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路山势平缓,乔木的主干挺拔着身姿,直冲云霄。人在林中走,越发觉得树木的高大。
晚秋时节,落叶乔木早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张牙舞爪着,仿佛远古的妖魔鬼怪。这样的树种只占这片树林很小的一部分,零零落落的相距很远。大部分的还是常绿乔木,枝叶在阳光下招展。便也把阳光切割的支离破碎,斑斑驳驳的从枝丫间漏下去,星星点点的。大自然仿佛一个高明的画家,恣意挥洒笔墨,一点一勾意境自在其中。
微风从林间拂过,枝叶摇摆“沙沙”作响,却让置身其间的人更觉静谧,远离浮世的喧嚣,心自然平静下来,很有一丝禅宗的味道。
父亲他们三人却没有心情去好好体会,只想着快点赶路。
树干旁杂乱生长的灌木,东一撮西一撮的,留下一些空挡来。父亲他们就专挑这样的地方走,只要方向大致与宝藏的位置不会南辕北辙就行。否则,要是强行取直线的路径,只会吃力不讨好。
树间偶有雨水积成的水流冲刷出的小沟,可以一步轻松跨过。反而是那腐烂的落叶是最让人讨厌的,又粘又滑,让人一抬脚 不由朝后滑溜一下。
三人才进入林中没多长时间,精力充沛,行进速度相当的快,不一会儿浇筑在树林间的那条柏油路便被甩的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深入林区多少路程了。
瞎子挑了一处相对没什么灌木生长的地方站定,说:“就在这换吧。”
四周只闻“沙沙”的风声,和不知名的鸟叫声,这里一般人是不太会来的了。
三人这么走了一阵,身体已经热乎起来了。
父亲和叔叔也不反对,把登山包从背上卸了下来。父亲经常干农活挑担什么的,背着这个有一定分量的登山包走这一段路,感觉还好。叔叔就不同了,呼吸都已经很急促了。
叔叔把身子靠在一棵树上,习惯性的就摸口袋里的香烟。
瞎子踏踏脚下干枯的才落下没多久的树叶,说:“明火小心些,这些玩意儿可是一点就着的,到时候逃都没地儿逃。”
“我有数的。”叔叔喘了两口气说,却不理会瞎子的忠告,用打火机点上了香烟,猛吸了两口,说,“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这才哪到哪啊!”瞎子也靠在树上休息,说,“后面的路,比这坎坷多了。”
叔叔也不说话了,自顾抽烟。
父亲被叔叔喷出的烟气一勾引,忍不住也掏出一根香烟来点上。
一阵风吹过,无数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什么人,不许动!”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呼喝。
叔叔他们三人马上警觉起来,四下里找寻起来。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目标,一个穿着灰布衫的中年男人从柏油路那边的方向谨慎地靠近过来。中年男子手中端着把双管猎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三人,虎视眈眈。
叔叔他们三人一下紧张了起来,也顾不上抽烟了,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把双手举过了头顶。还是瞎子反应快,马上朗声说道:“这位朋友,我们只是旅客,来这里探险的。”
中年男子很快走到三人近前,仔细地端详了三人一阵,又看了看三人放在地上的登山包,说:“探险?有保护局的介绍信吗?”
叔叔他们三人进入这片林区,是擅自闯入的,哪里来的什么介绍信啊。
瞎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答反问说:“这位大哥是这片林区巡山的?”语气极尽客气。
此时,不客气可不行。对方手里那管猎枪可不是虚的,稍有纰漏擦枪走火什么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中年男子也不回答,只是冷漠地瞪着三人说,义正词严地说:“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马上退出去!”他今天并没有接到上头的通知,说会有个三人的考察团进来林区。这三人肯定是私自闯入这片林区的,刚才的问话只是例行公事。
叔叔他们三人心头不由懊恼起来,没想到点子这么背,才一进入林区就被巡山的人盯上了。要是就这么被赶出去,那之前的一切准备都要白费了。
瞎子却还不放弃,说:“大哥,我们三人只是一时好奇,随便逛一圈就回去了。”
中年男子根本不听瞎子的理论,说:“这里不是游乐园,有什么好逛的!国家明令禁止非批准的人员进山活动!”他看了看父亲和叔叔两人夹在手指头间兀自在燃烧的香烟说,“把烟灭了,不要命了!”
父亲和叔叔两人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哪里敢有丝毫怠慢,小心地把手中的烟头在树干上死命按,确保没有一丝火星掉到地上的枯叶中。
“你干什么!”中年男子一下掉转枪口,对准了瞎子的脑门,说:“再乱动,就一枪崩了你!”
“大哥,不要紧张!”瞎子赶忙把刚才乘中年男子把注意力放在父亲和叔叔两人身上时偷偷放进胸口的手抽了出来,手指尖夹着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说,“大哥,这点小意思拿去买点小酒喝。”
千穿万穿,贿赂总是不会穿的。
每个男人,吃喝嫖赌抽五毒,总会占有一种的。要是某个男人真的五毒不侵,那不是这人有多正直,只是自身的条件不具备而已。人总是有弱点的,找准弱点,再刚正不阿的人也一击必溃。古时拥有天下的皇帝,又有多少逃脱了美色的诱惑?和珅富可敌国,却仍不忘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里。贪婪,是人的本性。
瞎子不知金钱对眼前这人的诱惑有多大,姑且一试。
“贿赂我?你看错人了吧?”
中年男子嘴上虽然这么说,语气却软下了很多,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瞎子手中捏着的那一沓钞票。
瞎子是干什么行当的,察言观色便知这招有戏,把手再次伸入胸口。
这次,中年男子并没有阻止瞎子的动作,不过枪口始终没有放下。
当瞎子把手再次从胸口拿出来的时候,手中捏着的那一沓钞票厚度增加了不少。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中年男子依然是一副不罢休的态度,枪口却是离开了瞎子的脑门。
“好说,好说。”瞎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脸上陪着笑,心口已经在滴血了,手却不得不又往胸口里掏。刚才一沓已经不少了,这人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
瞎子又一次把手从胸口拿出来后,手中那一沓钞票又增加了肉眼可见的厚度。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的枪口完全垂了下去。
“小意思,小意思。”
瞎子心里把中年男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把手中的钱就往中年男子的口袋里塞。
中年男子满意地拍拍口袋,整个人马上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平心静气地提醒说:“这林区常有野兽出没,你们可要当心些。”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刚才明明还是个公事公办的执法者,转眼间就成了善意的劝导者。
“那是,那是!”瞎子应和着,心里还是不由骂娘。
叔叔见气氛缓和下来,不再剑拔弩张了,忙抽出香烟来递上,说:“大哥,抽烟。”
中年男子没接,说:“朋友归朋友,原则不能破,这里不许抽烟!”
要想成为朋友,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说的是,说的是。”叔叔可不想把才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破坏,赶忙把香烟收了起来。
中年男子看了看天,夕阳已经慢慢从西边沉下去了,层林尽染,红艳艳的一片,此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区里黑夜来得快,入夜了就更加危险了。”中年男子说,“我看你们就不要乱跑了,今晚就在我那过一夜好了,比你们在外头露营可安全多了。我那里也还有不少野味,正好可以去尝尝鲜。”
瞎子和叔叔父亲两人对视一眼,应承了下来,说:“那多有打扰了。”
“哪里。”中年男子说,“正好有个伴,可以好好地喝上一顿!”
“走吧!”中年男子说着,就在前方带路。(此时入夜,时间上对不牢,怎么平衡?)
父亲他们三人把登山包背上,拿上登山杖和衣物,跟上中年男子。花了那么多钱,去中年男子那就算能喝酒吃肉,这买卖也注定是亏本的。
中年男子带着三人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穿梭了一阵,当林间的红色完全褪去,黑暗铺天盖地地席卷了过来,才看到了前方林间有一片围墙,围墙有近三米高,比正常的围墙高出很多,跟监狱的那种围墙差不多。围墙顶上绕有一圈铁丝网,这些铁丝网应该是通了电的。这些措施,应该都是为了防止森林中的野兽侵袭的。
围墙下有一扇大铁门,此时紧闭着。中年男子拿钥匙开了铁门让三人进来,然后把铁门重又锁上了。门后是一大片空地,这片空地是人为开辟出来的,随处可见那被锯的只剩下圆形木桩的大树,木桩也早已枯败发黑没了生机。空地中间矗立着几间平房,白灰批就的墙壁,早东一块西一块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粉刷层来。看样子,这几间平房建在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了。
走的近了,还可以看到最头上那间平房门边挂有一块长条形的木头牌子。木头牌子用白漆涂了底,也早已裂开了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缝隙,露出的木头部分都发了黑。
木头牌子上那用黑漆写就的几个字,还可以清晰分辨:神农架林区太阳坪保护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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