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抓鸡去了?”卫肃晃着脑袋走进大帐,被面前看到的一切吓了一跳,袁子温满脸通红的坐在冰凉的水缸里,泡的脸颊都有些微微肿起来,不知道泡了有多久,再看看章永成黄江那副挫样儿,指不定昨天晚上折腾什么了呢!
“你来得正好,去!把这回进来的新兵给我彻查一遍,他妈的,混到老子的营里下毒来了。”她吼得声音极大,却眯着眼睛没有动,手指扣在水缸边缘,铁皮的缸体硬给扣出两个印子。这女人又在盘算着什么损招儿了,卫肃见怪不怪的扬声道:“是!将军!”
卫肃走上前拉过她的手腕,一搭脉,脸色凝重起来。
“是蛮金人的赤炎草,很难解。”
袁子温伸出一只手将他扯到身边,悄悄说:“给火头兵长一点儿类似的药,吃了以后务必跟我的症状相似,今天晚上,封营抓贼!”
卫肃听了抿嘴一乐,挑了挑眉毛道:“把全营的人都算计进去了,你可真是……不过,就这么在饭菜里下药,你不怕,让人看出破绽?!”
“这破绽还不够大呢,去,把我那里御赐好酒拿出来,咱们设宴,庆功!”
卫肃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之前方老的事我去查过了,他的儿子叫方西延。”
袁子温猛的摔过头,那绿色的眸子闪烁着一丝丝的悔恨,喃喃道:“居然是他……”
营里不许有女子这一条在兴庆已经打破的不能再破了,索性卫肃就上京城里拉来了倚翠楼的姑娘助兴,闹得有些胡天胡地。京郊守备禁军的左都督王思青大人看在眼里,少不得又要上一箩筐弹劾的折子了。
袁子温坐在上首,底下的士兵醉的差不多了,开始上菜上肉,黄江不明所以的对着她挤眉弄眼,刘德辉没说话,抱着一个美人儿调笑着,她要的就是如此松懈的一瞬,那人能在她的营里扎根这么久必不是个简单地人。
不过片刻,台下的兵士倒了一大片,章永成利索的带着军医走上来一个一个的把脉救治。
“将军,是赤炎草!”章永成的神色紧张,急得满头大汗。
袁子温微微吃了一惊,却又笑出了声:“把火头兵长给我扣起来!”军营里混乱的一片,火把点亮照的校场犹如白昼。跟她来的这一百多将士都是西北军中的骨干,这么一来,就全报销了,对与伊尔达来说真是莫大的好消息。
那人隐在阴影里,身子颤动的微微有些不自然。袁子温强撑着身体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走到那人的身边,笑道:“藏了这么久,还真是难为你了,苏利泰!”
他拥有一双与她相似的眼睛,水绿色的眸子闪着妖冶的光。
“伊尔达答应过我,只要把你带回蛮金,他不会杀你。”苏利泰像个幼稚的孩子,“跟我回去吧,你身上流着一半蛮金的血液,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啪!”的一声,她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他的脸上,立刻肿起来了半边脸颊,袁子温冷笑着:“我告诉你,伊尔达是个混蛋,他不会伤害我?当年平州城破,第一个沦为他刀下鬼的就是阿娘!我袁家纠集旧部卷土重来,好不容易平定边关,子清又让他连砍三刀,从那以后再也动不了武!你看到我脸上的疤了吗?这就是伊尔达送给我的成人礼物!”
“拖下去!关起来,移交刑部。”
事情解决了,袁子温也烧的不省人事了,无论太医们用了什么样的办法也束手无策,袁子温躺在床上浑身炙热,像火烧一样的难受,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的流失,赤炎草的厉害就在于会让中毒者持续高热,直到把人烧糊涂,烧废为止。她没力气睁开眼睛,耳朵里嗡嗡的响着,她像是在沸水里游着,就快溺死在梦里。
一只手握着她,冰凉的贴着她的手心,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整个缠了上去,好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一样狠狠勒紧了他的脖子。
禁不住太医三番四次的往王府里跑,看着卫肃的脸一天比一天凝重,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悄悄来了,趁着夜色来了。屋子里满是苦涩的药味儿,连贴身伺候的丫鬟都不愿意走进来,即便是他闻惯了药味儿,也不近蹙紧了眉头。
想来,她在新婚之夜第一次走进他们的新房就不满于那这也遮不住的药味儿了吧。
他从未仔细的看过她,她其实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很美,长眉入鬓,不化而黑,高挺的鼻子,深陷的眼窝,她比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们长得更有味道。风吹日晒的行军路让她不像寻常女子一样面目白皙,蜜色的脸庞让她看起来很精神有力量,只是那不正常的高原红,让人揪心。她的手常年握刀拿剑,手心满是粗糙的茧子,不像个女儿家的手,他握住她的手,像是那烙铁一样的温度烫的他落下泪来,她到底吃过多少苦?!
她只穿着薄薄的内衫,因为出汗,衣服贴在身上,衣衫下的风情尽显无疑,她长了一副极美的身体,双腿修长瘦劲,没有多余的肥肉,也不像是寻常女子一样的绵软身子,她的每一寸都富有力量,她是在血海里长成的战神,她翻身扑进他的怀里,贪恋他冰凉的体温,却也将背后那一道长长的疤痕暴露在他的眼前。
狰狞的纠结着皮肉,看那样子已经是多年前旧伤,可到今天伤疤依旧如此可怕,他几乎看到了皮肉翻开深可见骨的刀口,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心疼这样的女子,紧紧的将她抱入怀中,感受着她的颤抖。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认可了这个女人,却习惯的想要逃开。祁东趴在房梁上看着陆轻寒抱着媳妇儿心疼的样子,轻轻道:“王爷,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爱王妃吗?哪怕是一点点。”
陆轻寒怔了怔扭过头看着房梁上的人,脸色铁青。
祁东不怕死的继续道:“如果你真的那么后悔娶了王妃,干嘛一脸受摧残的样子,中毒的又不是你。”冷气越来越重,祁东想着要不要回去加一件衣服。
“不过说真的王爷,我跟了你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你为了谁掉过眼泪。”他撇撇嘴,看着王爷越发铁青的臭脸,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我,说的不对吗?”
陆轻寒忍无可忍,双手轻轻捂住了媳妇儿的耳朵,压着嗓子咆哮道:“给我滚出去!”
格老子的,媳妇儿也不知道让他看了多少?!胆儿肥了不是,等媳妇儿好了,非得轮着大刀砍他丫的两条街!
袁子温半梦半醒间知道自己抱着一个男人,她知道这样不对,下意识的推开那个人,往床里面缩去,那人僵着身子任由她离开他的怀抱,似乎是生气了,扭头跑了。她拉紧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她不想让别的人看到自己的身体。
尽管从军多年,尽管与男子同吃同睡,同进同出,却依旧保留着女子应有的矜持。
那人很瘦,抱着都是骨头,隔得她生疼,可身上那股子淡淡的药香却无比的熟悉。袁子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轻笑,真真是烧糊涂了,怎么可能是他呢?他躲尚犹不及,怎么会把别的跑来看她,这屋子里满是药味儿,又怎么会是他身上沾染的,定是自己糊涂了。
陆轻寒跑到院子里,盯着那透着光的窗户纸,想起她微微的挣扎,冷静地逃开,连昏睡中也将他隔绝在她的气息之外。既然是这样,又何苦对他那样特别?!他猛抓自己的头发,踢打着花圃里的鸢尾,皂房里的小厮转过弯看见了,又忙扭脸儿回去了。
主子是个好面子的,哪个敢戳他的篓子。
祁东远远看着主子自个儿跟自个儿生闷气,笑了。
当局者迷啊,什么时候他变得那么矫情了,药罐子的脾性也没见他何时这么面过。难不成是动了真情?!袁子温这么一倒,九王府的下人们天天都夹着尾巴过日子,王爷的脸越来越臭,平日里随便一点儿的不顺心都要发上好大脾气。
天天半夜里不睡觉,偷摸的莫进王妃的院子里,当别人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谁都不说。一掌灯,下人们都默契的不往王爷哪儿去了,王妃院子跟前的人也撤了个干净。他就这么熬着,打从第一天进过屋子,便再也不肯进去,就那么站在廊下,夜深露重的,他那里受得了,不过几日,生生消瘦了一大圈儿,本来断了有三年的药,也续上了。赛管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傻小子,看着他长大,也从来没为谁这么吃不下睡不着过。
皇帝也不是个糊涂的,九王爷拉不下脸,他不能干坐着看笑话,一早就指使了人往剑门关去了,寻了方子,急急地往回赶,却也得有些日子,只盼袁子温熬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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