紧跑!”尹秋冲那女孩喊。女孩这才回过神来,拔腿就跑。男子追上去,尹秋突然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不放。
男人顾不上尹秋,迅速脱掉衬衣去追那女孩。谁知那女孩长得小巧玲珑,光脚丫子跑起来简直身轻如燕,一溜烟消失在小吃街的拐弯处,淹没在漆黑的夜里。
男子喘着粗气一阵风跑回人群聚拢的地方,抓住尹秋的衣领骂道:“小溅人!老子看你是活够了!”
其实尹秋平日里挺胆小的,她也不知道刚才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看着眼前的男子像条疯狗对自己龇牙咧嘴,她吓得脸色发青,直掉眼泪。
“怎么现在不充当梁山好汉哪?走,跟老子去找那溅人!”男子不由分说地拖上尹秋走出人群。
尹秋哭喊道:“放开我,救命啊!”
这一囔果真有效,男子不动了,一个更高大的身影挡住他的去路,男子一愣神松开尹秋。
尹秋一头扑向那魁梧的男孩怀里哭道:“子健,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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