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吹；雨，在降。从濡湿的玻璃窗眺望外面，模糊的景致犹如泡沫幻象，不真实却又确切地存在。

曾经因眼疾而活于接近这般的世界，看不清楚的前路教人迷茫。只是迷雾总会散去，雨水亦总会停下，就看到那人一直在我身边，支持、守候着自己。

不是很奇怪吗？我根本没能力给予清水什么。可是他笑了，如常地笑了，可是又好像有点不同。

「给予……不一定是有形体的东西吧？」

那天，和清水坐在空地附近的草坪上，思考着这般的问题。可惜他提出反问后，就没有继续说话。

当时我不太理解，与伏在我的背上的他，近距离地对视。他看起来的容姿，更是让人的视线无法抽移。

车厢内静悄悄一片，伴在耳边的是淅沥的雨声，及刮水器拨动的声音。很安静呢……将眺望窗外景的视线收回，望向至熟睡中的婴儿，他仍不肯放开我的头发。

为免惊扰到正在熟睡的婴孩，我小心翼翼提起那束头发，偏侧着身子探上前。尽量压低自己的嗓音，我趋近清水的耳旁。

「可否先让我回校？」我轻声地说道。

眼下窗外的景致，离学校越来越远。再继续虚耗时间的话，我就不是迟到，而是旷课！反正现在是送白亦雪到医院，我是否在场也不重要吧！

清水没有即时回应，只从后视镜瞄了我一眼，接着就继续慢慢驾车。不过从其路线看来，他全然没有送我回校，或是让我下车的打算。

「今天别去学校了。」

没有回头，清水轻轻地吐出语音，近似雨水般清脆透明。尽管只是简单的一言一语，也揪紧我的心，是苦中带甘的味道。

尾随别的车辆后缓驶，因能见度低而亮起的车灯，映射到清水的瞳孔，看起来就像泛起微微的金光。

「既然白亦雪在，就『请』她的主治医师检查。」

于数秒的瞬间，清水稍稍扭转头说道，并对我扬起浅浅的笑容。凝视他温和的脸庞，令我更是拒绝不了，唯有听话颔首。

不过要直接穿校服去医院吗？这样子也许不太好……我不自然地顺一下裙子，思考自己应否直接将问题提出。可如此一来，会为其他人带来麻烦吧。

接着，车厢再次回复宁静。我伏身靠在前座的椅背，眼尾瞄向白亦雪的婴孩。软小又白胖，乖乖安静时蛮可爱嘛。

悄然地把手轻压自己的肚皮，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假如、只是如果……我怀了清水的孩子，不知道会像我还是他呢？

千万不要长得像我，不然感觉很糟糕──

这时车子突然停下来，是已经到达医院了吗？探头望向前方的挡风玻璃，看到的是商场的停车场入口。来这里干什么啊？

记忆中，此处是卖高价品的地方。难道是白亦雪「小姐」，有什么东西需要买吗？

「来，下车。」清水不知何时绕出车外，为我打开了车门，伸出手对我轻语。

我放心地将手交出，与清水双手交迭扣起。正当抽身离开车厢的瞬间，我忽然记起一个天大的问题……可怖的嘶喊声即时爆发出来。

见状，清水立刻替我拉回头发，避免继续被小不点拉扯。我被解救之后，就转个身面向白亦雪。只见她放下平时的脾气，用难得的耐性呵哄婴孩。

「小迅乖，男生不许哭的啊！」

所谓的母亲就是如此吗？我无法转移视线，注视曾令自己感到心寒的女性。白亦雪清脆的嗓子，不像平常般发出尖锐的叫声，反倒低声地喃喃细语。

「干嘛？不是要买东西吗？」

突然白亦雪的语气转为强硬，可是只要认真注视其脸庞，就明白她是在害羞。我不禁笑了笑，原来她也并非那么可怕。

呜……她才看到我在笑，就凶巴巴地瞪过来。这时清水弯下身搂住我的腰肢，并将我整会抱起。一时间我的双脚无法着地，令身高上的差距更是明显。

清水没有理会白亦雪，不以为然地直接背对着她。会否不太好呢？我抬起眼珠望向他，随时他就扬起温和的笑脸，将我放下改为牵手。

「霜离，一起去买衣服。」清水的语气和平常无异，温柔得无法挑剔。

但，我的意见呢？再者，为何他会知道，我在意自己的衣着？

答允与否的话还没清楚说出，就被清水牵拉到商场内。真教人伤脑筋，始终在父母双亡后，原本的小康之家变得财政紧张。收入来源主，是由大姊一力承担。

商场看起来颇空旷，设计上应该叫空间感吧。在这个寸金尺土的小城市中，能如此浪费土地的，可想而知这里的商铺只有世界级名牌。

然而我的目光，却被橱窗之物掳获，脚步也随之而转向。那是间售卖婴儿用品的店，一双双可爱的小鞋子，还有色彩鲜艳的玩具，造形有趣的婴儿装，琳琅满目地展示眼前。

「太太，这些是－－」

一名颇年轻的男售货员，很亲切地走上前，表现其销售技巧。原本我没有留意，可是他那个称呼是什么回事！

「我才不是太太！」我稍稍退开一步，撞上了清水，然后腼腆地说道。

「呀，真的很抱歉。那么－－」

他的道歉全然不含诚意，接着更是继续自说自话，不停地硬向我推销货品，令我细看的意欲大减。可是……我抚摸那些软软的玩具，实在很喜欢。

「先去医院，迟点再来吧。」清水以富透明感的嗓子轻语。

「唔……什、什么！」恍神的我，忽然意会到他的话中之意，便禁不住拉高声线。接着同时意会到自己身处何方，便紧张掩着自己的嘴巴，不能继续失礼于人！

清水笑了一笑，没有继续开腔，便拉着我离开。

即时把视线转向清水，发现他的笑容更是灿烂，令我不禁看呆了。总觉得和以前不同，现在于他身上，能确切地感受到一切是由心而发。

我，也很开心。因为他确实地捉紧我的手。

然而无事闲逛，必会破财。在这种高级地方更是危险，而且亦有感自己和此格格不入。这时，清水将我拉进一间以米色为基调的店中。

呃、这里是售卖女装的啊！他是认真要我在此购买吗？

「霜离，这连衣裙如何？」清水非常独立自主，开始为瑟缩的我挑衣服。

「我看看……」我勉强地勾起苦笑，尽管心中百般不愿触摸，深怕会弄脏不知何价的衣服，然而我更不想拒绝清水的好意啊！

小心翼翼地捉紧裙子的边缘位置，不可否认质料果然很棒。不过我对布料认识不多，故此无法说出其名称。

再看看剪裁，是裸肩类的米白色连身裙。背后有一个蝴蝶结作装饰，整体设计简单而不浮夸。我是蛮喜欢啦……只是我不必窥看也清楚，一定很昂贵！

要拒绝！一定要拒绝！开口说吧！

深吸呼一下，我努力提起勇气。作好心理准备想要开腔之际，清水就从我手中把裙子夺去，并且用高速而不失优雅的手法，直接付款。

「清水，这不太好！」我抓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地嚷道。

「快到医院预约的时间，所以霜离就将就一下吧。」

听来满像合理的理由，可是我总觉是歪理！再者，我不想理所当然地花费他的金钱，所以最少要问回裙子的价码，以便把钱还给他。

一路上，清水受到我再三的追问，他才终于勉强答应。然而当我看到收据的瞬间，就感到一阵昏晕……尾后是否多了两个零呢？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来这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