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岳天离了马家堡,却在半路遭遇马瑭的宝贝女儿“婉琬”,虬髯人也给她击杀了。
“还真不能小瞧你啊?”岳天上下打量虬髯人的尸身:“昨天才死里逃生就有力气在他身上钻出两个洞。”
“那算啥?”少女得意地一扬脸:“本小姐只要出了家门,身上就有使不完的气力。”
“这也算是本事了。”岳天转回身,正正经经地拱拱手:“在下岳天,这儿正式给马大小姐赔罪了。”
“行啦行啦,本大小姐就不与你计较了。”少女笑到:“唔…本大小姐的名讳你也知了,今后就称呼‘琬儿小姐’好啦。”
“想都别想。”岳天扭身就走。
“哎!你等等呀!”少女甩手放飞了乌鸦,急追了上去:“大不了本小姐也叫你‘天哥’好了,不会给你吃亏的!”
这二人吵吵嚷嚷地下了山,直到了官道上,琬儿半雇半胁迫地拦下了辆空载的四轮马车。
岳天安慰了一下给琬儿吓得哆哆嗦嗦的老车夫,回进到车厢斗中。
此时琬儿背倚着角落,正逗弄着她那只宝贝乌鸦“核桃”。
岳天也在她对手边坐下,眯着眼睛打量起她来。
琬儿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着一袭绣满各式吉祥小花式的嫩粉色丝绸衣裤,脚踩一双带大红绒球的黑地金花绣鞋。头上梳这两把挺大的抓髻,留海俏皮地搭在额前,垂下的长发全给编成了细碎小辫,末端都系着星辰般闪耀的小金铃铛…倒有些莫西干的感觉。
最奇异的是她架乌鸦的右手,不知怎地缠满白花花的条带且稍粗大了些。
“怎了?”琬儿一双细长的凤眼瞥过来:“这么瞧姑娘家不好吧。”
“别乱想。”岳天抬下巴遥指过去:“唔…你那手是怎么回事儿?”
“这边的?”琬儿玩笑地晃了晃左手,跟着在核桃的背上轻拍一下,温柔地小声道:“乖核桃,到上面去。”
核桃听话地沿胳膊一步步挪到了肩头。
“真乖。”琬儿又奖给它一枚核桃,跟着拉开右手上的绳结,一圈圈绕下了白条带。
“瞧!”琬儿将那只乌光闪耀的右手伸到岳天眼前。
竟是义肢!
岳天给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不是假的呀!”琬儿将指头灵便地动了动,抽回手来咯咯笑起来:“看吧,你的脸皮都给吓白啦!”
“本来就是白的。”岳天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这个…很不错。”
“爹爹作给本小姐的。”琬儿拿着包带仔细在上面揩拭,边慢声细气地道:“为了本小姐上次出来,爹爹特意打造出作为防身的手甲。跟你说若不是这个宝贝在,本小姐便不会坐在这儿啦。”
“这个我信。”岳天轻笑:“刚见面时候马前辈就跟我说起你那段光荣史了。”
“笑什么?”琬儿红着脸嚷:“那人是个坏蛋,本小姐射死他也算上除害了。唔……只是没留意就给他临死拿毒刀子划了一下。”
“那好那好,我不笑了。”岳天强收起笑脸,接着道:“既然一起出来了,你该知道下面该往哪儿走吧?”
“本小姐当然晓得的。”琬儿骄傲地一扬脸:“下来该…哎!眼下是什么时日了?”
“我怎么知道。”岳天扭过头朝向前面车夫问到:“老人家,眼下什么时日?”
老车夫仍是相当害怕:“五…五月初…初…初七。”
“谢啦!”琬儿倒是抢先着道了一句,而后转回来接着说到:“五月初七嘛…这么说来只差三日了…哎!天哥哥可知道昙花峰么?”
“不知道。”岳天咧咧嘴:“就像马前辈一样,你也当我不是什么…中土人士好了。”
“怪不得天哥哥讲起话儿来怎地好生怪异呢!”琬儿抬手自肩头接下核桃抱在怀里,笑到:“这么说来,天哥哥一定不会知晓每年此时候昙花峰上的把戏喽!”
岳天耸了耸肩。
“那可热闹得很呢。”琬儿说着伸出根纤细的指头在半空里画着圈儿:“有个人称‘踏燕千里’的大侠客,每年都在昙花峰顶摆下宴席,邀了各路人士去庆贺自家的生辰…早年还特意给爹爹送来过邀帖呢,可爹爹喜好幽静,不愿到人多的地方掺和,后来便不再送了。这不?三日后就又到了那人的生辰了嘛,下来要找的人也是会去的。”
“唔……时间接上了,这倒是不错。”岳天点点头,忽对着她笑到:“这回你可别又把人给射死了啊。”
“你当本小姐是什么人啊!”琬儿气恼地将一枚正要喂给乌鸦的核桃砸向岳天:“那可是个很好婆婆呢,每回到堡里来都给我美味的蜜饯吃,家里那破厨子就是学不来。早先还不知婆婆也晓得仙山宝藏的事呢,直到伤了本小姐的那个坏蛋讲了出来才明白的。”
“等等!”岳天截过话头:“你说到仙山宝藏?是不是与这剑有关的那个?”
“天哥哥说什么?”琬儿诧异地睁圆了眼睛:“难不成天哥哥拿着这个宝贝却不知是作甚用场么?”
“那也没办法。”岳天苦笑到:“有人叫我拿着这个去找最有名的东西给他,也没说是什么啊。”
“真荒唐!”琬儿莫名其妙地道:“天哥哥只要一拿到手那个东西,天底下就再没人管得了你啦!怎会有人作这种傻事?哎!难道天哥哥给人要挟了?”
“算是吧。”岳天长叹了口气:“不管那是什么,只怕都对那人没用的。”
“骗人!”琬儿连连摇头:“若是有这等人,天下还怎会有如此多的人忘命去寻那宝藏呢。”
“不信可不行啊。”岳天解下包裹当作枕头躺下来:“问问你,马前辈可有说过那解毒的蛤蟆是从哪儿讨来的么?”
“娘亲说的。”琬儿应到:“是南疆的黑虎将军嘛,真羡慕爹爹连如此厉害的人物也寻得见呢。”
“知道就好。”岳天悠悠地道“连他见了那人也要服服帖帖的,更何况我了。”
“如此说来真是这样么。”琬儿显出满脸的失落:“那…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大小姐怎么这种脸色?”岳天有意地笑出来:“不必这样吧?那人是游戏之外的,根本不会插脚进来,你就还当是我要找就好了。”
“真的吗?”琬儿立时脸色一改,欣然道:“那…那最好啦!”
“脸变得可真快。”岳天满意地抻了个懒腰,长出来一口气:“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那宝藏呢。唔…叫仙山宝藏是吧?里面都有些什么?”
“可厉害着呢。”琬儿如数家珍地讲起:“传说这宝藏是当今朝廷十几代以前的开朝先祖遗下的,金山银海自不必讲,最神的是里面还有长生不老药呐!”
“切!什么长生不老药。”岳天不屑地一咧嘴:“要是真有这玩意儿,干嘛还传了一百几十代?”
“天哥哥,真有此事的呐!”琬儿凑近过来小声说到:“那开国的君王是给人刺杀了的,死时已是一百六十岁啦!后来的王不知怎地都很短命,所以那会儿到现在也不是很久…爷爷就是知道的嘛。”
“哎呀哎呀!”岳天使劲儿搔着头皮,连声叫苦:“我是一定要得到那宝藏里最出名的宝贝的,到时候同你争起来岂不是很麻烦么?”
“天哥哥不必烦心的。”琬儿笑:“最神这话是琬儿说的,宝藏里另有物才是更出名的,想必天哥哥是要拿那个的。”
“另外的?”岳天坐起身来,问:“是什么来着?”
“没有名号。”琬儿重又回复到那副骄横小姐的神态里:“江湖上只道是谁人有那个东西在手就能号令天下。可本小姐却是不信。连爹爹跟娘亲都号令不了本小姐,真不知还有什么能行。”
“啊哈哈哈……这倒是实话。”岳天放心地笑出来:“既然这样,那东西的真假就没所谓了,只要有就成。”
“眼下天哥哥的血煞剑才最出名呐!”琬儿忽探手在岳天腰间轻戳了一下,悄声道:“虽说谁人也吃不准那仙山宝藏到底藏身何处,可这柄作为开启宝藏之钥的血煞剑却争得好厉害。天哥哥千万要看管紧了呀,给人抢了去就不易再寻回啦。”
“这是钥匙?”岳天自腰间拔出剑来伸到油灯近前:“哎!琬儿,那人跟我说与这剑上的九星连珠有关,你能瞧出些什么吗?”
琬儿拿过剑来在眼前好生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
“唉。”岳天又叹了口气。
“哎呀不管啦不管啦!”琬儿将剑丢回给岳天,烦躁地一摆手:“眼下就是到昙花山上找婆婆讨那好吃的蜜饯去,别的本小姐都不管啦!”
一个没留神,琬儿倒是抢先伏在包裹上睡着了,乌鸦核桃则乖巧地蹲在她的脸边。这一夜只得由岳天来值更了。
许是琬儿截车时说过了欲往的去处,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马车在一个能隐约瞧见个城墙头的岔路口止下了。
“客…客官?”老车夫回过头来怯生生问到:“额…小老儿不是要入这一城,不知……不知能否放过小老儿?”
“醒醒!醒醒!”岳天在琬儿耳边唤到:“天亮啦!起来吧。”
“唔…唔…什么呀?”琬儿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打着呵欠道:“不是只叫你拉到城外吗?”
“已然到啦。”老车夫小心地应声。
“唔?已到了么?”琬儿揉了揉眼睛,掀开窗口的小帘子往外瞟了一眼,回身笑到:“进城吧进城吧。”
老车夫面露难色:“可…可是小老儿仍要赶路,实在不能再为进城耽搁了啊。”
“进城进城。”琬儿睡眼惺忪地说到:“你已驾过一整夜的车了,非要翻下山去才高兴么?进城吧,店钱有天哥哥出。”
“这…客官。”老车夫苦着脸求援似地瞧向岳天。
“她说的不错,老人家。”岳天劝解他到:“还是进城吧,找家店好好歇一歇。我来出钱。”
老车夫无话可讲,只得极不情愿地驱赶着车转向城里。
琬儿自诩的无限活力果然只是逞能,待到了客栈,已几乎下不了车,还是客栈的老板娘帮手搀她进了房里。
“小姐只是过劳了。”老板娘轻手关了房门,回身对岳天说到:“好生歇息个一天两天便可恢复了,奴家这就去给小姐拿些上好的滋补品来。”
岳天点点头:“你去吧,找最好的来,别在乎钱。”
那胖墩墩的老板娘还未下完楼梯,就已听得见琬儿在房里喃喃地对着乌鸦核桃说话。
“唔…乖核桃,你说该给娘亲写信么?”琬儿虚弱地说到:“毕竟…才刚出来是不是?真怕娘亲担心。呜……我想家了,你想么?”
跟着就轻轻啜涕开来。
岳天只在门板上叩了叩就直接推门而入:“大小姐睡醒没有?”
“呜……唔!天哥哥么?”琬儿偷偷擦了擦眼角,重又笑盈盈道:“琬儿怎到这房里的?”
“胖老板娘扛进来的。”岳天悄声笑到:“她可比我有力气多了。”
“呵!”琬儿也笑开了:“瞧见了,身段真难看…琬儿可不想变成那个样。”
“人还是不错的。”岳天说着又朝琬儿仔细看了看,少顷忽问到:“怎么哭了?想家了是么?”
琬儿忙抬手在眼前擦了擦:“你…你偷听了!”
“总不至于让我堵上耳朵走路吧?”岳天装作慈祥地笑:“想家又不丢人,眼下离家还不远,你这副样子可真叫人不放心,就回去吧。”
“不行!”琬儿立时涨红了脸,急道:“若要逼迫琬儿回去,琬儿就逃走!”
“哎哎哎!行,行,肯定不逼你。”岳天赶紧摆摆手:“不过先说好,你只有一天来养身体,明早就上路,到时若还是现在这副德性,我即使动粗也要把你送回去。”
“就知天哥哥是好人。”琬儿破涕为笑,探手伸向窗边:“乖核桃,过来这边…天哥哥也回去睡吧,琬儿是晓得天哥哥为琬儿守过一整夜的。”
“那是。”岳天咧嘴道:“你是倒头就睡,我要是再睡过去,保不准就叫那赶车的老头儿把咱俩都给砍了。”
“呵呵……真是辛苦天哥哥了。”琬儿少有地显出乖巧神态:“天哥哥快些回房歇息吧,琬儿已经无碍了。”
“就……走。”岳天懒踏踏地站起身:“嫌我烦了是吧?那你自己好好睡啊。”
他的宿房就在隔壁。这一早加之前面整昼夜的折腾实在够受,岳天几乎是昏厥在床榻上,眼里一通天旋地转就坠入了黄粱。
不知梦了多少光景,岳天给钻进耳内的一真叩门声唤醒了。睁了惺忪的两眼四底下瞧了瞧……天色怎地是黑漆漆一片?
“客官?客官?您可醒了?”
门外…是胖老板娘。
“醒了。”岳天咂咂嘴,起身下地去开了门:“怎么了?”
“客官万福。”老板娘稍欠灵便地施上一礼道:“您已然歇息了整日夜,小店刚刚开了炉火,奴家冒昧前来搅扰,敢问客官可想进些早膳么?”
“早膳…已经是早晨了?”岳天揉了揉眼睛:“额……隔壁的小姐怎么样了?”
“在奴家看来,小姐已然痊愈了。”老板娘笑眯眯答到:“喏,小姐正在房里进膳,客官您自去瞧吧。”
岳天还未进门就已听见悉悉索索的咀嚼声响,便轻启了一道窄缝往房内窥视。
琬儿正站立在桌边两手擎着碗筷大口朵颐,仿佛几十年没吃过饭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儿千金大小姐的风采。
“唔?”琬儿发觉了他,忙咽下嘴里的饭食,扬手朝门口招招:“天哥哥快进来,这家店的手艺真不错呢。”
“我说你可真行。”岳天推门进屋,拧着眉头说到:“看你这副吃相,哪点儿还像个大家小姐?”
“大家小姐?”琬儿吮着油汪汪的手指不屑道:“本小姐两月多没正经进过一餐啦!在家里爹爹非说要先将养什么脾胃,光让喝粥,人家都想把老板娘吃了。”
“奴家又老又韧,怎入得了小姐的口。”老板娘端着满呈盘的酒菜走进来,边替换食空了的碗碟边笑:“倒是高兴鄙店这点儿手艺能合小姐的口味呢。”
胖老板娘很快退了出去。
岳天用脚尖勾过张凳在琬儿迎面坐下,左臂搭上了桌边:“那么,全好了?”
“全好啦!”琬儿递过一只鸡腿,笑盈盈道:“本小姐不过是连着累和饿,身子虚脱罢了,吃饱睡足便又有使不完的气力啦。”
“哼!使不完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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