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的软剑早就已经卷了刃儿，大镰刀轧轧叫，剑在斫着，枪在刺着，斧头和钩刀劈个不停。蛮金人，亲兵们像一片森林似的纷纷给斫倒。他们都默默地、阴郁地、庄严而勇猛地死了。她已经不懂得预先思考、估计或者测量自己和别人的力量。在交战中体会到疯狂般的快感和陶醉。当脑袋发热，一切东西在他眼前起伏和闪动，人头飞滚，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她象个醉汉，在箭矢的啸声中，刀光的闪耀中和自己的杀伐中，遇人便杀而听不见被杀的人的悲鸣，一直向前飞驰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世界是一片的安静，气味儿恶心的令人胃部一阵翻滚，她昏昏沉沉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分不清地域和人间的差别，或许她已经在地狱了。她麻木的寻找着那个身影，那个杀死她父母的凶手！他还站在城楼上用他的宝弓瞄准着混战的人们，一箭一箭，箭无虚发，一声鸣响就是一个生命的逝去，她看着他将弓箭对准了自己的胸膛，那声鸣响来了，她看着那支箭越来越近，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只听得噗的一声，血溅了她满脸满头，那温热的液体让她疯狂的咆哮着：“伊尔达！你给我记住！只要我活着，早晚有一天，我要你蛮金上下亡国灭种！”

怀里的人是亲兵队里最小的一个孩子，他在最后一刻扑在了她的身上，挡住了那一箭。

“将军！”他坚定的吐出了这两个字，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把我袁家军的大旗挂起来！”她对着卫肃高声喊道，她袁家的名声才是她最大的财富，她没有更多的了，她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军，她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些散兵仍在这附近活动着，她不敢期望，也明白这不过是抱着奇迹可能会出现的幻想来乞求着一样一场那命去搏的战斗胜利的一线希望。老天似乎是在怜悯她一样，那由远及近的声音传来了，始终密集，相互靠拢，前后紧接，冲向这巷战的血海尸山，泥泞的人肉路途那么的可怖，而援军他们由下上驰，严整，勇猛，沉着，在厮杀声偶尔间断的一刹那间，可以听到那支大军的踏地声。

伊尔达看着越来越多涌入城中的援兵，他知道大势已去，眼前的一切已经不是战争了，而是屠杀，赤裸裸的屠杀。

“撤兵！”他别无他法。

平州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她的人已经回到了平州的废墟之上，无数的铁盔、吼声、白刃，还有马尻在战鼓声和牛角号声中的奔腾，声势猛烈而杀气十足，显露在上层的便是龙鳞般的胸甲。她染血般的发丝飘扬在一片血海的平州城中，分外迷人。

伊尔达回头看去，她站在城墙上俯视着他，手里的弓箭对准了他的后心却迟迟没有松弦。

“你曾经饶我一命，我还给你了，今后战场相见，死生无由！”她看着那个男人打马跑远在她的臂力之外才送箭脱弦。

蛮金人的部队消失在了朦胧的晨光中，正正好好。

卫肃抱着鄂洛的身子来到了她的身边，轻声说道：“我们赢了……”

袁子温接过母亲的遗体，跌坐在城墙上，看着满城尸骸，爆发出那非人般的哭喊声：“我决不允许，他再踏进平州一步！绝不！娘，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