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认识我这小丫头?”
“姑娘可是金先生的千金?”薛千里欣然绕出到桌前走近过去:“都已然是大姑娘了!”
“是啊……都已过了许多年了。”青衫姑娘茫然地点点头。
这显是场旧熟人相认的寻常场面。
可谁也未料及薛千里方行至她近前之机,青衫姑娘突然发难,猛扬手拂向他的脸面。
“嚯!”薛千里惊呼一声,慌然撤后,满面惶惑地问:“金姑娘这是作甚?”
“呸!汝这恶贼!”青衫姑娘横眉怒斥到:“汝该后悔谋害我双亲之时却没把我也杀了,今日就与汝算个总账!”
不待话音老去,青衫姑娘已闪身上前,右手剑花连连,直挑向薛千里的颈嗓咽喉。
薛千里倒不愧那踏燕千里的名号,一条飘逸身形在缭乱的剑影间左闪右让,避得异常轻松。
“姑娘该住手了!”
平地里忽响起声苍凉的断喝,同时一人纵身跳进二者之间,凌空中便劈掌切中了青衫姑娘所持利剑的剑身。这一掌力道着实不轻,青衫姑娘一时抓握不住,掌中宝剑“当啷”一声坠在地上。
青衫姑娘吃了一惊,忙退后开来。
这后进者竟原是庄中管家薛义。此时老人隔在薛千里身前,面色饱含怒意,飘散的胡须都尚未垂落下来。
“不劳薛庄主动手,我辈来结果了这妖女!”
意外先前闹得水火不容的黑脸汉子与年轻人手下两寨的人竟同时一拥上前围住了青衫姑娘,不由分说各自挥舞兵刃攻杀过去。
青衫姑娘也不含糊,舞起双臂与这群人战作一团。
实话说这两帮人的身手很是平庸,十数条大汉却丝毫近不得青衫姑娘的身,而这青衫姑娘身负的所谓“攥魂手”功夫确是相当神奇,岳天凭着那双观气之眼多少瞧出些门道。
在岳天眼里,这青衫姑娘两手散发出的气劲仿佛多条触爪,每每到了触及对头身子之时便蜿蜒而出,诡异地同他人之气搅合在一起,而她只消扬手凭空一扯,那人遭触及之处就不再发散得出气劲来,且不再听从意使,仿佛瘫子一般。
战团之中不时有人给青衫姑娘的怪招摸至倒地不起,可这群人不知怎地却毫无在意,仍奋力拼杀。
这下可就分出了高低。
到底是年轻姑娘家,体力怎能赶得及这群精壮的汉子?初时数十回合还应付得来,一百合过后便显出了疲态,原本苍白的面皮泛起一股桃色来,倒是透出说不出的娇媚。
突然间有一人逮住了空当,偷腿点中了青衫姑娘的膝窝,她便站立不稳,身子踉跄了一下,又一人瞧准这机会飞身一腿直扫中青衫姑娘的后腰,于是扑倒在地。
“纳命吧妖女!”黑脸汉子啸叫着扬起刀来。
眼见着这鲜活的女孩儿便要身首异处,连她自家也认命地闭了两眼。
黑脸汉子豁尽气力一刀劈斩下去,却不想眼前一记红光闪过,整个人冷不防给什么震得连跌退出老远。
当到迷离的眼神镇定下来,眼前已站着了一条白色身影。黑脸汉子揉揉眼睛,看清了原是个白衣白袍之人背向站立在他眼前。
“你是何人?”黑脸汉子怒道:“竟然搅合老子的事,敢是不想活了么?”
“这么多人欺负个姑娘家,真有本事啊?”岳天抱着胳膊慢转回身来:“那姓薛的前辈说你们不是江湖正道已经是嘴下留德了。”
“谁…谁人要来你救?”青衫姑娘见了他便气愤地叫到。
“当我愿意来救你么?”岳天转回来蹲在她身前:“这么多人都瞧见你坐在我那桌上,就叫你这么死了我还说得清吗?”
“这小子好瞧不起人!”黑脸汉子忍不下激气,复又要冲将上来。
“江寨主请息怒。”醉猫正此时踱了过来,隔在三人当中,悠然说到:“可否待说道清楚了再作打算?”
“夜猫大人。”黑脸汉子收起火气,斜着眼睛冷声道:“此乃江湖之事,大人插脚进来不甚恰当吧?”
“既然是江湖事,人家的恩怨你们横插一杠子也不好吧。”岳天截过话头,面露蔑视地扫视着眼前两寨的一干人等:“本主尚且没说什么,各位就这么着急上来拍马屁…看今天还来了不少人呐,难不成你们想要把其他人恶心到吃不下饭么?吃独食可不厚道哇。”
听了他说到此处,席间就爆出一阵哄笑,直臊得这一帮人面红耳赤。
“你…你小子是何人?”黑脸汉子舔舔嘴唇,以刀尖指着岳天质问到:“不管你说得天花乱坠,搭救这妖女便是与江湖为敌!”
此话一出口,场面上立时鸦雀无声,都似默认了这一说法。
“哼,妖女是吧?”岳天冷笑到:“既然会使两手怪异功夫就叫妖女,那抢人老婆的该怎么称呼?采花贼还是淫棍?”
场面上再又嘲笑声四起。
“这恶名又不是我等传播下的!”黑脸汉子梗着脖颈叫到:“鬼医的恶名尽人皆知,其在江湖上造的罪孽算上后代也还不清楚,你个嘴上没毛的小子也敢来搅浑水吗?”
“有这事儿?”岳天抬手挠挠脸皮,扭头朝那薛千里问到:“姓薛的前辈,这些事是你说的?”
“哎!自…自然非在下所为。”薛千里颇为意外:“在下向来不齿背后讲话的行径。”
“这就好。”岳天回来上下打量了那黑脸汉子,拧着眉头忽然道:“你见过那个什么…鬼医?他是拐走你老婆了还是摔死你儿子了?”
黑脸汉子听了面孔不由阴沉下来:“这…当然没有。”
岳天不屑地冷哼一声,抬高嗓门问:“在座的有谁亲眼见过鬼医作恶吗?”
众人面面相觑,多是摇摇头。
“还不都是听来的。”岳天贴到黑脸汉子近前,死盯着他两眼道:“传闲话的长舌妇最可恨了。”
“额……诸位请莫动气,且请莫动气。”薛千里站出来连连摆手:“此事全因在下而起,还是到在下身上了结好了,实不该劳动各位朋友,诸位还是先请上座。”
黑脸汉子手下众人听了便齐声拱手道:“全凭薛庄主吩咐。”
说罢就呼呼隆隆分头回归了本座。
趁着这个当口,夜猫凑近到岳天身侧,压着嗓子嘀咕到:“愚兄原还道岳兄弟小舟之上所言不过是恫吓罢了,竟没想你身手当真不错。”
“猫哥这么瞧不起我。”岳天悄声答应:“这都是后话,咱们得快点儿下山,我担心有人瞧见我的剑了。”
“当真?”醉猫急怨到:“岳兄弟怎地如此不小心?”
“那有什么办法。”岳天还嘴:“你把刀藏那么远,我够得着么。”
正这时,薛千里在后面径自走近青衫姑娘,探身欲行搀扶。青衫姑娘不肯领情,到趁机扬手袭击过去。薛千里吃了闭门羹,只得悻悻退开。
青衫姑娘气呼呼地自行爬起身,圆瞪的一双杏眼似要冒出火来。
薛千里面含着拘谨地搓手道:“这…这…金姑娘,这其间定有些个误会。昔日令尊令堂遭难,在下亦是甚感悲痛,可今日姑娘却忽言及在下便是凶犯,实叫在下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金姑娘。”醉猫端起胳膊接到:“薛庄主毕竟是江湖上的头面人物,姑娘如此言之凿凿,可有何佐证么?”
“那是自然。”青衫姑娘舒展玉指戳向薛千里:“家父临终前废了你这恶贼的右腕,难不成已忘得干净了?”
“唔?这只右手么?”薛千里抬手到了眼前瞧了瞧,忽猛然抽身跃起,凌空拧过身子一掌撩中了门厅口石狮子的顶皮,竟生生蹭掉好大块石头,过后又轻飘飘地踏着丁步落脚在了太师椅靠背之上。
这一通杂耍样的困难动作惹得周遭叫好声此起彼伏。
“如何金姑娘?”薛千里得意地显摆着手掌:“在下这条残手尚还算堪用吧?”
青衫姑娘直看得瞠目结舌,脸色竟比先前更要煞白上许多。
“须弥天罡气。”醉猫慢慢拍着巴掌笑到:“只数年不见,薛庄主便已练至笼罩全身,真是可喜可贺。”
“大人过奖了。”薛千里由打椅背跳下地,匆匆转出来抱拳道:“区区雕虫小技,若非情势所迫,又怎敢现出来惹得贻笑大方呢?”
“薛庄主过于自谦了吧。”醉猫随手从邻近桌面上抄过酒壶直接对嘴痛饮下一口,才长舒了一气:“不过洗刷了先前的罪嫌,倒不失为快事一件。”
“确是件快事。”薛千里点点头,继而转身过来对着青衫姑娘拱手道:“金姑娘实是误会在下了。令双亲遇害,在下也是心痛不已,为的旧日之谊,亦为这江湖上顿失一武学奇才。金姑娘报仇心切,遭了欺骗,倒也无可厚非。若蒙不弃,今后便居留于敝庄之中吧,好叫在下略尽旧友之谊,待再行访拿凶徒之时,合庄上下也可以这绵薄之力相助。”
青衫姑娘忿然别过脸去,仍是不肯介怀,直搞得场面尴尬得紧。
“姓薛的前辈不必再理她了。”岳天插话进来圆场:“瞧她那副德行大概也不会肯住您这儿,好在有个整天醉醺醺的官府捕快在,也算是正管,由他去帮忙就好了。是吧猫哥?”
“你!”青衫姑娘听了急厉声叫到:“你道自家是何人?凭甚来作本姑娘的主!”
“去去去去!少罗嗦!”岳天颇不耐烦截断话头,抬手掩起嘴来凑近她耳际极悄声地嘀咕下一句。
竟不想这却起了奇效!青衫姑娘听罢应时脸边泛起一股红晕,规规矩矩向着醉猫深施一礼,显出极好的良家教养,之后便立在旁侧不再言语。
“啊哈哈哈……那便要戒酒啦。”醉猫忽然蒙她见礼,尚还不甚自在呢:“既岳兄弟发了话,愚兄自是当仁不让啦。”
“唔…既如此这般也是顶好。”薛千里朗声笑到:“那么便全拜托大人了。金姑娘倘若有需人助力之处大可言语一声,在下虽力气微薄却也愿为金先生之事赴汤蹈火的。”
青衫姑娘在这礼遇之言下却只管紧咬樱唇斜视它处,并不搭腔。
“薛庄主请见谅。”一声苍老之声由远及近,是那老妪正在琬儿搀扶之下徐徐过来:“要这倔丫头收敛到如此已实属不易啦,想必凭薛庄主的海量该不会在意吧?”
“乔老夫人太过誉了。”薛千里上前紧走几步拱手施礼,恭恭敬敬道:“晚辈不过是谨遵着先祖传下的教诲,老老实实地静修己心,虽无大彻大悟之幸却也已然是宠辱不惊了。”
“这便好,这便好。”老妪颤巍巍地点点头,又转脸对着青衫姑娘说到:“丫头,这么多前辈礼让于你,你怎地不识好歹地出手相伤?还不快去解了。”
“婆婆!”青衫姑娘急辩:“是丫头挨了欺负呐!”
“唉呀…快去。”岳天又是不耐烦地来上一句。
青衫姑娘不服气地瞟了他一眼,抿抿嘴,终于走过去,在那些个倒地残喘的人身上又踢又拍,逐个解除了封杀。
最后轮到最先给她放翻在地的年轻人。他仍像条死鱼样横卧在地,半张脸已然是红肿得老高。
青衫姑娘立在他身前,一副居高临下地冷眼瞧着,并不急于动手。
“丫头。”老妪面含责备地说了一句。
青衫姑娘这才不情愿地俯身下来,探手在他两肩头各擦抹了一下,又在肚腹上一捶,年轻人登时浑身一震,呻吟着挣扎坐起身来。
事罢,青衫姑娘便起身径自拂袖而去。
“你!”年轻人见状愤然扬起刚才拿回来的胳膊指过去,欲讲出些什么不中听的,不想还没说出口,却给岳天冷冷噎了回去。
“想清楚再说话。”岳天口气冰冷地悠然道:“我是没她那本事,不过要叫你裤裆里那玩意儿后半辈子都一病不起,我还是有办法的,想不想试试?”
这席话直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年轻人刚见识过岳天的身手,显然是慑于这番威胁,只得涨红着脸隐忍下来。
“这位少侠还真是风趣。”薛千里手捻短须笑到:“既如此,便都是皆大欢喜了。那么诸位朋友请了,咱们就此开席吧。”
众人齐声叫好,乐师们也奏起了喜乐,场面上乱哄哄成了一团。
“真是年轻后生呐。”老妪慈祥地笑到:“行啦薛庄主,这闹哄哄的地场老身可呆不惯,况那倔丫头也叫人放心不下,老身就此告辞吧。”
“哎!”薛千里意外道:“这如何使得?庄内另有僻静去处,乔老夫人如何也要容晚辈供奉几杯。”
“不必啦,不必啦。”老妪摇摇头,颤巍巍转回身缓步向山门走了出去,嘴里似自言自语地说道着:“今日是你薛庄主的寿诞,还是任由年轻后生们在一块儿逍遥吧,老身就不便掺和了。”
“那么小生也告辞了吧。”岳天也随着颇戏剧化地浅行了一礼,道:“虽然本不是为这顿酒宴来的,不过还是多谢前辈的招待,剩下的有这个贪酒的捕快就够了。”
“怎么少侠也要走么?”薛千里为难地搓着手:“真是…真是…那么在下就相送上一程吧。”
“那也好啊!”岳天扬扬眉。二人就并肩径直朝往门外走过去。
直到了山门口外,岳天回身过来略一抱拳:“留步吧,客人还等着呢。”
“不打紧。”薛千里爽朗地笑道:“原本还预备与少侠好生聊上几句呢,既少侠有要事在身,在下也不好强人挽留啦。不过少侠若得以空闲,定要再赏光驾临到敝庄来哦!”
岳天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醉猫也随着由后踱步出来,站到薛千里的对面前:“薛庄主,在下亦多有叨扰,就此告辞。”
岳天问:“猫哥也走?”
“岳兄弟也休要小瞧愚兄。”醉猫憨憨一笑:“愚兄虽贪酒,却也晓得何事为重的。”
“哦?”岳天笑了笑,道:“猫哥是醒酒了么?看来有些事得重新再谈过了。”
“大人当真也要走?”薛千里咂着嘴连连摇头:“真是可惜,本来这宴上是有上好佳酿的。”
“额……没甚要紧。”醉猫嘴上说着,却似已要流出口涎:“美酒随处可购,虽定不及贵庄的珍酿却也是能解馋的…额…要事为重,还是要事为重。”
“要事自是最重了,可美酒又怎么不入爱酒人之口呢?”薛千里说着拍了拍巴掌:“薛义,差人担上几坛陈酿随大人上路。”
老薛义在后唱诺,紧跟着就有多名家丁担着黑陶大酒翁先行下山去了。
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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