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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薄荷糖的夏天|发布时间:2023-04-17 17:14|字数:78133

第三十章 无畏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着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在外面的扫尘越想越觉得有异,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后还是去到了屋里。

进了屋就看见安左迁烦躁的扯着线团,木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阿迁是怎么了?”明明刚才来的时候还是很开心,就分开那么一会儿,脸色就不好了。

安左迁扯断了手里的线,随手扔到地上,“看到你就来气。”

扫尘委屈得都能让六月飞雪,不过既然安左迁因为他生气了,就算不知道原因,他都要低头认错,“阿迁,我错了。”

安左迁本是随口说了一句敷衍一下扫尘的,出乎意料扫尘还真的认错了,心里暗道这人该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愕然中有了愤怒:“你做错了什么?”

“我这不是惹你生气了嘛。”扫尘解释道。

“你做什么惹我生气了?”安左迁站了起来,看来不问清楚是不肯罢休的了。

听得臧铃铃噗嗤一笑,忙从中打圆场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打趣落哥哥,惹恼了他反而牵连到了尘公子了,是我多嘴了。”

扫尘一看安左迁,见他脸色稍有缓和,心里也坐实臧铃铃的说法,不再怀疑什么,走过去轻轻拉了拉安左迁的袖子,有些讨好的意味。

这时晴丫头走了进来,向三个人行了礼,“少夫人,落少爷,还有尘公子,大少爷回来了,请三位到堂前一叙,而后一同用饭。”

…… ……

白云苍狗,时光飞逝。

相聚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臧铃铃仍旧觉得自己才和安左迁见面,不知不觉中又迎来了再一次的离别。

心中的不舍难以说出,手里的手绢被她在手指上绞了又绞。安左迁从她紧皱的眉头里读出了她的情绪,轻声安慰道:“大嫂,这儿离千叶宫也就两天的路,实在想我得紧,带着爹过来住几天也可以啊。”

“你倒是自以为是得很,”臧铃铃瞪了安左迁一眼,“我只是在想,你成天游手好闲的,回千叶宫后怎么管理这么大的一个门派,指不定管得鸡飞狗跳的。”

其实心里心疼得紧,安左迁在万家闲适惯了,这么一去千叶宫当总管了,那该多累?

安左迁不服气道:“我之前莫不是也把千叶宫管得鸡飞狗跳的?虽然我忘了之前是怎么做的,但学一学还是能想起来的。”

见自己的妻子和弟弟又要斗嘴,这两人都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家伙,这一吵起来指不定要多久才能停下。不敢说臧铃铃,只能挑一个自己压得住的下手,万倾帆无奈对安左迁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快些启程,不然等会儿天黑了不好赶路。”

万倾帆都这么说了,臧铃铃也收了要说的话,看着安左迁与扫尘双双抱手告辞,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

两天旅途,不长不短,两人没有刻意赶路,出来游玩一般,将夏末的风景完完全全看在眼里。

恐怕到了千叶宫以后,两人都无法再如此悠闲,这两天路程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享受着旅途。

到了那巍峨门派时恰逢黄昏,鎏金的“千叶宫”三个字在余晖下泛着光,华丽威严。

安左迁盯着宫门若有所思,扫尘见状,上前拥住了他,“害怕吗?”

两侧的树林里,至少有十几把弓是对准他们的。

“有什么好害怕的?”安左迁偏了偏头,“我是在想千叶宫真是有钱,门派名字都是金铸的。”

扫尘轻笑了几声,这个家伙的思维果真不同凡响,却是诱哄道:“阿迁若是不喜欢这字,此事结束后便命人将其拆了,阿迁喜欢用什么铸就用什么。”

似是在思考扫尘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安左迁默了半晌,道:“罢了,这个看起来也气派些。”

奇的是,两人在外交谈了那么久,临了他俩进了千叶宫,那些暗藏在树林里的弓却连一支箭也没放出来。

一直监视着两人的暗卫悄然离开,来到了何为书面前。

“宫主,此次前来之人却是只有扫尘和安左迁,并未查到其他门派的人。”

何为书偏着头着洒满千叶宫的落日余晖,熔金一般光辉掩印下的千叶宫不失大门派的庄严肃穆。

如此千叶宫,当真让人没有野心都不行。

何为书时常来这里看千叶宫,怀揣着满腔的豪情壮志。只可惜,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要结束了。

“如此便好,撤了埋伏着的人吧。”

这是他和扫尘和安左迁的恩怨,他固执,不想让其他人插手其中。

两人一路顺利的来到了荷池,至此开始道路分为了两条,一条通往南华峰,另一条则走向与南华峰遥遥相对的北临峰。

安左迁下意识的偏向去南华峰的路,却被扫尘给拉了回来,“切莫着急,我们这一路没遇到袭击,接下来恐怕有埋伏,两个人容易被困,倒不如我们兵分两路,这样一人遇袭另一人还能赶来援助。”

安左迁不语,听得扫尘接着说道:“阿迁你轻功好,脚程快,就辛苦一些去北临峰,先说好,不管谁先发现了何为书,都要将他引到对方那里去,好不好?”

他明知道何为书定是在南华峰,却让自己取道北临峰,扫尘这是在故意引开他!安左迁看一眼南华峰所在的方向,心中纵有百千思绪,依旧咬牙答道:“好。”

扫尘,我如此信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荷池一别,扫尘先行一步,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间,安左迁才去向北临峰。

就算去到北临峰也是白忙一场,安左迁也不打算上去了,转而去了同方向的燕无妄的院子。

南华峰算不得远,扫尘到了峰顶的时候,何为书面朝悬崖,看着那没入地平线的太阳。“扫尘你看,好美的景色。”何为书感慨道,语气缱倦,好似回到了那年秉烛夜游的日子,他依旧是那个谦逊无害的何为书。

夜风袭来,带着暑消的凉意,何为书拉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

只是再也没有为他披衣的扫尘了。

“能和你再看一次千叶宫,我死而无憾。”

扫尘对他的好,就算是做戏,也够他缄默回味一生了,只是这一生未免太短。

忍住快要溢出的泪水,何为书含笑转身,定定看着那个自己爱着的男子,轻声道:“出手吧。”

寒光乍现。

燕无妄独居的小院在林深处,防的就是别人打扰他。不过安左迁不在他防的人的范围内,从小就对如何去小院轻车熟路的。即使现在天色已暗,他依旧顺顺利利的找了过去。

燕无妄在温酒,低头用蒲扇扇着小炭炉,花白的头发被火光映得泛红。

听见窸窸窣窣的人踩着草皮的声音,也不抬头,目光依旧在炭炉上,嘴里却说道:“回来了?”

安左迁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笑道:“我来陪燕师喝酒了。”

酒是陈酒,淡黄的酒液倒入青瓷小杯,倒映着泠泠月光,恰比天上仙酿。

安左迁浅尝一口,赞道:“好酒。”

“却是不及阿迁酿的。”伸手再给安左迁添上,“这杯便是罚酒,罚你过年没有依约陪老生喝酒。”

安左迁自动认罚,一口饮尽,空了的杯子在他手里把玩着,也不多言语。

“阿迁这一回来,却是变了。”燕无妄感慨道,“比原来沉默,也比原来成熟多了。”脱胎换骨一般,眼眸也不再清澈。

安左迁问道:“如此可是不好?”

“之于千叶宫,你的这般成熟求之不得,之于安左迁,却是让老生心痛的。”

安左迁抿唇一笑,“千叶宫需要便好。”

燕无妄换了个坐姿,懒懒的靠于身后树干上,“扫尘可是一人上了南华峰。”

“正是。”安左迁添上酒。

“你不怕吗?万一他再心软……”燕无妄故意提起。

三指握着酒杯摇动,杯中酒沿着杯壁缓缓的流,带着月华,闪烁着,倒映在安左迁眸中似星辰。

“有什么好怕的,左迁能为他死一次,亦不惧第二次。”

尾声 无悔

这场武斗,从开始就知道会输了的。

可是何为书还是要上,是他倔强,亦是他不想最后给扫尘留下一个弱者的印象。

几回合交战,虽他有武器,依旧是力不从心,他打不过扫尘的,所以御邪剑脱手而出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

无力的跪在地上,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原来被人打是那么的疼。还好,估计是早已料到的缘故,没有心疼的感觉,心里一片麻木,就等着扫尘给他最致命的一击了。

抬头看一眼天空,月如银盘,好圆。

安左迁死的那次,一场大雨为他祭奠,现在轮到自己了,月亮却是那么圆,原来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何为书感慨着,发现扫尘迟迟没有动手,而是看着上山的路。

何为书也随着看过去,不多时,安左迁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面色不善。

扫尘脸上有了慌张,走几步迎了上去。

却换来安左迁的一声骗子,更是惹得扫尘的一阵惊慌和小心。

果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安总管啊,自己这种粗人果真比不得。何为书任由别人将他拉起来捆住,十分顺从。那些人因为原来受了他的好处,倒也不是多粗鲁,捆完了还轻声说了一句,“何公子,我们走吧。”

何为书点了点头,余光中看见月光下,扫尘小心翼翼的去拉安左迁的手,满眼的无奈与迁就,是何为书一直渴求的。

“扫尘,你对我可有一丝愧对?”就算是这种境地了,心里依旧有着一根稻草,只要扫尘一个肯定的答案,这颗心就会起死回生。

可是,

“我扫尘此生,唯一愧对的,便是阿迁。”

真是圆满。

何为书笑出了声,笑得脏腑疼,笑出了泪。

“我这一生,最大的报应,就是遇见了你。”

是不是当初不遇见,不熟悉,就不会爱上,就不会因他碎了心?

安左迁看着那远去的瘦弱身影,若有所思。

待一切风波平定后,安左迁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扫尘昨晚说要熬夜处理一些事,彻夜未归,对于是自然醒而不是被某人闹醒的安左迁,这天的心情十分的好。

推开门吸一口新鲜空气,猛地看见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竹里馆的晴丫头,安左迁还没来得及诧异,就被晴丫头推进了屋里。

“丫头,有话好好说!”踉跄的跌坐到床上,晴丫头就开始剥他的衣服,安左迁一手护着束腰,一手拽着领口,满脸惊恐的保护自己的名誉。

晴丫头力气敌不过他,抢了几次都拉不开他的束腰,也就放过了安左迁。去带来的包裹里找了一套衣服丢到床上,“自己换上。”说完就出了门。

安左迁惊魂未定的抖开衣服,依言乖乖穿了起来。衣服主体为绯色,比他以往的衣服稍长。内衬为白色,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作为装饰,束腰则是黑色打底,金色做纹。

如此华丽繁复的修饰,倒是适合安左迁得很。

安左迁穿多了鲜艳的衣物,也没因此觉得奇怪。穿整齐以后,安左迁再次出门,让晴丫头好好的大量了一番。

晴丫头摸着下巴看,边看边点头,“嗯,合适。”又眼尖的找到了不和谐的地方。

“回屋里去。”

安左迁依旧莫名其妙,但还是回去了。

心里暗诽,到底谁是主子啊。

指示安左迁坐下,解了他的发带,用木梳细细梳开他的头发,将他头发全部挽了上去,找了红色的发带束紧。

安左迁被好一番折腾,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丫头,你这是要做什么?又是换衣服又是扎头发的。”

晴丫头眨眨眼,“出去你就知道了。”

将信将疑的被晴丫头领出竹里馆,前脚才踏出来,鞭炮就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确实将没做准备的安左迁吓到了,看着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安左迁刹那间就明白了,下意识的收回了迈出的脚准备回去缓缓。

转身却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拦住他的腰,低沉的声音似有魔力,“阿迁这是打算去哪?”

安左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万倾帆和扫尘密谋给“嫁”掉了,后知后觉的他在大家起哄道贺的声音中将红透了的脸埋在扫尘怀里,心里将万倾帆骂了个遍。扫尘全然不顾怀里人的感受,不停的感谢着来参加他俩婚宴的人,别人叫亲一个的时候也给面子的在安左迁红成虾的脸上吻了一下。

那一天,安左迁就没抬起头过。万倾帆啧啧称奇,他那不要脸的弟弟居然也有害羞的一天。

夜深,酒席散尽,竹里馆内。

安左迁和扫尘坐在小桌两边,喝尽了酒的酒杯放在面前,红烛在两人眼中闪烁。

此刻,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

“阿迁。”扫尘轻唤一声,柔情缠绵,如羽毛一般在安左迁的心口上撩拨了一下。

后来的事,安左迁只记得扫尘推开了面前阻碍他们的桌子,落下的亲吻让大脑缺氧。

两人纠缠着,谁也不放过谁,从窗前到床前,磕磕绊绊中咬破了嘴唇尝到了腥味,但没人停下。

束腰在纠缠中被扫尘蛮力扯开,衣裳自两边滑开,露出的肌肤白皙如羊脂玉。手指忍不住在他身上留恋,嘴唇更是不留情面的在上面留下点点红梅。

安左迁被折腾得连气都喘不匀,身上很热,被扫尘碰到的地方更热,安左迁难耐的扭动着想要逃脱,却被扫尘给按住了。

“阿迁莫怕。”亲吻落恋人的眉间,逐渐下移。安左迁试着去回应,可是紧紧抓着扫尘衣服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原来的亲密活动向来是点到即止,这一次可要彻底做到最后了。扫尘照顾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情绪,也不敢太过激烈,一遍一遍温柔的抚慰着安左迁。

直到心里的期待强过了恐惧,安左迁抬起头来,轻轻咬了扫尘的喉结。

强撑的理智的弦被安左迁的一个小动作给扯断了,扫尘解下安左迁头上发带缠在了他的眼睛上,伸腿隔开安左迁的双腿,手也放在了他的腰带上,如此动作,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安左迁吓得就跳下床就要跑。

可天生媚骨经不起撩拨,欲望上来了腿也软了,差点没跪在床边。

扫尘将人重新捞上床压好,打趣道:“阿迁这模样是打算给谁看去?”

“我……今天的文案我还没看……”安左迁开始找起了借口。

“我昨天已经帮你批完,这几日,你就好生歇着吧。”

伸手一拉,嫣红桃花绽放在了眼前。

后来守夜的人说,安总管那夜求饶声就没停过,到后半夜更是哭都哭得断断续续气力不继。

早上扫尘神清气爽的去练功了,留着装睡的安左迁躲在被子里默默流泪揉腰。

上午时分,扫尘去楚婆婆那里拿了药膏,给安左迁好好的按摩了一次,再哄人喝下了点鸡汤熬的稀饭,安左迁这才有点精神,赖在扫尘身上扭来扭去,第一句话就是要去见何为书。

“你腰不疼了?”扫尘对着他的腰就拍了一下,疼得安左迁弹簧也似的直起了身,看着那双盈了泪的眼扫尘心里止不住的愧疚,又将人抱好,“你现在身子也不舒服,歇几天再去吧。”

“不去我睡不着。”安左迁态度坚决,挣扎着站了起来,想向扫尘证明自己身体好得很,没想到脚才沾到地就是一软,还好扫尘手快扶住了他。

“我不管,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你得想办法带我去地牢那边。”

安左迁这人想到什么就一定要做到,扫尘还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溜到那边去,以其让他自己去摔到哪,还不如自己带他去看着,妥协道:“我背你去行了吧?先去床上靠着,我给你找衣服。”

将人处理好了,扫尘转过身来要背他,又被安左迁赶去外面拿酒了。

趁着扫尘不在,安左迁到柜子前翻找出一小瓷瓶,揣进了怀里。

到了地牢口,安左迁又死活不让扫尘跟着他进去了。

“阿迁莫要胡闹。”扫尘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这是我和他的恩怨。”安左迁稍一用力就从扫尘背上下来了,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是能动的,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地牢里挪,“你不要掺合。”

扫尘真的没辙,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果真站在门口等着了。地牢最深处,何为书便是被锁在那里,几天未进食的他有些憔悴,但一点也不显狼狈。

听见开锁的声音,何为书费力的抬起头来,意料之中的是安左迁。

“你果然还是来了。”

安左迁看一眼何为书,将带来的食盒放置于地上,坐上门人抬进来的椅子,并未接话。

何为书看到安左迁坐下时微皱的眉头,嗤笑了一声,“听说扫尘娶了你,真好,你又做了我想却不能的事情。”

“何为书,我来这不是听你挖苦我的。”

“我哪是挖苦,我羡慕都来不及呢。”

“也罢,”安左迁打开食盒,取出酒和两只酒碗,“那你可愿喝我一碗喜酒?”

何为书听此话收敛了笑容,低着头整理着皱了的衣服,大有一副送客的架势。

安左迁将酒碗倒满,边倒边说:“何为书,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没有谁比你了解我,若不是你逼我到如此境地,我觉得你我会成知心好友。”

又当着何为书的面取出药瓶,倒了一粒放入何为书一侧的碗中,“你性格高傲,断然不会愿意被囚禁在此。当初你用一颗药换得我学会凡音赋,现在我就用一颗药还你自由身。”

何为书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安左迁,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只是,你也知道,什么事都会有损有得。当初因你的药我痛不欲生,你也会因我的药丢了性命……”

“他们都说你失了记忆。”

“但是有些东西是刻骨的,比如你给我师兄喝了鸠酒。”

说完举起没放药的酒一饮而尽,“左迁先干为敬。”

起身,空着一双手离开了地牢。

地牢外,扫尘仍然保持着来时的姿势等着安左迁,身周笼着柔柔的光,看得安左迁心里一软。

“走吧,回去吧。”主动将手交出去,本想与他并肩而行,却被人霸道的抱了起来。

两人身影逐渐远去,没有谁在意地牢里传出来的惊慌的呼喊。

“何为书服毒了!”

----全文完----

后面有后记,跳过后记,可解锁杜安番外哟~

后记

不想看查子碎碎念的跳过此章,杜乾x安永识番外在后面。

挂了完结的牌牌,但还会更新。

历时一年多,《相思劫》终于接近了尾声,这是查子写的第一篇中长篇小说,纪念意义满满。

我在写这篇文之前,就一直在问自己,要写一篇怎么样的文。

作为一个写手之前,我也是一个读者,看的耽美长篇小说基本上每个星期一篇,放假通宵看完也是常有的事。后来我的耐心越来越差,一颗野心想要写自己的故事。

写一个用剧情感动大家的文。

幻想总是美好的,在我理想的世界里,那些感人的,虐人的,温柔的,搞笑的画面都是以图片的形式存在,等到我要将其转换成文字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笔力有多差,写出来的不及我想象中的万分之一。

好在,一年了,我坚持了下来。

谢谢看文的大家。

我文笔十分差,不会特别煽情的渲染,不会十分华丽的描写,没有哪一章不是苍白普通的叙述,卡文时强写的也是差劲得要命。因为我没有和读者私下接触过,所以也不知道大家看文的时候心情如何,对这篇文的评价如何,所以即使是修改,也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感觉来修改。

不知道大家看着我含着泪写的那些段落,是不是也有一点触动?

那么差劲的我,那么差劲的文,还是有人愿意收藏观看,真的很感谢大家。

感谢大家这一年的支持。

我的第一篇小说,不足四十万字,我愣是写了一年,在这里也要和追文的大家道歉,让你们等了那么久。

不知结局是否符合大家心意,但这是我最想写的结局。

总之《相思劫》就是一篇挂着武侠牌子写两受斗争,槽点颇多,还没福利的一篇文。

谢谢大家的不嫌弃。

谢谢!

心尖一点朱砂痣[杜乾x安永识]

宝剑锋从磨砺出

在巴蜀之中,依山伴水之处,有着一个名为燕来的城市。燕来城有名,不仅因其盛产贝母,繁华似锦,还因为燕来城有着一被记录在国史的大家族——安家。

百年安家,已有四世儿孙在京城为官,最厉害的一位更是坐上了国师的位置,在那个年代一时风头无双,人们都说从安家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差的,对这个家族艳羡不矣。

可是家丑岂能外扬,这家族一壮大,好的人坏的人都会有。就说这家的大公子,对外是一个颇具风度的翩翩公子,对内,则是一个令安老爷头疼无比的下流胚子。

要说这大公子表面功夫也做得足足的,从不去外面沾花拈草,就怕给外人落个花花公子的口实,还与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外各种相敬如宾,任谁都会认为这大公子是个顾家的男人,许多女子都以他作为挑选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板。

可那些女子们所不知的是,安家就没有一个丫鬟没被他调戏过,安家老爷对此也是毫无办法,毕竟大公子是这一代少有的聪慧人,将来注定要继承这个家业的,若传出去的名声不好听,对安家的影响也是不好的。

没人阻止,原来还有所收敛的大公子便更加变本加厉,将一个丫鬟祸害怀孕了。

安永识就是在这么一个错误的情况下被生了下来。那丫鬟为了保住安永识,偷偷跑出安家找了个乡村住了下来,孤儿寡母,日子过得也是十分艰辛。

本以为就会这么过下去了,却不知为何会被安家老爷知晓这件事。为了遮丑,安家老爷派人家法处置丫鬟,且因安永识为男子而留了他一命。那一年安永识才三岁,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乱棍打死,他连泪都没有落下一滴,施刑的下人们都说这个孩子是个令人恐惧的人,又说他一个孩子,懂什么。

大公子的妻子膝下无子,便收了安永识为义子,施舍一般赐了他姓与名,他笑嘻嘻的接受,娘亲叫得又甜又亲,却得不到义母的一个笑容。

同年,大公子的妻子产下一子,本就备受冷淡安永识更是被忽略了个彻底。好在他聪慧,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份远超同龄人的才气让安家老爷注意到了他。

便是亲自教他学文,对安永识的夸赞也是不绝于口,听得义母心里十分不快,更是起了疑心。

再怎么说,安永识也是有着安家血统的人,成才以后也是有可能继承家业的人。

恰逢图胡人的杂耍班子来到燕来城,安永识也听安家的几个孩子说了,说那些人有多么多么的厉害,能从嘴里吐出火,还能徒手劈断腰粗的树干。安永识不过童稚小儿,平日里再聪慧也还是抵不住这些稀奇玩意儿的诱惑。只是安家老爷向来不喜这些杂耍,将其视为下三滥的路数,断然不会给他去看的,自己的父母对他从不关心,他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其他孩子来向他炫耀,好从那些语句中揣测其中场景。

义母察觉到了他的心,这天,难得一次的将他叫到了跟前,“永识,你平日常在家里闷着,怕是对身体不好,今天个娘带你去外面走走,看看杂耍去。”

安永识第一次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却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带弟弟么?”

义母笑道:“不带,弟弟太小了会被吓到。”

后来,图胡人杂耍走了。长街的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图胡人奇异的穿着,不少的人被图胡人夸张的动作逗得哈哈直乐。在这些欢乐的人群里,没有人知道,那两个蹦蹦跳跳的图胡人推走的大箱子里,关着安家的长子。

安永识就这么被图胡人带到了云滇,天性早熟的他自然明白了自己是被义母卖给了人贩子。只是他尚在年幼,就算能理解现状,也无法改变现状。

逆来顺受,是他的年龄里唯一能做的抵抗了。图胡人一边惊叹于这个孩子的早熟,一边肆意玩弄着他。安永识年轻的身体给图胡人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被欺辱至死,如果不是图胡人误闯入千叶宫的话。

那时的千叶宫还名不见经传,其宫主更是逍遥隐士的存在。图胡人在密林里迷了路,绕来绕去,就被千叶宫的人捉住了。

被捉的图胡人实在太多了,又牵扯到了外域。千叶宫的宫主都亲自过来审查。问来问去确定了他们只是迷路误入的千叶宫,本打算放了的,却被安永识给吸引住了注意。

中原人的相貌在图胡人中特别明显,千叶宫的宫主细细的一想,将安永识带出单独询问。

“我是被人贩卖给他们的。”见了救命稻草,安永识摆出了一副惊恐的样子,“我的父母死了,村里的人为了换钱,将我卖到了那些人手中。”

说着更是连连磕头,“求求你救救我,求你了。”

宫主夫人是一个有些菩萨心肠的女子,见安永识如此可怜,也劝了一句,“这孩子看着揪心,你不正好要收个徒弟吗?这不现成的有一个。”

宫主道:“这小家伙看起来根骨不错……”

宫主夫人赶紧补了一句,“便是了,这是你俩的缘分,就收了吧。”

如此,安永识成为了千叶宫的弟子。在千叶宫潜心修行十几年,惊人的天分让燕无妄称其为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待其束发成人,更是比他师父还出色了几分。宫主见他已然出师,顺水推舟的将宫主之位让位给他,没想到安永识这宫主安分当了没一年,就悄然溜出宫外云游天下。

他便是想挑战武林群豪,当众所周知的天才。

一时间,这位不知来历的少侠挑战了众多门派,无一不获胜而归。安永识风头大胜,在江湖中竟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境界。

更有心者去素问阁问了安永识师承何处,得到的答案是,“他便是千叶宫新任的宫主了。”

千叶宫?这听都没听过的门派!那些被打败的门派不禁有些汗颜,被一个无名之辈打败,有损声誉啊。

很快就传出了九大派已经落败了八个的消息,其他门派无不抱着看笑话的态度,这九派平日态度高傲,这下吃瘪了吧。

这时唯一没被安永识挑战过的无极峰无比头疼,为了挽回声誉,不得不将闭关了多年的大弟子杜乾请出。

要说这杜乾,可是三岁便有神童之称的人。三岁习武,十二岁便成功进了武林百名谱,大家纷纷猜测下一届的武林盟主会不会是他。

杜乾和安永识这一交手,打了一天一夜,两人都使尽了浑身解数,杜乾更是将看家本领都用出来了,才将安永识打倒在地。这一战,是武林百年内没再出现过的精彩比试。看得大家目瞪口呆,都忘了喝彩。

安永识挣扎着站起,收了剑,笑得眉眼弯弯,“你比他们可是厉害多了。”

杜乾谦虚道:“少侠也是好功夫。”

然后,安永识便做了足以让一生后悔的决定,“无极峰有空房给我住下吗?在打败你之前,我想我会一直在你左右,不然等我武力进步了以后,我找不到你就难办了。”

“这……”杜乾可做不了主。

臧真一嘴角抽了抽,又找不到理由推脱,只好说道:“安宫主不嫌弃的话,便来我派住下吧。”

安永识抱拳道:“晚辈谢过臧宗主,臧宗主若是有事尽管向晚辈提,晚辈在所不辞。”

于是,千叶宫的宫主便在无极峰住下了。

此生难遇一知己

要说安永识长得一副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模样,任谁看都觉得他从小娇生惯养的,被人伺候惯了,断不会伺候别人。谁曾想安永识能每天鸡鸣时分就起床,和当天的扫地弟子一起将无极峰扫一遍,再和挑水弟子一起上下山来来回回挑水将蓄水桶打满。那些不了解事情的弟子们还以为安永识是新来修行的人,倒也乐得有人为伴,每天都会主动来叫醒安永识一起做事,安永识也乐此不疲。

后来这件事被臧真一给看见了,当着安永识的面他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有劳安先生了。”私下却将那几个弟子给好好训斥了一遍,“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门派之首,吃穿主行莫不是都有人伺候着的。他来我峰做客,你们倒好,把人不当外人,使唤得挺顺手的。“

此话一出,再也没人敢去叫安永识起床了。但安永识早已养出了习惯,自个儿醒了过来,熟门熟路的去仓库里拿了扫帚,正打算从仓库外扫起呢,就被听到消息赶来的弟子给将扫帚抢了过去。

“安先生,这些我来做就可以了。”仔细一听,还用起了敬称。

安永识也是很谦和的笑笑,“没必要这么叫我,我和你们一样的,没区别,都一样的。”

“不不不,该讲的礼仪还是要讲的。”那弟子说着,拿着扫帚就开始扫地,“安先生快回去吧,莫让灰尘弄脏衣服。”

“唉,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这样,我在无极峰待得无趣,也觉得过意不去。”安永识负手悠悠叹息一声。

那弟子来了兴趣,“安先生在无极峰住下是为了什么?”

“本是为了和杜乾能每日切磋,没想到那杜乾好生能睡,我都用过午饭了才得以见他一面。”

“既是如此,安先生何不去指点一下早起练功的弟子?”

听到有事可做,安永识又精神起来,忙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不怕我将你们门派的武功偷学了去?”

那弟子答道:“无极峰武功讲究心法,外功则集万家之所长。心法在内,不细讲一般人也看不出,外功这被学去就学去了,也不在乎。”

安永识一笑,“倒和千叶宫无二。”

“千叶宫也是以心法为立跟之基础的吗?”那弟子也是个话痨,说着停了手里的动作,杵着扫帚闲聊起来。

“正是。”安永识说着,有意向他展示,掌心聚气,地上落叶乘风一般飘摇而起,悬浮在安永识掌下寸余内。只见安永识再一出掌,那本该一捏就碎的叶子此刻好像刀子一般切割着空气往前打去,直到嵌入了那弟子拿着的扫帚里都不见丝毫损坏。何止是叶子没有受到损伤,扫帚的木把柄除却被叶子划开的口子,周围都没有一丝裂纹,可见力气掌握之精妙。那弟子觉得虎口一麻,低头去看时吃了一惊,赞道:“好内功。”

“却是不敌你师兄。”说到杜乾,安永识明显的带了兴奋的神色,似是在沙漠前行多日的人发现了水源一般,“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能逼得我使用十成内功的人了。”

最后一句在喟叹,声音低而轻,那弟子没听清,眼神里透了几分疑惑。安永识故作神秘的一笑,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离开了仓库。

饭后闲逛偶遇了臧真一,寒暄之际,安永识趁机说起了参观弟子习武之事。臧真一性格爽直,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还劳烦安宫主多多指点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啊。”

“谈不上指点,相互学习罢了。”安永识如此说道,又对臧真一鞠了一躬,“这几日多有叨扰臧宗主,晚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现在能为无极峰做一些事情,晚辈心里也舒畅甚多。”

臧真一抚须,见安永识如此谦逊的样子,心里也很是喜欢,不停叹道:“如今武林你们这一辈,如你这般有礼温婉的人十分之少了!冒昧问一句,入千叶宫之前,安宫主可是哪家大户的子嗣?”

安永识脸色微变,默了一瞬才开口答道:“便是巴蜀安家长子。”

“巴蜀安家?”臧真一想了一会,“就是那个世代为官的安家?难怪安宫主有如此气度,果真是世家出生,不能小觑。”

安永识抱拳道:“藏宗主过誉了。”

又是一阵相互夸耀,两人真正拜别之后,安永识无不是松了口气。

安永识讨厌安家,却为了一点虚荣之心承认自己是安家之子,他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懊恼之际,却迎头撞上了散步消食的杜乾,杜乾见安永识一脸怅然若失的样子,疑惑道:“少见你这幅愁眉苦脸的模样,是发生了什么事?”

安永识当即换上一副笑脸,一如往日的眉目温柔,看不出丝毫惆怅,道:“你莫不是睡昏了头?我哪里有苦着一张脸?”说着走近杜乾,将一张脸凑了上去,“还是说你巴不得我遇上不顺心的事?好狠的心呐。”

安永识矮着杜乾小半个头的身高,离他如此之近便要抬头看着杜乾。杜乾垂眸看下去,能看清安永识卷翘的睫毛和嘴角的笑意。安永识这人初看只觉清秀,细细看来,自有一份内敛的美感,令人看了还想看,颇有些移不开眼。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剔透,满目含情。

心里被那双干净的眼给震了一下,杜乾蓦地一慌,退后一步,望着安永识疑惑的眼神开口解释道:“你离我如此之近,低头看你脖颈甚是难受......”

这话说得很是欺人,安永识的狠瞪杜乾一眼,也不拜别,甩手便离去了。后来安永识在弟子练武的地方发现了一只狸花猫。那狸花猫也不怕人,见安永识朝它走去喵喵叫了两声,翻了个身接着懒洋洋的晒太阳,眯着眼的神态有几分像杜乾。安永识乐呵呵的一笑,伸手揉着狸花猫的小肚子,对一旁休息的弟子道:“看看这猫,像不像你师兄?”

弟子低头一看,当真有几分相似,也跟着安永识笑了起来。

“这猫可有主人?”

“这猫就是一只野猫,在无极峰待了好些年头了,想来也没有主人。”另一弟子抢着答道。

“那便随着我吧。”安永识挠着猫下巴,“阿懒,我唤你阿懒可好?你看你懒到眼睛都睁不开了。”

阿懒懒洋洋的哼了哼,似是在抗议。如此慵懒的模样倒和名字十分符合,逗得四周弟子笑了起来。

杜乾与臧真一在远处看着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两人被影响得嘴角带了笑意。

“本以为安永识独挑群英,该是个飞扬跋扈的人,几日相处下来,倒是一个有几分童心的少年。”这般心性,很让臧真一欢喜。

杜乾不由得想到那双时常噙着笑的眼,附和道:“是与江湖传闻有几分出入,安永识这人,接触着便觉得舒服。”

“还以为你会讨厌他呢,我看着他天天缠着与你切磋。”

“小孩子罢了。”杜乾道,“况且这几日因他,我的武功也长进了不少。”

“能好好相处便好。”

安永识收养了阿懒,从此有了个小跟班。他最爱的事,就是带着阿懒去杜乾房门口坐着晒太阳。

每次杜乾打着哈欠推开门,就能看到一人一猫在那里。

“阿懒你看你,太阳都出来了,你还在闭着眼睛。”

“阿懒,你怎么这么懒?别的猫老鼠都捉了好多啦,你就只会睡觉。”

却是笑着看杜乾的。

杜乾知道安永识是在说他,往往都是忽视了直接走了的。

安永识这时就会抱着猫追上来,“杜乾,陪我打一架吧,我感觉我内力又多了不少。”

阿懒是安永识的小跟班,安永识是杜乾的小跟班。

年华易逝,眨眼间,枫叶红了叶尖。

第一场霜降下来的那天,安永识慌慌忙忙的抱着阿懒闯到杜乾屋子里,“杜乾,你快看看阿懒。”

他怀里那只懒洋洋的猫,腹部起伏已微不可见,爪子无力的耷拉着。

安永识擅医术,人之生死病痛躲不了他的眼,阿懒如此模样,他又如何不知道阿懒寿数已尽,只是不信罢了。

杜乾看一眼阿懒,又看一眼安永识,去衣柜取了做包裹的绢布,“永识,将阿懒放下吧。”

说着就去接过阿懒,阿懒体温已失,从安永识怀里出来那刻,勉力的睁眼看了安永识一眼,又重重阖下眼脸,是再用力气也睁不开了。

阿懒入土的时候,安永识一改往日的聒噪,只是默默的站在那看杜乾用泥土将阿懒的躯体覆盖住。

杜乾心有不忍,安慰道:“若是舍不得,我陪你再去向山下农夫家要一只可好?”

安永识摇了摇头,道:“我能养很多很多的猫,可阿懒只有一个。”

说罢认真的看着杜乾,“能打败我的人也有很多很多,可杜乾就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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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已经改过来啦,现在可以正常看啦。

这几章的永识宫主还会有点小软萌,我还是很喜欢的呢,233333

珍惜这几章的永识宫主吧,指不定哪章就黑化了【大雾!

少年仗剑行千里

杜乾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拥住安永识,“我们本就是兄弟,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安永识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我终日这么缠着你,你只是苦于不能揍我,心里对我怨恨得很。”

“我岂是这么小肚鸡肠之人?”杜乾皱眉,外人还真没有如此评价他的人。

“不是你小肚鸡肠,是我狗皮膏药粘得紧,是我我都得烦。我在阿懒灵前可说好了,在我打败你之前,我断然不会轻易与你分开的。”

“哪怕我娶亲成家也不肯?”

“哪怕你娶亲成家也不肯。”

杜乾看看安永识,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只将他当小孩子哄着了,细想自己多了个保镖,十分划算,也就不计较这种像是私定终身的话了。

“正好师父有意让我外出云游,永识是打算回千叶宫还是跟我去周游天下?”

“自然是跟着你的。”安永识说道,“当然如果路过千叶宫的话,你也可以陪我进去坐坐。”

杜乾满脸无奈,道:“摊上你这么一个宫主,千叶宫也是不幸。”

“此言差矣,千叶宫不与江湖其他门派争斗,从不惹事。如此平静的一个门派,有没有我这个宫主都是一样的嘛。”安永识负手,看着姿势是打算好好瞎掰一番,“再说了,千叶宫能人贤士也是不少,就算我日日不在,千叶宫也是能运行下去的。我只是空占了个宫主身份,其实为千叶宫做不了什么的。”

杜乾虽觉安永识说的话欠妥,但这段时间他也见识到了安永识生活之悠闲,与他师父臧真一的忙碌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居然也就信了安永识的千叶宫宫主不管事的鬼话。

可怜远在云滇的燕无妄,左一份急报右一份奏书的,忙得连新来的门徒练武都没空去好好去观摩一番。

那日按规定喝了臧真一亲手泡的送行茶后,两人正式的下山了。

才出山门,脱离了那些长辈晚辈们的视线,装了几个月乖的安永识就开始不安分起来。将御邪剑连同包裹丢给杜乾拿着,安永识松松手腕,还不忘调侃刚才的饯别宴,“你说那茶叫什么不好,偏要叫‘送行’茶,多不吉利。”

这保镖指望不上安永识就算了,倒变成了个少爷在身边跟着,杜乾为自己的识人不淑而悲哀,却将安永识的包裹紧了紧好好的背住了,对于安永识的调侃也认真答道:“江湖上几百年的规矩了,除了你还会有谁往其他方面想?难不成你出宫的时候没人给你准备送行茶你不清楚?”

他是趁着夜色翻墙溜出来的要那些门人怎么准备?准备了在茶里下迷药迷晕他再打断他的腿让他跑不了?这话他不敢和较真的杜乾说,眼睛心虚的左右看,声音也有些底气不足,“自然是准备了的,不过他们也没和我仔细说是什么茶,再说了各个地方风俗不一,口音不一,叫法肯定不一样嘛。”

杜乾挑眉看着安永识,“那你们那地方说一个人很蠢是怎么说?”

安永识没料到杜乾会问这个,脱口而出,“你个哈皮。”

杜乾被安永识骂得一愣,“你们云滇人说话也是巴蜀口音?”

“云滇个鬼。”安永识忍不住扶额,带着口音又骂了一句,改用官话道:“我可是正宗的巴蜀人。”

杜乾将安永识好好打量了一番,评价道:“你的口音和你平日气场还是挺违和的。”

“再怎么说我也是从书香世家出来的人。”安永识郁结的扯着路边的狗尾巴草,“若是命好一些,估计现在在哪做着小官享享清福,哪像现在血雨腥风的。”

“哟,就您命还不好?”杜乾给安永识看他肩头的两个包袱和手里的剑。

对此安永识的评价是,“你就活该被人使唤。”

两人欢喜冤家也似,笑闹着走了一天。到了日暮时分不方便赶路,就近找了个城镇打算休息一晚。

这镇子不大,客栈就那么一家,安永识看了看招牌,果不其然看到了千叶宫的标志,摸了摸口袋里的宫主令牌还在,拉着杜乾就走了进去。

“老板,两间上......唔!”

房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杜乾捂住了嘴,“一间普通客房便够了。”

店家登记好信息,笑道:“好嘞,上楼左转第二间。”

“谢过店家。”杜乾笑着道谢,拖着安永识往楼上走去。

直到进了屋,杜乾才放开安永识。

口鼻上的手一松,安永识得救一般往前跑了几步,离杜乾远了些,才猛吸了几口清气进肺里,“你个混蛋,捂那么紧,差点没憋死我。”

又看了看墙边那一张窄窄的床,“就一张床,这要怎么睡嘛。”

杜乾看着满脸埋怨的安永识,放下包袱,“你我俱是男子,同榻而眠又不是不可?再说了,这次云游不知要在外面呆多久,你不省着点用,以后的日子你是要喝西北风?”

同千叶宫自主经商不同的是,无极峰的主要经济来源是招收弟子的学费和富商官府的捐赠,金钱有限,门下弟子从小便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外出的杜乾更不可能像安永识一般揣着大把银票往外跑,自然是能省则省。安永识也不是不能体谅杜乾,但这家客栈就是千叶宫开的,有他这么一个宫主在,杜乾还怕收钱不曾?却又不能扫了杜乾的面子,趁着杜乾铺床的档子,偷偷溜了下去,将宫主令牌拍在桌子上。店家拿起令牌好好打量了一番,突地脸色一变,从柜台后绕了出来,深深鞠了一躬,“哎呦,小的不知道是宫主前来,还请宫主莫要怪罪。”

“这也怪不了你,”安永识收起了令牌,“毕竟也是他拦着我让我没机会说的。”

“那我现在给您二位换两间上房?”

安永识摆摆手道:“不必了,你将钱退还给我,我给他偷偷放回去,再备点好菜送上去。”

店家诶了一声,从钱匣子里取出银两递给安永识,迟疑了一会儿,道:“宫主若是缺钱,可以跟小店支取一些,没必要这么节省。”

“我不缺钱啊,这是刚才那个人的钱。”安永识皱眉道,“你们可得记住他了,以后千叶宫门下的客栈酒楼,不允许收他一分钱。”

店家好好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人的相貌名字,应道:“小的这就通知下去。”

“不能让他知道这些是我吩咐的。还有等下送上去那饭菜,就说是赠送的,切莫让他知道我在帮他省钱。”

安排好一切,安永识才心满意足的上楼。

好在杜乾没发现什么异常,对于店家送上来异常丰盛的饭菜也只是觉得这家店很实在而已。

一切如常,到了晚上可苦了安永识。

杜乾这人小的时候没有吃过什么苦,睡觉那叫一个踏实,睡姿不雅,逮着什么抱什么,一睡着就是个孩子。可安永识就不行了,小的时候娈童的经历让他睡觉很不安,睡眠浅,有人稍微碰到他就会把他给吓醒,在千叶宫睡觉都要点着灯的人。遇上和杜乾这么个人同榻一晚,迷迷糊糊中被杜乾这么一抱,差点没让心给从喉咙里跳出来。

还好他理智犹存,没有下手将杜乾打死。

“杜爷,你这睡觉什么破习惯诶。”安永识憋着一口气去拉下杜乾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你这是谋杀你知道吗?”

还没脱离杜乾怀抱多久,安永识又被拽了回去。

要不是杜乾呼吸平稳,安永识真的要觉得杜乾是故意的了。

鸡鸣时分,杜乾才得到命令也似的收回了搂着安永识的手。

挣扎了一夜,安永识也累了,闭着眼睛就睡了过去。

没想到还没睡多久,又被杜大爷给推醒了。

“你平时不是很能睡吗?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怒发冲冠,说的就是现在的安永识。

杜乾整理着衣襟,看起来十分神清气爽,“毕竟是在外面,还是警惕一点好。”

警惕一点?安永识气急,那昨晚睡得比猪都死的人是谁!

“杜乾,你吃我一掌!”

“永识你小心点,别打坏了店家的东西。”

一大早就楼上就打得乒哩乓朗的,店家端着刚煮的小米粥,用手盖着不让灰尘落进去。

“年轻人啊,真是有朝气。”这么一大早就起床打架的客人,不多了。

再怎么打也要吃饭的嘛,店家清清嗓子,喊道:“二位爷,下来用早饭嘞。”

“把它给倒了!干嘛给这家伙吃?”

嚯,这宫主还有点小脾气。

最后,安永识是被杜乾提下来的,那模样别提多乖了,和稀饭都不敢喝出声。

没办法,他安永识一世桀骜,从不听他人言,不从他人令,但他打不过杜乾......

打不过,自然是要受欺负的......

委屈......

店家躲在柜台后面看着安永识委屈的小表情偷乐,完全不顾及自家主子的面子。

就这样,店家将乖乖巧巧的安永识以及他的冤家杜乾送上了路,还特意给杜乾的干粮带里装了几个肉包子。

“客官,下次再来小店啊!”店家喊道,最好再带着安永识来。

可怜的安永识,作为宫主的颜面都丢尽了还不知道。

一腔热血救不平

少年豪情壮志,仗剑江湖,不仅为了开阔眼界,更是为了自己从身到心的修炼。

江湖多舛,人间灾恨难息。安永识虽说比杜乾更早出来闯荡几年,但因为心里目的性太强,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擦肩而过的人经历的悲欢。

就好像此刻有人持剑闯入他俩暂时休憩的茶楼,若不是杜乾在意,安永识是绝不会插手管这些的。

先是一对母子闯了进来,那位母亲步伐不稳,神色慌张,慌不择路的向二楼雅座跑去。细看来,地上还落了点点血迹,也不知是那位母亲留下来的,还是她怀里的孩子的。

不消一会,又闯进了一群持剑满身戾气的人,什么挡着他们便推什么,老人小孩也不管,惹得店老板暗骂晦气,窝在柜台后不敢上前迎接。

那些人才进来安永识就察觉他们来者不善,将杯盏里残茶喝尽,安永识拿起了剑,“杜乾,歇够了便走罢。”

杜乾一把拉住安永识,低声道:“这些人明显是冲那对母子来的。我刚才观那母子,两人力竭不说,还有人受了伤。这么一堆身强力壮的男子欺负两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今日让我遇见了,我不会放手不管的。”

“你倒挺爱管闲事的,”安永识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抽出了御邪剑,“你在这好生坐着,我去去就回。”

“我陪你一起去。”

“你就坐好吧,你连那女子来历是什么都不清楚,贸然救人,也不怕毁了无极峰百年大派的名声。”说着,凡音赋沿经脉运行一圈,安永识身行一晃,杜乾定睛看时人早已失去了身影。

“这轻功......”杜乾失语,安永识是不是跟他比试就没认真过。

楼上传来了打砸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男人的痛哼。楼下的客人听到动静早就跑了,就独杜乾安坐着。店主人颤颤巍巍的摸过来,小心翼翼的问:“爷,楼上那位爷是?”

杜乾道:“是我朋友。”

店主人一把握住杜乾的手,两眼泪汪汪,就差给杜乾跪下了,“小的求爷一次,爷能不能上去叫那位爷轻点砸?小店开张还没几天呢,就快给砸破产了。”

杜乾被店主人爷来爷去的绕得有点晕,听到“破产”两个字就和钱关联起来,直言道:“没事,上面那位会赔你。”倒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安永识。

那几日安永识跟他介绍了一些千叶宫的产业,杜乾嘴上虽然不说,但下意识的就把安永识当成了财神,这段时间花安永识的钱也不见手软。

听到有得赔,店主人赔了几个笑脸,又缩回柜台后打着算盘。

不一会儿,安永识抱着女子下了楼,后面还跟着女子一直护着的孩子。那孩子抓着安永识的衣角,眼里全是恐惧。

“杜乾,快找家客栈,这个女人要不行了。”

店主人一见人命关天的事,也顾不上晦气不晦气了,忙道:“爷,三楼有小室。”

又道:“爷,要我去找个郎中吗?”

安永识丢下一句来不急了,转身消失在了楼梯口。

找到床铺将女子放下,封住女子身上伤口周围的穴位,才勉强止住血。再渡入一些真气,女子呼吸才平稳了一些。

“我这么做只能吊着你一口气。”安永识说的很是直白,毫不顾忌对方心情如何,“你活不了了,有什么要交代的快说吧。”

那女子咬唇,很是坚强的点点头,“奴家已经很麻烦少侠了......还请少侠将我儿带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安永识点头,起身走出房门,让那小孩进去,自己留在了门外。

杜乾向他投来了询问的眼神,安永识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救不了了,五脏都碎了。”

杜乾默了半晌,又道:“那孩子怎么办?”

“当然送还给他父亲了。”安永识道,“等他出来在详细问问吧。”

里面母子俩讨论事情结束得很快,孩子出来的时候也是满脸迷茫,推开门见到安永识,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哥哥,娘她不动了。”

见他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想来也理解不了生死。安永识蹲下身拍拍头安抚这小孩,杜乾则进屋去查看那女子情况。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抽抽鼻子,啜泣着答道:“我叫顾兴。”

“顾兴是吧。你父亲叫什么?你知道他在哪吗?”

顾兴指了指门内,“爹和娘一样,也不动了,后来娘就带了我跑出来了。”

“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顾兴摇了摇头。

恰好杜乾走了出来,问道:“怎么样?”

安永识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得,他成孤儿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

还是杜乾先开的口,“先找个地方将他母亲葬下吧。”

安永识下楼结了账,又叫了几个壮汉,处理了二楼的尸体,又将失了生机的女子抬到了坟场,草草下葬。

“这孩子怎么办?”趁着壮汉哼哧哼哧盖土的时候,杜乾问抱着顾兴的安永识。

他俩还要仗剑天涯呢,两个大老爷们,带个孩子像什么话。

安永识看了看北边方向,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道:“往前走不远就有千叶宫的一个分堂,我们将他带过去,就和堂主说他是我新收的弟子,让他派人护送他回千叶宫。以我的弟子身份,虽不能说让他和在家里无二,但不会饿着他,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他的。”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了,和顾兴解释了一通,三人往千叶宫分堂走了去。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即兴救了人,竟为以后埋下如此大的隐患。不知名的山谷里,看似简陋暗藏机关的竹楼中。一身着红衣,面色煞白的瘦骨嶙峋的男人在金丝软榻上斜卧着,面前跪着一半裸清秀少年,正以口舌饲喂葡萄于男子口中,细看来,少年面目麻木,是失了神志之貌。

这男子,便是江湖中臭名昭彰的邪教万安祠的掌门人,季音戈。

季音戈正享受着少年的侍奉,手下却不识时务的闯了进来,正欲发怒,就听闻跪下的手下说道:“掌门,那日杀了我祠众多兄弟的人查出来了。”

季音戈挑眉,颔首示意手下继续说下去。

“那人便是这段时间名声大噪的安永识。”

“哦~”季音戈推开少年走下软榻,“早就听闻过,只是一直未曾见识他的身手。”

手下也是个察言观色的主,道:“江湖上都说他是少有的天才,从他出世以来,好像就在杜乾手下败过。”

“杜乾?”季音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这人名气在武林也不小啊。”

“所以属下在想,掌门何不拿下他俩,夺取其真气,定能斜睨武林,比起挖空心思夺取顾家剑法好多了。”

“话虽如此,实际操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他俩都那么强。”季音戈有些犹豫,看那神色,有要放弃帮那日死去的手下报仇的想法。

手下抬头看一眼主子的神色,心里暗骂季音戈的不出息,但也了解季音戈的死穴所在,便道:“双拳难敌众脚,他两人就算是天罗神仙,也抵挡不了暗处的杀招吧。”看一眼季音戈仍在犹豫,又道,“不知掌门见过安永识没?那安永识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宫主身份,是掌门身边这些俗人比不得的......”

听到如此话语,季音戈一改无趣神色,喜道:“可有画像?”

手下早已备好,轻击三下掌,门外的人收到信号双手举着画卷走了进来。

季音戈夺过画卷匆匆展开,画卷上的安永识作公子打扮,眉目柔和含笑,俊秀清隽,手里偏又持着一柄剑,少年侠气,神采飞扬。

看得季音戈双眼都泛了光,“妙啊。”

“这也只是画。”手下见势赶忙说道,“真人可比这画鲜活多了,天上来的人一般。”

“和掌门天造地设,衬得很。”

季音戈嘿嘿一笑,收了画卷,正色吩咐道:“他杀了我们如此多的弟兄,那就将这两人带来谢罪吧。”

手下抱拳鞠躬,拖长了语调,“得令。”

年少无知陷困境

安排好顾兴没多久,杜乾和安永识就受到了莫名的袭击,两人猜测颇多,就没一个人将自己受袭之事往救下顾兴一事上联想的。

“看来是你无极峰名声太响,人人都想从你身上窃取武林秘籍。”一番鏖战过后,安永识拉着马靠近杜乾,对他如此分析道,他一点也不怀疑是自己招来的贼人,毕竟在这些人眼中,千叶宫算得什么,凡音赋又是什么?远没有无极峰来得霸气。

杜乾也是一脸郁结,刚才争斗中虽然没有杀人,但伤到人了,衣襟上的血让他十分不舒服,“武林人士哪有这种残害他人的贼心,为武道之不耻。”

“杜兄啊杜兄,你这世人皆善真的适合出家当和尚。”安永识是快要受不了杜乾了,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单纯呢,还是该说他没有心机,认为人人为善。

杜乾一脸的不明所以,道:“为何?”

“你说为何?”安永识白眼快要翻了出来又被他及时打住,心里暗苦,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智商都要败在杜乾身上了,你说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单纯至此的人?想了想此刻他们好歹还算朋友,于是善意提醒道:“杜兄,我可提醒一句,在外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做任何事都得三思,至少不能让自己划不来不是?”

杜乾皱眉道:“连你我也要防?”

“正是。”

“可我不想防永识兄,除却师父,只有永识肯对我讲这些道理了。”杜乾说得认真,一双眼更是定定盯着安永识,“就算那些袭击我的人是永识兄你派的,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怨恨,更不会有任何隔阂。”

安永识望着杜乾的眼,胸腔里的心一阵乱跳,双颊更是发烫,说不清的甜蜜感觉让嘴角有往上翘的趋势。慌乱的移开眼神转过身,做掩饰状的低头拔剑收剑,“瞎说什么呢,在堂堂正正打败你之前,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杜乾看一眼安永识,又抬头看看前方,“镇子要到了,天色也不早了,看来得在这里留宿。”

“这里也没有千叶宫的势力,看来今晚要守夜了。”因为在夜间受过袭击,两人学精了,在不熟悉的客栈投宿时,都轮流着守夜保证安全。

“不用。”杜乾勒马改了个方向,“这里有一位我的老相识,今晚就借宿他家吧。”

“信得过吗?”不是安永识多疑,只是有过那些经历后,想对人不起戒心都不行。

杜乾对于安永识那份小心很是轻视,道:“人在江湖,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朋友。”

安永识想了想自己这小半生从来没依靠过朋友,不太了解世故,这般猜忌杜乾的朋友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于是妥协道:“那就叨扰你那位朋友了。”

于是乎两人去到那户,主人家看到杜乾还是十分高兴的,两人捧茶寒暄了一阵,主人家才将话题引到安永识身上,“这位少侠是?”

安永识抱拳道:“在下名唤安永识。”

主人家的神色在听到安永识的名号时变得十分古怪,诧异中还有些欣喜,在看到安永识露出的疑惑眼神后忙笑道:“哦!稀客啊!早就听闻安少侠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俊逸非凡。”

又道:“两位连日赶路肯定饿了,我这就叫家仆给二位备点宵夜。”

两人确实腹里无物,这下也就不推脱了,到各自的客房将包袱放好,吃完宵夜也就睡下了。

或许是过于疲惫,这一觉睡得十分沉。向来警觉的安永识竟连有人进房了都不清楚。

“还名扬天下的少侠呢,这点警惕心都没有。”几人对话,手脚麻利的将安永识捆了起来。

一人还眼尖的发现了安永识放在床头的剑,“你们看,这是御邪剑!”

“一起带走,带给掌门他肯定开心,说不定还会打赏点银两给我们呢。”

几人推推冉冉,将昏睡的安永识放入早就备好的推车内,趁着夜色消失在街头。主人家再也看不见那些人的身影时,叫了家里的仆人做黑衣人打扮。

“不好啦,抢劫啦!”

“不好啦,抢劫啦!”

顾兴被外面哭天抢地的声音吵醒,连外衣也顾不得穿的跑出屋子,正好看到几个黑衣人正跃过屋顶逃走,主人家跌坐在地。

“没事吧?”顾兴走过去扶起主人家,左右顾盼却不见安永识影子。

“没事没事,”主人家震惊未消,“损失了点钱财,不过安少侠已经追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

杜乾不疑有他,只是道:“那我去大厅等他吧。”

主人家目光躲闪,点点头便去吩咐家仆备好茶点,将大厅的灯点着。

一坐,便是一夜。破晓之时,杜乾去取了两人的包裹,向主人家告别,“永识兄一夜未归,恐遭不测,我得去找他。”

主人家表示理解,也就不挽留,客套了几句,道:“昨夜我看那些贼人是往西南方向逃去的,杜兄不妨沿着那边追,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杜乾记下,道谢离去。

心急的他并未听见,他转身的那一刻,主人家的家仆走了过来,“舵主,你这般暴露万安祠的方位,不怕掌门怪罪下来。”

主人家冷冷一笑,“凡事都要留后路。杜乾能救下安永识是他的实力,这一点掌门怪不得我。但我若隐瞒安永识去向,杜乾定会有所察觉,不仅丢了他这么一个傻气的朋友,还会立下一个战胜不了的强敌,你觉得我祠里的人,谁够他打的?”

拍了拍那家仆的肩膀,“你要学的还很多呐。”

说罢,也就进屋了。

安永识醒来的时候,十分怀疑自己是在梦中。眼前是竹子拼接而成的屋顶,身上盖的是恶俗的黄色绣花锦缎被,双手被谁绑着栓到头顶不说,衣带似乎还被谁解开了,只要轻轻一动,胸膛肌肤就能感受到微凉的锦缎触感。

转移视线,瘦弱猥琐的男子正拿着自己御邪剑细细观赏。

看来是着了道了,那家人不是什么善类。

只是不知道杜乾那边怎么样了。

定了定神,安永识问道:“你是谁?将我绑过来做什么?”

“你醒了?”季音戈听到声音,欣喜的转过身,将剑小心翼翼的放好,顺手拉了床前的丝绦,就见安永识躺着的地方缓缓上升,安永识也被带着坐了起来。

“是我无礼了,忘记作介绍了。小生名唤季音戈,是万安祠的现任掌门人。”季音戈抱拳鞠躬,看似恭敬,眼睛却从安永识裸露出的胸膛扫过。

万安祠?安永识更加疑惑,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更不可能招惹到他们啊。

安永识脸上不明所以的神色惹怒了向来自大的季音戈,只听得他冷笑一声,“呵,安宫主可曾记得那日你在茶楼杀了的那些人?”

“那些功夫都不够看还敢出来做坏事的人是你的手下?”安永识皱眉,看来事情麻烦了,“你将我绑来是为了给他们报仇?”

“为了那么几个人,不值得伤害到安宫主。”季音戈拉开安永识身上盖的锦被,从袖口拿出了一只乳白色的羽毛,“我请安宫主来着,是为了探讨武学与人生的。”

“千叶宫的武功从不外传,若是你真心想学,脱离他教,拜入我师门便可。”

“安宫主觉得我是那种肯为了武功放弃我现在掌门位置的人吗?”

“既然武学讨论不成,就只能讨论讨论人生了。”翻身跨坐于安永识身上,二指捻这羽毛,由安永识小腹向上轻轻划过,间或打个圈,惹得被触碰的人阵阵颤栗。

痒酥的感觉自腹部传来,却苦于动弹不得而不得疏解,手指捏紧了腕部的绑带,一点一点扣挠着,借幻想除去身上的酥痒。同身体暧昧的响应不同的是,安永识的一双眸十分清冽,对于眼前这个痴迷自己身体的人十分鄙夷。

“你喜欢这幅身体?”说的话大胆而无所避讳,与自身公子哥的气质相差甚大,却更撩人心魂,“喜欢尽管享用,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是享用过后,不能保证你还在活着。

季音戈抬眼看安永识,丢了手中羽毛,一手擒着安永识下巴,一手伸进怀里摸着什么,“别心急,安宫主实力强盛,让我做个保险。”说着掏出了一枚药丸,强硬的塞进安永识嘴里。

安永识双目圆瞪,却苦于季音戈手卡在了自己的喉咙,只得将药丸吞了下去。

季音戈嘿嘿笑着,道:“不用害怕,只是一颗软骨丸,让安宫主没力气而已,不会有其他伤害的。”

安永识生生被气到笑出来,“哈哈哈哈,季掌门,我都对你坦诚如此,你还如此防备我。”

季音戈揉捏着安永识胸前两点,“没关系,等一会儿,该给你看的一样不会少。”

别过头去,心中自念一遍清心诀,将与死人无二的身体交给季音戈处置。

如果季音戈对这种没有反应的身体也都有兴趣,那他也无可奈何了。

果然变态都是挑剔的,季音戈在安永识身上忙活半天都听不到安永识吭气,霎时间就不满了,一巴掌呼在安永识的大腿上,惹得安永识狠瞪他一眼作为回报。

“妈的,老子在这忙活半天,你倒是连点反应也不给。”

安永识摆出委屈的表情,“是你技术不好还怪我?”

季音戈啧了一声从安永识身上退下,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安永识趁空将清心诀再念了几遍,直到季音戈不死心的又压了上来。

“本想你我都能迈入极乐,既然你如此不配合,那我也就不必考虑你的感受了。”说着将床放平,摸索着褪去安永识的裤子,一只手摸着那滑嫩紧致的大腿一只手解裤带,正打算直接攻克,安永识都咬牙准备好挨一阵疼了,门外砰砰响声打断了两人的心理建设。

季音戈啐了一口,带着满腔的怒气去开门,相较之安永识就松了一大口气,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那人道:“掌门快走,杜乾赶过来了。”

季音戈脸色大变,回头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安永识,一咬牙,去床边拿起衣服就和亲信跑了出去。

安永识这下急了,大喊:“你先把我解开啊,我保证不动手。”

他这番模样,绝对不想被杜乾给看见。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一没力气,二没被松开的手,直到杜乾打开门闯进来,不仅没有挣脱开来,就连唯一能遮羞的被子都因为他的挣扎而掉了下去。

杜乾进来的看到裸身被绑住的安永识的那一刻,登时就愣了,安永识也愣了。

“安......安永识。”杜乾都怀疑自己出了错觉。

还是安永识大脑活泛,立刻就有了应对方法,佯怒道:“发什么愣呢,快帮我解开。”

杜乾几小步上前,都不敢往安永识身上看一眼,几乎是闭着眼将绑带解开的,然后呆呆愣愣的蹲在床前不动了。

安永识起身穿衣,看着表面上镇定,手指却是抖的。

“永识兄你......”杜乾还在斟酌用词,尽量将对安永识的刺激降到最低,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说。

安永识神色慌乱,道:“那些小贼,唯恐我追上他们,竟想了这么一个损招。”

杜乾松了口气,安慰道:“安兄没事就好。”待安永识穿好衣物,两人各坐一处互不交谈,大概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最后还是安永识觉得气力恢复了,才走过来拍了拍杜乾,“出发吧。”

“永识兄已经没事了吗?”

安永识很是不喜欢这般被当弱者看待,一甩手转身就走,没好气道:“本来就没出什么事。”

听那语气就知道这家伙又发脾气了,杜乾一时间也忘了刚才那尴尬的场面,带着两人的包袱几步追了上去,问道:“永识兄方便说说发生了什么吗?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一用。”

“不必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安永识面色阴沉,这种被人凌辱之事,要他怎么说得出口,再说了,那季音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不想连累到杜乾身上。

看来得让千叶宫查查万安祠了。

一想到季音戈那张瘦骨嶙峋的脸,安永识就觉得一阵恶寒。

一定要杀了那个家伙。

人生相逢皆悲欢

只是没想到,安永识还没去找季音戈的麻烦,季音戈贼心不死,竟主动来招惹安永识了。

那夜降了一场大雨,两人又恰好处于荒郊野岭,冒雨行了好久,才在一树林里找到废弃寺庙,也顾不得许多,牵着马匆匆走了进去。

“看来这雨今晚停不了了。”杜乾担忧的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一手拧着湿透的衣袖,哗啦啦的落下许多的水。

在角落发现了些干草,安永识抱了一些过来,打开火折子还没点燃干草,一阵强风吹来就将微弱的火光吹熄了,当即脸黑了一半,调侃道:“得,这破庙虽然不遮风,但好歹避雨。”

四处看了看,找了个背风处将干草重新点燃,“你过来将衣服烤干,睡一觉好生休息一会吧。”

“永识兄也别在那干站着了。”走向火堆,杜乾掏出地图大概对了一下两人的位置,惊道:“嚯,不知不觉我们竟到巴蜀来了。”

说着却是看向安永识的,却扫兴的发现安永识木着一张脸用木棍挑着干草,不为所动。

“途径你家的时候,要不要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安永识总算给了反应皱了皱眉,将木棍往火里一丢,催促道,“你快点睡,睡够了就来换我睡,你守夜。”

与安永识越是相熟就越是能领教安永识大少爷说一不二还脾气,杜乾早已习以为常。这下也就不说什么“你若是累了还是你先睡我来守”的瞎话,脱了湿透了的外套倒身就睡。

安永识走过去捡起杜乾的湿衣服,双手撑开衣服到火边烤了起来。

火舌舔过干草发出噼啪的剥裂声,身边的人呼吸平稳,窗外的雨声虽然凌厉但也能使人心神安静,还有一丝若有还无的香烛味。难得的安宁,安永识都觉得大脑昏沉起来。

不对!安永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正想推醒杜乾,才站起来就摔了下去。

“杜乾,快醒醒,这庙里有诈!”

话语刚出,几个蒙面人破顶而入,同时丢出几枚梅花钉。安永识强提一口气抽出御邪剑挥剑打掉梅花钉,杜乾也一个打滚站了起来。

“剑给你,我没力气了。”用最后的气力将剑丢了过去,杜乾跳过去接剑,也顺势将安永识捞了起来,几步走到马前将安永识放了上去,自己打退蒙面人的攻击。

“他们人太多,别恋战,快走!”

真气往体内经脉走一遍后爆发而出,几个蒙面人俱是被震得人仰马翻,被杜乾真气震碎的屋顶落下的瓦砾之间更是落下了不少的蒙面人。

敌多我少,不能再战,趁此空档杜乾抬腿上马,双腿一夹带着安永识逃入夜色里。

“你这是怎么了?”杜乾问道。

安永识也是诧异于杜乾居然还有力气,才想开口说些什么,张嘴就吐出了血。

可将杜乾吓了一跳,一手握住马缰,一手去探安永识脉息,脉紧而无力,惊道:“你中毒了。”

“咳咳......中了软骨散。”安永识咳尽喉咙里的残血,“只是刚才我强催经脉运作伤到了肺腑而已。”

“你快别说话了。”杜乾看着安永识嘴角的血很是心惊,“我找个城镇,先给你治一治病。”

安永识听不进去,无力的看一眼杜乾,继续问道:“我很想问问,为何你没有中软骨散?”

杜乾却不是多意外,只道:“无极峰的心法啊,一般的毒对我是没作用的。”

“咳咳咳咳!”安永识肺都要被气到咳出来了,为什么倒霉的永远只有他?

杜乾忙着安慰道:“你别激动,不要医馆还没找到,肺又出了问题。”

“杜乾,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安永识有些不依不饶起来,说一个字就吐一点血,那模样十分像厉鬼。

杜乾看不下去了,点了安永识的睡穴,可算让这家伙安分起来。

连夜奔波,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已然是天明。

安永识睡了一晚的觉,虽不踏实,但好歹养了点精神。只是轻轻动一动脏器还是有点疼的,所以话也不多,安安静静的依着杜乾,满脸的委屈。

遇到了个早起做农活的老爷子,杜乾勒马,给了老爷子一些散钱,问道:“老人家,离着最近的医馆要从哪里走啊?”

老爷子一大早就得了白来的钱也是开心,乐呵呵的操着不熟练的官话答道:“顺着大道往前走,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燕来城了,那里的回春医馆大夫医术最好!那可是奉命为安家服务的医馆呢。”

听到燕来,安永识也顾不得疼了,忙道:“我不去那里!”这一激动,又扯着脏腑疼得脸一白,靠着杜乾喘息不止。

杜乾无奈,又问道:“可还有其他地方有医馆?”

老爷子摸摸花白的胡须,“有是有,怕要走上一天哦。”

看一眼安永识,那惨白的小脸哪像撑得住一天的样子。杜乾当机立断,“就去燕来。”

“不去。”

“你为何不去?你家人也在燕来,不是能更好的照顾你”

“你不清楚情况。”安永识犯起混,“杜乾你再这样我要跳马了。”

杜乾挑眉,语气满是轻视,“你跳个试试?”

安永识憋一口气,正准备纵身下跳,却被杜乾一手就拉住了。

“呵,活蹦乱跳的都打不过我,受伤了还想跟我较劲?”

安永识愤愤然,“杜乾,你这么不温柔,是没女孩子喜欢的!”

“不劳您操心。”一扬马鞭,向着燕来飞奔而去。

到了燕来城,杜乾问了几人才找到了回春医馆,将一直抱着的安永识放在床榻上,那老医师给安永识好好的捏了捏按了按,说道:“没什么大碍,调养几天就好了,只是这段时间不要动怒,动怒伤肺腑。”“听见没有?我不能动怒,动怒伤!脏!腑!”安永识伸脚去踹杜乾,奈何身体条件不佳,被杜乾轻松闪过。

“你小心摔下来。”

老医师被他俩逗笑了,站在那笑了一阵,才道:“过来一个人跟我领药方吧。”

杜乾看看安永识,叮嘱好他不要乱动,跟着老医师去了前院。

老医师提笔蘸墨,扯过一张纸,问道:“那病人叫什么啊?”

“安永识。安居乐业,慎身修永,识时达务。”

老医师惊得笔从手中掉出,颤着声音问道:“你可知他祖籍何处?”

“正是燕来安家。”

老医师走出柜台,忙道:“客人在这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在燕来城,有几个人不知道安家长子安永识,又有几人不清楚安永识十几年前被拐卖后再无音讯。

杜乾虽然奇怪,但是也不怀疑,目送老医师匆匆跑出去,才想起去后院看看安永识。

安永识还在赌气,见到杜乾也不搭腔,抱着手看着一边。杜乾也不搭理他,打开两人包袱检查一下有什么缺少的。

过了一会儿,才听安永识闷闷说道:“药方呢,给我看看。”

“大夫出去了,说一会回来开。”

安永识察觉出不对劲来,疑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就你的名字啊。”杜乾有些不明所以。

却将吓得安永识直接跳起来,将包袱匆匆一裹,“杜乾,快走,那老家伙认识我!”至少认识他的名字。

“不孝子,你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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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章节修复啦

最近查子在睡觉前都会看看这篇文,发现了不少的错别字,(*㉨\*)

但想着睡醒再改,睡醒了就忘了在哪了。。。。。。。

(╥╯^╰╥)

重归故里接重任

安永识停下手中动作,站立在哪,并不吭声。

进来的人穿着华贵,面目有几分像安永识,只是多了些轻佻沧桑,任旁人一眼就能辨出他与安永识的关系。他见安永识并不正眼看他,虽有怒气,但仍旧保持了大家的气度,笑意不减道:“永识,你离家那么久不回家,为父的就不说什么了,就连路过了都不想回来看看吗?”

安永识皱眉,但仍旧没有说什么,只有僵持才是他最好的回答。

安父在官场久了,很是会察言观色,也十分会抓人把柄,见他走到安永识的面前,拿起这个不熟悉的儿子的包袱,笑道:“就算你不怎么看得起我这个爹,现在你祖父病重躺在了床上,你也该回去看看了吧?再说你这身体,除了安府,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爷爷。安永识眼里有了一丝动容,在他暗无天日的童年,也就他爷爷对他稍微好一点了。

只是不肯松口答应。

杜乾也只当安永识叛逆了一点,跟着劝道:“永识兄回去看看吧。”

安父趁机说道:“要知道你祖父也是因你而病。”

“都说孝悌做人,永识兄不要因一些小事而耽误了亲情。”杜乾道。

“这......”安永识这下就有些难办了,一方面是出自本能的对安家的厌恶,一方面,又是对于祖父的愧疚。祖父是祖父,安家人是安家人,这两者也不冲突,安永识想了想,还是松了口,“我回安府可以,但伤养好了我就走。”

对此安父倒也没什么意见,他此番来找安永识,只是为了做给外人看,让外人知道他安家重情重义,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寻安家大少爷。现在让安永识回府,也是不留下什么口实而已。嘴上却道:“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事业,为父不反对,常回来看看就好。”

就这般,安父带着安永识和杜乾回到了安父。

义母自然是出来迎接的,虽然她早些时候知道安永识回到了燕来城还是十分惊讶的,但又觉得那时安永识那么小有知道些什么。过了段时间心情平复了,才去门口等待。没一会就看见了那个已经不是小孩的安永识,有些眼生了,迎上去的时候还在街坊邻居的打量下作戏的挤了两滴泪,“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

安永识自是将手心掐得发白,脸上却有了笑意,七分假意三分狠毒,“娘,那天胡图人的杂耍真好看,我却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杂耍了。”

听着像两人怀旧,义母却兀自出了身冷汗,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当初被她卖掉的孩子,现在已经有了力量来报复她了,又不好在街坊邻居面前表现出什么,只好掩饰性的苦笑两声,道:“多大的人了还惦记这些。”

安永识一声冷哼,不再理会这些,随着家仆进了安府。

到了提前就收拾好的院子里,安永识遣散了所有的仆人,坐在贵妃榻上专心打起坐来。

这真气运行还是有点疼的,安永识忍了一会儿也就不想忍了,收了神识穿好鞋去倒水喝。

将小院打量了一圈回来的杜乾很是自觉的伸手就拿过安永识手里的水,也不看看安永识皱得夹死人的眉,一口喝尽,“真不愧是世家,这屋子就是气派。”

“你若是喜欢,在这多住几日。”反正安永识估摸着自己要在这一段时间才能得以脱身。

杜乾摇了摇头,道:“我等确认你身体无碍后便离开,不久留。”

安永识一愣,道:“这么急?”

“马上就是师父的生辰了,我得快点回去。”

这种理由确实让人拒绝不能,安永识郁卒的点点头,闷声道:“你也帮我捎份礼物给臧前辈带去。”

看着安永识垂头丧气的样子实在有些小可怜,杜乾又保证道:“等我从无极峰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来找你。”

“那你也得先去千叶宫,”安永识交代道,“我不会在这待太久。”

其实杜乾从一开始看到安永识对待安父那态度时就想问,只是碍于有旁人在,不能开口。现在有了机会,也不跟安永识客气什么,直接开口就问:“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你的父母?”

“不是好像,是本来就是。”安永识纠正道,“杜乾,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估计你一辈子都想不到,说出来你都不会信的。”

这家身丰厚,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还有故事呐。杜乾这下来了兴致,找了位置坐下,道:“你说吧,看我信不信。”

谁料安永识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下去了,“有什么好说的,还不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让杜乾给惦记了好一阵子,又是求又是威胁的,可安永识就是不肯开口说。

两人打闹间,有人毫不客气的推开门走了进来,“你们谁是安永识?”

却是安家二少爷。

安永识站了起来,也不说话,但行动足以表明身份。

二少爷将安永识打量了一番,不屑道:“爷爷听说你回来了,要你过去一趟。”

安永识来这就是为了见见老爷子的,再想着现在今非昔比,这一整个府的人加起来还不够自己打的,不在乎是不是暗算他,让杜乾自己走走看看便随了陌生的弟弟去了老爷子的院子。

途中,二少爷停了脚步,犹豫了半天才道:“你该不会是冒充我大哥想来和我争家产的吧。”

安永识乐了,直言道:“安家的一草一木,就没能入我的眼的。”

千叶宫富可敌国,他还真不在乎这些钱财。

二少爷虽对安永识出言不逊有些鄙夷,但无疑舒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便是我的好大哥。”到了老爷子床前,二少爷通报了一声便离开了。老爷子虽然行动不便,但意识还算清醒,那双透着智慧的眼都能将安永识看个透彻,累了才闭着眼道:“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安永识跪坐在床边道:“祖父谬赞。”

“若是那年你不失踪,现在说不定早已成了一方好官。”

“孙儿没有当官的命。”

老爷子重重吐了口气,“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安永识乖顺答道:“跟着一位前辈习了几年武,现在接替了他做了个掌门。”

“不错不错,也算有了出息。当初观你面相,就知道你无论什么领域都能做很好,可惜啊。”

说着反手握住安永识放在床边的手,“如今你入了武道,正好可以解决我的一块心病。”

安永识回握住老人家的手,道:“祖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孙儿能做到绝不拒绝。”

老爷子看着床幕帷帐,悠悠然道:“安家百年为官,解决了圣上不少的忧虑。只是安家世代为文官,而如今贼人又不停犯我边境,圣上忧思,而我们却无可奈何,只能在朝堂听那些战报,却是喜少忧多......”

“祖父的意思是,”安永识惊疑非常,不顾礼数的站了起来,“要我行军打仗?”

老爷子叹息一声,“安家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习武之人,虽说你已入武林,不在官场,但身为安家子孙,生来就是为圣上解忧的。”

“可是安家对我又如何?”安永识冷笑一声,“安家杀我母亲那日,可考虑过会有有求于我的一天。”

“就算安家对不起你,可天下百姓又何辜?我教你的书你全部丢了吗?”老爷子激动起来,冷空气呛入了肺里,引得他连连咳嗽。

安永识看着老爷子银染一般的鬓角,刀刻一般的皱纹,整个人像枯萎的叶子一般一捏就碎的脆弱。第一次意识到时间原来走的那么快,心有不忍,上前拍着老爷子的背给他顺其,已然是妥协了的,“叫我打仗可以,但我不是因为安家这个身份,而是为了天下人。”

“明天,我就写信向圣上举荐你,这段时间你好好养身体吧。”老爷子眼里有了笑意,拍拍安永识道:“我虽不知你在武术上的造诣,但心里隐隐觉得,有你的加入,这场战役一定能很快结束的。”

“您抬举了。”安永识答道,有些心不在焉。

心隔君心万重山

回到小院的时候,杜乾正拿着书背对着院门坐在院里石桌旁看,是听脚步声听出了安永识回来了,转身放下书,将人好好看了一番,道:“啧,和刚出去没什么变化。”

这话惹到了安永识,没好气道:“你这是希望我气得半死不活的回来?”

“哪敢哪敢。”杜乾双手抱拳求饶,正色道,“我看你现在状态也不错,那我打算明天就走了,你倒是好好在这里养病。”

哪还能休息,待不了几天就要去打仗了。想起这个安永识就郁结,脸色也就不好看起来。

杜乾只当安永识是因为他要走了心里不高兴,不敢过于招惹这位大少爷,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我没来过燕来城,你能带我到处走走吗?”

安永识也觉得留在这也没事做,回屋里换了身衣裳就带着杜乾出去了。

燕来城对于安永识也是很陌生的,且不说他出去了那么多年燕来城的变化,就说他小的时候,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没怎么逛过这些街巷,只能带着杜乾瞎走一通。

反正能保证带他回去就行了,安永识是这么打算的。

两人相对无言的走着,沉默而不尴尬,慢慢的安永识也放松起来,将以后要面对的事全部抛到脑后。

突然杜乾拉住了安永识,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听,有琴音。”

安永识偏着头听了一阵,道:“大概知道在什么方位了,要过去看看吗?”

反正闲着也无事,倒不如过去欣赏一阵。两人循着琴声拐过小巷,在巷尾发现了那家卖琴的小店。

“两位客人来看点什么?”卖琴的是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面目慈祥,又令人心生敬意。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琴杜乾就有些手痒,便道:“老人家,我可以弹弹这些琴么?”

老人自然是不会拒绝的,笑眯眯的点头,起身让出了面前的琴。

安永识扶过老人,有些惊讶,“杜乾,你还会弹琴呐!”

轻抚琴弦,伴随着瑟瑟琴音,杜乾答道:“习武空闲的时候会练练这些。”

小调轻盈而柔和,一如今日恰到好处的阳光,直叫人从身体暖到心里。耳边的小贩的叫卖声早已不存在,现在的安永识耳边只有这首曲,眼里只有那个拨着琴弦的少年。

一曲毕,安永识毫不吝啬的给了自己的赞美,甚至掏出了银票拍在案上,“这把琴多少钱,我买了。”

杜乾好笑的看着安永识,“你会弹琴吗?”

安永识挑眉道:“谁说是我用了,我觉得它十分适合你,就买了送你了。”

这下杜乾更好笑了,“无极峰有我的琴,我对那把琴比较熟,暂时不会换其他琴的。”

说着掏钱给老人,将安永识的银票换了回来还给安永识,“这把琴,就当我送你的吧。”

安永识面露苦恼,手指摸着琴弦,“可是我不会弹琴啊。”

“有机会我会教你的,永识兄非常人,定能很快学会。”

杜乾只是一句客气话,他绝没想到,安永识居然认真到将琴带到了战场上,一直带到了千叶宫才算作罢,不过这些也是后话了。

送走杜乾,不过七天过去,京城那边便来旨让安永识进京面圣。

安永识带着御邪剑和一些换洗衣服,快马加鞭的赶到了京城,拜见完圣上,却连水也没喝一口,就去见了这次带领他的将军。

将军也是员老将了,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安永识是练家子,非要和他比一比。安永识不好用内力,就用了五成外功对抗了一番,和老将军打成个平手。

老将军十分欢喜,走过去亲热的搂着安永识,悄声说道:“就算我一把老骨头咯,你也不用特地让我吧。”

安永识自是笑笑,并没有搭话。

这次圣上很器重安永识,给了他一个副将的身份,连铠甲都是御赐的。

没想到安永识经常穿书生气极重的长衫,偶尔穿一次甲胄也是英气得很,眉目间的骄傲叫人移不开眼。

圣上也夸道:“安家长子果真一表人才。”

安永识行礼谢恩,跟着军队出了皇城。

几月辛劳,安永识被苛刻的战场环境渐渐的训练成了骁勇善战的战士。他本就比普通士兵多学了那么几年武,虽然因为时间的关系不能在战场上摆武学架子运内气,但仅凭习武得到灵敏和力量,就足以以一敌百了,他也成了主要力量,有了能够单独睡一间帐篷的殊荣。

战场上的环境艰巨,安永识也是尽力的适应了,可还是受不了士兵们吃的清汤寡水,他向来无肉不欢,挑食挑的厉害,那些一大锅煮出来连点油腥都没有的菜汤他是一口也吃不下的,又知道人家也是没条件弄好吃的,便也忍耐下来,饭点就找借口消失,实在不行了才啃个馒头解解饥。

有一天行军到了一个小城附近,趁着大家安营扎寨之际,安永识借着轻功溜到了城里吃了顿好的,肉一到嘴里,整个人都要被自己可怜哭了,一时脑抽找店家借了纸笔写了一封诉苦信给杜乾。

信里没说他在战场上如何九死一生,也没说他如何战无不胜,只说了一件事,饭难吃......

写完信寄出去安永识就将它抛到脑后了,本来就只为了诉苦,也不指望着杜乾能安慰他。

再说了,杜乾知道他收信的地址么。

可安永识没想到,杜乾竟然千里迢迢的跑到了军营里。

那日他去部署了一下防卫队,还在和队长聊着呢,就见一小兵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副将军,我们抓了一个人,说是你朋友,叫杜乾,你去看看吧。”

然后小兵见到了那个杀百人不皱眉的安永识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见鬼了。

即使安永识见到了被众人压着的杜乾,他都觉得见鬼了。忙让人将杜乾放开,让无关人员退下,安永识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是抱怨军队伙食不好吗?”杜乾打开了他的包袱,全是调料,“我来给你当伙夫了。”

安永识更是惊讶,“我......我只是抱怨一下......没想让你来。”

没想到杜乾一脸正色,“没事,举手之劳。而且师父也支持我过来,毕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从他义气用事写信到现在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军队也换了几个营地,安永识都能想到杜乾是如何询问猜测才追上他们的。那份感觉难以一言说尽,安永识只觉心中一热,被杜乾占满,眼角都泛了红。

此生能有人待他如此,就算过去再不堪回首,也算不枉然了。

“多大的人了,还哭。”杜乾无奈笑叹一声,将人搂紧怀里,“饿坏了吧。”

只要在这个人的怀里就觉得安心,安永识卸下一身的骄傲,任自己的眼泪打湿这个男人的衣服,“是我任性了,该饿着。”

“你也知道啊。”杜乾拍了拍这位大少爷的肩膀,想了想收到信后那份心疼仍觉得莫名其妙,不过现在人在眼前了,确实安心了不少。

安永识对外的解释是,杜乾是他请来的帮手。士兵们对他这个副将信任得很,很快就接受了杜乾。

当天晚上,两人挤在一间帐篷,安永识还特意要了热水给杜乾擦洗身体。要知道就连他这个副将都只能去河里洗冷水,也算是他对杜乾的感谢吧。

第二天还有战要打,杜乾也累了,安永识吹灯吹得很早。本该讨厌别人与自己同榻而眠的他,因为这个别人是杜乾而心安不少,也没有觉得不适应。

听着那人稳健的心跳,安永识将它做催眠曲,闭上眼打算睡过去。

却听见身后的那个男人道:“张嘴。”

安永识依言张开嘴,觉得杜乾塞了一条咸咸的东西进他嘴里,细一嚼,好像是肉条。

安永识不解的转过头看向杜乾,听杜乾解释道:“你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吃点肉补补体力。”

“那也太早了吧。”

杜乾不好意思的一笑,“因为我也没买多,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给你吧。”

听着杜乾这番话,安永识忍俊不禁,连连笑骂:“傻瓜。”

第二天,士兵们惊讶的发现,他们的军队又多了个主力。只是这个主力和自己的副将军,老是在吃饭的时候失踪,然后一脸满足的回来。

随着安永识行军的半年,杜乾愣是给安永识抓了半年的野物。

给安永识烤着兔子的杜乾感叹,安永识真不愧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除了宰兔子宰得自己一身血才将兔子弄死,这个人是一点厨艺也不会。

安永识蹲在河边洗着自己染血的衣服,冷风一过便是一个喷嚏。

打完喷嚏他还要瞪人无辜的杜乾。

也趁了喂养安永识这个机会,杜乾教会了他弹琴,虽然他觉得安永识将琴随身带着挺不可思议的,不过随他开心。

战场多风险,也不能时时这么轻松愉快。

随着战争的白热化,杜乾这等武林高手也能受点伤,安永识和将军研究兵法的时间也逐渐延长,为了避嫌,杜乾从来不过问这些的。

反正安永识叫他打哪儿,他就打哪儿。

只是在安永识看兵书依树睡着的时候,偷偷画了他。

最后一场战役打响之前,兵队驻扎进了一座城来补充军需。

恰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节日,城里结了彩灯,安永识与杜乾便也抽空出来逛了逛,权作放松。

路上遇到了一对小夫妻吵架,在经历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争下,听着夫妻为了生活琐事吵架居然还有点暖意。

杜乾感慨道:“永识兄以后成婚的话,就该找个稳重点的,不让以后治不住你。”

迟钝的他没有发现安永识停住的脚步,和掩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的神情。

安永识一直在做着美梦,梦里杜乾和他会永远如此的在一起,不婚不离,相伴一生。

直到杜乾在考虑他未来妻子的模样,才点醒了他,杜乾不喜欢他,至少不是情人一般的喜欢他。

可是他早就将杜乾当作了情人,他安永识此生唯一一个爱上的人。

安左迁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杜乾以后会娶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美艳或平凡,温柔或泼辣,都与他安永识无关。

他能给的只是祝福而已。

杜乾发现了安永识落后了,回过身来重新走到安永识面前,只看见安永识脸色十分难看。

他正要开口询问,安永识提前开口了,“杜乾,我胃疼,背我回去吧。”

早就习惯了安永识这般脾气,杜乾也只能认了,转过身蹲了下来。

感觉背一沉的同时,脖颈也有被水滴到的湿意。

疼出汗来了吗?

杜乾问道:“严重吗?要不要看看大夫。”

听见安永识闷声闷气的答道:“缓一会儿就好了。”

缓一会儿就好了。安永识安慰自己道,至少在杜乾找到心仪女子前,他还是能耍赖要杜乾照顾他的。

要是能耍一辈子的无赖该多好。

一念情迷误终身

安永识突发状况让两人不得不早些回军营,正如安永识所说,他睡了一会儿便恢复了个七八分,往后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只是不知道安永识是怎么了,竟开始多愁善感起来,走神是经常的事,杜乾都好几次发现安永识吃饭吃着吃着就停下了筷子,神色恍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样不行啊,你这种状态还怎么打仗?”刀剑无眼,说真的,就安永识这状态,下午的战他都怕安永识在战场上打着打着就发呆,然后折在里面。

“要不我去替你和将军说一声,让你休息一下?”

安永识现在最怕的就是杜乾的关心,杜乾越是关心他,他就越难以自拔,心神慌乱,只能作出不耐烦的样子,拒绝了杜乾的好意,然后以换衣服为借口匆匆离开。

杜乾一头雾水,细想着自己最近也没怎么招惹他,这家伙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又想着估计是上次伤到肺腑还没好妥,肝气郁结导致肝火旺盛,脾气暴躁一点也无碍,自己又不是不能忍。

在营帐外面坐了一会儿,看看大家都准备好上战场了,估摸着安永识就算洗个澡时间都够了,杜乾便进了营帐换自己的甲胄。

安永识早就换好了衣物,铠甲下还有一层比较厚的袄子,看着人都壮实不少。

他正坐在榻头阴恻恻的擦着御邪剑,但安永识在战场上从来都是用和战士们一样的长斧,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周围几丈之内没有敌人逼近得了。用御邪剑,虽说轻巧,但难以保证不被敌人近身,所以弊大于利。

杜乾套上铠甲,看了一眼安永识没有放下御邪剑的意思,便提醒道:“你还是用长斧吧,不能图一时轻快把命不放在眼里啊。”

安永识不吭声,收好御邪剑,到角落将箭囊背好,竟空着手就出去了。

杜乾匆忙将鞋袜穿好,拿着安永识的长斧和弓就追了出去,“你这是要用内力发箭吗?”杜乾半开玩笑半指责,谁知安永识还恍惚了好一阵,才一脸赧然的将武器拿着,轻声道谢,“谢谢。”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杜乾越想越不放心,和将军说了一声,将自己安排到了安永识所率领队伍的后方,方便自己照看他。

对此安永识毫不知情,给自己的小队每个人安排好了位置,率先出击。

在阵阵擂鼓中,安永识骑跨着枣红色高马走在队伍最前端,一手探向背后箭囊抽出一箭,搭箭拉弓射击,一气呵成。飞箭刺破空气,直直的刺入对方队伍一个军官人物的心脏,分毫不差。这支箭劲道极大,竟带着军官尸首还飞出了一截,砸到了不少的士兵。

安永识不停,在马身上轻松跃起换了个方位,短短瞬间已然放出了五六箭,每一箭都没有打空,都带走了敌军的士兵。

直到箭囊里的箭被射了个干净,安永识才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战斧,运力一挥,打退了从上来的骑兵。

多少士兵被安永识拦腰砍断,安永识却连眉也不曾皱一下,只晓得打退不断冲上来的敌军。

半刻钟未过,安永识身下战马脚下的土地已经被血浸湿了。

敌军被这杀神吓得胆战,瑟缩着不敢再上前。

安永识拉着马走来走去,所过之处,那方敌人便往后退一步。

没有人注意到,在敌军后方,一拿着折扇的人指着安永识,“这便是我心腹之患,若能捉到他,就算此战败了,他们也拿不出什么主力来了。”

另一群拿着铁链的人抱拳称是,细看来,那铁链的另一端连着一巨大铁爪。

这边安永识溜达了几圈,见无人再上来应战,心里觉得无趣,正打算走到队伍后面让弟兄们来守了,才转身,就看到队伍后面杜乾抱着长枪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那一眼,安永识竟觉得杜乾像是在等着丈夫凯旋的女子一般,不由得在想,以往的那些战役,杜乾也是这么等着他的吗?

杜乾可没安永识想的那么多,他只是单纯的关心他而已,如同兄弟一般。

可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杜乾就看到安永识背后的敌军队伍中飞出两人,从身形看明显是一个练家子,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安永识就被一人丢出的铁爪打翻下马,那战马受了惊,竟向着摔倒的安永识身上踩了过去。

还好安永识反应迅速,就地一滚躲过的马蹄。侧边又飞来一铁爪,这下却是再也躲不过,安永识都打算被那个铁爪给抓得开肠破肚,却看见眼前人影一闪,突然出现的杜乾抬脚踢开了铁爪。

匆忙扶起安永识,两人都察觉到这些人的目的何在,安永识才站起,杜乾的腰身被铁爪给抓住了,被另一边拖往敌方营地。

“杜乾!”安永识惊呼一声,忙去拉住杜乾,淡刚才摔到了手,一用力就彻骨的疼,没僵持多久就脱了力。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身后士兵围上来时,杜乾早已不见了身影。

“我要去救他。”安永识慌乱的抢过一士兵的长枪,却是因手痛握都握不住,才到手里就滑落下去。

问询赶来的将军见安永识如此状态,不忍让他继续上阵,让几人搀着安永识退下休息。

“将军,我要去救杜乾,他是因为我才被抓的,我不能不管他。”安永识红了一双眼,平日里听着就觉稳重的声音此刻颤抖得不成样子,这是战士们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如此恐慌。

将军看得出安永识这个状态去就是送死,便道:“这是军令!至于杜公子,待我们回营中再商量解决方法。”抬头看敌军撤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一挥手,收了军。

怕安永识不依,还挥掌拍向安永识的颈部,让安永识短暂的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外面已经燃起了篝火,不同于往日的是并没有人在外喧哗,听起来十分沉重。

大脑放空了一会儿,安永识才惊觉自己还在战场上,杜乾,下落不明。

便是什么也不顾的冲出营帐,将士们都聚在一堆向远方看着什么,这时安永识才发现天红得耀眼,远方敌军驻扎之地不知为何火光冲天。

然后,便是一身染血的杜乾,一步一步,闲逛也似的向这边走来。

“杜乾!”安永识惊呼一声,裸着双脚奔跑向杜乾,然后将杜乾好一番按捏,“你没事吧?”看着他满身的血,安永识就觉得心被割了一刀揉了盐,疼到喘不过气来。

“没事。”杜乾笑容鬼魅,“他们太聒噪了,我便将他们杀了,一个都没有留哦。”

安永识心里咯噔一声,停下了手中动作,不可思议的看向杜乾,他怎么有些奇怪?这话不像他能说出口的。

展臂将安永识拦入了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安永识的头发,嘴唇暧昧的贴到安永识耳边,呵出热气,“还是我的小永识最好了。”说着,便在安永识耳垂上落下一吻。

安永识大脑一片轰鸣,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任由这个男人将他扛回营帐。

这场欢爱来得毫无准备,安永识埋首在杜乾颈间嗅着这人身上的血腥味,忍耐着这人的手指在那种地方进进出出。

他怕,幼时娈童的经历让他对情事有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可是这个人是杜乾,他不想拒绝。忍着身体的恐惧,忍得眼泪都出来了,安永识认为自己是喜极而泣。

这算是杜乾认可他了吧?

安永识这么想,太好了,他总算不是单相思。

杜乾毫无章法的冲撞安永识,只知道用力,单纯的泄欲,疼得安永识满头的汗,没有一丝愉悦的感觉。

安永识精神上觉得是一场欢爱,可身体却是受刑一般,不停颤抖,叫嚣着想要停止。

可怎么能停止呢?安永识轻吻着杜乾落到他耳旁的发,任由杜乾作为。

后来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根流下,安永识伸手去摸,借着外面的火光看到自己满手的血。

真是下得去手啊。安永识无奈的想着。

杜乾发泄够了,推开安永识,躺身睡了下去。

看来是累坏了。安永识草草收拾好自己,想了想自己现在这副状态还是别让外人发现的好,取出披风打算去附近医馆治一治,一抖披风,蜡封的竹筒滚了出来。

凡音赋?安永识回想起那时,自己本来想将凡音赋传授给杜乾的,却苦于找不到借口。

现在他和自己心灵相通了,能够将这个教授给他了吧?

心中满是甜蜜的将竹筒放到杜乾枕边,提笔写下用意。披着披风走出了营帐,去跟将军告假,说自己得了风寒,怕感染到别人,先行去前面城镇治一治。

反正马上就要回京了,将军也就准了安永识的假。

这一修养就是三天,加上来回路程也有了五天,待安永识回到军中,杜乾早已不见踪影。

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安永识发了狂一般在军营好一通找,心中杀人的念头都有了。

还是那个经常待在安永识身边的小兵知道,忙拉住安永识道:“副将军,杜先生说他有事先走了,让我把这个拿给你。”伸手抵过一副卷轴。

安永识打开,卷轴里有一幅画画的是他依树看书的场景,还夹了一封信。

展开信,信里解释了他提前离开的原因,原是他上阵杀敌的事被武林盟主知道了,武林盟主很是嘉奖他,将武林盟主之位传给了他,他要回去受命。

还感谢了安永识赠与他的凡音赋,说里面大有门道,他回去定会好好钻研。

安永识抱着画无奈的笑了笑。

杜乾这个人啊。

误入宫墙身难逃

安永识有心去无极峰寻杜乾将将一切讲得清清楚楚,奈何他不是杜乾这种半路来帮忙的编外人员,想走随时可以走,只能耐着性子随着将军打扫战场,清点战俘,还有照顾伤兵。

如此一折腾又是两个月了才到京城复命,面圣的时候,老将军将自己对安永识的喜欢毫不掩饰的表达出来了,将安永识大夸特夸,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听得圣上一直带着笑意看着安永识,只是安永识觉得这笑容不是那么令人舒服罢了。

将军终于将他半辈子的夸耀话说了个干净,圣上这才不急不慢的开口,“安爱卿倒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能得此良将,是我朝百姓的福分。”

这话说得安永识已然成了当朝的武官,安永识心里颇有不屑,面上却恭敬抱手道:“圣上谬赞,小民不过是武林中目光短浅的武夫,担不起人才、良将几字。”话中却是将圣上想要纳他为官的事推了个干干净净。

他不顺着圣上的意来,圣上也不会顺着他的意来。圣上听安永识如此一说,留他为官的心更是强了几分,道:“朕刚想起朕并未好好给爱卿加官授职,是朕疏忽了。”

安永识忙道:“小民在江湖无羁惯了,目光短浅,学术不精,实在受不起官职。”

安永识这是直接挑明了推脱了官职,若是圣上再强求,就有几分仗势欺人之感,也只能消了将安永识留在朝中的心思,在旁的将军为失了个人才无不惋惜。安永识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想着等圣上说完废话就快点走,他在这真的耽搁了太久。

却不曾想圣上真的是跟他耗上了,“安爱卿从云滇来,想必很少看得到京城的园林山水,若无甚要事,不如留在皇城赏玩几日再回去?”

若是再推脱就是对圣上不敬,安永识也不知圣上葫芦里装的什么酒,在心里是咬碎了一口的牙,面上带着被突然赏赐的惊讶,荣幸至极的笑意,拱手道:“小民惶恐,在此先谢过圣上。”

下了朝堂,安永识在宫内大总管的带领下去了圣上特意为他安排的内殿。安永识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将圣上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总管看着安永识左手一把琴右手一把剑的没有空闲,也不敢怠慢了圣上眼中的红人,想了想琴轻一些,再者剑是他的武器,武林人士大都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武器,忙去主动拿琴,却不曾想安永识往后退了半步,眼里也有了防备。

大总管忙解释道:“安公子,你手里拿了太多东西,让小人替你分担一点吧。”

“这琴你不可以碰。”安永识将琴抱得紧了些,倒将御邪剑丢给了大总管,“要拿的话,拿御邪剑便是。”

御邪剑到怀里就是一沉,大总管慌忙将剑抱好了,心想这人这么稀罕这把琴,莫非那琴才是武器?又想这把剑真重啊,安永识那么文弱的一个人,怎么还能拿取得如此轻松。

几人心思各异的到了内殿,将包袱摆放好,大总管带着安永识去了御花园,细细给他介绍其这内殿的花草树木。说这株牡丹是云滇进献的圣品,又说那棵梅花花开香飘万里。

安永识心不在焉的听着,在大总管眼里,那就是安永识粗俗不懂得欣赏御花园的花草树石,果真一介武夫。

“真是人间仙境。”到了小亭稍作休息时,安永识赞叹道。

大总管脸上有了丝得意之色,眼睛左右一转,道:“这御花园是圣上精心设计,只有极宠爱的妃子才能进来一见。”

弦外之音听得安永识心里咯噔一声,只见他笑意不减,道:“那小民可真是荣幸之至。”

转了一圈,可算回到了来时的内殿。大总管告辞退下,紧接着进来了几个宫女,无不是在墙边一一站好。

千叶宫也有丫鬟,但安永识素来不喜那些人跟着自己的,所以那些丫鬟都会忙活自己的事,完全不会像这些宫女一般守在这等着自己的命令。

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的情绪,安永识道:“你们先出去吧,若有事我会叫你们。”

为首的宫女低声道:“安公子,马上会有人来封号赐赏,若是我们离开,会被圣上怪罪的。”

“封号?封什么号?”

那宫女答道:“圣上早就有立公子为男妃的意思,只是一直在等着公子凯旋。”

“放肆!”听得圣上要立自己为妃,安永识全然不顾自己为臣且身在皇宫,猛的一拍桌子,“我安永识再不济也是一男子,怎么这般羞辱于我!”

宫女被安永识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喏喏道:“圣上是真的心悦与公子,况且先帝早有立男子为后的先例,圣上这算不得羞辱公子。”

安永识冷笑一声,道:“他是你主子你自然会这么说,若是你的兄弟被强抢到此做男宠,你也能跪下说皇恩浩荡吗?”

宫女慌张得不成样子,脸色都白了一截,却只能匍匐一拜,“公子说话避讳着些,若是让旁人听去,对公子不利啊。”

“我在此应了这事就对我有利?你们把他给叫来,我亲自对他说!”

话音刚落,门外宦官高声朗道:“圣上驾到!”再一会儿,圣上便推了门笑呵呵的进来。

“永识这是发什么脾气呢?莫是这些宫女用得不顺心。”

再怎么说圣上也是一国之尊,安永识强压怒气行了礼,道:“这皇宫美景我也看遍了,千叶宫事务繁忙,小民也该回去了。”

圣上找了一位置坐下,悠然道:“此事不急,你若答应了朕的事,朕会给你时间去处理千叶宫的杂事的。”

“只怕我答应不了圣上的事。”安永识道,“恕我直言,我与圣上不过见了两面,圣上对我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勿要拿我作玩笑。”圣上道:“朕不可能看错自己的心意,若是错过了你,真是莫大的遗憾。”

“圣上有后宫佳丽三千,各个国色天香身世卓绝,圣上为何要惦记我?后宫嫔妃无一不爱慕圣上,圣上为何要执着一个不爱你的我?”

“为君想要便要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圣上一改那副殷切笑容,说的话透了三分冷意,“就算朕真的有一天对你失了兴趣,你也只能待在朕的后宫里。”

说着便失了耐心,起身便要回去,却听见安永识在身后道:“圣上如此做,不怕与千叶宫为敌吗?”

就算你代表的是整个天下,安永识亦是不惧。

这话说得圣上停了脚步,默了片刻,就在周围宫女宦官无不为安永识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圣上开口了,“你就不怕朕拿安家开刀吗?”

安永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圣上,你觉得就凭一个安家就能威胁到我吗?”

圣上只将这句话当作安永识的负气,道:“好好休息,明天你的母亲就来看你了。”

走时,宫女宦官跪了一地,只有安永识,站在桌前位置斜睨着圣上赐他的珠宝,脸色晦涩不明。

归拦天际万里云

从巴蜀赶来京城最快也要五天,若非是圣上提前准备,安母断不可能第二天就能到皇城,可是现在啊人就在眼前坐着呢,安永识除了在心里骂一句圣上早就没安什么好心,旁的,就只能是甩脸色给安母看。

安母对于这个早就被她遗弃了的孩子素来不熟悉,更别谈会和他推心置腹的说些什么了。这不一早就被圣上叫来殿里,也只能端着杯茶干坐着。她倒想和安永识大眼瞪小眼呢,可那位爷不待见,兀自拿着一把琴在榻上拨弄着。

尴尬的坐了半天,眼看着圣上给的时间要到了,安母喝了口凉透的水,不知道应该先说说体己话还是直接挑明正题。

这时候就显现出安永识的贴心了,他心烦意乱的将琴弦乱拨一通,话语伴着杂乱的琴音,显得不是那么愉快,“你去跟那个昏君说一声,就说我不屑他什么后宫之位,尽早放我出去。”

又道,“若不是要给他点面子,他当真以为这些暗卫拦得住本座不成?”

安母脸色变了变,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坐得端正了些,“你说这话可是大逆不道的,再说了,这是圣上给我们安家的福分......”

安永识不耐烦的打断道:“那你自让你儿子来皇宫当娘娘,我安永识享不起这福分!”

听得安母拍案而起,也不顾仪态,指着安永识,怒道:“孽子,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你嫁入安家,缀着安姓,就觉得本座是你儿子,就可以呵斥本座了?”安永识挑眉,满脸的戏谑,“你觉得本座承认是你安家的人了吗?”

“你好好回去想想你十几年前做的事,再来考虑有没有资格说教本座。”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就待在殿外的圣上走了进来。早就知道有人在外的安永识不是多意外,倒是安母吓了一跳,慌忙欠身行礼。

“什么本座不本座的,永识,你哪来那么重的戾气?”

安永识冷笑一声,“圣上,本座在江湖十几年了,如此自称本就是常事,到你这倒成了戾气。”

圣上一时哑口,安永识看他一眼,掂量掂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的重量,在脑海里改了改,这才说出了口:“圣上,本座也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有些事强求不得。”

安永识这一松口,圣上就觉得自己有了机会,忙道:“感情这种事,可以慢慢培养。”

“千叶宫有一位元老,会些占卜观星之术,他和本座说,本座命格不好,容易死脑筋,容易为情所困,现在本座早就有了用情困住我的人,若是圣上再强求,本座估计就会犯下错事。”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想起那个人安永识眉角眼梢都有了温柔的神色,嘴角也有了笑意,“我和他两情相悦。”

或许是感受到了安永识对那个人的爱意,圣上觉得自己也尚且打动不了安永识,没多说什么,让人收了收自己打赏给安永识的东西给他带上,御赐了马车随从,还亲自将其送出了皇城。

这大包小提的金银珠宝难拿,带去无极峰实在不像话,想了想又不急这一时半刻,便先行去向千叶宫放放东西。

几天后路过了一小镇,小镇荒凉,没什么高大的树木,就寥寥的几棵枯草。按说这种荒凉的地方很少有人口在的,但从牌坊向里看去,人多,但话音少,多少丁零当啷的打铁声。

再一看小镇名,好家伙,竟是鼎鼎有名的名兵器产地。

就说安永识手里的御邪剑,也是产自于此。安永识心想着自己也没有备好杜乾成为武林盟主的贺礼,又加上杜乾那家伙没自己的武器,从来都是抢他的御邪剑用的,既然都经过这里了,顺道就挑一把好剑送给他罢了。

“你们去找一个地方歇着吧。”跳下马车,安永识草草交代了随从几句,一头扎进打铁的铺子看了起来。

这家店铺墙壁上挂着的成品可不少,剑啊刀啊还有长矛,每一把武器寒光粼粼,透着肃杀的气息。铁铺主人看起来瘦小,可胳膊上的肉十分结实,抡起铁锤来肌肉都隆起好大一块,让安永识自愧不如。

“客人要看点什么武器?”店主人放下铁锤,将安永识打量了个遍,也很有眼力见,一看安永识手里的御邪剑,轻叹一句,“御邪剑!没想到祖父制作的剑我也有望见一眼。”

“哦?这把名剑也是出自于你家?看来今天这把剑我会挑得很快了。”安永识笑了笑,将墙上的剑逐一抽出,可是都不是特别满意。

余光一瞟,看到了放在火炉边的一把半成品的剑,不同于其他剑的寒光毕露,颜色有些哑暗,颇有几分不愿与人争高低的气质,乍一看普通无比。

安永识过去将其拿起,惊讶的发现这把剑较之其他同样长度的剑轻出许多。

店主人忙道:“这把剑的材料我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一次,明明比铁轻了不少,但硬度完全不输于铁。”

“真的吗?”安永识猛的一出手,眼前墙壁上挂着的长刀脆鸣一声断成了两截,安永识收回剑势,赞叹道:“好剑!这柄剑,还有那把断掉的刀,开个价,我都要了。”

“价格好说,只是这把剑还未制作好,估计客人要多等几天。”见安永识脸色一变,又忙道,“只是剑柄和剑鞘还欠着些花纹,今晚赶赶,明日中午便能来拿了。”

安永识脸色稍有缓和,细细的看起这把剑,道:“花纹可以由我订吗?”

“自然是可以的。”“融些银,拉成丝绕在剑柄,一定要均匀。这剑轻盈如云,花纹那就以祥云纹为主,其他的你看着添上。”想了想掏出一颗鹌鹑蛋大的夜明珠,运气一捏,整整齐齐的碎成了两半,“这颗珠子,嵌在剑鞘上吧。”

掏出千两银票放在桌上,安永识问道:“这钱够了么?”

“够了够了。”店老板将银票收好,“客人可为这把剑想好了名字?”

安永识略一沉吟,“此剑挥舞会有嚯嚯风声,那叫它归云好了。”

“好名字!”店老板夸道,“客人那明日来取归云剑。”

安永识爽朗一笑,“若明天还未见剑,那我就要砸了你这铺子。”

店老板只当安永识说笑,说了些客套话,将人送出了铺子。

第二日,店老板如约送去了剑,安永识一高兴,将圣上赏的珠宝拿了大半给了店主人。

侍从对安永识的散财叹为观止,暗里直道这人果不其然的富家子弟,丝毫不知钱财得之不易。

安永识喜滋滋的欣赏着归云剑,想着这份礼可不一样,花纹是自己想的,装饰是自己出的材料,等同于整把剑都是自己做的啊!还没给杜乾呢,就把杜乾会如何夸他给想了个遍,一个人躲在马车里害羞着。

这副摸样若是让燕无妄看见了,只会大骂有失体统。

一时错过一生忧

好容易到了千叶宫,小一年没回来了,本就没怎么见过他的看门人更是认不出安永识了。站在宫门外将安永识好一阵打量,那副欲说还休的样子乐得安永识站在那笑了好一阵,才掏出宫主令走了上去。

“宫主!你可算回来了。”见令知其人,要不是身份地位差得太多,看门人真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上去,天知道将宫主弄丢那段时间总管将他们骂了多少次。

安永识完全不觉自己哪里做错了,心里对自己宫人的一丝愧疚也无,只是觉得自己出去这么些日子,这些宫人们越发的感性起来,就连这么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小人物,见到自己比谁都亲。

亲,当然亲!安永识回来证明挨骂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他是高兴的,让他叫安永识一声爹他都乐意!

安永识自然是不知道手下这点小心思的,亲昵的拍了拍他的头,让他去找几个人到马车上将东西搬到仓库,自己拿着归云剑就去找燕无妄去了。

正好燕无妄也是有事外出的样子,两人在荷池旁遇上了,安永识笑盈盈的上前打招呼,还打算抽出归云剑让燕无妄好好欣赏一下。

谁知道燕无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的行了礼,将一请帖模样的纸卡塞到安永识手里,“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天,宫主你可算回来了。既然你回来了,那这宴席我也就不替你去了。”

“谁的呀?”安永识依旧笑着,将抽出一半的剑收回去,展开帖子,才看了一行,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你不是交了个武林盟主作为朋友吗?就是那个杜乾,他后天娶亲。”燕无妄说道,注意到安永识的脸色由喜转怒,心里一慌,“宫主,你没事吧?”

“备马车。”安永识抓住燕无妄的手,歇斯底里喊叫,“快点!如果赶不上了,我就杀了你!”

燕无妄不明所以,却依旧抱拳听令,道:“宫主莫急,马车早已在宫外等候,现在出发的话还赶得上。”

话音刚落,就只能看见安永识衣襟一飘,抬头哪还有人影在。若不是手还有被安永识失手捏出来的红痕,燕无妄都觉得是自己幻想宫主回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安永识手劲真大。

燕无妄叹息着,摇首回了自己的小院。

到了马车上,马夫看出安永识的心急,将马打得直哀鸣。安永识虽觉得速度还在太慢,但也不是不能体恤他人,心里知道最快也只能这样了,若是要再快,未免太过为难车夫了。

西方天际有了余晖,安永识只觉得特别累,但他不敢闭上眼,只要一阖上眼睑,脑海中浮现出的烫金喜帖上,黑墨书写的杜乾名字和另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名字并列在一起的样子灼得他心口疼。

唯有捏紧手里的归云剑,上面的装饰硌得他手疼,那绵延细锐的疼痛才能让他有一丝安心的感觉。

杜乾嘴那么笨,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和那女的在一起的。

这家伙就是那么不让人省心,就连退婚也得靠他才行。

黑云入境,茂密树林间的一条小路,一辆马车匆匆行驶。

到了无极峰,山脚便能看见山腰至山顶飘扬的红幡。红幡随风舞动,上下翻滚的样子如同红色的海浪,热闹非常。

再往上马车就上不去了,安永识只带了归云剑便匆匆下了马车。马夫回头看燕无妄备的贺礼还好好的放在车上,忙提了东西去追,可是安永识早就不见了踪迹。

“宫主这是忙什么呢。”马夫不解道。

上山路上已经看不到来道贺的人了,安永识心里大概猜到杜乾与那女子快要行拜堂之礼,心里焦躁,但刚才赶路运作真气太急太猛,现在丹田已经隐隐作痛,若是再强催真气,只怕还没赶到他就要亡命于此。

咬咬牙,选了一条并不熟悉的小径,虽说杂草丛生,遍布荆棘,但总归缩短了上山的路。

衣襟染了泥泞,安永识都觉得自己在爬山中度过了一生,抬头看去,远远能看到灰色的高墙,心中一喜,眼中便没了路,踩到了一凸起石块,整个人就要朝前倒去。心惊之余用手抓住了一旁杂草稳住了身体,回过神来,才惊觉手心刺疼得紧。

一看,手里抓着的哪是什么杂草,是长满尖刺的荆棘,细长的刺戳进了他的掌心。他一松手,刺便滑落了出来,血滴滴嗒嗒落了一地。

“就连这等杂草都要拦我吗?”

故作了几日的镇定,堆积下来的恐惧和愤怒因这意外打开了阀门,势如洪水的包裹住了安永识。

向来早熟的安永识,第一次如同孩子般的惊慌失措,茫然得身在哪里,要去向何处都分辨不清了。

抽剑疯了一般的砍伐附近的荆棘条,就连树木也不能幸免的挨上了几剑。碧绿的叶子雨般的纷纷落下,落在安永识的发上和肩上。

毫无章法的乱砍乱伐最是伤力气,安永识止了动作微微喘气。归云剑从痛到捏不紧的手里滑落,安永识弯腰去捡,灰色高墙围住的地方噼里啪啦传来了爆竹的响声。

迟了......

安永识脑海里一阵轰鸣,下意识的往墙那边赶去,等到大脑充分理解了发生了什么,安永识才发现自己已然处在了宾客之中。

“永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现在才来?”一身大红新郎服的杜乾走了过来,伸手扫走安永识头上的叶子,这般动作惹得安永识红了眼。

因为安永识的突然闯入,拜堂也中断了,宾客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安永识身上,有人打趣道:“估计安宫主怕错过杜盟主的婚宴,急忙赶来才如此狼狈,您二人真是令人艳羡的好兄弟。”安永识充耳不闻,愣愣的看着杜乾,魔障了一般抓住杜乾的袖子,将红衣染上了血污,“杜乾,这婚我们不结好不好?”

好兄弟匆忙赶来自己的婚宴竟是来劝他不结婚的,杜乾难得的对安永识摆了脸色,冷声道:“永识兄不要犯脾气,杜某的婚姻大事还由不得你说不。”

安永识被吓了一跳,也不管在场宾客几许,软声道:“我们不是还要一起闯荡江湖吗?杜乾,你对我做的事你都忘了吗?”毕竟......毕竟他俩有过床笫之实啊!

新娘安安静静的站在那,杜乾回头去看,这一小小的动作像把刀一样搅得安永识心口疼,恨不得将杜乾眼珠子挖出来安在自己身上。

安永识声音可怜巴巴委屈得紧,杜乾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便安慰道:“你先去找个地方歇着,等婚礼结束我再过去找你。”

说着抽出了安永识手里拽着的袖子, 向新娘走去。

“杜乾!”安永识叫道,眼里不知何时盈了水雾,他将手伸出,向上展开,血肉模糊的手掌展示在了大家眼前,“杜乾,我手疼。”

难逃情网心已死

“杜乾,我手疼。”

安永识伸出来的手,掌心血肉都模糊得分辨不清,混上不知怎么染上的泥污,狰狞得,让来的女眷都不敢睁眼再看一次那只手。

杜乾不知道安永识这般撒娇的用意为何,但是他清楚,如果再放任安永识这么下去,今天的婚宴就得黄,那他怎么向老盟主交代?

走到妻子面前,低头和妻子解释了一番,好在妻子足够温柔,体贴的说了句会等,握了握他的手让他别多心。杜乾松了口气,余光看见安永识咬住了嘴唇,眼神变得深不可测起来,看起来一戳就爆,危险得像霹雳堂的雷管一般。

“走,我带你去看看伤口。”将一干宾客放在脑后让臧真一处理,他一心只想哄好安永识让他不要再捣乱。心情不是太好,粗鲁的拉着安永识的衣领就将人给拖了出去。

安永识哪管杜乾动作怎么样,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不管人家是否看得见,挑衅也似的瞪了盖着盖头的新娘一眼,乐得傻瓜一般的跟在了杜乾身后。

跟着杜乾到了小院里古井旁,坐在一旁杵着下巴,看着杜乾用木桶盛满水拉了上来,再细心将伤口上的血污洗净,纵使手疼,但心都是热的。

伤口本不严重,只是流出的血骇人罢了。细心检查了几遍,确定无碍了以后,杜乾对安永识说道:“已经无事了,去找郎中上一点药就行了。”

看着杜乾转身欲走,安永识站了起来,几步跨到杜乾面前,神色慌乱,“你要去哪?”

杜乾答道:“自然是去拜堂啊,被你这么一搅,时辰都错过了。”

“我不许!”看着杜乾还有成亲的心思,安永识顿时乱了神,“杜乾,我们谁都不成亲,就这么相伴着一生不好吗?”

“永识兄,你也正值婚嫁年纪,也有一天会娶他人为妻,切莫说这番玩笑。”

“谁说我要娶亲了!”安永识不可思议的看着杜乾,“我喜欢的是你啊!就算娶,也是娶你啊。”

杜乾被安永识一番告白吓了退了几步,语气中有了隐隐怒气,“安永识!这般玩笑不是能随口说的。”

“我没有开玩笑。”安永识蹙着一双眉,脸上保持着笑意,手里的归云剑将止了血的伤口再一次碍出了血,“杜乾,我是真的喜欢你。”

杜乾被安永识搅得心烦意乱,再一看臧真一派了师弟过来,无心再与安永识纠缠下去,挥手将安永识推到一边,再也不看安永识脸色,大步走到师弟面前。

安永识冷了笑意,抽出归云剑,剑尖指向杜乾,“杜乾!你要是敢回那里,我就血洗整个无极峰!”

杜乾冷哼一声,“你要血洗,便动手吧。”

他下不了手,杜乾不可能不知道。

就是因为杜乾知道,所以他才会走得那么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予。

归云剑从手里滑脱,人也失了浑身气力一般跌坐在地上,他的影子之下,石板路上出现了几滴水滴,沿着石板纹路晕染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侍女从这边走过。

“安宫主,您怎么了?”

“无碍。”挥手阻止侍女上前的动作,安永识以剑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失魂落魄的走出小院,失魂落魄走下了无极峰,树上扎着的红幡嘲笑着安永识一无是处的心伤。

山上热闹依旧,山下也是人声鼎沸,人们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好像渺渺天地间,唯有他一人落魄至此。

不知是怎么走到的山下小镇,不知是因何走进那条偏僻的巷子,安永识无神的看着那破烂的篓筐,正好与墙形成了隐蔽的角落,愣愣的走过去,抱着双膝蹲了下来,后面的事,安永识如同喝醉了一般失去意识,再也回忆不起。

宴席散尽,巷外街道上有了归去的宾客,步履匆匆的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那个箩筐旁的沉睡着的安永识。

还是临近清晨的时候,附近的老嬷来这边拿柴的时候发现了安永识。这么一个仪容华贵的人坐在这实在是不正常。老嬷上前轻唤了几声公子,见安永识没反应,才敢动手碰碰安永识的裸露在外手臂。

好冰!老嬷缩回了手,忙跑回家叫自家儿子过来。

“这不是安宫主吗?”那年轻人说着,将安永识抱回家,好生的放在床上,“娘,你先在这照看着,我回无极峰叫大师兄过来。”

此人正是无极峰的一个弟子,想来也和安永识见过。

老嬷应了,探了探安永识的额头,手心下的温度高得吓人。

想了想不能让人这么烧着,便出了门去煮了些姜汤。

安永识梦里也不是那么安稳,死去的娘满脸是血的趴在他面前,凄厉的指责他一个人苟活于世,无论他怎么解释,娘亲都像是听不见一般,用尖锐的指甲扣着地面向他爬来。就在娘亲指甲与他喉咙只有寸许的时候,画面一转,他赤裸着被图胡人压在身下,图胡人粗鲁的掐着他大腿内侧,扎人的胡子从胸膛扫到小腹,他哆哆嗦嗦的想求饶,却看见杜乾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

“恶心。”

“不是的!”安永识尖叫着醒过来,挥手将杜乾手里的姜汤打翻,被烫得一激灵。

“你这是怎么了?”杜乾拉过安永识的手,将湿透的绷带拆下来,还好他还带了备用的,不然安永识这只手还能好?

安永识愣愣的看着杜乾为他缠上新换的绷带,就好像两人还在外云游一般,杜乾成亲也只是他的幻觉。

成亲......对!杜乾确实成亲了,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婚服。

安永识傻愣愣的半天没说话,杜乾心里想着安永识估计身体还在难受吧,抬手覆在安永识额头上,“还是很烫啊,你昨晚为什么会在哪地方坐一天?”“你在军营的最后一天,你对我做过什么,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每说一个字,安永识就觉得自己的嗓子被针刺了一次,疼,还有甜腥的味道。

在军营的最后一天......说起来也是奇怪,那天杜乾的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被敌军抓了过去,然后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安永识的帐篷,他还觉得是安永识救了他,结果一问,人人都说他是自己回来的。

要说杜乾和安永识说了什么,就只是凡音赋了。

“凡音赋的话,确实研究出几处精妙之处,待我再归纳一番,亲自送与千叶宫。”

“谁问你这个了!”安永识怒道,在他眼里,杜乾完全是不想承认那晚交欢之事才另言他事,“杜乾,就算我安永识再不堪,也不是随便让你欺辱的。”

说着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奈何身体太弱,没走几步脚便一软,还是杜乾眼快扶住了他,却被安永识恶狠狠的推开。

“我安永识就算死在这,也不需要你可怜。”

“永识兄......”杜乾觉得莫名其妙,却也不敢轻易上前讨骂,只能看着安永识走到院子里虚身一晃,逃离了他的视线。

安永识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杜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抽空去千叶宫一趟了。

身陷情劫心难逃

安永识在无极峰闹了杜乾婚礼一事没有被传开,想来其他门派的人也是看得起安永识,并不想在江湖上给安永识留下什么黑历史。

所以远在千叶宫的燕无妄并不知情,安永识回来的时候,他还诧异了一下宫主这次出宫回来得怎么这么早。但鉴于安永识脸色实在太差,也就不敢像原来一样上前调戏一番。

安永识将自己关在了屋里整整三天,之后没事人一样的将千叶宫转了一圈。据被叫去收拾东西的丫鬟们说,不知道谁惹了宫主,屋里能砸的都砸了。汉白玉的镇纸啊,紫袍玉带石的砚台,这些个丫鬟一听价格就手抖的东西全在地上成了几截。就连那张他最爱的古董柳木茶几,都被他不留情面的一掌劈断了。

丫鬟们叫了总管估损,总管赚了一圈脸都黑了,只道:“给本座将宫主房里的东西都换成最便宜的。”他爱砸就给他砸,只要不碰这些贵重的就行了。

随后就找了燕无妄好一番抱怨,不曾想燕无妄不同他一起愤怒,反倒笑起来了,“这个家伙,倒是有点意思。”

看了总管变差的脸色,燕无妄又严肃起来,“总管且放心,待我找到宫主,定将他好好说教一番。”说着就真的去找安永识了,不过说是去说教,实际上却是去八卦一下安永识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再将他好好嘲笑一番。

找到安永识倒也不是难事,这家伙只要在千叶宫,行踪总是固定的。这不才转过一道弯,就在溪边见到了安永识。

安永识无所事事的坐在岸边,两指间夹着一本书,已经被烧得只剩了一个角了。

“宫主这是烧什么呢?”燕无妄走了过去,探着头去看书皮上的字。

安永识索性将残书丢进溪里,拍了拍手,无所谓道:“凡音赋。”

“哦......原来是凡音赋。”燕无妄负手看着那只剩一个角的书飘远,后知后觉安永识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道:“什么!你把凡音赋烧了?”

安永识嫌弃他音量大,抬了双手堵住耳朵,皱着的眉表露出他的不满,“不就是一本心法嘛,烧了就烧了。”

“那可是凡音赋!”

“那又如何?只要本座还活着,凡音赋就不会失传。”安永识觉得燕无妄未免有些大惊小怪了,凡音赋虽为立宫之本,但他这个传人在,哪怕秘籍丢了都不碍事。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晒了好久的太阳了,人都有些犯懒,“本座卧房可收拾好了?”

“已经全部归置妥了。”安永识都这么说了,燕无妄也不会不识趣,侧身让安永识离开,对着草地上的纸灰重重的叹了口气。

安永识这么一闹,蓦地心里有些发慌,总觉得千叶宫要发生什么了。

无极峰内,杜乾正与臧真一品茶闲聊,谈到了最近修行之事。

“说起来,自从军营回来之后,我发现我的修为已经突破了瓶颈,变得顺畅起来。”

臧真一扶须叹道:“我还以为你会因此走火入魔呢,没想到你如此幸运,倒轻轻松松给过了。”

“徒儿一直很好奇,师父们口中常说到的走火入魔到底是怎么一个状态?”

臧真一呷一口茶,缓缓道:“便是六亲不识,色心暴起,嗜杀成性,若没有旁人相助,就会全身气逆而亡。”

杜乾猛地想起缺失了的那块记忆,还有人人都说他是自己一个人杀出敌军军营的,忙问:“那过后还会记得那些事吗?”

臧真一摇头否定了,“所以很多武林高手走火入魔过后,发现自己的亲人惨死于自己手里,大多都接受不了疯魔了。”

“徒儿确实忘了一些东西,现在想来,应该是走火入魔了。”在军营之事看起来不简单,安永识应该比他更清楚那晚发生了什么,“估计是有安永识助力于我,不然我估计回不来了吧。”

“那你该亲自登门去感谢一下他。”臧真一道,“永识这孩子对你绝对没掺半分假,在武林中,有如此好友是极幸运的事。”

杜乾点头,“我确实也有一些事要去千叶宫找他。”关于凡音赋之事,他意外从中发现了另一门心法,暂时被他取名为坎离诀。这毕竟与千叶宫的心法有关,所以关于坎离诀之事,他觉得还是和安永识商量一下为好。

很快便定下了日程,杜乾思索着安永识尚未见过他大嫂,两人总归要认识一下的,也就将新婚妻子带上了。

重叠的罗帐也挡不住床上的旖旎。

锦被在两人的纠缠中踢下了床,床上的人毫不在意那委屈蜷缩的被子。听得一声短促的呻吟,卢卓将在高潮中脱了力的安永识拉了起来,舔净他眼角的泪,“有那么舒服么?都哭了。”

安永识喘匀了气,低低笑起来,“卢阁主功夫实在太好,本座有些招架不住。”

“我也是没想到,江湖人口中的千叶宫宫主,是个这么放荡的货色。”低头在安永识肩上咬出齿印,吸吮掉沁出来的血珠,“若不是时间不允许,真想再对你做什么。”

安永识嬉笑着正准备压倒身前的人再放纵一番,门外的人不解风情的敲响了门,“宫主,武林盟盟主杜乾求见。”

纠缠的两人身姿都有些僵硬。

“甭管他,我们做我们的。”安永识伸手去摸男人的那物事,却被卢卓挡住了。

“你千叶宫不属于武林盟不怎么,但我素问阁还归杜乾管呢,让他撞见像什么话。”卢卓慌忙起身穿衣,顾不得床上那个风情万种的男子了。

“扫兴。”安永识对着门外说道,“让杜乾直接来这便可。”

“卢阁主,可别忘了本座交代的事情。”卢卓穿好外套,听见安永识这么一说,笑道:“安宫主如此特殊的交代方式,卢某不敢忘记。”

又促狭道,“不知卢某是否还有机会再和安宫主共度春宵?”

这一问将安永识惹笑了,“只要本座心情好,机会多得是。”

随便点了一人将卢卓送出宫,安永识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穿衣,动作拖沓到杜乾夫妇都到了,逼得他没办法了才草草披了件外衫遮挡未着片缕的上半身。

安永识发誓,他不是故意的。

袒胸露乳的江湖人士贾婧见多了,但像安永识这般身上一堆吻痕齿印还露着的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再加之屋里的味道,夫妇俩瞬间就明白了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贾婧羞红了脸朝杜乾靠去,杜乾也臊得慌,只道:“大白天的,你这像什么话!”

安永识大剌剌的朝床上一坐,笑道:”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杜兄你正直白日不宣淫,能保证晚上不做什么吗?“

论脸皮厚是厚不过安永识的,贾婧捂着脸不敢再看一次安永识,杜乾有些无奈,“要不我们先出去,等你收拾好了在说话?”

“不必,”安永识总算有了点羞耻心,“若是嫂子看不惯本座,本座找几个丫鬟带她去逛逛。”

贾婧忙解释道:“我并未看不惯安宫主......”

也不等人说完,安永识直接出去叫了几个修剪花草的丫鬟将贾婧带走了。

只剩下两个男人气氛也缓和多了,安永识叫人看茶,杜乾寻位置坐下后将坎离诀的抄本放在桌上,“这坎离诀是从凡音赋中悟出的,你看......”

安永识不耐烦打断道:“本座下来有时间便看。”

杜乾被哽了一下,打量了一会房间里的装饰,想缓缓找不到话题的尴尬。

安永识也陪杜乾发了那么一会呆,看着杜乾明明还有话要说但迟迟不开口的墨迹样子,实在受不了了,“你这次来找本座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吧?”

“嗯,还有就是想问问你,我被敌军捉住的那晚我做了什么?”杜乾道。

“做了什么?”安永识一挑眉,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好啊,本座帮你回忆回忆。”

起身走到杜乾面前,跨坐在杜乾身上,一扬手将身上外衫丢在一旁,低头在杜乾耳边轻轻呵气,安永识笑得鬼魅,眼里却是满满的恨意,“你想起来没有?杜乾兄弟。”

放在杜乾颈边的手指,恨不得掐死他。

“切莫开这种玩笑。”杜乾红着一张脸伸手推开安永识,慌忙起身走到门口。

如此动作惹得安永识一阵冷笑,他调整好身姿坐在椅子上,不避嫌的喝了一口杜乾碰过的茶,“呵,玩笑?你压在我身上作践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是一场玩笑?”

杜乾骇然失色,“你说什么?”

“我说,你!杜乾!堂堂的武林盟盟主,却是一个睡了我还装失忆的伪君子!”

手中杯子乍然间爆裂,安永识突然到了杜乾眼前,抬腿一扫正中杜乾膝盖关节处,一时失力的杜乾直挺挺的朝着安永识跪了下去。安永识抬脚踩住杜乾肩膀,伸手捏着杜乾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说出的话都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要怎么补偿我啊,杜大盟主?”

千叶一出江湖乱

最后安永识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在泪流下来之前将杜乾推出房间关上门,面对杜乾的砸门也只有一句话,“作为一宫之主懦弱至此也是够丢脸的了。”

身上脱了力也似的沿着门板滑落跌坐,杜乾依旧在敲门,嘴里叫着,“永识,你倒是开门啊,有什么话好好说清楚。”

“杜兄不必在意什么,你就当我是一时胡言乱语罢了。”

“安永识!”

“你且回吧,今日我不太舒服,若有机会,一定登门道歉。”

再喊,里面的人不再回应,一直待在一旁待命的丫鬟见杜乾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宫主给他开门,心领神会的走了过去,福了福身,“杜盟主,请随奴婢走吧。”逐客意味十分明显。

杜乾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禁闭的大门,还是跟着丫鬟走了。

听着门外脚步声逐渐走远,安永识这才打开了门,施展轻功在杜乾先一步到了千叶宫外。找到一个地方躲好,看着杜乾是如何温柔的牵着妻子的手坐上马车的。

在晴空和青山的衬托下,两人美得如同一幅画。杜乾和妻子好一对璧人,和谐美满,容不下一点点旁的人。

罢了。目送马车走远,安永识落魄的回了宫。本是江湖儿女,何必抓着一件事不放?再说了,他的身体,确实不值什么钱。

就当是为好兄弟两肋插刀了。

只是觉得怎么这一刀插到了自己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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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识把玩着笔,看着卢卓交到他手里的名单。

卢卓正坐在桌上暧昧的抚摸着安永识的脸颊,那份名单有谁他并不清楚,手下才将情报送来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来找了安永识。

“原来也有你素问阁的人啊,真没想到他的势力那么广。”安永识不着痕迹的拍掉卢卓的手,起身将名单放到了书桌的夹层里,“卢阁主,你的任务完成了。”

求欢的动作被安永识干脆的拒绝了,卢卓倒也不恼,起身整理好坐皱的下摆,“那安宫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杀了他们啊。”安永识笑起来眉眼干净又具有灵气,仿佛没有意识到杀了他们是多残忍的事,“本座帮你解决了素问阁的内奸,你要不要好好感谢一下本座?”

受到了蛊惑,卢卓不由自主的靠近安永识,俯身将耳朵送到那人上扬的嘴边。

“滚吧,你对于本座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卢卓恼羞成怒,正欲破口大骂,但想到两派实力悬殊又匆忙忍住,脸色都憋紫了几分。

安永识可不在乎这些,回去又抽出名单看了一遍。卢卓走到他身后,伸手点了点上面的几个名字,“这几个人,除了是万安祠的人,更是你的好兄弟杜乾的知交。”

安永识目光在那几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会,拿起毛笔蘸墨将那几个人的名字划去,“就这几个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听意思是打算放过他们了。

“随你的便,反正他们针对的对象是你和杜乾,又不是我素问阁。”卢卓丢下这一句就走了。

留下安永识独自在书房若有所思。

千叶宫从不参与江湖之事,这件事似乎已经墨守成规。虽然安永识这几年作为大有出入江湖之意,但在武林盟眼里,就千叶宫的综合实力来说,想要在江湖上有一番天地,短期内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千叶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江湖搅了个血雨腥风。

红木卧榻上铺了柔软的锦缎,安永识懒懒卧在上,白皙的两指间夹了一杆细长的烟枪,镀银的枪头不时冒出袅袅烟雾。

烟雾缭绕之间,安永识眯着一双眼鄙夷的看着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还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烟枪在卧榻扶手轻轻一磕,落下些许灰白的灰烬,“季掌门,调戏本座的滋味可还好?”

“呸!”季音戈吐出一口血水,“安永识,我的弟兄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安永识听了天大的笑话也似,支起身来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季掌门真是会开玩笑,你觉得本座会怕你那些兄弟吗?”

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来扔了过去,纸片飘飘落在了季音戈眼前,正上方的是一行行的名字,皆被暗红色痕迹给抹去了。细看来,全是他安排在各大门派的弟兄们。

“他们啊,早在奈何桥等着你了。”

呼来小童将自己扶起,安永识信步走出房间,依着木栏吸一口烟,辛辣呛人的味道沿着喉咙漫入鼻腔。

身后屋子里传来的痛呼刺耳,马上便没了声息。

“宫主,我们这次杀了这么多人,要怎么和武林盟交代?”有人走了过来,拱手道。

安永识低垂着眼,漫不经心的答道:“交代什么?要杀要刮,让他们来便是。”

残阳从西山落下,点点橘红投射到安永识身上,手下抬头看着安永识,这位形容单薄的宫主与远山斜阳融到了一起,蓦地竟有些悲凉之感。

“宫主......”

安永识斜睨手下一眼,启唇吐出嘴里烟雾,“没事,只要本座还活着一天,千叶宫就不会被旁人欺负了去。”

武林盟还是找上了门来,九大派各派了一个代表,再加上杜乾,十个人与安永识前后脚的到了千叶宫。

安永识还未来得及换一下衣服,小厮就来说武林盟的人来了,要见他。

“真是会挑时候。”安永识重新穿上外套,随着小厮去了前厅。

十个人五五分开正襟危坐的在大厅两侧,本都是沉默着大眼瞪小眼的,见安永识来了,视线纷纷随着安永识的行走而移动,眼神好似能吃人。

安永识忽略那些不友善的眼神,老神在在的走到主座,等了丫鬟上了茶,这才开口说道:“不知各大掌门来本派有什么事?”五祖掌门性格直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儿,见其他掌门都沉默着,率先开口做了头鸟,“你做了什么事你不清楚?你枉杀我派弟子,我们就是来这找个说法的!”

“千叶宫不属于武林盟,就算做了什么事,那也是本派的私事,你们九大派管不着。”

“你!”五祖掌门牛眼圆瞪,其他掌门无不被安永识轻蔑的话语激得怒火中烧。

“本座不屑与你们解释什么,若你想替死去的弟子报仇,尽管动手。”一抬手,周身气流走过,竟压得那些人动弹不得。

杜乾忍无可忍,却有难以言喻的心痛,他一展内力压迫过安永识,低声吼道:“安永识,你态度给我放尊重点。”

阴阳天定人难求

安永识甩袖收了内力,负气的坐回椅子上。五祖掌门见身上强压尽数散去,正了正衣襟,张口欲骂,却被杜乾斜睨一眼给咽了下去。

“永识兄不是那种会痛下杀手的人,不知卢阁主可有什么情报?”见众人重新落座,杜乾如此说道。

一直默不作声故装作透明的卢卓被杜乾点了个名,嘴角带笑的转了几转拇指上的血玉扳指,悠悠说道:“这其中确实有隐情,只是这件事牵扯甚广,素问阁尚未彻底查清,故从未声张。”

众目睽睽之下,卢卓又补充了一点情报,“安宫主所杀之人,都是一名叫‘万安祠’的邪教的教徒,这邪教从来都是在各派之间安插手下来达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卢阁主怎么不早些说清,害我们跑来一遭冤枉了安宫主。”这么一般话说得让在座所有人都有些难堪,不拘小节的掌门都冲着安永识一抱拳算作谢罪。

安永识淡然看卢卓一眼,轻笑出声,“卢阁主这话说得好生诧异,千叶宫做这些事完全是为了自己,可没隐情这般说法。”

眼见事情有了转折,卢卓也为千叶宫之事做了辩解,安永识察觉不到也似,愣是“实诚”的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人家说白你说黑,非要搅浑这件事才开心吗?”恨铁不成钢大抵说的就是现在的杜乾了吧。

好在安永识还是十分听杜乾的话的,听出杜乾语气都不对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这件事安兄也有做得不对之处,你既然知晓此事,怎么能不和我们商量就妄自动手?”

都说了是我的私事。安永识小声嘟囔,又怕杜乾发难,故作委屈道:“万安祠行事小心,若本座提前告知,让他们得了消息跑了,那本座的计划还不得全部落空?”

又思索着九大派现在得知了消息,这番回去肯定有到处说的人,若是杜乾那些“朋友”听了风声收敛下来,他也能少不少的麻烦。

安永识算盘打得直响,下面的各掌门各怀心思,大堂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不过几位掌门在进千叶宫之前就商量好了来这要说些什么。问罪是主,次要的,便是要招收千叶宫到武林盟。

安永识这段时间在武林大放异彩,让九大派都意识到了千叶宫在过去是如何的深藏不露,这样的门派若是收为己用,那对武林盟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况且加入武林盟也不是什么委屈的事,各大掌门都觉得安永识没有什么理由拒绝,恍惚间听到了“不”字还以为是错觉。

安永识这还是第一次皱了眉,好像让他加入武林盟是多么为难的事,“千叶宫从第一位宫主开始就隐于武林,本座既然接手了这个位置,断然不会打破规矩。”

“千叶宫绝不参与任何江湖事。”这番话好没信服力,纵观安永识从出江湖时做的事,和“隐于武林”这四个字中的哪一个都无关。

这家伙他就是不想被武林盟的规矩约束,杜乾太了解他了,更清楚那些个掌门自以为很有说服力的劝说对安永识来说是完全没有用的。

歪靠在座椅上的安永识还在被各大掌门轮番劝说着,他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有一丝玩味,像是在看着街边呲牙咧嘴来引人发笑的猴子。

他在想,如果他一直不说话,这些人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们进行的劝说有多可笑。

安永识不拒绝,杜乾大可开口替安永识挡了过去,只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并不想替安永识拒绝,甚至隐隐期待着安永识会绷不住然后答应了这这些人。

他在武林盟没什么亲友,师父虽为九大派代表之一,也很少参与武林盟之事,平日里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商讨问题都没有。

若是安永识能加入武林盟,他无疑会成为很好的助手。

那些人终于说累了,纷纷停下来喝口茶,等着安永识的答案。安永识心领神会,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杜乾,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还算是比较温柔的笑容来,“杜大盟主的意思呢?你希望本座加入武林盟吗?”

“你只要一点头,本座二话不说,立刻宣布加入武林盟。”

自然是希望的。只是......杜乾又有些犹豫不决起来了,以安永识的性子,在武林盟处处被牵制他会开心吗?九大派断然不会再将手里的权利分一份给千叶宫,那加入武林盟也只不过是成为小弟任人差遣罢了,是不是太过于委屈千叶宫了?

自己没有知交固然疲惫,但他也不想将无所拘束的安永识拖入牢笼之中,“这件事就不要勉强他了。”

“哈?”安永识面露惊讶,“那本座谢过杜盟主体谅了。”

“那就这样吧。”杜乾起身,“万安祠一事待素问阁查清楚再商讨,我们已经打扰千叶宫多时,就别再逗留了。”

说罢走到安永识眼前,从袖口中抽出一小帖子放于安永识眼前。

安永识看一眼杜乾,伸手去拿桌上的帖子,嘴上还不老实,“什么帖?你又要娶妾了吗?”

他语出惊人,几位往外走的掌门听到了都停了脚步,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安永识,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打他两下。

杜乾也愣了,回过神来更是咬碎了一口牙才忍住了打他一顿的念头,怒道:“安永识,说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安永识又是一脸的委屈,“哪里有阴阳怪气?男人嘛,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再说了,”放下一眼未看的帖子,安永识站了起来,凑到杜乾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杜大盟主都能把本座这么一个男子迷得团团转,更何况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女呢。”

杜乾一惊,条件反射般的将安永识推倒在椅子上落荒而逃。安永识稳住身子,看着杜乾慌忙跑走的样子,点了笑穴一般的狂笑不止,忽然呛了气,又趴在茶几上咳嗽个不停。

侍女唯恐这宫主咳出毛病来,走上前想帮安永识理理气,谁曾想安永识竟被这又笑又咳的折腾出满脸的泪,红着眼的狼狈不堪。

察觉到有人在旁边,安永识胡乱擦了一下脸,依旧笑道:“你看到他刚才那样子了吧,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是不是很好玩?”

“宫主......”

“我又恶心到他了,我不想的,但我看见他那副样子我就生气。”安永识收敛了笑意,脸上满是孩子的茫然无措,“为了他我把凡音赋都烧了,还被长老们骂了好久。他明明知道我的,可他刚才就那么看着我被那些人烦,都不肯开口帮帮我。”

侍女被安永识这又喜又怒吓得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却也不敢溜走,好在大脑一片空白、语无伦次的安永识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在听他讲话。

“刚才那些人问我,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千叶宫加入武林盟呀,我就在想啊,要不然就说让杜乾休了那女的娶我好了,别说加入武林盟了,你要整个千叶宫我都不会多说一句。可是我又想,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哪比得上杜乾的妻子呢?”

“我要不是个男的该多好?”

是不是就能在情起之时就能肆无忌惮的告诉杜乾?

不过更大的可能是那年和娘亲一起死掉,怎么会遇上杜乾?那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污言秽语染人耳

又是不欢而散,明明每次他每次去千叶宫都是为了安永识好,但安永识每次都会将气氛搅得阴阳怪气的,搞得他也控制不住脾气的说走就走。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过去云游一般那样无话不谈的关系?

那段日子,真是令人怀念的美好,他与他仗剑天涯,把酒当歌,一腔热血对夕阳,过得别说多逍遥自在了。

哪像现在,他惹了一身的琐事,还要在各大门派间左右逢源,每天的日子别提有多不顺心。

还有他的妻子,虽也算是温柔体贴,但总是会小心翼翼、闪烁其词的向他打听武林盟之事,怕也是为了她那个在武林盟做副手的没出息的哥哥吧。

他虽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不喜在家里还有人提及公事的。

现在才觉得还是安永识好,他从没有试探过自己,对自己的那份信任,真的是毫无保留无所顾忌的。

只是那家伙说,对他有男女私情那般的喜欢。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几天,杜乾还是能感觉出安永识那日在他耳边低喃而呵出的热气,湿润而轻软,温度灼得他心里直发慌。

这心一慌,便从清晨到了夜幕,寝食难安,提起笔想写些什么,一晃神就写下了安永识的名字。

就连万籁俱寂的晚上,杜乾只要一合眼,脑海里浮现的也是安永识的模样,喜笑怒骂一一在梦境里出现了个遍。

自己恐怕是坏掉了。

杜乾感慨一声,将手里曲谱给添上尾调。妻子已有了身孕,他得提前准备点什么给未来的孩子才行。

杜乾放琴的小室在一偏僻的花院里面,因为怕被武林盟的一些长辈们发现他在武林盟抚琴作画又唠唠叨叨,他特意将小室修建在了几棵茂密的芭蕉树后,除非是他亲自带着人去找小室,外人是很难发现小室存在的。午休的时候他都会来这找找清净,哪怕只是拨几下琴弦都是放松的。

只是因为当时小室修建得太过草率,所以隔音效果不是太好,再加之习武之人五感总要比常人要好一些,所以外面只要有人走动杜乾还是能听见的。

更别说那两人说话还一点也不避讳,声若洪钟。

“今天见那逍遥门的莫掌门,沧桑了许多啊。”

“还不是被他那小儿子给闹的!你还不知道吧,也不知那千叶宫的安永识使了什么妖法,迷得他小儿子要和莫掌门断绝关系,非要去到千叶宫给安永识做男宠。”

“啧,真是作孽哦。我还知道安永识的床上之客少说都有十几,从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只要他看着顺眼的都会招作入幕之宾。你说古往今来好男风者不少,可像安永识那般唯恐天下不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当初盟主怎么想的,居然能与这种人交好。”

“这话可不能乱说,安永识初出江湖那会儿,名声好极了,现在也不知是不是中了降头了,竟这么败坏自己的名声。”

这两人后来说了什么杜乾完全没了心思在听,前面的那些对话就足够他震惊了。他所知道的那个正气傲然的安永识何时变成了现在恶名缠身?作为他知交的他为何毫不清楚?

他的永识兄就该被人一脸艳羡尊敬的提起,怎么可以像此刻一般被人议论娼妓风流一般的嘲笑?

想冲出去指责那些人造谣,但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推开曲谱露出了干净的宣纸,狼毫笔尖吸饱了墨在宣纸上落下了安永识的名字。当那一封充满了责备询问意味的书信完成之时,杜乾才后知后觉自己这做法有多么令人失望,他本该是安永识最忠诚的朋友,怎么能也站在别人那边质疑起安永识来呢?将信撕毁后又烧掉,看着那纷飞的灰烬,回想着那些人说的话,杜乾心乱如麻,愤怒,酸涩,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竟有些嫉妒那两人口中安永识的床上之客。

真是对安永识的大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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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乾给他的帖子被安永识丢在书案里晾了几天,若不是随身的丫鬟打扫出来询问起,估计会一直放在那里直到泛黄都不会被他想起来的。安永识一脸郁闷的看着帖子,对着在一旁看书的燕无妄说,“现在看见这种帖子心就疼,怕是患了什么罕见的心疾,命不久矣。”

燕无妄看一眼安永识,这般矫情的宫主他这几个月也算是见得多了,刚开始还会关怀一下,经历得多了也就漠然了,淡淡道:“那还请宫主烛灭前补全凡音赋。”

“本座在你们心里还不如一本心法。”安永识埋怨的瞪了燕无妄一眼,招招手让丫鬟去书房里取纸笔,“那本座也就发发慈悲,写半本给你们便是。”

“半本?”

“嗯!凡音赋已成我和他的定情信物了,送与他的半本本座可舍不得拿出来。”

“宫主,你这......”

安永识修眉一蹙,显然的不高兴起来,“若是你不服,大可亲自打败本座来夺取。本座可说清楚,就算你是千叶宫的老前辈,本座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夺?燕无妄自然是想夺取的,可是安永识的修为逐日大增,燕无妄都快看不出他的实力了,这般深不可测,让他怎敢出手。

恐怕武林上都找不出几个能在安永识手下过百招的人了。

燕无妄不会冒这个险,所以就拱拱手道:“属下不敢。”

安永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这就对了嘛,不过你也放心,待他日他嫁入我千叶宫,凡音赋自然就齐了。”那模样,就好像他与那人早已缘定三生,只差择日成婚了。任当时的燕无妄想到死都想不到,安永识口中的心上人,竟是堂堂的武林盟主杜乾。后来的燕无妄同扫尘说起这天,只恨自己当时就该和安永识打一架,都不该答应那种根本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当时的燕无妄也说不得什么了,放下手中书拿起帖子看了一眼,“只是武林大会的邀请帖而已,我还以为是鸿门宴呢,弄得宫主如此郁闷。”

“什么嘛,”安永识一脸兴致缺缺,“我还以为杜乾那家伙又成亲了。”

燕无妄斜睨他一眼,无奈道:“杜乾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好兄弟,你干嘛这般咒人家。”

安永识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双眼眨了半天逼得泪汪汪的效果,哀道:“本座这哪是咒他?本座这是希望他左拥右抱,成为人生赢家。”

“如你这般?”说到这个燕无妄就不得不罗嗦了,“宫主你就说说吧,今天这个是这个月的第几个了?”

安永识心虚的别过头,嘴上还要讲自己夸一番,“没办法,谁叫本座潇洒多情呢?”

这明明是滥情!燕无妄突然心疼起安永识口中的那个心上人了,哪家的小姐哦,不对,少爷哦,这么可怜的被这个人看上。

“宫主啊,虽然凡音赋修行不需要修身养性,但是你还是节制一些。”

安永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纸笔,听得燕无妄这么说很是不屑,“本座本就不是童子之身修行,先天就不足了,更不会在乎现在。”

“再说了,就本座现在的水准,又有几人能敌?”

话语间,气场全开,竟是不输大家的风范。

千叶宫能有此宫主,真是幸事。

燕无妄感慨。

人生若只如初见

武林大会逐渐来临,刘家镇又开始热闹起来。

其实那些武林人士和城镇居民还是看得出区别的,要么就是声势浩荡,一群人围着几个锦衣玉冠的人谈笑走过。要么便是一身腱子肉,拎着两把沉重的武器,一张脸大露凶光,鼻孔哼着气的大步跨着。

所以那个拿着烟枪的清秀青年走进客栈时,周围客人还以为是隔壁城听说武林大会特来观看的富家子弟。

本不是多稀奇的,不过这个青年好生惹眼,明明满脸的倦意,启唇吞吐烟雾间也是说不出的颓废,只是干净的眉目在烟雾里似真似幻,偏偏如同天边皓月一般惹眼。

只见他推了一张帖子到了店小二面前,满脸堆笑的小二低眼一看,立刻抱拳道歉,忙不迭的跑去后堂去找掌柜的了。青年就这么依着柜台,打量着这间店。

尔后进来了两个人,对着青年就是一抱拳,“安宫主,盟主邀你去府里小聚一会儿。”

一番话像是在水里丢了石头,仅一个称呼就足够猜测青年的身份。周围客人开始拉着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没想到这般纤细倦懒的青年竟是当初横扫八荒的安永识!真是......和想象中落差巨大。

安永识不耐烦的皱眉,将熄了的烟往身后的柜台上磕了磕,落下的烟灰弄脏了砚台,安永识也只是一扫而过飘在黑色墨上的灰白,视线又回到那两人身上,不悦道:“不是说了不必这么麻烦了吗?”

“盟主说,安宫主在他那里更方便些。”

“也罢,反正他说的事,我就没一个不敢答应的。”回头看看现在才赶过来气喘吁吁的掌柜的,朗声吩咐道,“本座就不在这里住啦,今天本座心情好,今天的单就全免了吧!”

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呢,真是不务农桑不知百姓苦。掌柜的感觉肝被狠狠割了一下,肝疼的连连点头,冷汗都下来了。

安永识又吩咐道:“这几天估计会有人来找本座,让他来杜府找本座便是。”

掌柜的一一应下,将人恭敬的送到门口,回到店里听那些个客人尽点珍品咬着牙打着算盘计算今天的损失。

看来这几个月要涨价了,掌柜的伸手重重的将最后一颗珠子打下。

杜乾听下人说安永识来了就匆匆赶回来,看着安永识一脸怡然的娴熟的吞云吐雾就将眉头拧了起来,才想开口骂人,武林盟那边的人就赶过来让他赶快回去了。

“不要乱跑,在府里等着我回来。”杜乾也只能交代这么一句了,现在外面这么乱,他是真怕安永识出去闯祸。

“啰嗦。”安永识不屑的轻哼一声,扭头时瞥到了大着肚子的杜乾妻子,本就不大的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真是令人艳羡啊,同样是肚子,她就能生育杜乾的孩子。

贾婧路过此地,恰巧遇上了安永识。她还是有几分害怕安永识的,本打算趁着安永识没注意偷偷走了,不料安永识还是看见了她。

想了想还是款款上前打了招呼,“安兄弟......”既然是杜乾的兄弟,那她也不能生疏了。

安永识却不领这个情,将口中烟雾吐出,有几分冷然,“叫我宫主便可,不用那么亲昵。”又道,“本座房间在哪?几日赶路,身体有些乏了。”

他的态度让贾婧有些赧然,大家闺秀的性格让她还是强挤出笑容,“是我怠慢了。”忙叫了待在一旁的丫头将安永识带到早已备好的客房之中。

安永识就算对贾婧态度再不好,对于说的事上还是没有说谎的。

他真的乏了,一睡,竟然就是一下午。

只是在陌生的环境实在不安稳,睡了一下午就做了一下午的梦,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深陷梦魇之中。

还好是杜府丫鬟来敲门唤醒了安永识的身体,安永识猛的睁开了眼,呆呆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床幔。

“安宫主,外面有人在找你。”

安永识揉揉发疼的太阳穴翻身下床,想起这里是杜府后还整理了一下着装,这才去开了门。

带路的丫鬟话很少,安永识也大概猜出是谁来找他了,也就不过多询问什么,一路上打着哈欠的走去了大厅。

大厅中间的红木箱子十分惹眼,一白发白面态度傲慢的人端坐在客座,翘着小指端着茶水轻轻吹着。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些丫鬟小厮,让他看起来地位非凡。

安永识是认识那人的,才踏入门槛就道:“齐公公,大老远的从京城跑来真是让小民惶恐。”

齐公公听到了安永识的声音,一改傲慢的态度,忙起身殷切的去安永识身边将他迎到刚才他坐的位置坐下,取过丫鬟沏好的茶递给安永识,“安公子怎么还是这般消瘦,要不要我向圣上禀报一声,让太医给你开几方补体的药草?”

杜乾夫妇形同摆设一般的,目瞪口呆的看着叙旧的两人。

“不用这么麻烦啦,”安永识毫不客气的享受着齐公公的伺候,就好像这位大内总管就是派来伺候他的一般,“医术我还是略懂一二。说到底,圣上派你来做什么?”

“圣上听说安公子参加了武林大会,龙颜大悦,派我来给安公子送些贺礼。”

拍拍手,一旁的小厮就将红木箱子打开。

盈盈珠宝光不是太刺眼,但足够夺目,贾婧觉得有些移不开眼。

无非是些玉石珠宝,安永识兴致缺缺的看了一眼,就让小厮关上了红木箱子。

“那我谢过圣上了。”

丝毫听不出谢意。齐公公见圣上精挑细选的珠宝被安永识就这么淡淡的接受了,嘴里准备为圣上说的好话生生咽了下去,忙道:“安公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那小的就先走了,圣上那边还在等着我呢。”

既然如此离不开,那为何又要连赶三天路赶来刘家镇?

安永识也不打算要留他,难得干净利落的起身抱拳,“有劳齐公公跑这一趟了。”说着就率先走上前带路了。

杜乾也忙起身跟上,虽开口说要留齐公公吃一顿饭,但安永识淫威太盛,仅一眼就将齐公公瞪得不敢开口答应。

亲自将人送走,安永识与杜乾回到大厅,红色木箱仍旧在大厅中间。

“你何时和宫里的人关系如此好了?”

“有些事,做着做着就熟悉了。”安永识道,“正好杜兄你成亲时我未送贺礼,这些就算借花献佛送你了。”

“这不妥吧,毕竟是圣上给你的东西。”

“那又如何?”安永识有些不解道,“这东西他都给我了,如何用也是我的自由。况且,我觉得她挺喜欢这些的。”

侧目看去,贾婧正好慌乱的收起自己落在箱子上的目光。

拍了拍杜乾的肩膀,安永识半开玩笑道:“若是觉得对不起我,那就用身体来偿还吧。”

感受到杜乾僵硬的背脊,安永识也不再多说什么,大笑着离开了大厅。

真亦假时假作真

没有谁会在乎一个玩笑,更何况安永识还是开玩笑的那个人。

杜乾让人将箱子抬了下去,见四下无人了,贾婧这才敢上前,怯生生的问道:“安公子究竟是何种人?竟与宫里之人如此熟悉?”刚才听那位公公说,那箱珠宝还是圣上御赐的。

“他与宫里的人有些联系,我当初就是陪他去的战场”杜乾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战争未结束我就回来了,具体的也不清楚。”

看来杜乾知道的也很少,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事。贾婧点点头也就不再提,两人在大厅里沉默的坐了一会儿,贾婧才开口道:“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杜乾心觉不妙,但还是让妻子开了口,“说吧。”

“哥哥他也报了这次大会,你也知道他的,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上不了台面,但也不能让他一上去就被打下来丢了贾家的脸。”

“你什么意思?”一听又是自己大舅子的事,杜乾口气就不好了。

“我想让你把他和安公子安排在一个擂台帮衬着他一点。多的不要,至少得那个......”贾婧竖起了三个手指,“他们那方擂台的第三吧。”

“你和安公子有过命的交情,这种事他不能不帮你的吧。”

“你这是要我公然舞弊?”

“怎么能叫舞弊呢?”贾婧愤愤跺了一下脚,“他可是我哥哥,这口你就开不了了吗?当初若不是我父亲,你能当上这武林盟主吗?”

我本来也不想当。杜乾将话放在了肚里,只是冷哼了一声。

把爹爹都搬出来了杜乾仍旧无动于衷,看来这招不管用了。贾婧心一横,起身屈膝作势跪下,眼里早已有了泪水,“你非要我跪下来求你才行吗?”

杜乾也是怕了她,慌忙将人拉住:“我去问可以了吧?”

贾婧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受了极大的委屈也似的瞪了杜乾一眼,“记得带些点心去。”

最后杜乾还是什么都没带去,他觉得已经够丢脸的了,更不想带了什么让安永识更看不起他。

安永识听了来龙去脉以后,一脸愕然的看着杜乾:“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这种事实在有些太过难以启齿了,杜乾说了一边就已经够丢脸的了,实在开不了口再应声。

“看你一脸的纠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安永识被杜乾给逗乐了,“这事完全可以啊,不就是让你的大舅子得第三嘛,你把我安排得前面一点,我把那些人打个气逆骨折自动弃权就好了啊。”

“永识兄切莫这般。”这种招惹仇恨的做法,杜乾完全无感,甚至厌恶。

“那我还能怎么办?后天就要比赛了,你不可能要我在一天之内将你大舅子教到高手级别吧?”饶是天赋如杜乾,安永识都不敢保证能教成高手,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个学了二十几年的武却还要走后门的废物。

这方面杜乾是真的没有办法,所以也没法说什么。

安永识又道:“要不我自封经脉让你大舅子打死我,这样就可以停赛,你大舅子还能得到一个打败了安永识的称号,这不比什么小组第三好得多?”

“胡扯!”安永识真的是越说越离谱了。

“我没胡说,”安永识辩解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为你死了又如何?”

又是这样,生生死死的,安永识好像从来不在乎这些,随口就来。嘴里说着是为他杜乾,但真的让听的人伤心。

“你考虑过我心情怎样吗?你就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安永识一时理解不了,愣了一会儿,开了几次口又打住了,最后放弃了也似的说:“不值得。”

“你贵为千叶宫宫主,在武学上亦有大成,怎么会不值得?”杜乾不清楚为何安永识这种要家世有家世,要成就有成就的人竟会如此消极。

安永识却很清楚,就算他现在荣耀傍身,有些污点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

“得了吧,江湖上如此人物没有一百也有数十,我算个什么?”安永识起身将灯挑亮,“有了身子的女性是很多疑的,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我与你兄弟而已,她有什么好怀疑的?”

安永识身影一顿,片刻后轻轻笑了起来,“就算如此,但我断袖断得天下皆知,还是避讳些好。”

“我不惧那些流言,清者自清。”

“好一个‘清者自清’,若是我不想与你清呢?”

喧嚣劲风吹开了未拉好的木窗,卷熄了烛火又将安永识看了一半的书卷翻在地。声音骤然被突然弥漫的黑暗吞噬,屋内画面定格,只有袅袅青烟消散在黑暗中。

半晌,安永识才重新点亮烛火,杜乾看到他的眼圈有些发红。

将熄灭的火折子放在柜子上,安永识走过去捡起书本,“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风在喊你回去呢。”

“永识......”杜乾自认不是多矫情的人,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能很轻易的掌控他的脾气,让他有怒发不出,心疼,却不敢轻易开口。

明明在云游的那些日子,安永识闹脾气他也能很轻易的安抚过去,为什么现在连句不要难过了都说不出口。

“那你是想留在这陪我同榻而眠咯?”安永识抱臂看着他,一脸的不情愿,“饶了我吧,你知道的,我睡觉不喜欢旁边有人。”

逐客令下得够清楚,杜乾交代了几句关好门窗就出去了。

安永识目送着他离开,待人走远之后也没有立刻休息,而是点燃了烟枪。

烟很呛,即使他适应了那么久,却依旧能将肺给灼得生疼。不过弥漫在眼前的烟雾能让他忘了很多东西,让他暂且忘了自己处在一个什么也得不到的世界。安永识眯着眼看着飘散在眼前的烟雾,意识也有些迷糊起来了。

这烟是某个堂主送给他的,能致幻,能让他看到清醒的时候看不到的东西,他在难过的时候都会用这个来麻痹自己。

安永识偏头看着身旁的空椅子,抱怨道:“我都明着将我心意说了那么多次了,你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让我心总是悬着。”

红烛噼啪响了一声,安永识温柔的一笑,遣倦的趴在椅子上,“罢啦,估计你直接拒绝了我,我会伤心到连你的幻像都看不到了。”

“不过现在挺好的。”安永识轻吸一口烟,吐在空中,“你这样陪着我也不错。”

一世污名了无意

比武进行得很快。安永识发挥一如既往,甚至可以说有些超常了。

被叫来救急的王大夫看着眼前第三个被折断手骨抬进来的人,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叹道:“这届武林大会是撞了什么邪吗?往年比武都结束了,伤患都没今天一天多。”

“嗨,这些人都是同一个擂台上抬下来的,那个擂台上可是来了个不得了的人,都没人能在他手下过三招就哀嚎着弃赛了。”

“唉,作孽咯。”

距离医馆不远处的擂台上,安永识背着手,仅靠一双脚来躲避攻击对手。一边抬腿去踢对手下三路,嘴里还不老实,“他们说我今天动手太重了,我就不动手啦,看他们还怎么说我。”

那人早已被安永识戏耍得忍无可忍,轻功一展到了安永识身前几丈处,捏拳怒吼着向安永识面门上砸去。

“生气了?”安永识偏头躲过那沉重的一拳,皱起了眉,“那好吧,我给你一个痛快。”

话音刚落,安永识身影早已不知去到了何处。那人错愕之间只觉膝盖一痛,都听见了咔嚓的折断声,整个人失了控的向前倒去。

“哎呀,又失手了。”安永识无辜的看着摔倒在地的对手,,“要我把你送去医馆吗?”

“滚!”那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安永识的脸撕个粉碎。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这般态度,可有违‘武’字啊。”安永识摇头叹息,兀自下了擂台去角落站着休息去了。

几大掌门看着又有一人从擂台上被抬了下来,痛心疾首的摇头长叹,“你说这安永识像什么话!虽说擂台上生死有命,但他这明显就是故意的嘛!”

“他就是太心高气傲了,亏我们当初还那么看重他。你们是不晓得他的名声,都臭名昭著啦!这样的人还好没来武林盟,要是进了,我们的脸往哪儿放?”

杜乾不想去附和掌门们的话,他看着无所事事的安永识,只觉得胸闷气短,恨不得冲过去狠狠给他两巴掌将他打得清醒点。

突然安永识也向他这边看来,两人眼神接触的那刻,安永识冲他眨了眨眼,比了个口型,甩甩手重新回到了擂台上。

杜乾看出来了,那口型是“放心”。

看得杜乾气郁顿散,只剩一阵心酸。

贾婧被丫鬟扶着走过来,贴心的给杜乾倒了一盏茶,轻声道:“安先生这次辛苦了,要不这次武林大会以后,你在武林盟给他找一个位置罢。”

杜乾看妻子手里端的茶,澄亮清澈的茶汤,清透略涩的茶香,是他最爱的苦丁,此刻却再也不想接下,“我怎可再次辱他。”

贾婧不解道:“你二人本是兄弟,他在你手下也能互相帮助,怎么能说是辱他?”

“呵,兄弟?”安永识对他坦坦荡荡有求必应,不枉兄弟之称,而他呢,他对得起安永识吗?

片刻间安永识又将一人打到退赛,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五个被安永识下黑手被迫退赛的人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五人退赛,这点时间换到别的擂台,打了两场的都算是快的了。

“杜盟主,你过去警告一下安永识吧,再这么下去这武林大会根本没必要继续了。”眼看着自己的爱徒要成为安永识的下一个对手,其下场早已预见,路掌门真的心急。

杜乾侧目躲开路掌门视线,答道:“武林大会讲究的不是点到为止,安永识并未违规,我无权干涉他。”

“再说了,这些人与安永识实力相差甚远,安永识谨慎而不敢低估他们,判断失误伤到他们也实属正常。”

“杜盟主!”

“这个擂台并无问题,路掌门,我们时间有限,该去下一个擂台了。”杜乾打住所有人的话头,动身向下一个擂台走去。

等到将所有擂台都逛了一圈之后,已到了中午时分。各大擂台纷纷停赛让众人休息,相识的侠客们也都纷纷邀约一起去酒楼用饭。

安永识站在擂台上看着人们成群结队的走开,认真的思考起是回杜府还是在外面随便找一个地方吃东西算了。

或者是去叫杜乾一起去千叶宫门下的酒楼?听这里的掌柜说最近加了新菜,还没去试过呢。

算了,杜乾肯定有约的。安永识有些泄气,摸摸腰后,才想起今天因为有比赛没有带烟枪出来。

擂台周围的人逐渐散尽,安永识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一小乞丐路过这里。

“那边的小孩,过来一下。”安永识从随身的钱袋里拿出碎银,丢在小乞丐的碗里。

没想到小乞丐不是一个一般的小乞丐,看到安永识给的钱不少还狐疑了一下,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本来没有的,现在有了。”安永识跳下擂台,“陪我去吃点东西。”

小乞丐顺着安永识手看过去,是在刘家镇赫赫有名的一家酒楼,平日里的酒菜香都能飘十里,小乞丐早就馋了好久了,听安永识要带他去确实有些心动,只是他实在不清楚安永识为什么要带他去那里吃饭。

“小小年纪疑心那么重,”看着这么小的孩子皱着眉一脸的怀疑,安永识忍不住笑出了声,“走吧,大庭广众之下,我也做不了什么不是?”

虽然有些怀疑,但小乞丐想了想最近是武林大会举办时间,这个人应该不敢在大侠这么多的刘家镇闹事,也就放心跟安永识进了酒楼。

安永识向掌柜的要了二楼雅座,将点菜的权利完全给了小乞丐,自己只要了一坛酒。

小乞丐对点菜一事有些犹豫不决,什么都想吃,但又怕点贵了安永识将自己压在这里,磨磨蹭蹭半天都没有点出一个菜,安永识也耐着性子的靠在柜台上等着小乞丐。

“我可以点很多的肉吗?”小乞丐小心翼翼的问道。对此安永识给的答案是,“你想全部点都可以。”

“真的吗?”小乞丐欣喜的欢呼一声,学了那些财主常说的一句话,“把店里的特色全部上一遍。”

掌柜的被惊了一下,他们就一大人一小孩,点的特色菜可足有十余道,还皆为肉食,这两人吃得完吗?迟疑的问了安永识一句,“宫主,确定要这些吗?”

“按他说的上吧。”安永识心情显然不错,拿着掌柜的提前取出来的酒上了二楼。

小乞丐跟着他上了楼,乖乖坐在了安永识对面,一双小手脏脏的也不敢去摸桌上白瓷的茶杯,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有些局促不安的东张西望。

安永识心思不在他身上,端着酒坛看着窗外,时不时的喝一口。

期间有人上到二楼来,一看到安永识在这里,又立刻下了楼。

虽然二楼也有几桌有人,但都距离这张桌上很远,甚至有些人都不辞辛苦的将菜端到远一些的桌子上去。

那场面让小乞丐想起了平时人们看见自己远远就绕开的场景。

小乞丐知道那是因为那些人嫌弃他脏,可是这位大哥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怎么会有人嫌弃他脏呢?

小小年纪最是说话不避讳的时候,小乞丐想不通就问了,“大哥哥,那些人为什么要跑去那边吃饭?”

安永识看着窗外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偏头看看自己这边的清冷,愣了好久,久到小乞丐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他开口说道:

“估计是他们觉得我恶心吧。”

安永识无奈的笑了笑。

孑然一身了一生

为什么说自己恶心?

小乞丐再问,可安永识却不愿意答了。

但很快小乞丐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菜吸引住了,这下就不管自己的手还在脏兮兮的,拿起筷子就使劲的往自己的碗里夹菜,碗里满满的,嘴里也都塞得满满的,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安永识想起了传说中的妖兽饕餮。小乞丐吃得慌乱,已经顾不得上菜的小厮看他的眼神了。

安永识就这么静静看着小乞丐吃东西,也不动筷子,以小乞丐的吃相来佐酒,倒也喝得开心。

等那小小一坛女儿红喝完,小乞丐真的是连汤都喝不下去了。

“走吧。”安永识将酒坛一放,起身向楼下走去。

小乞丐亦步亦趋的追了上去,一直跟着安永识到了擂台附近。

起初安永识还觉得小乞丐估计是正好和他顺路,没太在意,后来才发现小乞丐跟他始终都是保持着一个距离,好像是故意的。对于小乞丐的行为安永识很是想不通,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估计是想要安永识知道他的诚心,小乞丐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安永识跪了下来,还换了称呼:“先生,请你收下我吧。”

路人的视线一下子全到了自己身上,那种好奇的看戏一般的目光让安永识觉得浑身发麻,表情一下子就不悦起来,“你年纪不小了,根骨亦是不佳,我没理由收下你啊。”

“我什么都会做的!”小乞丐重重磕了一个头,“劈柴,挑水都可以的。”

看热闹的人眼神耐人寻味起来,安永识一阵心烦,没好气道:“你先起来。”

“先生不收留我我就不起来。”

“那你就跪着吧。”安永识才不想顺着这个人的话来,甩袖便走,这把小乞丐慌的,忙起身抓着安永识的袖子。

“先生为何不收留我?”

“千叶宫不养闲人。”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要带我去那么好的酒楼吃饭?”难道这不是喜欢他有意要收留他的意思。

安永识觉得这小孩肯定是误会什么了,无奈的叹了口气,“大人做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的,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哪怕刚才路过擂台的不是你,我也会邀他跟我去吃一顿饭的。”

“可是我娘说,任何人做事都是有他的理由的。”

“若是你非要理由的话,那就是我觉得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

谁知道小乞丐会那么缠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得他心烦,本想直接走了了事,但是不觉间自己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给不远不近的围起来了,因为听不清他俩的对话,看他就像看抛弃孩子的父亲一般,加之小乞丐一直拽着他袖子,想走也不是易事。

“那先生今后吃饭就不会寂寞了吗?”

这个问题让安永识好好的想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不会。”

寂寞都是比较出来的,在千叶宫虽说他都是一个人行事,但全宫无一人不是独行,衬托不出他什么。不像在这儿,人人都是呼朋唤友,倒显得他形单影只、寂寥非常了。

小乞丐见始终都打不动不了安永识,漆黑的一双眼马上就弥漫了水雾,安永识将袖子从小乞丐手里抽出,淡淡道:“若不骄奢浪费,我给你的银两足以你使用几月,切莫缠着我了,我脾气并不似你想象的那般好。”

话音刚落小乞丐就滚落了眼泪,抽抽涕涕的样子十分可怜。

周围的人群也唏嘘起来,利用自己的想象力向周围才刚围过来的人绘声绘色的转述发生这一切,就好像他们是当事人一般的详细。

所以当安永识从人群中走出来时,杜乾就明白了路人们谈论的丢妻弃子的白衣男人是安永识,心里感慨这些人当真是三人成虎。

安永识早就看见了杜乾,又扫一眼杜乾身边的人,除却几个掌门人,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不过五官和贾婧十分的像,心下也就明白这是贾婧的哥哥了。明明没接触过,但就是恶心他,连带着不想都和杜乾打招呼。安永识头一扭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的要从他们旁边过去。

在错肩的一刹那,杜乾突然抓住安永识的手臂,对着身边的人满脸歉意的笑容,“大家先过去吧,我有事要和永识说一下。”

隔着薄薄布料传来的温度让安永识感官都敏感起来,一下子就察觉杜乾说的是“永识”,而不是“永识兄”。

语言的魅力就是那么大,仅一个字的差别,就让安永识在那里心神不定、踹踹难安起来。

众人也都明白杜乾和安永识的兄弟情义,也不废话,直接走了。

杜乾拉着安永识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开门见山的说道:“他的事情你不要管了,你正常比你的。”

“为何?”安永识这人性格难以琢磨,总是喜欢在一些答案明显的事上较劲,他冲着杜乾竖起四根手指,语气很是不悦,“我只要再打伤四个,第二就是你大舅子的了。”

杜乾在比赛顺序上做了手脚,任何人要是和贾婧哥哥比武,那一定是先遇到的安永识。

“难道第二他不喜欢吗?那等我解决完那四个人我可以自封经脉的!”反正他来参加武林大会是因为杜乾邀请了他,名次什么的他不在乎。

天知道杜乾有多想晃晃安永识听听他脑子里装的是不是水,亦或者是他在故意报复杜乾让他抛弃名声作弊一事。

可是他看不出来,安永识到底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叫他停止,还是在报复他的自私。

安永识的那双眼似乎被什么蒙住了,深不见底。

明明他是在看着他的,当时他的眼里,却没有他的存在。

“永识,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道歉。”语言太苍白,但除了道歉,杜乾什么都做不了。安永识别开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有分寸,我不能让你在她面前难做不是。”

看来是谈崩了,剩下的几场比赛,安永识的对手照常受伤退赛,不过比起早上的那些人来说,至少没有被安永识嘲讽,虽然还是受了伤,不过至少没那么愤怒了。

贾婧哥哥就和安永识稍微比了一场就稳坐第二成功晋级,见他毫发无损的从擂台上下来,那些受了伤的人的弟兄们十分不爽,势必要报仇回来,但他们自觉打不过安永识,就稍微对贾婧哥哥下了狠手。在主擂台的比武贾婧哥哥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还被打得鼻青脸肿,十分凄惨。

看得台下的安永识捂面叹息,这种家伙真的是为他作弊都不值。

在主擂台的安永识就安分多了,一身白衣,一柄轻剑,潇洒得不属于这个世界。

白衣过处,剑影闪烁,凌冽对敌,却能温柔托花。安永识用自身实力向天下说明了谁值得登上百名谱之首。

虽然心里早已猜到,但真正见识到安永识那过人实力还是很震撼的。

他所用心法似真似幻,看似细微却包含万象,有的时候自以为看破,欣然出招才发现又落入了骗局。

“看来他的凡音赋已经大成。”杜乾赞道,只是没有从中看出坎离诀的影子,有些失落。

最后一个对手倒下,安永识抖抖手中剑,直直的看向杜乾,“我可以和你打一次吗?”

杜乾欣然接受,轻功一展到了擂台,手里带着顺手从师弟腰上拿的剑。

安永识扬剑,挽了一朵剑花。

这一战酣畅淋漓,足以让日月失辉。众人移不开眼,恨不得能将这两人的打斗保存下来反复琢磨。安永识的动作灵巧刁钻,杜乾进攻大气有力,一招一式干净利落。众人才看清一处,才想感慨,又有几招经典被使出,直叫人眼花缭乱。这一场比试在今后的武林里传颂了很久,武林尔后百年,再也没有人能打出如此精彩一战。

就算在场各位对安永识人品不敢恭维,但对他的武功却是服的。

时间渐逝,安永识转身躲避那剑刃,一头青发随身体摆动,恰好有一缕贴着剑刃划断,飘飞在半空中。

安永识一顿,自知自己动作跟不上杜乾了,抱拳道:“杜兄,我败了。”

如此畅快的一战让杜乾心情也十分之好,也回礼道:“承让。”

从此,江湖百名谱上,杜乾与安永识名字一前一后,分为一二。人们提起杜乾,都会想起那个白衣负剑的安永识。

安永识笑着还想说些什么,杜乾却向别处走去,拉住了往这边走的妻子,纵使一脸责备也是满目柔情。

这两人真的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杜乾真是个好丈夫,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这两人这么合适,他又在矫情什么?祝福不就好了。

说不出话,喉咙有些痒,安永识轻轻咳一声,跳下擂台走了。

这一战成为一切悲剧发生之前,杜乾最后一次见到安永识。

误会重重难追回

没想到半年多没见,重逢竟会是这般的场面。

睡在小床里的刚满月的儿子哭闹个不停,可是没有人能来安抚他了。那个将他搂在怀里唱着小曲的母亲,此刻正满身腥红的躺在了冰凉的地上,那温暖的怀抱也是冰凉的。

而安永识,归云剑剑身染满了血,正一脸错愕的看着突然闯入的杜乾。

“杜乾,不是我做的。”杜乾的表情太可怕,红了的一双眼让安永识如坠冰窟,慌乱中安永识丢了归云剑,连连往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了墙。

怎么会这样?他真的只是来向杜乾祝贺的,天知道他在收到杜乾生了个儿子的消息以后有多开心,燕无妄都被他骚扰得受不了了。

他都打算收杜乾儿子作为亲传,传他凡音赋,他比任何人都盼着杜乾好。

“我只是......”话还没说完,杜乾真气大开震到他身上,身后靠着的墙已经陷下去了一片,掉下来的墙灰被吸入肺道,又混着血咳出来。

“杜乾,你听我说好不好?”估计是因为伤到肺腑的原因,安永识只觉得心脏疼得紧,要碎了一般。

“解释?”杜乾冷眼上前,揪着安永识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转而锁住他喉咙“安永识,我不瞎,看得到。”

他看得到什么?他只看得到他妻子的尸体,看得到安永识剑上的血。

他看不见安永识追了半个时辰杀了他妻子的凶手,那个时候的杜乾,在外面和他人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安永识真的尽力了,可对方轻功太好,他拼了所有真气去追,也只能勉强伤到凶手,他害怕自己离开太久杜乾儿子会不安全,才回来时就碰上了杜乾。

他多想把这一切说出来,可是杜乾手劲太大,掐得他气都喘不过来。

“安永识,你可真让我恶心。”

厌恶的话语让安永识头脑嗡嗡作响,可是接下来的话依旧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里。

“喜欢男人就算了,还在这纠纠缠缠,甚至动手杀人妻子,安永识,你要是当真这么饥渴,外面花街随便找一个人都能将你操弄得舒舒服服,何必不放过我?”

这些话好似一把刀,将安永识的心挖出来供人嘲笑。眼泪失了把守,一颗一颗的顺着消瘦的下巴落下,滚烫的温度让杜乾松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安永识没有多哀伤,更多的是与脸上的泪水格格不入的冷漠,“真不错,这么久了,你总算看透我了。”

走过去捡起归云剑,漫不经心的看一眼贾婧的尸体,“杜乾啊,我不仅要你妻离,更要你子散!”

最后一句嘶声力竭的喊出,灯火被凡音赋全部吹熄,杜乾只觉一阵劲风从耳畔刮过,杜乾伸手一抓,却连安永识衣摆也没有抓住。

小床上的窗幔摆动,刚才一直在哭泣的婴孩已然不在。

杜乾没有去追,他愣愣看着贾婧流在地上的血。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难受,好像也不是因为妻子死去。

老盟主想来看看自己的外孙,才踏进门来,父女的感应让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贾婧,第二眼,才是愣着的杜乾。

“杜乾!这是怎么回事?”老盟主声音发抖,抓着杜乾的手青筋暴起。

杜乾失魂落魄的看了一眼老盟主,伸手推开,踏入漫漫夜色之中。

再也没有回来过。

安永识抱着哭闹的孩子一路飞奔,逃到了刘家镇百里之外,迷茫的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怀里的孩子哭了一路,现在也累了,在这个偷了他的家伙怀里睡得安稳。

安永识低头看他,虽然眉眼未展开,但有五分杜乾的韵味。

杜乾......

这两个字就是刺,安永识喉咙一紧,咳出的血落了几滴在孩子脸上。

安永识慌乱擦去血迹,又怕弄醒他,动作轻柔又笨拙。

“对不起......”安永识低声道歉,带着孩子寻进了一家怡红院。

将身上带的银票碎银全部掏出来,零零碎碎也有千两,安永识将孩子交到老鸨手里,“带好他,四年以后准备一场拍卖,把这个孩子拍出去。”

安永识不舍的看了一眼孩子,“若是我那时还活着,会来赎回他的。”

“切莫让他吃苦,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孩子是我送来的。”

交代完一切,安永识独自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千叶宫。

清清冷冷,没了从千叶宫出来时的期许。

老盟主的声望还是很好用的,安永识才回到千叶宫,他的悬赏令就被宫中大多数人给知道了。

燕无妄从分堂赶回来时,安永识还若无其事的在书房看着轻功绝学。

“武林盟说,你杀了杜盟主的妻儿?”

安永识聋了一般,将书翻了一页。

“杜盟主还因为你失踪了?”

“他失踪了?”安永识皱眉,总算给了点反应,“眼下他身边那么乱,他还乱跑。”

“所以你真的杀了杜盟主妻儿?”

安永识忽视这问题,安排道:“抽一些侦查能力好的人组一支小队,让他们搜查杜乾,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再找一些人,给本座将杜乾身边的人彻彻底底查清。”

“宫主!”安永识这避重就轻的态度彻底惹恼了燕无妄,也就不在乎什么地位尊卑了。

“如果本座说不是本座做的,你信吗?”

燕无妄松了口气,“那你怎么不和武林盟说清楚?”

“当时那场面,说不是本座做的,本座自己都不相信。”安永识想着那场景就想苦笑。

贾婧死的时候双目惊恐圆瞪,衣服也不见凌乱,周围家具也不见移动的痕迹。重要的是,那凶手逃出来的时候正好被他撞见,那时距离贾婧遇害也没多久,贾婧也不是不会武功,他耳里极佳,是真的没听见打斗的声音。只能说,杀了贾婧的那个人,她认识。

他必须替杜乾找出那个人,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更重要的是,他怕杜乾有危险。

“那要向武林盟解释吗?”

“随他们去吧,”安永识将手中书又翻了一页,“杜乾都没能杀了本座,他们更没那本事。”

怡红院收徒左迁

安永识负手站立南华峰之巅,放眼向银装素裹的千叶宫看去。

山深不知岁月,若不是千叶宫挂起了庆贺新年的红灯笼,各分堂也献了今年的礼,安永识怕真的忘记了是何年月。

原来时光荏苒,光阴如同白驹过隙,悠然间四年已然过去。

四年来安永识未曾出过一次千叶宫,所有宫外的消息全靠派出去的几个探子收集回来,往往复复不过也就那么几句话。

“属下无能,杜盟主依旧没有消息,那日参加宴会的人也未有什么异常。”

这些句话,安永识不知道听了几次,由最开始还会感到悲恸无助,到现在的神色淡淡,“知道了,退下吧。”

探子训练有素,应声后就消失了踪影,没有过多的停留。

杜乾,你真的不想听我一句解释吗?

安永识伸手解开披风绸带,折断枯枝做剑,让天地做观众,白色衣襟纷飞,轻抖枯枝舞出一场又一场的精彩剑技。

忽见他眼色一凌,抬手用枯枝点住两人合抱粗的树干,只见树身一颤,上面堆积的雪纷纷向四周炸开。

安永识满意的丢了枯枝,得意的向身后看去,才发现并没有人在此欣赏他的绝妙剑技。他愣了愣,恍然若失的拍了身上的雪花,捡起丢在一旁的披风下了南华峰。

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接了武林盟悬赏的人来到千叶宫要取他的命。或光明正大在宫外叫嚣,或偷偷摸摸飞檐走壁准备偷袭,虽然这些人武功都不怎么样,但也是安永识足不出户的唯一乐趣了。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没人在乎悬赏,来千叶宫的人越发的少了。

就算是千叶宫的宫人,因为安永识给千叶宫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对安永识也有些能不去理会,就不去理会的想法了。

现在的他,三天都不一定能说上一句话。

茫然无措,他觉得好笑,已经快要二十有余的他,居然也会像孩子一样茫然无措。

然后用烟和酒麻痹着自己,一年年沉浸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幻境里,对着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那个人喜笑颜开,然后又满脸惊慌的道歉。

常年伺候他的丫鬟跟其他丫鬟说着闲言碎语,说宫主常常看着房间某个角落笑,然后又哭着向那团空气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宫主大抵是疯了吧。”丫鬟跟姐妹们八卦完以后,常常用这一句话作为总结,她的脸色苍白,声音也有些颤抖。

但大多都是听过之后笑笑,并不当真,她们所见宫主,只是神色淡淡的不爱说话,很难想象他又哭又笑的样子。

她们不知道,诉说着这件事的丫鬟是有多害怕。丫鬟诉说的一切,在她们眼里仅是笑谈。

深夜惊梦一天又一天,安永识总是尖叫着从梦里醒过来,那般凄厉的声音,在丫鬟的梦里始终消散不去。就算有哪天晚上安永识并未回去休息,她也会幻听到那可怖的声音。

一个人的改变总是会牵扯到另一个人,丫鬟开始沉默寡言,学会了从安永识那里拿酒喝。终于受不了这般的折磨,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自缢了。

安永识看着丫鬟的尸体,脸上是一贯的冷漠。

然后,开口说道:“本座要出宫几天,这几天的事交给燕无妄吧。”

对于贴身丫鬟的死,他未多言一句。燕无妄也只是找了几个人将她匆匆葬了,也没有解释什么。

丫鬟的死亡莫名的变成了一种禁忌,大家心照不宣的做着自己手下的事,一如既往,只是千叶宫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出了宫的安永识目的明显,从无极峰绕了一圈,就冲着那怡红院去了。

怡红院今天特意用百花装点了高台,高台上,有一身着月牙白衣的目测来只有三四岁的男童坐在半米高的椅子上,眉目虽十分稚气,但顾盼间已然能看出以后的姿色。

安永识不动声色的找了一不显眼的地方坐下,点了壶陈酒,看着那些人带着各式的目光打量男童。

或好奇,或猥琐,那么多人看着男童,男童明显有些难安,一个劲的偏头看向老鸨,点漆一般的眼湿漉漉的。想逃,却不敢。

“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安永识听着起落有致的喊价声,闷头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一千两。”

一混重男音骤然响起,擂鼓一般让整个怡红院安静了下来。人们对他出的价格瞠目结舌,纷纷摇头说不值。毕竟孩子现在尚小,长成后会是什么样子还不是个定数。主持的朗了两声价格,也没人再往上加价,老鸨心觉这事定了,都快上前想将男童抱下来了。

“两千两。”安永识侧目看向刚才那人,才发现竟还是一个熟人,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起来。

那人也看见了安永识,神色有些错愕,“安先生。”

“真没想到安先生也有这般爱好,我府里还有几位清秀的孩子,若是先生喜欢......”王尚书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笑得阿谀,言语间也满是讨好。

无人再往上叫价,两千两白银赎来了那个孩子。安永识伸手将男童稳稳抱住,听得王尚书这么一说,轻蔑的笑了一声,“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单纯与你过不去而已。”竟然还想和他一起抢杜乾儿子?

也不再理会王尚书尴尬的脸色,与男童说起话来,“你还没姓吧?随我姓安可好?名的话......”安永识指了指王尚书,“我看他也蛮喜欢你的,他又是一个大官,我给你取为‘左迁’来祝福他好不好?”

左迁本是贬官的说辞,安永识却说是来祝福他,着实惹怒了王尚书,只是这人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他若是得罪了他,当真是要“左迁”了,也只能嘻嘻哈哈打个哈哈过去了。安左迁还在恐惧,被安永识抱在怀里也不敢靠着他,怯懦的说:“谢谢老爷。”这是老鸨教他说的,说是只有这样说才能少挨些打。

安永识不满的皱起眉,“迁儿,要叫师父。”

这一皱眉可不得了,安左迁还只以为惹他生气了,闭着眼慌说了几句“迁儿知错了。”没感受到疼痛才敢睁开眼看一眼安永识。

“傻孩子啊。”安永识对于他的小动作实在心疼,又想这里人多眼杂,他这般竞价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若是来了武林盟的人,他带了个安左迁难以应付不说,更不想当着还年幼的安左迁打打杀杀的。

“那跟着师父回家吧。”安永识看着安左迁,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红尘万里心不死

安永识从外面领回来了一位小公子。

关于这位小公子人们的猜测颇多,接受度最广的还是说小公子是安永识的私生子。不然安永识为何要冒着被武林盟抓住的风险跑出去将他接回来,还让他随了自己的姓?

虽然安永识仅仅只是说收了个弟子,但他已有顾兴做弟子在先,况且这弟子与弟子间的差距未免也太过大了些。

新来的厨子将最拿手的核桃酥给呈了上来,搓着手不安的看着安永识。安永识面前的桌上,已经放了四五种不同的糕点了。

伸手拿起一小块糕点放入嘴里,核桃的香味在口腔里发散,香脆的口感令人欲罢不能。安永识点了点头,拿出手巾细细的将指头擦净,“这次做的不错,以后迁儿的甜点就由你来准备吧。”

厨子松了口气,弯腰作了个揖,答道:“谢谢宫主抬爱。”

挥手让丫鬟将桌上糕点都撤下,又将一盛满金银的木匣子放到厨子手中,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厨子心肝都抖了起来。

就算是在那名满全国的酒楼,给他的月钱已然是够大方,但怎么敌得上这位宫主随便给的打赏?

“你先回后厨吧,午时重做一遍核桃酥给迁儿送过去。”安永识将安左迁的专用厨子安排妥当,便出了屋向荷池去了。

安永识此时正在荷池和燕无妄学着基本功,马步扎得有模有样。小小年纪就知道了什么叫毅力,就算腿酸了有些摇晃,也不撒娇求燕无妄让他休息一会儿。

“迁儿。”安永识轻声唤道,冲着安左迁展开了手臂,安左迁偷偷看一眼燕无妄,看到燕无妄点头了才向安永识扑过去。

“师父有空来看迁儿了吗?”

怀里满满的接了一奶香味的团子,安永识心里直道捡到宝了。安左迁粘人也听话,总是师父师父的糯糯的叫着。他一心想将他养成第二个杜乾,让安左迁白天练武晚上学琴画,饶是一个十一二的孩子都受不了这种强度的生活,但今年才四岁的小阿迁,却能将安永识交代的事给办好,也不会赌气发脾气。

“阿迁比老生预料中的还要有天赋,他这底子估计要不了几个月就能打好了。”燕无妄扶须赞道,这千叶宫莫不是要再出第二个安永识这般的天才不成?真是让人倍感快慰。

安永识笑而不语,杜乾的儿子,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宫主可曾想好要传他什么功法了吗?”

“坎离诀。”

燕无妄讶异道:“坎离诀?老生未曾听过千叶宫有这一部功法。”

“我也才得到这部功法不久。”若不是因为安左迁是杜乾儿子,安永识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世人知道这部坎离诀的存在。

“倒有点出乎老生的意料了。”燕无妄伸手捏了一把安左迁胖嘟嘟的脸。他本以为安永识这么宠爱这个孩子,会将凡音赋传于他,没想到竟是一部听都没听过的功法。

安永识自然知道燕无妄意料的是什么,他并不想过多解释什么,只是将安左迁抱得稳了些,“迁儿,跟师父回去了。”

安左迁乖巧的点了点头,冲燕无妄挥挥手,“燕伯伯再见。”

对于这么一个小懂事燕无妄自然是喜欢得紧,忙打趣道:“明天燕伯伯再接你过来玩。”

说是玩,其实又是来练武。安左迁皱着小小的眉,那表情可不情愿了,但又怕惹安永识生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位大人丝毫不在意孩子的心情,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他们越笑,安左迁就越是郁闷。

或许是儿子在这,父亲有了感应。安左迁才过完五岁生辰的第二天,五年没了音讯的杜乾突然就有了消息传到千叶宫。

听到消息的安永识系披风的手都是抖着的,半天也无法将绳子从扣里穿出去。安左迁手里练着字,一脸疑惑的看着安永识。

“师父?”

终于将结给拉紧,安永识取下归云剑,对着小徒弟交代道:“师父要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自己乖乖练琴。”

这些事情早已成日常,安左迁自然会去做。只是他来千叶宫以后并未出去过一次,外面世界大都有些忘了,本想开口求求师父带自己出去的,但安永识今日行事太过匆匆,都没有喝丫鬟送过来的凉茶。

看了看师父要他抄写的文章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安左迁将笔一扔,端着桌上的糕点就跑了出去。

这几天师父不在,他可得好好和扫尘哥哥玩几天。

安永识秘密到了杜乾隐居的小城,虽然这几日已经兴奋难眠,但真正到了的时候,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见他的心情,先去了千叶宫在小城开设的客栈。那里的掌柜说,他有要事要和安永识商量。

“收留杜先生的那家人常来这设宴请客。”因为千叶宫的产业并未向外公开过,安永识一事并未波及到这些客栈酒楼,所以客栈里的生意还是可观的。

“就在我们把杜先生消息报上去的那天,那家男主人来这里开了雅间宴请几个外地人,所以我就特别留意了一下。”

蓦地心就被揪了起来,安永识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握紧了拳。

“那个人说,现在杜先生武林盟主位置保不住了,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留着说不定会发现他妻子真正的死因查到万安祠,倒不如将他解决了已了后顾之忧。”

“他们要杀了杜乾?”安永识怵然起身,用力过猛都将桌上的杯子全部撞倒了,茶水泼了一地,但没有人关注这些。

掌柜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他并不擅长江湖中的事,以其说什么误导了安永识,倒不如让安永识自己想清楚。安永识也不冲动的人,愤怒归愤怒,但还是好好坐下来冷静的思考了一下,“将我来这里的事情宣扬出去,然后派人到各个出口守住,等杜乾离城后告诉我。”

比起跟杜乾解释这一切,他更担心杜乾的安危。杜乾那人估计不会怀疑他那些所谓的朋友,他拿不出确切证据,杜乾怎么可能相信他?那就由他来处理这些虚伪的人吧。

所以他要把杜乾支走,不然还得和他打一架,说不定还会引起那家人的疑心,那就更危险了。

不过让安永识觉得很受伤的是,杜乾在知道他在附近的第一时间就离开了。虽然是自己期望的结果,但真正的知道杜乾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就离开了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

安永识连伪装都不想做,自己冲进那人家里,归云剑挥舞之处就是一片血光。

那家主人慌乱的挥着剑,却是连连失手砍到了桌子上,椅子上。安永识看着那人慌乱惊恐的样子,觉得这般丑陋胆小的人怎么配得上杜乾的信任。

更觉得这人不值得自己用多精妙的招式,很是粗鲁将那人直接踹倒,将剑尖对准心脏位置就刺了下去。

温热的血渐了满脸,安永识随手抹了一把,腥臭的味道像剂镇定剂让他冷静了下来。

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这是他第一次手上沾了杜乾身边人的血。

自暴自弃的觉得干脆是自己真的杀了贾婧就好了,就不会那么委屈了。

找了一口井,打些水将脸上手上的血洗干净之后,来处理后事的人也都到了,安永识望了望杜乾离开的方向,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他杀的人越来越多了。

那些曾经被他放过了的万安祠的人,现在被他一一找出来灭了全家。

他成了武林盟嘴里的魔头,千叶宫一举成为江湖上最大的魔教。

外面如何传言他并不在乎,寻找杜乾,追杀万安祠的余孽,将安左迁教导好,这些成了安永识全部的生活。

安左迁越长越像杜乾,醉酒后安永识常常对着他喊杜乾的名字,又发现两人身形不像,觉得安左迁是故意扮作杜乾在嘲笑他一无是处的单相思,将安左迁好一顿打骂。

安左迁很怕他,尤其是喝了酒后的他。

但他不知道和谁说,在他和师兄说师父很奇怪的时候,师兄还瞪了他,说师父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以说师父。

所有的人都觉得安永识对他好到了骨子里,没人会在意他。

只有扫尘默默将安左迁的恐惧看在眼里,不去开口安慰,努力的让自己更强一点。

后来安永识对杜乾的爱恨到了极点,一下子对着安左迁爆发出来。仅学过几天医术的他,竟妄自核对着不知真假的江湖术法,将安左迁换了一张脸。

安左迁从生死关上走了一遭。

没人得知安左迁遭了多大的罪,只知道就连平时最为稳重的燕无妄,竟然也有着颤抖着不敢触碰一个人的时候。

安左迁那一刻怕极了他,安永识懊悔无比,挑了一深幽安静的地方建了竹里馆,让安左迁好好休养身心。

师徒二人感情就这么冷淡下来,一个在千叶宫专心修行,一个在武林翻云覆雨。

武林盟对安永识的肆意妄为已经忍无可忍,老盟主出面集结了各大派的精英杀到了千叶宫,势必一举解决了安永识这个祸患。

荷池之上,武林盟的人来势汹汹,叫嚣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什么魔物贼人一类的词都被冠上了安永识的名字,若是安永识肯认祖归宗,那这些人的咒骂能将安永识老祖宗的魂都给骂出来。

安永识冷面听着那些人的咒骂,再污秽的词语他也没听见似的,负手看着满池的残荷。

燕无妄匆匆赶来给安永识送剑,安永识轻轻看了一眼御邪剑,视线回到荷花上,“你看,千叶宫多美。”

燕无妄也随着安永识视线看了过去,叹道:“是啊,真美。”他在这看了几十年,却从来没有看腻过。

却不想安永识转过身来一甩衣襟直直跪了下去,都快将燕无妄吓出心疾,“宫主,这......”

“是本座毁了千叶宫的百年平静,”说到此,安永识声音有些哽咽,“千叶宫魔教之名,全是因为本座。”

“燕师,若此战永识一去不回,那就让我暴尸荒野,不必再寻。”

依旧是那一身白衣,一柄轻剑,站在舟头意气风发,可已经物是人非。

武林众多英豪瞪目相对,在武林中很有话语权的长者朗声喊道:“安永识,杜乾待你如何?你却杀杜乾妻儿朋友,你不觉得愧疚吗?”

“是杜乾愧对于我!”安永识怒吼一声,话音落眼睛已经红了一圈。“你把杜乾叫出来,我跟他解释清楚一切后,要杀要刮,我安永识绝无怨言。”

痴心一片终错付

可是没人知道杜乾在哪里。

也没有人想听安永识的解释。

安永识杀了人,就是罪无可赦。

代理的武林盟主一个眼色,四周埋伏的人拔剑而起,八柄泛着落日余晖的剑尖直直向安永识刺来,划破空气发出铮铮鸣声。

安永识形未动,真气从丹田沿经络漫向四肢百骸,在剑尖只有寸余的时候猛地爆发出来。

以安永识为圆心的湖泊骤然拔起几丈高的水柱,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剑意。水柱落下之后,周围的人无一幸免,被淋得落汤鸡也似,好不狼狈。

武林盟大怒,也顾不得什么阵法了,一群意气风高的侠士不约而同齐齐上前。安永识见群起也不拔剑,锋利的御邪剑包裹在剑鞘之中,只用剑鞘阻挡他人攻击。

侠士只觉得他是在轻视自己,出手倒越发狠了。

这一战两边都没有落到好处,武林盟以多欺少没落得个好名声,安永识也身受重创行动困难。听在场的人说,安永识是被燕无妄使用障眼法带走的,要不然真的可能会死在荷池之上。

纵使如此,那以一敌百的魄力,足够让天下的人为之震撼了。

杜乾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别人说这些的,他只要闭上眼就能幻想出安永识白衣胜雪立于船头的场景。四面环敌的他,那一刻该有多孤独?

受了重伤的他,可有好好的在休养?

心乱如麻,牵扯得手里的琴音也有些呕哑嘲哳刺耳得慌。何家小儿子为书听出琴音的不对,抬头疑惑的看着杜乾,“杜叔叔?”

杜乾叹息一声停下抚琴的手,揉了揉何家小儿子的头发,并没有说话。

若是他的儿子还在他身边,估计也就只比何家小儿子矮那么一点点吧。

“杜叔叔不弹琴了吗?”

“不弹了。”杜乾起身走到书桌后,提笔给桌上未完成的画中人添上了五官。何为书踮脚去看,是一位从没见过的眉眼温柔的哥哥。

“这位哥哥是谁啊?”何为书歪着头将画中人又好好看了一遍,确定了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

杜乾手指在画中人脸颊上流连了一会儿,手指与纸张摩擦起的温度就像是那人的皮肤,“一位很了不起的人。”

就算安永识杀了他的妻儿,杀了他的挚友,他都舍不得说一句他是自己的仇人。

何为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囿于画中人是谁的问题。小孩的思维总是跳跃而无理,这便又提了一件事出来说说,“这几日总有奇怪的人在家门口晃悠,爹爹都不允许我出去了。”

虽然他也不是爱玩之人,但这些人影响了他哥哥的自由,那他难免听了不少哥哥的抱怨,心里就是烦的。

杜乾神色微变,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何为书劝了出去,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一整天。

第二天杜乾就向何家夫妇提出了辞呈,何家夫妇也知晓其中缘由,本还苦恼要怎么委婉的请杜乾离开,现在杜乾主动开口了,他们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客套了几句也就不挽留了。

杜乾出了何家也没有走远,而是从旁边的山上绕了一圈后又回来了。他将行踪藏了起来,何家的人不知道他还在城中,千叶宫监督的人也只以为他还在何家。

再等一次,如果这次安永识没有屠杀何家,他就可以不计前嫌的将安永识给揽入怀中。他知道自己的这般做法对不起因他而死的朋友,对不起他所谓的道义。可是他已经无可奈何了,他真的太想念安永识在他身边的日子了。

他将自己藏到城边荒郊的破庙里,这里没有安永识的眼线,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安永识来的消息。破庙外的车辕闸过碎石的声音让他激动颤抖,哪怕是在睡眠中也会瞬间清醒,然后尾随车队只为看见那一个人。

可是都等了半个月,安永识还是没有来。

杜乾很清楚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他在最后一次试探安永识,安永识何不是在定着来找他的次数呢?

原来不经意间,自己已经磨光了安永识的所有耐心啊。

杜乾自嘲的笑了笑,看着从破了的庙顶了飘进来的雪花,似在发呆,似在冥想。

雪下了好几天,沸沸扬扬飘摇而下,有着吞并山河的气势。

看着不断后退的窗外风景,满目间没有一丝翠色,那样枯槁死气的颜色,让安永识难以自抑的悲恸起来。

多悲哀啊。安永识自嘲一声。永远都是那么兴致勃勃的去做一件注定会失望的事。心里明知道结果不会如自己所想,但还是忍不住去期待,去踏入那个悲剧。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安永识偏头看着蜷成一团睡着了的安左迁,杜乾,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了。

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出乎意料,安永识端着何家老爷亲手呈上来的茶,面带笑容的浅抿一口澄黄的茶汤,开口夸了一句。

何家夫妇也笑,笑颜如花,却也挡不住两人恐惧的眼神,笑得眼角皱纹堆在了一起,笑得虚伪做作。

为什么这种人也能被杜乾信任?

浓烈的恨意不断侵蚀着安永识的理智,他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笑容也越来越美。

杜乾不在......

杜乾还是走了......

心脏颤抖了起来,腥甜的气味弥漫上喉咙。安永识听着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像是在啃噬着谁的骨头。

“师父!”熟悉的哭喊传了过来,安永识心头一紧,摔了杯子就跑了出去。

接着的事情就成了发泄,安永识麻木的看着白色的血雪泼上红色的血,惨叫与求饶声不绝于耳,然后,万籁俱静。

“没有一人生还。”手下是这么告诉安永识的。

安永识查了一遍人数,看着安左迁,“迁儿,扫尘呢?”“扫尘哥哥给我买吃的去了。”安左迁仰头答道,浅褐色的眸子通透。

安永识冷笑一声,“那你就在这站着吧。”转身回到了屋里。

在不远处观察的杜乾看着白天还生气勃勃的何家变得寂静,看着安永识挥手将一小童罚到雪地里站着,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诉,安永识......这般的事你究竟是做了多少?已经习以为常到不会皱眉了吗?

这还是那个眼里永远是柔软月光的安永识吗?

天冻地寒,安左迁很快就病倒了,杜乾看着安永识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将安左迁抱了进去。

本来安静下来的人又忙碌起来,烧热水的,找衣服的,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要做的事。

安永识独身一人退出了屋子,站在雪中看着被门人搓揉身体让他回温的安左迁,觉得他腰胯上的刺青灼得眼睛疼。

低声压抑的抽泣,到后面不顾面子的嚎啕大哭,恍若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惊慌失措,却又无可奈何。安永识将自己对杜乾的所有爱慕揉碎了藏在眼泪里,让它流出自己的身体,滴落在雪地里,变成一点泥泞的水。

就像他的感情,热的,却是十分的不堪入目。

为何喜欢上一个人会是那么辛苦?

为什么命运对他是如此不公?

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驻足看一看悲恸痛哭的安宫主。

时间照常流逝,不会为谁的悲伤而停一停脚步。

回到宫里,安永识将为杜乾而做的归云剑给了安左迁,带他熟悉宫主要做的任何事。

安左迁最近看他的目光总是躲闪的,和扫尘的争论时间越来越长。他太了解自己亲手带大的这个孩子了,安左迁只要皱一皱眉,他就能猜出他在愁什么。

安永识不点破,挑了时间将凡音赋撰写好放进安左迁幼时练琴的琴盒里。

抽了时间让全宫上下为安左迁种了满宫的桃花。

安左迁对他越来越欲言又止,安永识刻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对着安左迁僵硬的亲昵露出喜不胜收的表情。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无风有雨,很闷很热,银色巨龙将天空撕扯成了两半。

安左迁却穿了厚重长衫,在电闪雷鸣的夜里脸色有些苍白。

“师父,迁儿来给你捶捶腿。”

安永识看着安左迁袖口中闪露的一点寒光,含笑答道:“好。”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这么发自内心的高兴。

最后能死到杜乾儿子的手里,无憾了。

不设防的转过身挑亮灯花,安永识感到后颈一痛,接着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终于结束了。

在意识消散之前,安永识无比庆幸的想着。

—番外·完—

后记

番外一共6.8万字,跨越了两个月的样子,今天终于画上了句号。

至于安永识死没死,正文里有提到过,他被杜乾带出了千叶宫,废了一生武功囚禁了起来,而安永识到死也没和杜乾说一句他儿子还活着,也没说过他妻子不是他杀的。

安永识想解释的时候,杜乾不想听,杜乾想听了,安永识却已经失望透顶了。

我考虑过很久要不要写那段事,但想了想,就让他这样结束吧。

曾经我一度担心宫主会不会和阿迁太像,越写越觉得,他们真的是两种人。

宫主最潇洒,也是最疯魔,因为他是安永识,没人敢去爱他,人人都惧怕他。

阿迁就算历经生死,也不乏爱过他的人。

宫主爱得刻骨,恨起来也不留情面。

阿迁却是个孩子,嘴里说着不爱了,扫尘拍拍手他还会回去的。

写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宫主没有遇上过杜乾,是不是会是醉笑万川的大侠。

可是没有如果,安宫主还是遇上了杜盟主。

新书已经开始连载啦~~~

《好好的修仙怎么就搞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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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笑玄幻风。

看百沫寒带着师兄弟打怪升级谈恋爱~

年少不识情一字

『段子』了却一身尘,迁居云深处

这是一些突然来灵感写的小段子,因为写不到正文里了,整理了一下发在番外里,这个有灵感就会更,嗯,就这样。

~~~~~~~~~~~

白·无垢『君尚年少』

在安左迁换上脚疾之前,最爱的季节就是冬天。

南方冬季湿冷,那些寒气混着湿意如同灵蛇一般钻进你的衣袖,渗进你的骨缝。终日四周都是灰蒙蒙的,只有冷急了,才会飘一点雪花。

鹅毛大雪也是有的,只是少,一年也就只有那么一两天才能见一见那漫天的雪。但安永识素来不允许他碰那种阴寒的东西,所以安左迁只能坐在温暖室内看着别人在雪地里闹腾。

冬天是一点乐趣也没有的,但安左迁依旧喜欢,毕竟只有在冬天,安永识会忙到无法顾及他,扫尘的事会少一些,他能偷偷溜出去找扫尘多陪他一会儿。

每日的清晨,扫尘第一个看到的,便是穿着白色兔毛披风坐在门口安静等他的安左迁。鼻尖被冻得通红,却依旧乖乖巧巧歪着头坐在那里,戴着的兜帽侧边有长发露出,若是下雪便会沾上四五点雪花,手里把玩着一只小梳子,眼睛望着远方。

那时他的眼光最通透,容得下天地,容得下残雪,却在转身看向扫尘的那一刻,眼里只有他。

每年冬天,顾兴都会回本家,要开春才回来。这段时间帮安左迁束发的,也就是扫尘。

扫尘会的款式不多,但安左迁脸好怎么弄都可爱。脸小也衬得眼睛大,穿着那件白无垢,可爱得丫鬟都会大着胆子去逗逗他,安左迁人小却高冷,拉着扫尘的手看着那些丫鬟,任凭那些丫鬟怎么逗弄都不肯笑一下,丫鬟觉得无趣也就散了。

这时安左迁才会抬头看着比他高的扫尘,笑出一口白瓷小牙,“扫尘哥哥,我去弹琴给你听。”

扫尘蓦地想到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圆,尝起来也是和安左迁一样的白白糯糯,透着丝丝甜意。

………    ……    ………

红·媚骨『风情万种』

安永识这个人邪气,所以他的画,也是透着股邪气的。

饶是最为素雅高洁的白梅,他画于纸上都媚气横生。

这股邪气为文人所不齿,为他所不齿,所以他的画皆是随画随烧,唯一留下的,只有安左迁腰身上的桃花刺青。

那桃花刺青刺得精巧,安永识为此做了很大准备,特意去折了最艳的一枝桃花作为参考。做工也是细致,落下的每一刀都有考量,越是精工细活越是耗费时间,安左迁着实遭了不小的罪。

刺青初成的时候,燕无妄还特意去欣赏过,临了却嗯嗯哦哦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不像是宫主的手笔。”且看那刺青,红的褐的揉做了一团,像幼童乱画的一般。给面子的会说一声这是一支画得不像桃花苞的桃花苞,不给面子的,就会直呼这是画的是什么鬼。

燕无妄这两种人都不是,所以就摸着胡子说:“这不像是宫主的手笔。”换个意思理解,就是画残了。

好在安永识那时候脾气还不算大,只是笑,“等阿迁大了你就懂了。”

后来安左迁逐渐抽条,个子一天一天的往上窜,肉呼呼的肚子也开始有了少年的线条。

随着肌理的拉伸,那只残了的桃花苞刺青竟像活物一样逐渐绽开,原本红得刺眼的颜色也浅了下去,整幅刺青褪了庸俗的气息,活色生香,透着一股子妖娆的劲。

许是受了那妖娆桃花刺青的影响,安左迁长成少年时,已经初具魅惑。待解决了何为书的事件后,经过一番血雨洗礼,更是风情万种,乖张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便是天生媚骨。

燕无妄虽没那个眼福见见安左迁腰上已经具备形态的桃花刺青,但算是见证了安左迁的蜕变,为老不尊的他,常常摸着胡子感慨自己生不逢时,要是他再年轻一些,安左迁看上的定是他而不是扫尘。

又会说他现在正老当益壮,安左迁跟了他也不会吃亏。

每逢这时安左迁就会嬉笑着往扫尘怀里钻,促狭着说:“扫尘,有人要抢我。”

燕无妄色胆大,当初就连安永识也敢肖想,明说暗示,只可惜安永识心里早就有人,一直不肯与他双修。

所以他即便是调戏安左迁,也只是调戏而已,若是安左迁不心动,燕无妄也是碰不了他的。

管好怀里的人就好了。

扫尘轻拍安左迁的后背,警告也似。

他腰胯上的桃花,只能对他绽开。

【插图】安左迁看望顾兴

这章出问题了,图我也找不到了。。。。。

然而他们说更像安永识。。。。。

三个时期的阿迁(安总管、灼华、万落)对同一件事的不同态度

查子一时脑抽之作,有虐有温馨,嗯!

----------------------------------

1-扫尘做了让阿迁不开心的事情了

安总管:你怎么这么讨厌?我不喜欢这样!

灼华:(冷笑)爷对灼华不满直接说就是,何必做这些事?

万落:混蛋,你去一边去。

2-遇上不喜欢吃的菜

安总管:默默夹出来丢在一边。

灼华:不碰就行。

万落:扫尘默默全夹到自己碗里。

3-关于啪啪啪

安总管:如果对方是扫尘的话,我很乐意啊!

灼华:两情相悦,必然会肌肤相亲,做一些亲密的事也是理所应当。

万落:简直是折磨,怎么会有人把这种事当作是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会舒服,可是第二天很疼的好吗!

4-对安永识的看法。

安总管:对我很好,不过确实是有些疯癫。

灼华:不过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

万落:很好的人啊,不过始终觉得他活得不开心。

5-对扫尘的看法

安总管:我心之所向。

灼华:便是我的劫数。

万落:很霸道,不过也很温柔。

6-问扫尘,如何分辨阿迁是这三个时期的哪一个?

扫尘:强【哔---】一顿,如果一脸娇羞还起来给你穿衣服的,是阿迁。自己起来穿衣离开的,是灼华。缓过劲来破口大骂的,是万落。

查子:好强!

7-如果能重来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

安总管:扫尘选择什么,我跟他一样就行。

灼华:只要能不遇上扫尘,行乞都是好的。

万落:普通人家便好。

8—一直想问,阿迁你有多能打?

安总管:一般般吧,江湖上除了个别高手,我都可以打败。

灼华:扫尘在百名谱第四,打翻他,没问题。

万落:打不过大师父(杜乾),其他还好。

9-对顾兴的看法

安总管:我的师兄,对我很好,他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只是有些事情我并不能答应。

灼华:我安左迁这一生,唯一愧对的人。

万落:......他们都说是我的师兄,我没什么印象。

(那为什么会沉默了一会儿!)

10—有没有什么事是阿迁想但不可能实现的?

安总管:师兄活过来。

灼华:师兄活过来。

万落:......师兄活过来。

11-阿迁骄傲自己的什么?

安总管:身边有扫尘,有师兄。

灼华:我骄傲我这颗心,就算经历了那么多苦楚伤害,却依旧向着那个人。

万落:骄傲在自己命好吧,掉下悬崖没摔死,还多了家人。

12-单独提问灼华,掉下悬崖后,你在想什么?

灼华:在想,我终于能在他心里留下点什么了,不是任性的安总管,而是乐意为他赴死的安左迁。

13-阿迁用一个词形容自己另外两种人格(?)?

安总管:灼华的话,悲伤。万落应该是幸福吧。

灼华:安总管,任性。万落,幸福。

万落:安总管是骄傲。灼华是悲情。

14-单独提问万落,如果扫尘发现了你恢复了记忆,你会怎么办?

万落:还能怎么办?顺其自然。只是他会愧疚,我俩是再也亲密不了的了。

15-阿迁第一次杀人什么感受?

安总管: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师父啊,说真的,很怕,但觉得为了扫尘这些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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