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今天很安静,咳!是特别安静,安静得有点儿不寻常了。学士们连走路都情不自禁的抬高了脚尖,生怕惹了九王妃,蛮金人口中的活阎王。
陆轻寒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前摊着一本书,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袁子温头晕眼花,她一把夺过那本书,扔到一边说:“少看这么小的字,伤眼睛!”
陆轻寒猝不及防,手上的毛笔来不及抬起,就叫人多了去,在书页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污渍,他气得发抖,扔下毛笔看着袁子温的脸却没种发出火来。翰林院的老翰林学士姓方,看到被扔到一旁的书本,拿起来一看,嘟噜着唇道声嚷嚷道:“这是哪个兔崽子?!”
翰林院的学士们都是学富五车的人,弄脏了校本是无法原谅的低级错误,陆轻寒一撩袍子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行礼道:“方老,是本王的错。”
方老头子在文官里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吹着胡子瞪着眼珠看了陆轻寒片刻迟疑道:“王爷不必维护谁,校成一书何其费心血,王爷大才,怎会随意浪费心血,这等竖子定要叫他逐字抄回来才好!”
袁子温听得心中一紧,逐字抄写,这得抄到猴年马月去。
“方老,是末将鲁莽,弄污了校书,只是,末将实在是不善笔墨,末将在这里赔罪了。”她虽然怕那些文房四宝文酸腐气,却也不好叫陆轻寒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替他背黑锅。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武将官服,耳根后一道长长的刀疤延伸到下巴,虽已经淡的几不可见,配上她挺立的五官也是兵匪气十足的,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女子,倒像是那家的俊后生。
“你是?”
“末将袁子温。”她微微拱手,嘴角的微笑看着危险。
方老抖着脸上松垮挎的皮肉大喝一声,抄起了桌上的镇纸就往她头上招呼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袁子温傻眼,直愣愣的立在那儿,不闪不避。眼见着就要见血,袁子温下意识的偏过头,等待着那即将来临的疼痛。
眼前的人影猛的一晃,陆轻寒挡在她跟前接下了这一下,头上血红了一片。
“他妈的!”陆轻寒软软的倒在袁子温怀里,她看着那一片粘糊糊的脑袋,狠狠骂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
陆轻寒挣扎着起来,捂着流血的额头对方老说:“方老息怒,袁子温怎么说也是当朝的将军,侯爷。您这一镇纸下去,只怕明天就进了诏狱了。”另一手狠狠拽着袁子温,湿汗的滑不丢手。
她撑着他的身子,看着方老的样子能喷出火来。
翰林们噤若寒蝉,脚底下快的一早溜出去搬救兵了。
她咬着牙恨声道:“方老,在下没有的罪过您吧。”
谁知那老头子摔了镇纸坐在椅子上边哭边喊:“袁子温!你换我儿子命来!”
什么情况?!
正哭闹着,太医院医正慌忙赶来,看了一眼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杵在那儿直冒冷汗。袁子温头上青筋乱跳,扯过太医拉到夫君面前,大喝一声:“愣他妈什么事儿?赶快!”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方老坐在椅子上哭的有点儿梨花带雨的意思,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她砍了人家的儿子?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不记得?
“袁子温……你!你为何要杀我儿?!你给我说明白!”方老胡乱嚷着,鼻子眼泪糊了一脸,纠结的胡子黏在下巴上,糟老头一个,看出原本仙风道骨的模样。
袁子温心里咒骂:我怎么知道你儿子是哪个?!
“方老,我袁子温不会滥杀无辜,你说我杀了你儿子可有凭证?!再者,我虽然也惩治麾下兵将,但都是犯了军法的不法之徒,我自问,没有做过亏心之事。今日王爷身体有样,在下不能久留,这就带王爷回府养伤,若您要追究,我在王府恭候您的大驾。”她耐着性子说完这么一长串,已是极限,扫了一眼屋子里乱糟糟的翰林们,也不多说,走过去就要抱起夫君往门外去,陆轻寒阴着脸瞪着媳妇儿,一字一句的蹦出一句话来:“我自己走!”
她还嫌大婚之日的传言不够精彩要重温一遍吗?那他以后就不必来翰林院当差了,回家吃自己就好了。
他头重脚轻的走出大门,失血过多让他有些神志不清,看着门口的马车扭曲着在眼前飘忽不定,他强撑着身子坐上马车的边缘,“咚”的一声,脑袋磕在车板上,晕过去之前看到媳妇儿放大的脸庞,焦急的样子。
我他妈的上辈子欠你的!他在心里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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