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来临,薄暮笼罩了无边的沙海。三个人,罗海天背着海鸥,苏玉萍在旁边跟随着,小心翼翼地在沙海中,漫无目的地行进。
海鸥一觉醒来,已经是星空满天了。沙漠昼夜温差极大,微凉的风扑打着身穿薄薄纱衣的身体,不免冻得有些瑟缩。
罗海天感觉到了,问她:“海鸥,冷不冷?”
海鸥欲待说不冷,以让父亲放心,可是实在冷极,只好说:“有点。”
罗海天听了,放下她,将自己身上唯一的那件花格长袖褂子退下,披在她的身上。
“爸爸,那你该多冷啊!”海鸥不肯。
“爸爸的体格健壮着那,冬天还常常去冬用呢,谁也比不过爸爸!”这倒是真的,海鸥点点头,方才穿上衣服。
她望了望环抱胸膛的苏玉萍,关心地问:“阿姨,你也很冷吧?”
苏玉屏身穿露胸的红黄纱衣,露着肚脐,下身只是条超短牛仔裤,那尽情展露的身材十分迷人,不过此时,这“美丽动人”变成了“美丽冻人”,只恨那可恶的流沙将自己预备好的温暖衣物全部吞噬。
虽然腿脚在发颤,可她还是摇摇头,挤出一缕微笑,说:“阿姨不冷。阿姨啊,和你爸爸一样,都是大人,有铁打的筋骨。”
“啊,那么说,等我变成了大人,也会有铁打的筋骨,不怕冷吗?”海鸥可爱地说。
苏玉萍眯起眼睛,点点头。
温暖些的海鸥不肯让罗海天继续背她,选择了步行。她望着天空,哼唱起柔和的童歌,这空灵的歌声,被风儿吹送着,不知到了何处。真希望有人能够听到,借给他们两匹骆驼,同时为他们带来足以解渴的水,再来一顿丰盛的晚餐就更加完美了。
三个人的腹中陆续咕噜咕噜打起了鼓,罗海天用手枕着头,懒洋洋地说:“以后啊,看来再不能和一个人出门了。无论谁和她在一起,就像柯南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遇见人命案件一样,遇见意想不到的困难。”
苏玉萍自然知道指的是她,嘟着嘴,却无法还嘴,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扫把星了。
“海鸥,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罗海天向海鸥提议。
“好啊好啊,爸爸,我们做什么游戏啊?”海鸥拍手表示赞同。
“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看谁首先发现绿洲,或者发现水源和食物,那么等到回去以后,失败者必须送给胜利者一件他最想要礼物。”
“无论什么样的礼物吗?”海鸥若有所思地说。
“百分之百,无论什么样的礼物。”罗海天狮子大开口,“只要不是让我请回个外星人就行。”
“哼,还是有条件的嘛!”海鸥调皮地说。
“这个游戏,我也要参加!”苏玉萍不甘寂寞。
“那过后胜利者会得到两件礼物,很不错呢。”罗海天说。
海鸥更加跃跃欲试,举目张望。
自此以后,三个人更加提起精神,在求生的意识之外,又增添了求胜的有趣,也就少了许多了无聊。
不过,他们实在渴极,饿极,也累极,遇到一棵高大的沙棘树,他们停驻在下面休息,相偎相依地取暖。
“我发现了食物了呦。”罗海天仰头说。
她们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飒飒的枝叶里面,遍撒着星星点点的椭圆形东西。
“那是什么啊,爸爸?”海鸥问。
“那是沙棘树的果实啊,不过看起来还没有成熟,应该很难吃。”他站起身来,“不过看起来这么多,应该可以喂饱我们三个人。”
不待分说,他搂抱住粗大而干枯的树干,蹭蹭蹭爬了上去。动作流利得像个特种兵,惹得树下的两人连声叫好。
站在树干上,他直立身子,做了个标准的敬礼动作,嘹亮的声音传出好远,“我是守护沙漠的坚强战士,现在饿了,希望沙漠看在我守护这么多时候的份上,可以喂饱我和我的家人!”
他说得郑重其事,又不禁惹得树下两人捧腹大笑,甚至将肚中强烈的饥饿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青绿的小枣好像下雨一般,哗啦啦地往下掉。罗海天在树上摇晃枝干,两个人在树下一边捡拾一边品尝。那味道酸酸的,一点不也不美味,不过在此刻的他们看来,无疑是在享用着一顿从天而落的馅饼,朱元璋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出自世界名厨手下的大餐。
“饿时吃糠甜如蜜,饱时吃蜜都不甜。”罗海天看着树下吃得津津有味的两个人,好笑地说。
“这句话更应该形容你才对呢,”苏玉萍说,“你每天吃的喝的可都是上上等的东西,想必已经吃腻了吧?来尝尝这种不起眼没人肯吃的东西,绝对是另一种享受。”
“那好,就来比比我们谁吃的多吧。赢了有奖励哦!”罗海天又提议。
“那一定要数着枣子的数目啦,可不许赖皮!”海鸥兴奋地说。
于是,三个人比赛起了吃枣子,虽然满口都是酸涩的味道,张口结舌得想要喝水,但是谁也不肯甘于人后。
“好了好了,我认输!”苏玉萍终于举手投降。
最终,海鸥夺得了比赛的桂冠,虽然很口渴,可还是心满意足地倚靠在父亲的怀中,入睡了。
苏玉萍望向星河满布的天空,还有那代表了干渴的沙海,紧紧环抱着腿脚给自己取暖。
“老婆,你来靠着我,我不介意的。”身旁的男人由闭目养神中悠悠地说。
啊,他又称呼自己为“老婆”了。想到昨晚钻入自己被窝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她心下释然。
“老公,那我就不客气啦?”她真的很不客气,将屁股挪到了他的旁边,紧紧挨着他,将头放在了他的宽阔的箭头,顿时感觉到了温暖。
当他将胳臂环绕着她,更加使她几乎感受不到寒夜冷风的吹袭。尤其胸中那股寒冷的气息,也瞬时间化作了乌有。
真是奇异,她不禁想。这个男人,带给了自己无比安全的感觉。仿佛在他的怀中,便等于拥有了世界上的一切。
他们抵足而眠,竟然在这荒凉的地界睡了整夜,而那么的安然。
苏玉萍犹自记得梦中的情景,她同罗海天,还有海鸥,相偕来到了一片广袤的草原上,在潺潺的流水旁边享用起了最为美味的野餐。最后,罗海天将在草地里收集到的五彩花簇送给她,柔情款款地说:“我爱你……”
苏玉萍微笑着醒来,朦胧的天光里,恰巧见到罗海天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你醒了?”他问。
想到梦中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犹在耳边,她不由红了双颊,点点头。
“昨晚不知道怎么的,你睡着睡着就爬到我身上来了,赶也赶不走。”他叹息了一声,继续说:“现在好了,你醒来了,可以离开我的身体了吧?”
苏玉萍听了,哭笑不得,心中的甜蜜荡然无存。
“哼,不知是哪个要取暖,所以才拉我去做被子呢。现在可好,替他取了暖,他却恩将仇报,要把被子给扔掉。”她反唇相讥。
“被子太小,不好用嘛!只会束缚我的腿脚,让我动弹不得。你可要知道,整个晚上,她都把我的胳膊狠狠地搂着,恐怕我逃掉似的。”
“那可不一定呦,也许你真的会逃跑,对我不管不顾了呢?”
两个人正针锋相对地说着,海鸥睁开了眼睛。“爸爸,我要喝水。”她的嘴唇几乎干裂,是要急于寻找水源了。
罗海天背着海鸥,朝着初升的朝阳,向沙漠的东方继续行进。
跨过一座高大的沙丘,他们望见了数棵高大的仙人掌,那根根锋利的刺下,绿色的茎叶定然汁液饱满。
“如果它们能把充足的水分给我们一些,该有多好啊!”苏玉萍馋涎欲滴地说。
“这个好办。”罗海天说着,将背上的海鸥放下,走近一棵仙人掌。
那仙人掌,同他差不多高,他环绕着它走了一圈,细细打量着最顶端细长的嫩茎。
“海鸥,把你的头绳取一个过来。”海鸥乖巧地,解下自己的一根头绳,疑惑地交给了他。自己的头发,任凭苏玉萍为她用剩下的头绳,简单盘了起来。
她们只见罗海天,将柔软的头绳,在仙人掌的一棵嫩茎上,避开众多锋利的刺环绕了一圈,而后打结箍起,紧紧地拉扯起来。
很快,那根手臂粗细的嫩茎,就被他用头绳拉断,与巨大的仙人掌主体脱离落到了沙土之上。
将仙人掌嫩茎固定在沙中,他又取出裤袋里的钥匙链,用上面的小刀削取里面饱含了汁液的茎肉。
凑上来的海鸥和苏玉萍,看到这鲜绿的,饱含着汁液的果肉,犹如见到了猕猴桃般,不由馋涎欲滴,甚至暗自咽了口唾沫。
“这真是望梅止渴了。”苏玉萍好笑地说。
第一口,自然是要海鸥品尝。罗海天将小刀上的大块果肉递到她的嘴边,她不得不张口吃了。咀嚼了会儿,好像很是津津有味的样子,莞尔说:“有些苦味,不过很好吃。”
接下来,果肉递到了苏玉萍的嘴边。她感激地望了望他,正要咬食,不想那果肉迅速地离她而去,跑到了罗海天的嘴边。他毫不客气地,全部咬进了嘴里。
“好啊,你又耍我!”她没好气地说。
“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先把自己救活了,才有力气搭救别人嘛。”他大谈着道理,第三刀,给了海鸥,第四刀,又要凑到自己嘴边时,苏玉萍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掰到自己嘴边,大口咬了下去,差些伤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得意地说:“人也要懂得,该争抢的时候,绝不跟对方客气!”
“好啊,你来抢好了。”罗海天说着,又取出一块来,吞咽了下去。苏玉萍真的跟他争抢起来,在他取出仙人掌茎肉后,立马将嘴凑过去,结果有输有赢。海鸥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直到“哎呦”一声,苏玉萍捧着自己的嘴巴,喧闹方才停止。
原来,是她的嘴巴到底被刀子划伤了,嘴唇立即出现了一点红色的血迹。
“爸爸,阿姨流血了。”海鸥焦急地说。
“谁让她只知道争抢,不知小心来着?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知不知道啊,海鸥?”罗海天见并无大碍,依旧嬉皮笑脸地取笑着她。
“哼,这是用你的刀子划破的,你要赔偿我呢。”苏玉萍得理不饶人地反击。
“好吧好吧,我不跟女人计较。你说吧,要我赔偿你什么?”罗海天难得松了口。
苏玉萍想了信,信口说:“惩罚你背我五百米,怎么样?”
“我的大小姐,你信累死我不成?”罗海天投降。
“好哎好哎,爸爸,你就答应了吧。”海鸥拍手叫好。
罗海天抬了抬眼皮,沉默代表了默许。
接下来,三个人又照葫芦画瓢,切割下数根仙人掌嫩茎,彻底解了口渴,并且饱餐了一顿,有若吃了一顿丰盛的美酒佳肴,酒足饭饱后,彼此依偎着,在荫凉中休息。
躲过了最为毒辣的正午的日头,三人继续前进。罗海天没有食言,傍晚时将苏玉萍背在身上,走了好长的一段路程。自然,欢声笑语也整整陪伴了他们一路。
走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单调的路程中,自然感到无聊。为了打发这无聊,他们或者玩成语接龙,或者玩游戏输了,按照规则讲个有趣的故事与笑话等等。
每每到罗海天,他总是有着讲不完的笑话,也总是惹得两个同伴捧腹大笑,笑声连连。
海鸥则擅长讲述童话,大概是从小开始便常常听祖母讲睡前故事的缘故。她得嗓音优美动听,在演讲比赛中也获得过优秀的成绩,自然把故事讲得精采万分。
只有苏玉萍,她需要绞尽脑汁地去回想,偶尔一个寓言,一个笑话,到底把游戏惊险打发了过去。
可是,游戏总归是游戏,生活还是要继续。
已经有一天一夜,他们没有遇到任何的植被,因此也就没有进食了。而在那个夜晚,他们遇见了平生最为恐怖的事情,他们相信,如果生命可以继续,这一夜,无论如何都难以忘记。
风渐渐的,越来越紧了。风沙覆盖在了依偎在沙丘下休憩的人们身上。等到罗海天发觉,唤醒了怀中的两人,他们的腿脚已经埋入了厚厚的风沙里面。
眼前弥漫的风沙,旋转着,凄厉地呼号着,使他们的眼睛目不能视物,耳不能聆听,仿佛个聋哑人一般,脸上、身上被风沙毫不留情的击打,也使他们几乎失去了对于其他事物的感觉。
苏玉萍正要张口说话,不想风沙吹入了口中,眼睛也睁不开了。
触摸不到身旁的两人,六神无主间,突然感觉到手心的温暖,继而是有力的拉扯。她紧随着他,奔跑着,奔跑着,没有目的,没有自主的能力。
他们只是顺着风沙奔跑,有若轻盈的纸鹤,一阵狂风便能将自己吹出好远好远,好高好高。脚下的路起伏不定,偶尔跌绊了下去,可是她无须惊慌。因为有双手总是会将她立即拉扯起来,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进。
终于,他们在一处高高的背风处停驻。始终躲避在罗海天怀中的海鸥,缓缓抬起头来,睁开眼睛,小声地说:“爸爸,我们安全了吧?”
罗海天镇定而温柔地回答:“我们安全了。”
苏玉萍的手依旧同他的紧紧相握在一起,她突然想,永远这样才好,两只手,永远这样紧紧相握着,才好。
等风沙渐渐缓和下来,他们的身上,还是连续几次差些被无声无息地埋没。如果是在睡梦中,那样的结局是必定无疑了。
海鸥是幸福的,她的身上永远没有风沙,因被一个既巍峨如山又温柔如水的父亲遮挡着,如同母亲般不断为她轻轻扑打。她静静地熟睡着,睡得那么安详,仿佛正在罗家公馆内,自己那间温馨的房间里,柔软的床铺上。
苏玉萍先么羡慕她啊!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父亲与母亲,在最为困难的时候,不正是他们带给了自己支持与无穷的力量吗?她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回去后,无论如何都要回到自己的老家,同父母相见。
她也凑到海鸥的另一边,同罗海天一起,守护着这个柔弱的小天使。
罗海天深深看了看她,她也看着他。两个人互相盯看了许久,他突然抚摸她的唇,在上面轻轻啄了一口。她羞涩地低下头,他则缓缓闭上了眼睛,作暂时的小憩。
他爱上自己了吗?深深地爱着了吗?之死不渝地爱着了吗?苏玉萍不禁在心里想着。
太阳升起好高后,残酷的沙尘暴才终于平息了。
他们直立起身子来,望见的沙漠依旧高低起伏,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而他们清楚地知道,沙丘的位置,已有了巨大的变动。
不过,这些对他们是无关紧要的。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前进,前进,前进。
几乎两天没有喝水与进食,脸色痛悔,额头滚烫的海鸥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精力,在罗海天的怀里奄奄一息的样子,让轻易不焦急的罗海天终于焦躁起来,言语更加少了。
“爸爸,前面有树。”海鸥的眼睛亮了亮,对着前方说。
其余两人兴奋地向前看去,却并没有见到什么树木。
“没有啊,海鸥。”苏玉萍张望着问,却见罗海天朝她摇了摇头。
她这才明白,是高烧中的海鸥出现了幻觉。
自己不能使她的希望破灭,于是假装高兴地说:“好像真的有哎,海鸥,我好像真的看到树了哎。”
海鸥微笑着点点头,“我们快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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