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以梵顺着年之遥的视线，也看清了对面的江暮和苏言，眉头一耸道：“他们也来了？”

“必是同咱们想到一处去了，也留三皇子在汴城压阵，他出城寻找玉玺。”年之遥淡淡道。

年以梵举扇：“两千六百两！”

江暮随后接上：“两千七百两！”

“两千八百两！”

“两千九百两！”

场上只剩年以梵和江暮的声音在大堂中左右回荡。一个嗓音冷淡疏离，一个声音温润低沉，这两个声音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左右摇摆，来回拉扯。这样的拉锯持续了好一会，直到江暮报出三千五百两的价钱，年以梵良久没有发声。

年之遥仰头望着绚烂缤纷的琉璃灯，无奈地笑笑。

采珍宴的规矩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且必须是当场结算，绝没有延时的商量。少一文钱都休想得到卖品，未能被当场带走的卖品会被客满楼封存起来，次年再拿出来重新竞价。而年氏二人眼下只有三千四百两黄金，出去想法子筹钱都来不及。换句话说，不出意外的话江暮会是这场竞价的胜者。

真是的，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谁出门会带着几千两的银票啊？脑子坏掉了吗？年之遥心中喊道。

沙钟中的时间一粒粒流逝，就在众人以为血玉即将落入江暮之手时，先前第一个叫价的老爷子突然出声：“老朽出四千两黄金！”

四千两！堂上响起众人不约而同倒抽凉气的声音。

年之遥向江暮投去询问的目光，只见他将扇子随手丢到一边，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叫价了。

重新倒置的沙钟掉下最后一粒沙，乔掌柜回手重重敲响铜锣，难掩笑意：“四千两！此乃采珍宴迄今为止最高的出价！”

年之遥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玉玺不落在江暮手里，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她抬起目光，幽幽地打量那名夺标的老者。不只是她，席间还有不少双眼睛贪婪地盯着他。

采珍宴压轴卖品以四千两黄金的高价成交，客人们前脚刚迈出客满楼，这则消息后脚就传遍了整座余扬城。一时成了趣谈。

抱得血玉归的老者未免夜长梦多，即刻出城赶路。未料才驶出城门，便被一个壮汉挡在车前，拦住去路。

“老爷子，想要活着离开就留下血玉。”壮汉方面宽额一脸恶相，手上提着重达百斤的圆锤，中间连着镶满倒刺的铁链。正是方才采珍宴上，坐在老者后桌的客人之一。

马车上，老者声音苍老无力，却是不容置疑：“老朽想要的东西还没放手过，恐怕壮士没这个能耐。”

壮汉抡起圆锤，发出呼呼风声：“那便试试。”

“那便试试。”老者亦道。

壮汉蓄满力将圆锤向车门前砸去，只听见金戈相撞之声响起，一时火花四溅。毫不起眼的车夫以迅雷之势架起长刀挡住圆锤。未等壮汉回过神来，又翻过长刀卷住铁链，手上再一发力便生生将那名壮汉拉扯过来。壮汉见自己不敌，索性扔下圆锤向车夫袭来一卷。

那车夫躲也不躲，正好接过拳头反手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壮汉筋骨尽断露出森森白骨，疼得他瞬间跌倒在地不断抽搐。车夫犹嫌不够，扳过那人头颅向后轻轻一转，顷刻间断了他的生机。

车夫把尸首往草丛里随手一抛，打算继续驱车赶路。回过头却先看见一双白底银纹的绣花鞋垂在马车前，顺着百褶裙往上瞧去，一个笑容清丽的女子叠着腿坐在马车顶上。“凡事非要赶尽杀绝，日后恐怕没什么好结果。”年之遥摇头叹道。

马夫将她的劝告置于不顾，抬头问道：“你是谁？”

年之遥两腿在半空一摇一摆，歪着头道：“管我是谁？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车夫对他的挑衅不屑一顾，笑着向她靠近几步。在几步之遥时被突然出现的年以梵钳住肩膀，肩上的力道犹如千金，任马夫如何施力也挣脱不掉。年以梵面目冷然：“再往前多迈一步，你这双探龙手就休想再有机会拔刀。”

年之遥双手一撑跳下马车，敲了敲雕花木窗：“邢老爷子，出来聊聊吧！”

车子里传来轻微的咳嗽，老者喘了口气缓缓下车：“姑娘认得我？”

“邢老爷子金铺生意遍布北梁，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想不认得恐怕也不太容易。”年之遥说着往车辕上瞥去一眼，上面刻着一只色泽暗淡的玳瑁，不留心去瞧压根叫人发现不了。玳瑁就是邢老爷子身份的象征。

“你们也是为血玉而来。”邢老爷子这话似是在问，也是在答。

年之遥点点头，接着好心劝道：“这东西老爷子恐怕要不得，您命里压不住。”

邢老爷子面上笑容可掬，话中却另藏机锋道：“我压不住，那姑娘就压得住？”

年之遥自然毫不相让：“我虽压不住，却另有压得住的法子。老爷子只要告诉我，如何才肯把东西让出来？”

“暮某也想知道，邢老爷子如何才肯成人之美呢？”江暮从不远处走来，举止翩翩。

“阁下又是？”邢老爷子问道。

江暮直言不讳：“要你玉的人。”

“几位看上去也是有身份的人，何必做土匪的勾当？”邢老爷子见这形势，不禁紧张地摸了摸衣襟。

年之遥抱臂一笑：“也别这么说，四千两黄金几日后会一文不少奉上邢府。您要是觉得亏了，价钱好谈。”

“既然姑娘知道老朽的身份，你以为老朽还会缺钱吗？”邢老爷子对传国玉玺失窃的事也略有耳闻，千里迢迢赶到余扬正是为此而来。如今宝藏的秘密终于落入他手，怎会轻易拱手让人？

年之遥见他胸口不自然地向外鼓着，嘴角一提道：“那便只能得罪了。”她右手在邢老爷子身前一扯，还没如何动作就吓得他身形一抖，恰好撕开衣襟。从他怀里掉出一个精巧的紫檀木盒，盖子没合拢，血玉被顺势甩了出来。

江暮和年之遥不约而同去抢抛在半空的血玉，两人一人一半同时握住。就在僵持不下时，两人的眼色皆是微不可觉地一顿。

江暮淡淡一笑松开手不再较劲，年之遥把玩着血玉面上若有所思。

邢老爷子见年之遥失神，趁机一把抢过血玉护在心口上：“想要这玉，先要老朽的命好了！”

年之遥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我要你的命干嘛？你若当真喜欢，便留着玩好了。”话毕向年以梵使个眼色，二人扔下邢老爷子便走了。

邢老爷子也是纳闷。这女子方才还咄咄逼人，现在血玉近在咫尺反倒不要了。他抱着胸口警惕地看着江暮：“你呢？”

江暮摇摇头：“她不要，我也不想要了。”随即向苏言微微额首，二人也回城去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邢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