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在一起，没什么好拖拖拉拉的。瞎子连衣裤什么的夜不收拾一点，就将枕头里抖落出来的钱币整齐地码好，厚厚的一沓，里面小面额的十块头五块头，大面额五十一百的，也懒得去分类了，都弄在一起贴身放好。

瞎子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俗话说财不外露。他那整理出来的一叠钞票，绝对在万元以上。在九十年代，相对于父亲和叔叔这两个农民出生的人来说，已经是个非常大的数目了，见财起意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瞎子却完全不设防。

“我这么急着出发。”瞎子在放了钱的胸口拍了拍，说，“我从袁家偷了那张羊皮卷后，距今也有大半年的时光了。我总担心袁家的人已经追查过来了，所以我们的动作越快越好，等取了宝藏便远走高飞，让他们找去。”

父亲见瞎子一下就可以拿出这么多现金出来，看来他那算命摊子还是比较来钱的，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好要住在条件这么差的地方。

“瞎子，没看出来啊。”叔叔说，“袁家的人你说的那么邪乎，他们的东西你也敢偷。”

瞎子不无得意地说：“小意思了，袁家的人也是人嘛。不过，我们在路上要小心谨慎些，这不会错的。”

父亲对瞎子和叔叔嘴上所说的袁家什么的，一点概念都没有，心里只是在想着怎么给家里写封信。

三人聊了这么一阵，便不再耽搁，关了电视和灯出门。当电视机一关闭的时候，那边露台上的声音也不见传过来了，想必是那帮小伙子吃好火锅了，却隐隐有女子的娇喘呻吟声灌入耳中。走到门口的时候，这个声音愈发大了。

与瞎子租住的房子的南面这边墙紧贴着的是另一家租客，这个房间的房门与瞎子的房间的房门一样，都是朝着露台这边的。从声音的强弱分析，女子娇喘的声音的发源地就在这间房子里。

瞎子冲到那户人家门前，“嘭嘭嘭”地狠劲捶了几下，喊着说：“大白天干这么龌龊的事情，小心身体！”

那个淫秽的声音一下消失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轻轻地从耳边刮过。

瞎子哈哈大笑着走下了楼梯，得意于自己坏了人家正在办的好事，不想才走到三楼的拐角处，迎面碰上了刚才来向自己收房租的那个老妇人。

“大姐好！”瞎子马上立正，打了个招呼。

“哼！”老妇人正眼不看瞎子一眼，从瞎子身边走了过去，走到了三楼的一家租户钱开始敲门。

经这么一个小插曲，瞎子原本欢快的心情阴郁下来。

三个人急急的来到大街上坐了趟车，这个地方离火车站还是有点路程的，加上这趟车不是直接从这个站点开始直奔火车站的。它在市区绕了好大的一圈，路上停下来载客的次数又多，所以就这么走走停停，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赶到火车站。

三个人下了车，直奔售票处，这个时节离年关还早，而且九十年代民工潮还远远达不到现在这样的规模。三个人很快就买到了开往湖北省会武汉的火车，下午四点二十分的车（杜撰的），当然车票全由瞎子一人出了。他一下从胸口抽出一张钱来一下从胸口抽出一张钱来，变魔术一般，花了好几百块，不由得让他心疼肉疼。

杭州火车站没有班车直达湖北神农架的，他们只有先到武汉去，再转车。

父亲和叔叔午饭后出的门，折腾来折腾去，到火车站买好票的时候，已经快四点钟了。所以三个人也就没有出去乱晃荡，乖乖的过了安检，进了候车室。

偌大的候车室的长椅上，就零零星星的坐着几个旅客，显得很冷清，广播里不时有播音员在播报哪个时间点哪个班次的火车开始检票了，让各位旅客排队有序的检票上车。

父亲他们三人找了个可以看到自己班次的火车的检票口的没人角落坐下，开始等待火车的到来。

瞎子看看四周无人，凑到叔叔跟前小声地说：“这次去神农架的费用我都掏了，所以寻到宝藏的时候我要多分一成。”

“我说瞎子你今天怎么这么慷慨呢，敢情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呢，心里的小算盘倒是打的‘噼里啪啦’的响啊。”叔叔与父亲对视一眼，说，“好，我答应你，你拿四成，我跟我哥一人三成。”

瞎子想了一阵，说：“好，成交！”

这笔账这么算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赚谁亏了。

“大哥，行行好吧，赏几个零钱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肮脏的老头子，手捧着个缺角的瓷碗，走到了三人面前。老头子穿着一件棉袄，上面打着好几个补丁，还有些破洞处露出里面的棉絮来，灰灰的，也不知道原来就是这样的颜色还是好久没洗的缘故，袖口处一件磨的发亮了。下半身也是上身一般的一条棉裤，很不合时节。

老头子已经有些岁数了，连胡须都有不少花白了，可怜巴巴地看着父亲他们三人。

瞎子皱着眉头，呼喝一声说：“走开，没有！”

父亲却见老头子可怜兮兮的样子，于心不忍，在口袋里摸了一阵，摸出一个钢镚来，准备丢到老头子伸在三人面前的那个坡瓷碗里，却被叔叔按住了。

叔叔说：“哥，他们是职业的，说不准家里的条件比我们好的多了。”

父亲却不理会，坚持着说：“无论他们是不是故意在我们面前装可怜，博取我们的同情心的。不过我们的爱心是不会打折的，要是真能帮到一个人，那结果就是好的。”

老头子见有人都掏出钱来了，干脆把那个破瓷碗移到了父亲面前，还不时抖动瓷碗，让里面那有限的几个硬币与瓷碗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来，嘴上说着：“可怜可怜吧，好人一声平安！”

父亲最后还是把手里的那个钢镚丢进了老头子的那个破瓷碗里，老头子连“谢谢”都没有说以声，就晃晃悠悠着向下一个目标走去了。

父亲最后的那一句话，让叔叔和瞎子都无言反驳。

三个人沉默下来，时间很快过去，他们三人要坐的那趟火车开始检票了。瞎子把票分到了父亲和叔叔两人手里，等其余排队检票的乘客都过去了，才依次检了票进了站。

火车已经到站了，每节车厢的乘务员已经在车门前等候了。

站台上很嘈杂，还不时有火车从旁边的铁轨上呼啸而过，轰鸣的声响震的人耳朵里“嗡嗡”作响。

父亲从小到这么大，别说坐火车了，连火车的样子也只是从电视里看到过，现在自己就要亲身体验一番了，难免激动。

叔叔在旁边小声的提醒父亲说：“哥，票根放好，车上还会有人检查的，到站了他们还要收回去的，丢了就要补票了。”

“哦。”父亲应了一声，将被剪了一个缺口的火车票票根在裤袋里放好。

三人在站台上找到了属于自己要坐的那节车厢。

火车是车厢外面刷了一层绿漆的绿皮火车，上面标有白色的大字：杭州——武汉。早一点上去的人，有一些把窗户拉开，与站台上送行的人挥手告别。

父亲一路东张西望的，对一切充满了好奇，跟着瞎子叔叔他们登上了火车。

车厢里是一排排的包了皮的硬座，三人一组两两相对，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小台面。

硬座坐到武汉，人肯定会累得够呛。父亲却没有什么概念，按号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时按按屁股下稍微有些弹性的坐垫。

叔叔看看好像一个小孩般充满好奇的父亲说：“哥，这硬座坐到武汉，有的罪受了！”

父亲把背靠在靠背上说：“我感觉还不错。”

“坐久了，你就知道。”叔叔坐在靠窗的位置，把窗子拉开，外面的风一下窜了进来。

“我们要坐多久啊？”

“不知道，不晚点的话最少十多个小时。”叔叔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哦，晚上睡一觉就到了。”父亲想的倒是轻松。

父亲、叔叔、瞎子三人车票上的号码，对应车厢内的座位上刚好在一排上，叔叔是在靠窗的位置，父亲在中间，瞎子坐在靠过道的那边。

瞎子附和了父亲一句，说：“是的，睡一觉的事情而已。”

叔叔不置可否，只是看着窗外。

很快，该上来的人都上来了，父亲他们对面的那排位置却一直空着，一直到火车开了那排位置上也还是空着。那他们三个人就完全没有必要在一排位置上挤着了，瞎子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去，累了的时候还可以躺下来一下。

三个人就这样，向着湖北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