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犹豫，早在三年前就该杀了他。”宁国雍吐出一口血，自嘲道。

年之遥摇头道：“早在三年前，你就该死在乾大人手里。你已经多活了太久了。”他每多活一日，汴城就多一笔血债。她缓缓道：“宁大人也该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宁国雍也不争辩，望着她道：“郡主是此计的主谋？”

“不错！”年之遥点头。主谋是她，而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参与其中。

年之遥命卫贤带人趁暴雨之夜在白灵山埋入石碑，次日三皇子将石碑之事告诉咸康帝，江暮在一旁敲边鼓，引咸康帝出宫巡游。乾治拦住龙辇御前告状，年以梵以护驾之名保他不被宁国雍或咸康帝灭口。年之遥扮老妪喊冤，收买乞丐扇动百姓，逼得咸康帝不得不许诺彻查以平民愤。三皇子与七皇子趁机将审理此案的差事揽在身上。

一环套一环。就连江暮也不禁暗自为她叫好。年之遥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一击必溃！

即便咸康帝再多疑，也不会猜到素来水火不容的两位皇子会联手设计他。

宁国雍打量年之遥年轻的面容，清丽的脸庞上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犀利灵透。原来她一直在隐匿锋芒！宁国雍还想最后挣扎一下：“原来国使大人和淮誉王府各为其主，圣上最忌皇子结党营私，何况二位身份如此特殊，此次还联手欺君罔上。你们就不怕我向圣上高密？”

隐约间有一道浅浅的笑声响起，江暮合上账簿最后一页，又是轻叹一声：“宁大人聪明一世，怎么这会儿却犯了糊涂？我们敢在你面前现身，自然是因你再没了面见圣上的机会，更不可能传信出去。”他话音散淡，好似在说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却一句话掐断了宁国雍的生路。

宁国雍知道自己已是一败涂地，毫无还手的希望，哀极反笑：“宁某并非败在乾贞父子手上，而是栽在你们的手里。”

宁国雍招了，许是他自知必死无疑，不等两位皇子用刑，便将所有事吐个干干净净。两位皇子将宁府父子诸多罪行一一列举出来，早早将罪状呈给咸康帝。咸康帝却迟迟不提如何处置二人乾贞也依旧没放出来。

咸康帝一拖就拖了四五日，这可把年之遥急坏了。

年之遥坐在回廊的横杆上，两条腿搭在外面，对着一池锦鲤发呆。江暮透过窗棂瞧见她在愣神，随手抓来一颗核桃投入池水中。池水被溅得老高，水珠簌簌砸在她面上。核桃深深沉下池面，而后又缓缓浮了上来。

年之遥的思绪却还没断，连声抱怨也无，只是抬起衣袖擦干水渍。

未听见她的抱怨谩骂，江暮有些意外。他卷起看到一半的书绕出门来轻拍一下她的肩：“发什么呆呢？还在想宁府的案子？”

年之遥双目无神地回答：“皇帝迟迟不给宁府定罪，我怕再拖些时日民众会将此事淡忘，咸康帝便可借机轻饶了他们。”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你何必自寻烦恼？以他二人的罪名，江景阳想不杀也不行。”江暮笑笑道。

年之遥却依旧愁眉不展：“你说的虽是，但终究怕夜长梦多。更何况皇帝也知道这个道理，又为何迟迟不肯定罪？恐生变故啊！”

一束光穿过树枝打在江暮的脸上，照得他棱角更加温润柔软，他避开光线继续问道：“可搜府了？”

年之遥闷闷地点头：“搜过了，搜出不少金银宝贝，全捐了国库。补上不少空虚。”

“看来搜的还不够仔细。”江暮似有深意地道，“有些东西，不掘地三尺是找不到的。”

年之遥目光终于有了神采，一字一顿地念道：“掘、地、三、尺。”她眸光蓦地一闪，追问他道：“宁府地下有东西？藏的什么？”

江暮竖起修长的食指抵在粉白色的薄唇上，目光含着笑意：“佛说不可说！”

佛说不可说，年之遥可等不及。她赶到宁府命人将宁府掘地三尺，果然在一颗树下挖出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那是一件明黄色长袍，金线花纹。披领绣行龙二，两肩前后绣正龙各一，腰帷绣行龙五，两袖端绣正龙各一，龙皆五爪。赫然是九五之尊才拥有的龙袍！

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三皇子啐了一口道：“宁国雍狗胆包天，竟敢私制龙袍！”

年之遥亦是惊诧非常，随即道：“请二位皇子即刻将此物呈给圣上。

七皇子刚要叫人，又被她抬手拦下：“不，再等等。等到亥时圣上就寝后加急禀报！”那时咸康帝不是早已睡熟，就是在一夜春宵，被人打扰定会恼怒非常。再加上这私制龙袍，意图谋逆的罪名，宁府父子的性命恐怕留不到明晚。

年之遥回到暮宅时已入黄昏，整个暮之园都被夕阳镀上一层焦黄色。

树影扶疏遮在江暮雪白的长衫上，好似一幅泼墨。他依旧倚在回廊边，借着最后一点昏黄的日光捧着书卷研读。晚风轻拂，撩起三寸风华。

闻见年之遥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江暮也不抬头，只是懒懒提起嘴角：“看来麻烦解决了！”

年之遥在一步之遥前顿下脚步，目光一瞬不瞬望着他：“你何时埋的？”宁国雍无权无兵无名，再蠢再贪也不会傻到去做皇帝梦。只可能是江暮栽赃陷害，可他是何时存的这个心思？

江暮早知她会有此一问，翻过一页书卷道：“宁悟德带着四个美人来换你那日，我便叫人赶制龙袍，次日晚上命人埋好的。”

年之遥目光微寒：“你早在那时就料到宁府会有此一劫？”那时年之遥才刚起灭宁府的心思，江暮就早她数步埋下必死的一棋。何等七窍玲珑、见叶知秋，简直令人胆寒！

“也不算！”江暮摇头，指尖划过书上的句子，缓缓道来，“我的确不知阿遥会如何惩治宁府父子，但依你性子想必会以牙还牙，最终还是会借江景阳的手向宁府施压。我不知你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以备不测，便提早在宁府埋下一个他们绝无侥幸的死罪。”

他轻笑道：“不过阿遥此计玩的漂亮，我这一记必杀没了什么大用处，却恰好离间君臣二人。依江景阳猜忌的性子，必不肯留他。”

天下有哪个君王，容得下谋逆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