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贤出完晚功准备回房歇息，经过灶房时隐约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声。
“耗子！”卫贤撸起袖子，抄起竖在一旁的擀面杖钻进灶房去。
窸窣声的源头就在灶台后边，卫贤紧紧虎口，刚要抡下棍子，灶台后面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脑袋：“死卫贤，你竟敢偷袭我？”
卫贤见是红翎，慌慌张张把擀面站一丢：“原来是你，我还以为闹耗子了呢！”
“你才是耗子呢！”红翎瞪他一眼，继续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四处翻东西。
“不是耗子你在这儿翻什么呢？”卫贤道。
红翎不耐烦道：“来灶房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找东西吃！”
“让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饿了。”卫贤揉揉肚子，探头道，“找到什么吃的没？”
“喏！就找到两个苹果。”红翎看看两个苹果，挑了个小点儿的丢给他，“见面分一半，赏你了！”
“真够意思！”卫贤提起袖子胡乱一擦，张口便咬。
两人出了灶房，来到窜上屋顶背靠着背坐在檐上，一边啃苹果，一边看月亮。
晚风一吹，卫贤感觉到身后的人打了个寒颤。他解开外袍递给红翎，语气是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温柔：“披上，可别受寒了！”
红翎偷笑着接过衣裳，心口不一地道：“臭烘烘的！”
卫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练完功都是汗味儿，你凑合用吧！”
二人各自啃了会儿苹果，朦胧皎洁的月光之下，氛围一时变得有些微妙。卫贤别别扭扭地开口，打算捡些话头聊聊：“楚津的月亮，也是圆的吗？”话刚出口，他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傻问题啊！
果然，红翎不可置信地张着嘴，难以相信他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你这不是废话吗？难道我们楚津的月亮比你们北梁的多两个角不成？卫贤，你实话告诉我，淮誉军都是你这熊样吗？”若如此，楚津还怕他个球，打就是了。就这脑袋，楚津士兵一个打俩。
卫贤急了：“才不是，我这不是没话找话嘛！要不我再换一个问题。”
“你要是问我楚津有几个太阳，我就跟你急！”红翎道。
“哎呀不会呀！”卫贤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我问你，你不在楚津好好待着，干嘛非要千里迢迢跑来北梁？”
红翎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道：“家里不如这儿好玩，而且楚津也没有我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卫贤原本欢快的心跳蓦地沉下去，他沉吟半晌问道，“就是那个白布衣？”
红翎兴奋不已地回答：“对对对！你不知道，他长得可好看了，功夫又好。我对他简直一见钟情！”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对象是江暮，花枝乱颤地说道。
“一见钟情！”卫贤不屑地轻哼一声，“你可别被那个小白脸骗了，听说他在江湖里的名声恶得很呢，谁知他是正是邪？”碎雪公子！光是这娘娘腔的名字就够他恶心好几天的了。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呸呸呸！不许你侮辱我夫君！”红翎被他说急了，猛地站起身指着卫贤骂道，“他是小白脸，你就是大黑脸！黑口黑面的，更不像个好东西！”
卫贤原本靠得好好的，被她突然一撤身，身后一空便撞在瓦上。后脑勺一疼，莫名冒出一股邪火：“你一口一个夫君夫君的叫着，可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你要这么等到何时啊？再等就成老姑娘了！我看到时候谁还娶你！”
红翎被他气红了眼，狠狠踢去一脚：“你才是老姑娘呢，那也比你好，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她越说越气，跳下屋檐气鼓鼓地回房去了。
看着一抹鲜红的衣袖从眼前消失，卫贤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亮如明盏的眼睛瞬间熄灭了神采，自言自语道：“谁说我没有！”
谁知红翎又突然折返回来，卫贤以为被她听见了，正不知所措。谁知红翎只是扁着嘴，一把抢过他手里还剩一半的苹果：“还我苹果！”继而再次扬长而去。
卫贤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气得仰天喊道：“白布衣！小白脸！”
年之遥忽而从睡梦中惊醒，仰起头打了个喷嚏：“阿嚏！”她擦擦鼻尖，睡眼惺忪地念道：“谁？谁骂我？”等了半天再没听见什么动静，便又接着一头钻进被子里继续会周公。
卫贤这一夜翻来覆去，从床头转到床尾又从床尾转回床头。天明后顶着一双乌青乌青的黑眼圈从客房出来，魂不守舍地听完年以梵的吩咐，出门替他打理行装马匹。
不一会儿一切就绪，卫贤怕了拍马脖子，转身准备去请年以梵上路。一回头便看见一位衣冠楚楚的白衣公子朝自己走来。
那人冲他亲切地咧嘴一笑，话里透着股熟络：“早啊！”
卫贤将来人打量个遍，确信是个生面孔：“这位公子是？”
那人迎着徐徐北风，抬起手腕随意拂了拂衣袖。眉眼似墨，如沐春风：“在下碎雪公子，万丈红尘中的一介小小白布衣。”
“小、白、脸！”卫贤瞠目堂舌，指着那人脱口嚷道。
年之遥脸上一黑：“……！”
“小白脸，你来得正好！今日我要与你一决雌雄！”卫贤忍了一晚上的气终于有了出处，抽剑指向年之遥这个罪魁祸首。
年之遥抬起两指偏开抵在喉间的剑，不再压低嗓音：“一决雌雄……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她本来就是雌的，母的，呸！女的！
没想到白布衣嗓音像个女子一般低柔，卫贤嫌弃道：“有必要，你个娘娘腔！”说着向前刺去一剑。
“看好了臭小子，我本来就是个女子！”年之遥侧身躲开，凑近卫贤跟前将脖颈上的“喉结”微微揭开一点，“看好了！是假的！”
卫贤惊愕之余终于明白面前这人是女扮男装，继而发觉她声音十分熟悉：“怎么听着像极了郡主？”
“才认出来！该打！”年之遥拉低他的身子，敲了敲他不长进的脑壳。
卫贤揉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郡主怎会是白布衣呢？”
“我本来就是白布衣。”年之遥道。
“那也就是说，红翎喜欢的人是郡主！根本不是什么其他的男人！”卫贤激动地抱住年之遥在地上转圈，“太好了！太好了！”
年之遥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良久一双炽热的手将她从卫贤怀里拽出来。年以梵沉着脸，在卫贤脑袋上敲出一个鸡蛋大的包，冷声喝道：“我看你的手是不想要了。不如我帮你剁下来？”
卫贤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捂着脑袋傻笑：“太好了！太好了！”
这可坏了！年之遥道：“完了哥，你把他敲傻了！”
“他本来就傻！”年以梵卷起马鞭往卫贤肩上轻轻一甩，出言威胁道：“卫贤你给我听好，我把郡主交给你了。若有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卫贤不再傻笑，郑重其事地拱手：“将军放心，属下以性命担保郡主安然无恙。”
年以梵翻身上马，伸手依依不舍地轻拂年之遥小巧的耳朵：“你要乖，我很快就回来。”
换作平日也没什么，可年之遥此时身穿男装，这番举动立刻变得引人遐想，惹得路人纷纷侧目。她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忙拍马送他：“知道了，一路小心！”
年以梵最后望一眼她绯红的耳垂，扬鞭绝尘而去。早一点去，才能早一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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