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敢！”父亲高声叫了起来，引得其他乘客纷纷侧目，父亲却 大声说，“杀人是犯法的，中国可是个法制社会！”

“是呀！”叔叔附和着父亲，不过语气没父亲那么激动，说，“他们不是无法无天了。”

瞎子看了父亲叔叔一眼，也不反驳，只是冷冷地说出了几个人名来，他说：“李根生，杨雨娟，李磊。”

听到这三个名字，父亲和叔叔愣住不说话了。瞎子嘴里说出来的这三个人名，分别是指爷爷、母亲和我，三个父亲叔叔的至亲。

叔叔叹了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父亲讲话，他说：“他们把我们的家底都调查清楚了。”

父亲无言以对，有爷爷、母亲和我三人作要挟，父亲他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只有听人摆布的份了。原本是想着给我们带来物质上的富裕的，却反而将我们推入了危险的境地。

瞎子似乎还觉得不够，火上浇油说：“就算他们不对我们的亲人下手，也完全可以让我们无声无息地消失的。到时候，谁也找不到我们，我们就那么没了。现在他们是大象的腿，我们只是蚂蚁的胳膊，恐怕……”瞎子没有再说下去了，言下之意是再明了不过了。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现在事情棘手了很多了。车窗外的天空早暗了下来，黑夜像一只庞然巨兽，将世界的一切一口吞下。车厢内的灯早亮了起来，吵杂声也小下去了不少，玩闹的累了的小孩子，蜷缩在了父母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大人们也都闭上了双眼，将身子靠在靠背上，姿势虽然不怎么舒服，困意上来却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那几个在打牌的人仍还在酣战，吆喝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下去。

时间一点点的流过去，父亲他们三个也都没了说话的欲望。叔叔扭头看着窗外的黑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父亲靠在座位上，仰着头，瞪大着双眼看着车厢顶；只有瞎子眯缝着眼睛，却也没有睡去的意思。

“那个律师还没有回来。”叔叔依旧把头朝着窗户，幽幽的说道。

“是的。”瞎子把眼睛睁开了一下，看了叔叔一眼，而后又眯缝了起来，说，“他只是来试着想招揽个生意。”

“那个老头子把你弄过去，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叔叔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有个打算才行。”

瞎子下意识地摸了下脸颊，说：“可能我有些危言耸听了。”瞎子说，“我被他们带过去有好几节车厢，就见到了那个老家伙。”说到那个假扮成看鸡眼脚气的老头子，瞎子语气中仍不免有些恨恨的。他说：“老家伙一副大爷的模样，坐在那。一开始，我以为还是朋友呢。他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袁家的人，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我就知道，这人是敌非友了，宝藏的事恐怕要泡汤了。可他说，袁家不会插手太多，一切还是按我们自己的计划行动。不过，他警告我不要耍什么花样。羊皮卷也还留在我们身上，就算我们找到宝藏，他们也不会全吞了的，我们还是有些收益的。”

叔叔提出了个问题，说：“袁家的人，势力那么大，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那些宝藏，而要躲在幕后啊？”

“这我也很纳闷呢！”瞎子把自己挨了那一巴掌的情节自然地忽略了，说，“其他就没说什么了，就放我回来了。”

叔叔也没再细问，说：“这其中可能大有文章。”

“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瞎子说，“只是我们什么都还不知道而已。”

“现在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叔叔说，“我们没有退路。”

“书福。”父亲突然叫了叔叔一声，说，“你后悔吗？”

“后悔又能怎样？”叔叔回过身来，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他似乎想安慰安慰父亲几句，却只是说，“我们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天无绝人之路。”瞎子说。

“是的。”叔叔说，“我们现在知道的东西太少，或许我们还有翻本的机会。”

父亲知道叔叔这话只是在宽慰自己，说：“不知他们在家里怎么样？”

叔叔当然知道父亲话里所说的他们是指谁，说：“哥，放心好了，我们只要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父亲也只能这样去相信了。

“哥。”叔叔说，“睡一会吧。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在没有开庄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是庄家赢还是闲家赢。”叔叔虽然嘴上说的貌似很洒脱，心里的担心，却一点也不比父亲少。说起来，父亲、爷爷、母亲、我还都是受他的牵连，才搅进了这个事件当中。

父亲哪里会有睡意，怔怔的看着车厢顶，说：“或许，我们一辈子注定只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

叔叔只是又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说：“睡一会吧。”

三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听着耳边火车开动时发出的“哐且”“哐且”的声响。到后半夜了，才实在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当父亲一觉睡醒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瞎子已经在对面的座位上躺倒了，眼睛依旧是呈眯缝的状态，也不知道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可跟父亲坐在同一排座位上的叔叔，却不见踪影。

父亲一下紧张了起来，人马上就从朦胧的状态中完全清醒了过来，推了推瞎子说：“瞎子，书福不见了！”

瞎子被父亲摇醒，眼睛都不睁一下，嘟噜着说：“他买早饭去了。”说完，就翻了个身，把脸冲着座位靠背，继续睡觉。

父亲一时坐立不安，不过还好叔叔很快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不少东西，他确实是去买早餐了。

火车上的早餐倒是挺丰盛的，叔叔买回来了一大堆，有包子、茶叶蛋，还有豆浆什么的。

叔叔把早餐放在了小台板上，拍了瞎子一下，说：“起来吃早饭了。”

瞎子又翻了个身，睁眼看了一下小台板上各种食物，含糊应了一声，说：“哦。”坐起身来，用双手使劲搓了下脸，使自己清醒些，说，“上个厕所去。”

火车上条件有限，父亲也省得洗脸刷牙了，再加上头天晚上就只吃了一包泡面，肚子里早空空如也。他先吞了两个包子，又喝了些豆浆，肚子里有了些货了，才慢慢的剥起了茶叶蛋，便剥便问叔叔说：“我们这是到哪了？”

“不知道。”叔叔也剥着茶叶蛋说，“应该快到武汉了。”

茶叶蛋不大，父亲剥好后，整个的放进了嘴巴里，嚼了几下，却咽不下去，“嗯嗯”地咳嗽着，喝了口豆浆，才勉强吞了下去。

“慢点吃。”叔叔倒是不慌不忙着，一口口咬着剥了壳的鸡蛋，就着豆浆吃了下去。

瞎子很快就回来了，脸上和手上还湿漉漉的，显然他刚才用水抹了把脸。他拿起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看了看窗外渐渐发白的天空，说：“坐一夜了，应该快到了。”

“应该是的。”叔叔吃着鸡蛋，似随意地说道，“刚才，我去溜了一圈，没看到那个老头子。那个律师也还没回来。”

叔叔一提，父亲和瞎子才注意到，昨晚律师坐过的那个座位，到现在还是空着的。

瞎子将一个包子吞下肚，拿了豆浆喝，边喝边说：“管他妈的呢，最起码今天我们还好好的。”

“有道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叔叔接了一句说。

一夜过后，他们两人的心态好了很多。

父亲却只顾吃，又吃了一个茶叶蛋两个包子后，说：“我也去厕所一下。”

这个时候，车厢里的大部分乘客还在梦乡中畅游呢，厕所里空空的没人在用。父亲上了厕所，也用水抹了把脸。水凉凉的，让整个人精神不少。回到座位的时候，叔叔和瞎子都已经吃好了，桌上还剩下两个包子和一袋豆浆。父亲便将之全部收入肚下。

“哥，吃饱了没？”叔叔看着吃完在抹嘴的父亲说，“不够我再去买。”

“吃饱了。”父亲这次是真的吃饱了。

三人吃饱喝足，又半梦半醒的眯了一会，火车就在武汉停下了。三个人随着人流下了火车，出了站台。此时，天已大亮，整个世界都苏醒了，整个火车站内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

“我们得去房县一趟。”瞎子在出站口站定，看着父亲和叔叔说。

“房县跟神农架是一起的吗？”父亲脑子里的地理知识一片空白。

“不是，房县在神农架边上，两者是接壤的。”瞎子道出了自己打算去房县的目的，他说，“我要去房县见一个人，这事和神农架的宝藏没有任何关系。”

叔叔打了个哈欠，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里的气温感觉比杭州低了好几度，说：“走吧，现在我们三人无论如何也不可分开了。”

自火车上袁家的一搅和，将三人栓的更紧密了。

三个人便再没有多余的耽搁，去售票处买了十堰市的火车票，房县隶属于十堰的。

三个人也没闲心四处溜达了，就在候车室等着开车时刻的到来，然后在下了一趟火车之后的没几个小时又坐上了另一趟火车。

这一路上平平静静的，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事件。火车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进入了十堰市的站点。直到他们三人在十堰下了火车，袁家的人也再没出现，仿佛就此蒸发了般。不过，父亲他们三人都知道，袁家的人不出现，并不代表着他们没有被袁家的人监视着，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就是袁家的人，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不过，既然袁家真的没在明面上与他们产生交集，他们也懒得去猜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