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减弱，滴滴答答地降于大地。近乎等身高的草丛，受不了雨水的重力被压得扁扁，把灰白的水泥路也盖上翠绿。平常多半干涸的溪流，发出潺湲的流水声，为无语之境添上一份凄冷。

房车停泊在这种荒凉的小路，平常即使村民取道于此，也不会在这里逗留。我们之间的时间彷佛凝结成冰，没有丝毫温度的沉默。冰封的时光，像是暴风雨的前夕。原本挂在白医生脸上的谑笑，慢慢地淡化下来。紧迫着我的墨黑色眸子，亦变得空洞。这个是他真正的心吗？像是从来未曾认识他般的陌生。

「即使霜离失忆，但她仍然没放弃我赠予的戒指……」清水开腔质问，语气上包含阵阵的怒意。「所以就想以群众压力，迫她承认你所编出来的谎话吗？」

不可致信地睁大眼睛，这番话是什么一回事？婚约什么的，都是医生在说谎？假如是真的，那么一直以来的突兀感，就能够解释了。不过他为何要欺骗我呢？

水珠从清水的发梢凝聚，然后静静滑落。我对上他的视线，充满脆弱且温暖的味道。至此我仍然不能相信，杀手这个名词能套放于他身上。他眼中的冰点缓缓溶化，流露出柔和与悲戚的神色。

不知是发现我和清水对视，或是怎么了。于白医生渐趋冷漠的表情上，蓦然扬起不屑的笑容。带着犹如泥沼混浊的神色，侧他着身子，双瞳缓缓向后移。

「是又如何？比起要离跟着你这杀人犯逃亡，我能更全面地照顾她。」他的嗓音像是从深渊中响起，满载幽深的意味。「而且你这个样子……想在她面前杀人吗？」

闻此，清水那扑克脸上浮现些微的动摇。在毫无先兆下，白医生用手肘往后方拉，作出撞击之势，然而此举却失败了，清水轻巧地仰身向后离开车厢。

彷佛时间重新启动，对峙的二人，正式展开连串行动。有如把抑制良久的憎恶，全数爆发出来。白医生眼神中，表现出赤裸的恨意。他抽身追击上前，令我重拾自由跟随探身而出。

医生迎面挥拳攻击，只是被巧妙的闪避下，均一一落空。与偏文弱的外表不符，清水的攻击又快又准，唯未见他有击杀对方的意思。俯身转侧，他狠狠地撞向医生的腹部。

在重击下白医生踉跄地退后，脸色立时发白。不过他的眼神中，还是带有深深的不愤。也许在见到清水安然，我渐为放松，便开始留意四周情况。咦？那位名为「影」的少年，全然不知所踪。

为免央及池鱼，我走到近草丛的一旁，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首次亲身在近距离看着别人打架，实在有些害怕。纵使清水有着压倒上的优势，但我的内心还是很不安。或许是看到有人被打，总会产生不忍之心吧？

瞬间之势，清水架轻就熟地以左手抽出刀刃。不带多余的反应，以流畅而优雅的动作，直接地划过去。在丝毫之差，白医生以单脚为重心转开，勉强地避过攻击范围。而清水没有因此而怠慢，在对方未站稳之前，先用脚踢其小腿。

在这痛击及地面湿滑的影响下，医生失去了平衡跌在地上。清水带着玩味的神色，一脚踏着对方的右手。同时他露出一个不合符其动作的灿烂笑容，更完全不在意地向对方腹部踢过去。

「我不杀你，也可以这么吧？」如此纯粹的微笑，看似小孩子那样的天真。可是那是一颗残缺的心，籍着伤害别人来填补那个缺口。下一刻传入耳中的是沉重的响声，清水使劲地踢向白医生。单从声音我感同身受般，体会到那份痛楚。我的掌手冒汗，但还是决定鼓起勇气。

「请、请住手！」我带着惶恐的叫喊，以颤抖的双脚，努力走过去。

愣了一下，犹如回神般蓦然回首。我们双目对视的瞬间，清水那独定的魅力把我摄服，令我为之语塞。不过他犹如霜雪的面孔上，渐渐回复一点温度，冰雕成的双瞳亦逐步恢复柔和的神色。接着他便把脚从医生的手上移开。

反观倒在地上的白医生，脸上带着心有不甘的表情，神色间透露出其恨意。苦苦支撑着身驱，竭力地重新站立，大口大口地喘气。清水脸上浮现出平日温柔的笑容，令人心生信任。是一份窝心的暖意。可是此举即是把医生完全无视，犹如玩厌了的玩具，弃置于路旁。

「抱歉，吓到妳吧？」清水温柔地问道。轻轻地撩起因雨水而贴在脸上的发丝，待我犹如易碎品，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

略为摇头表示，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总觉才短短的剎那间，所认识的人都变得陌生。尽管白医生对我做出过份的行为，但我依然希望不要以暴力解决问题。

「我希望知道真相。」用力把拉着清水的衣角，想要给予自己多一点勇气去表达。「虽然我把与你有关的回忆遗失，但是－－」

正当我竭力地诉说之际，突然听到类似砂砾磨擦的声音。正要侧耳细听，清水便把我搂在怀中，身高差的关系，令我脚尖无法着地，反射性地抓紧他的手臂。在无法意识到他这个行动的意义之前，他忽然作出侧身回避的姿势。

剎那间，眼前像是有什么东西高速划过，与我相距只有几厘米。随后空气中传来硝烟的味道，更有些温热的液体流到我的手指之间。我恐惧地把自己的手伸到眼前，所看到的是一片赤红，已经沾上了很多的鲜血。只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楚，那么受伤的人是……

「清水！」我呜咽地说道，再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伤口。虽然看来不是很深，但擦伤的位置却大量出血。

「没关系。」他声线变回平板、冷酷，用手势对我示意不要乱动。反正我的存在只是碍手碍脚，最低限度，就是不要阻碍到他……

清水把结在胸前的领带拉下，用作临时包扎伤口。雪白的衬衣亦已经染上新的色彩，化作一片鲜红，他的脸容则变得越来越苍白。若果花太多时间，只会令他陷于不利的局面。

远看着罪魁祸首－－白医生，温柔与体恤的情感已不再。余下的情感是什么？我实在不能理解，他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白医生」了吗？

很久以前，白医生曾经对我说，他希望救助到更多人，所以才学医。对工作充满热诚，努力地去学习，关心着病人的那个「他」去了那里？我很希望回到那个单纯的从前，那时我们还是朋友的从前……是我太贪心吗？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令他改变？

可惜时间是不能逆转的。已变质的感情也无法回头。

清水如同变戏法般，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手鎗。白医生的脸上出现一丝错愣的表情，他的注目的却不是清水，反而好像是看着我？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在疑惑的瞬间，一只大手从后方袭来，把鼻及口也掩盖，令我不能呼吸顺畅。纵使吸入体内的，亦只有带有奇怪气味的药水。全身逐渐变得乏力，身体不听使唤，陷入无边际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