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要被逼疯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她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安置了父亲的尸身，便冲了出来，这一片战场，他一定没有离开。

“出来！”她持着短匕，还未完全长熟的身子虽然高挑却依旧单薄，她只有十六岁，手上的武器像个玩具一样的可笑。皮靴磕在地上的声音越发明显，从阴影中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肌肉和手上那一柄闪亮的弯刀，她知道，那就是杀死母亲父亲的人。

她没有杀过人，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那仅有的短匕。

“想报仇么？”那个男人环绕着她散步似的转悠着，“就凭你现在的样子？练刀都拿不起来？！”他手上的弯刀迅猛而出，刀背打在她的腕间，短匕“叮”的落地。

“妄想！你娘真的是白死了，你一点儿都不像我们蛮金人，像极了那个中原人，懦夫！”他嗤笑着。

袁子温捂着耳朵尖叫道：“不许你侮辱我爹！”

“你爹？！”他低下头来，耀眼的火光中，她看见了他的样子，那个男子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碧绿的眸子与她何其相似，却让她不禁恶心。

她猛地扑上去死死的咬住他的脸颊上的一块儿肉，满嘴鲜血直流，那男人的刀划破了她的后背，皮肉翻开，刀口深可见白骨，她依旧倔强的不肯放手。

那刀口眼见着便要将她撕碎，却有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推到在地上，她嗅到了这熟悉味道，松口转过身去，却看见袁子清扑在她的身上，双手护着她的身子，那弯刀的刀刃儿却穿透了他的铠甲，刺进了他的身体。

袁子清面不改色的一脚踹开那个男人，不待他起身，便夹着她迅速奔远。

两指为哨，一匹马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通身乌黑的皮毛是上好的良驹，那是爹爹的战马。袁子温来不及哭泣，爬上马背，任它风驰电掣的跑起来。

“子温，娘呢？”他拥着妹妹的身子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

“娘死了……”她哭泣着，眼泪却已经干涸，嗓子眼儿里呜呜的嘶鸣声像是垂死的兽一般哀恸。

他不知道应该责怪她还是安慰她，他是她仅有的了。

“噗！”袁子清身躯重重一震，他勉力回头，那个男人骑在马上，赤膊着的臂膀似乎在向他挑衅，那支雕翎箭射穿了他的身子，肩胛处撕裂的疼，血染红了袁子温的身子。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他紧紧抱了抱袁子温的身子，轻吻了吻她柔软的发，双脚离开了马镫。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哥哥强笑着的脸庞：“哥没事，哥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落入他们的手里。”长长的铁爪破空劈来，撕扯着他的皮肉，几乎要抓出他的五脏六腑，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似乎永远也流不尽一般，最后一刻，他颤抖的手捂住了袁子温的眼睛，几不可闻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走！活着……”

袁子清被拖拽下了马匹，她看见那个蛮金人狰狞嗜血的目光投向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答应哥，永远不要用你手里的剑去杀人，那种滋味儿不好受……”她学剑的第一天，哥哥笑着看着她，她的剑从不染血，她的手从不杀人，可在这场杀戮里，她无法再这样躲在哥哥的怀抱中看着她所爱的人一个一个倒在血泊里。

伊尔达的刀毫不留情的砍下，袁子清看着袁子温痛哭的面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铛！嗡……”

伊尔达弯刀脱手，他看着那个没有继续逃跑的女人，碧绿的漂亮眼眸染血一般的猩红。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她站立雪中，毫无生气的气息束缚住了伊尔达的心，绞杀着她近前的一切活物。她手中的饰物失却了一个银铃，那弯刀厚厚的刀身凹陷下去，那小巧漂亮的铃铛嵌在刀身上还在嗡嗡作响。

哥哥躺在地上，面前是黑压压一片数也数不清的骑兵，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却没有一丝丝的嗤笑声，她动了，快的如雷鸣电闪一般，袁子清的身子被抛到马上，疾驰狂奔。他远远的看着妹妹的背影，心中有什么碎了。

她从腰间抽出了贴身的软剑，顿时，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他们好像千刀万剐一样，透露，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敌什么友，他们心惊胆战的掉头逃跑，踩踏着同伴的尸首也在所不惜，只盼望着能逃离这个阎王一般的女人。血红的手，无情的地将一张张脸孔撕碎，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偶尔看见的断枝上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刀剑相击之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一切都消失了，一切……

伊尔达看着浑身染血的女人走到他的身边，她已经力尽了，蹒跚着步子，手上的剑缴满了血肉，却无力再抬起，她惨笑着跌坐在自己造成的尸山血海中，抬头看着他的双眼中满是得意的寒光。

“我不杀你，我等着你来报仇，我要和你光明正大的在战场上一诀生死，而不是此刻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你……”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她挥剑断发，自此，再无女儿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