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宁府一案了结后，年以梵每日都会来暮宅做客，但凡无事便会从清晨一直坐到日落。比上朝还要准时。江暮丝毫不介意年以梵的频繁造访，二人每次见面只是互一额首，便各干各的去，互不影响。

年之遥猜不透哥哥究竟要做什么，只察觉到每当自己在他面前为江暮端茶倒水时，年以梵的脸色就会立即阴沉下来，连他身后的卫贤都能感到一股隐隐的肃杀之气。

这一日，四人都在暮之园院里乘凉。

年之遥和卫贤在草丛边蹲成两团，对着一只铜板大的黄壳蜗牛大眼瞪小眼。石凳上的年以梵一面为年之遥剥葡萄，一面听着他们幼稚地争论乌龟和蜗牛哪个跑得更快。

卫贤的鼻子几乎快要贴到蜗牛的触角上，小蜗牛似是有感吓得缩回壳里，趴在草上一动不动。靠得太近以至于有些对眼的卫贤点点头，肯定地道：“蜗牛！蜗牛的壳轻，肯定跑得快！”

年之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笨不笨？蜗牛壳轻个小啊！乌龟腿长，迈一步就够蜗牛爬半天的了。”她不禁怀疑卫贤是不是谎报年龄，这傻乎乎的样子压根不像个大她两岁的男子。

卫贤恍然大悟：“哦！郡主说的有道理！”

年之遥拍拍他的肩：“卫贤你这么笨，以后会讨不到媳妇的。”

卫贤却十分不以为然，摸了摸自己幽黑的小脸：“怎么会，我这么一表人才！”

年之遥被他这话逗乐了，笑着捶几下发麻的双腿，站起身想要倒杯热茶润喉。

回廊里看书的江暮余光瞥见她正拎起茶壶，随口道：“阿遥，也给我倒一杯吧。”

一旁还在剥葡萄的年以梵面色微冷，对于他的吩咐十分不满，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继续沉着脸剥葡萄。

年之遥哦地应了一声，提起茶壶却只倒出一滴水。正巧看到盘子里剥好的葡萄，顺手扔进嘴里两颗。用帕子包上一些递给江暮：“茶壶空了，公子勉强解渴吧！”

江暮既不伸手去接也抬头不看她，目光依旧落在书上，只是将脸转向她，微微张开嘴。

年之遥翻他一个白眼，拈起一颗送到他嘴里。

年以梵目光一紧，擦干沾满甜汁的手，抓着卫贤脖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咱们对对招吧。许久没探过你的功夫，正好看你有无长进。”

一听见“功夫”二字，卫贤立马来了精神，撸起袖口道：“好啊！”

二人站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年以梵摘下腰间佩剑反手一掷。长剑掠着风飞速地旋身插入江暮脑后的朱漆长柱之上。抱着书卷的江暮眼睛一瞬不瞬，只含笑道：“切磋归切磋，请将军仔细我这院里的花花草草。”

年之遥恨不得年以梵把房子拆了，故意气江暮道：“哥哥尽管出手，暮国使有的是银子，大不了再买一处宅邸！”

论武功，两个卫贤绑一块都不是年以梵的对手。若想沾点甜头，只能攻其不备。正当年氏二人说话之际，卫贤挥起一拳照着年以梵胸口锤下去。

这一拳几乎一眨眼就欺进身前，落在年以梵眼中却似羽毛落地般缓慢，他看准时机不紧不慢地一个侧身避过。抓住卫贤的整条右臂翻身一扣，疼得卫贤娃娃大叫：“将军饶命！”

年以梵敲他脑袋一下，松开手退后一步。卫贤却是一个健步窜到他身后，抽出长刀照背砍去。年以梵又是一个旋身，绕到卫贤身后，抓着他的手又将刀插入刀鞘。

二人你来我往，你攻我守。看似卫贤一直在进攻，实则被年以梵玩弄其中。捉不到，打不着。乍一看好像跟年之遥与卫贤交手时的战术相似，却是大有不同。

年之遥本身的轻功路数就是轻盈灵巧，招数鬼变，加之与卫贤实力还有一截距离，只能采取游走战术。而年以梵这压根称不上是对敌的战术，他内力浑厚，招数旨在一击毙敌，与卫贤这等身手过招只能算是调教。避而不应只因实力太过悬殊。

卫贤被年以梵耍得团团转，累得躺在地上喘息不止：“将军！不……不玩了，累死我了。”

“最近是不是偷懒了，怎的毫无长进？”年以梵抱着双臂道。

年之遥正看得津津有味呢，二人却停手了。她暗骂卫贤没用，跑到年以梵面前道：“他不来我来！哥哥陪我切磋切磋！”

年以梵宠溺地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那好！你若能接我五招，便算你赢。”

“好！若我赢了明日给我带巧嫂的包子来，要牛肉馅的！”年之遥擦拳磨掌地道。话毕不等他准备好，抓起石桌上的九节鞭便缠住年以梵的右臂。

年以梵看着冲他吐着舌头炫耀的年之遥，眸底深深的海蓝色隐隐闪烁：“那好，便让你一只手。”

阳光下，年之遥灿灿一笑，眉眼如墨：“莫要后悔！”

年以梵右手拽住九节鞭用力向后一扯，将她拉近怀里：“我从不后悔！”

年之遥挣脱半天才从他怀里脱身出来，抬掌向他袭去。年以梵却不躲闪，抬手接住这一掌，四两拨千斤地向旁边轻轻一推，就把年之遥击退回去。

江暮手中的书终于看完，合上书卷瞧二人过招。见年以梵下手极轻，更多有喂招之处。怎奈差距悬殊，年之遥在拆招时仍心有余力不及。他捡起地上几粒石子，瞅准时机向年之遥的几处关节打去。

石子很小，江暮运力也轻。石子打到年之遥身上只是让她的动作微微随之改变，手抬高半寸，脚向旁打开一寸。只是几处小小的改变，却让她刚好接上年以梵的招数。直到接下第十招，年之遥伸出十根手指向哥哥嘻嘻一笑：“正好十招！哥哥不许赖账！”

年以梵也是暖暖一笑：“好！明天给你带包子。”

年之遥不忘向江暮道一声谢：“谢了！包子分你一半。”

江暮朝她走过来，抬起年之遥的下巴把一颗葡萄塞进她嘴里。

年之遥弯弯的睫毛快速的扑闪两下，吃惊地怔住半晌。江暮虽然喜欢戏弄她，却不曾在别人面前这样过，今日是怎么了？

江暮好似没看见她一脸的不可思议，慵懒地向年以梵笑笑：“那暮某就先在此谢过将军了。”

年以梵背在身后的右手将另一只手腕握得发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转过身提起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卫贤，丢下一句：“之遥，明日我再来看你。”便拎着卫贤一路出了暮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