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战友，这一天来了。

白庆民的这句话，林老爷子一点也不吃惊。这一天不是自己期待的，但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明白，这件事情迟早会被公示的，即使隐瞒，做一些补救的措施也无济于事，总会出现那么几个固执爱问为什么的人，来讲这些充满神秘色彩的东西，一探究竟，更何况理由有太多的恩怨呢。

林老爷子在电话机旁愣愣的好久，仿佛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冰封了一般。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那么的错综更复杂，有些事情不想让它发生，它偏偏就发生了，就像凌风母亲的事情一样。他只是想让凌风母亲去劝一下白庆民，却没想到会遇到车祸，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后怕，如果，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通知凌风母亲去乡政府的话，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但是，这仅仅是如果。

虽然，事情过了这么久，久远的快要让所有人忘记的时候，却要被人提及了。凌风母亲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对于两个战友之间她总会相互说和，尽管政见不同，但却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而能够求同存异，两个人虽然磕磕绊绊的，但是，总体下来在政坛上是一直相互扶持的。

但是，现在这些曾经仇恨，已经深深的种在了人们的心中，已经蓬勃着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参天的大树，已经没有人能将这棵仇恨的大树连根拔起了。

薛丽丽几乎可以肯定李秀丽就是自己的母亲，在万般忍耐下，她最终跑到了父亲面前质问父亲，想能够让父亲亲口告诉自己母亲的事情。

面对薛丽丽的质问，林老爷子一脸的严肃，没有急着做出任何的回答，只一味的抽着烟，烟雾随着林老爷子嘴巴的张合而不断的风起云涌。年轻真好，可以经历也有胆量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可是，现在老了，连自己最起码面对事实的胆量都没有了。甚至连说出真相的胆量没有了，人老了，胆子也跟着变小了。

薛丽丽看着毫无动静的父亲，终于按耐不住了：“爸爸，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即便我不是您的亲生女人，我也会好好孝敬你的，我只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请您告诉我真相，好不好？”薛丽丽的语气中带着丝丝的祈求。

林老爷子仍旧在抽烟，烟灰缸里的烟卷已经堆满了，林老不是不想告诉薛丽丽，只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于年轻时的过往，总会感觉到难以启齿。

“谁告诉你的？”林老爷子总算开口了。

“没有人告诉我。”薛丽丽没有想到，父亲将话题转到了那个提供信息的人的身上。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林老爷子毕竟经历过风雨：“他想利用你，你既然想知道真想，那我就告诉你。”林老爷子将最后一口烟雾喷薄而出。

“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要激动。”林老爷子明白，面对事实，薛丽丽会承受不住的，只能提前打好防御针。

“你的母亲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吧。你的父亲没有别人，就是我。”薛丽丽吃惊的看着林老头，可是，父亲母亲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不要吃惊，我跟你母亲从来没有结过婚。她以前是演员，那个时候红极一时，在市里是个名人，美丽大方，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包括我在内。”林老爷子说完，竟然很回味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年轻时那个朝气蓬勃的年纪。

“那个时候我在市里供职，好歹也是个官员，自然心存傲气，几次示爱都遭拒，还记得最后一次，她拒绝了我之后，我很生气。自己跑到酒馆里喝的烂醉如泥。”林老爷子说到这里，有点悔意。

“我喝的烂醉如泥，跑到了李秀丽的宿舍，那是个中午，她一个人在宿舍。我就趁人之危，做了错事。”一旁的薛丽丽显得异常激动，没有想到，自己的到来会是一个错误。

“后来，就有了你。但是，我不敢承认，那个时候我的另一个战友，就是孙兵的父亲，被红卫兵批斗，心想，反正他带着高帽呢，就将这件事情栽倒了他的头上。他虽然不承认也没办法，没有人会相信他的。就这样，我躲过了这一劫，但是孙兵的父亲却忍受不了世人的唾弃自杀了。”讲到这里，林老爷子哆嗦着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支烟，颤巍巍的点着了，然后猛吸了几口，烟雾呛的林老爷子连咳了几下。

薛丽丽在一旁就那么淡淡的看着此刻变得异常陌生的父亲。

“除了几个当事人，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林老爷子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因为，此时，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知道的。

“我只是一个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对不对？”薛丽丽崩溃了，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娇小姐，却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只是父母的一次错误行为的附带品。

说得更具体一点，是父亲犯罪的证据，母亲耻辱的证据。怪不得母亲不肯与自己相认呢。薛丽丽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失声痛哭，这是林老爷子能预料到的，女孩子，总是很脆弱的。

但是，这是事实，迟早是要面对的，虽然面对的时候会很残忍。林老头紧蹙着眉，眼神中满是悔恨，如果当初不那么冲动，那么今天就不用这么尴尬的面对这个尴尬的现实了。林老爷子伸手抚了抚薛丽丽的头，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他一直尽力宠爱着，那个时候薛丽丽说要嫁给白凌风，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接受了这个本来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采取了一些卑劣的手段，虽然最后还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无疾而终，但是，至少能看出林老爷子有多么的宠薛丽丽。但是，不管怎么宠，缺失的爱是不能弥补的，母爱是薛丽丽这一辈子无法弥补的缺失。林姥爷子心里的歉意已经在心里积郁了起来，无法释怀。

“孩子，不要伤心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只是，你记得要照顾好你的妹妹，她是你的亲妹妹。”林老爷子慢慢的站了起来，身子有微微的颤抖。

在这段漫长的谈话中，薛丽丽只是单纯的在倾听，没有任何表态。在父亲的眼里，他依旧是一个任性的女人，只是，现在一个已经被埋藏多年的秘密横亘在他们父女之间，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林老爷子第一次觉得白庆民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磕磕绊绊中，白庆民始终是坚持自己的决断，从来没有跟自己妥协过，但是，他的固执却是自己讨厌的，一头倔牛似的。

但是，现在只能说，自己因为意志不够坚定，犯了好多错，在未来的时间里，只能一个一个的面临这些错误所带来的后果了。

林老爷子缓慢的走进卧室，将身体平衡着放在了床上，孤苦的是自己的心。薛丽丽是自己第一个喜欢的女人，可是却没能很好的呵护，让那朵美丽的杜鹃花早早的开败在人们的视线中。后来遇到了林洁的母亲，但是，这个女人也是一个被伤透的女人，生下林洁就离开了人世。

回想着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如果自己能够收敛一点，也许事情不会这样。但是迟了，一切都迟了。

林老爷子在悔恨中，渐渐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