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康帝仰头靠在椅背上，只觉得头痛欲裂。宁国雍竟给他闯下这么大个篓子，叫他如何收场？咸康帝手肘支在案上，声音沧桑无力：“诸位有何提议？此事该当如何啊？”

咸康帝的目光向百臣扫去，犹豫一下最后落在林钧之身上。林钧之越众而出，拱手道：“宁国雍父子罪行罄竹难书，至民怨鼎沸。若想平息民怨，唯有一个办法。如圣上对百姓许诺的那样，彻查宁府！”

三皇子上前道：“父皇，请将此时交予儿臣，儿臣定为父皇查个水落石出。”

七皇子亦道：“父皇，儿臣请命与三哥一同查办此案。”

依眼下的形势来看，不办宁府是不行了。咸康帝疲乏地挥挥手：“好，就交给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随之退下。

咸康帝面上一脸倦怠之色，瞥见一旁饮茶的江暮，歉然一笑：“暮国使见笑了，本该家丑不外扬的。”此事本该避着江暮的，但既然全天下都知道宁府的丑事，也无需特意向他隐瞒了。

江暮脸上依旧是恰如其分的笑容，话中随意：“诺大个北梁，有些宵小之辈实属平常。圣上不必太过自责。”

咸康帝话中透着自嘲：“话虽如此，终究还是朕的不是。宁国雍可是跟朕多年的老人了。”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竟这么不知轻重，怎不叫咸康帝失望？仰仗咸康帝给他的权利与荣耀，不勤恳政务也就算了，竟还在外面为非作歹！咸康帝只恨自己太过纵容！

似乎一眼便看穿咸康帝此时的羞恼，江暮淡淡道：“常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人心终究善变，怨不得圣上！”话毕起身轻拂袖口告辞：“暮某告退了。”

因宁国雍父子罪行累累，鸣冤告状的百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为便于审理，两位皇子索性就在宁府里设堂办案。正巧宁府设有私牢，便直接将二人关在其中。

审理过了两日，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严刑拷打，宁国雍始终不肯松口认罪。

到了第三日，宁国雍仍旧不发一言。两位皇子没了办法，索性把他撂在一边，将其子宁悟德从牢里提出来先行问审。

宁悟德自小含着金汤勺出生，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住过大牢啊？这几日躺在潮湿肮脏的稻草上，夜里听着耗子磨牙，又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掉了脑袋。整个人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竟活活瘦了一大圈！乌青着双眼战战兢兢地被衙差带了上来。

宁悟德乍一见到被绑在十字柱上的宁国雍，哭嚎着扑了上去：“爹，我是宁家的独苗啊，你要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啊！”

宁国雍见到消瘦的儿子，热泪一流，终于张口：“儿啊！爹也救不了你了！”若只是一二桩命案，他使些手段，再不济去咸康帝面前痛哭一场，也能蒙混过去。可如今全汴城的人都在讨伐宁府，即便咸康帝想救也不能救。

宁悟德听他口中的话，再见他面上身上伤痕累累，终于知道自己再没活路，不禁哭得更甚：“爹啊！我不想死啊！”说完想起两位皇子，又俯下身子爬到二人面前祈求：“两位皇子，我不想死啊！求求你们绕我一命吧！来世我愿为你们做牛做马。”

宁国雍见儿子像狗一样跪地磕头，怒从中来怄上一口血气：“没骨气的东西，丢尽宁家颜面！”不禁后悔平日只让他无法无天，未曾悉心教导。

两位皇子见宁悟德是个软骨头，便随便吓唬他几句，便把他吓得连连应声，什么都肯招。

三皇子从厚厚的状书中抽出一封，问道：“两年前强占茶商张某的屋社，打死其老父，可有此事？将经过细细交代一遍。”

七皇子不忿道：“我手上这强抢民女的案子还没问完，你倒来插嘴！”

三皇子一拍桌案嚷道：“这么一个案子你问了快半个时辰，若个个都如此，要查到什么时候去？”

七皇子冷哼一声：“此时另有隐情，我若不细细问来，错过什么要紧的，可是由你担责？”

两位皇子争论得焦头烂额之际，年氏二人走进来，年之遥笑笑道：“两位皇子何须在此争一时意气？查案而已，又不是争什么了不得的位子。谁先谁后还不是一样？”

江暮也跟在后面一并出现：“查办宁府于二位都是好事一件，不如协心同力早些审完，也好早些向圣上邀功。”

话毕，年氏二人坐在右手边，江暮对坐在左手边。年之遥与江暮笑吟吟地四目相对，似乎颇为认同彼此的话。

与江子成、江子铭两个亲生兄弟相比，这二人倒是异常和睦。即便各行其是、立场相背，却极少有针锋相对，互不顺眼的时候，反而有几分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意思。

二人如此说，三皇子尽管心中不忿，也只好乖乖地住了嘴。倒是七皇子从善如流，虚心道：“郡主与暮国使说的极是，子铭受教。”

“郡主？你不是暮国使的侍女吗？”宁悟德听见七皇子称呼年之遥郡主，本就不聪明的脑筋更是打成一个死结。

“是，也不是！”年之遥支起手臂撑住下巴，笑中玩味，“若非宁公子对我的倾慕，我或许也不会想起对宁府下手。”

宁悟德未料一切皆由自己的色心而起，不禁懊恼非常，随即向她求饶道：“小的不知您是郡主，若早知道，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冒犯。不知者不罪，求郡主绕我一命吧！”

宁悟德此时的面目十分难看，江暮摇摇头随手拿起案上的账簿翻看。

年之遥歪头轻笑一声：“我饶你可以！”

宁悟德闻言以为活路有望，刚要叩头谢恩，却见她话音一转：“可汴城的百姓不能饶你！”

宁悟德刚要继续求饶，身后突然响起宁国雍的声音：“原来是你们！”

宁国雍之所以一直不张口，只因他总觉着两位皇子并非设计他的主谋，他们二人绝没有这等心机手段。他要等，等幕后的人出来，他要亲眼看看究竟是谁在算计他？

“乾贞死了没？”宁国雍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年之遥回到：“让宁大人失望了。早在乾治告御状前一夜，我就派人在天牢暗中保护乾大人了。你派去的人早被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