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之遥被他盯得浑身汗毛倒竖，倒完茶经过江暮身边时，若无其事地轻拍他一下。

江暮见她向自己求助，抿嘴一笑对宁悟德道：“侍女可有何不妥之处？引得宁公子端详许久？”

宁悟德这才发觉自己的确有些不妥，擦干嘴角的口水回道：“没有不妥。只是我与大人这位侍女有过一面之缘，几日前在街上偶然遇见过。今日再见，未免多看两眼。”

江暮道：“那日之事暮某也听说了。我这个丫头性情泼辣鲁莽，话中冲撞了公子。暮某替她向公子陪个不是，今后必会好生教导。”

江暮随意的几句客气话，听在宁悟德的耳朵里，竟叫他抓住个机会：“宁某家中有几个极懂调教的老姑子，不如将此女交予她几日，为大人慢慢教导。也就不必再劳大人费心了。”

江暮面露难色，婉言拒绝：“不劳烦公子。我府上只有这一个侍女，她若走了，暮某身边就没侍奉的人了。”

宁悟德哈哈一笑，拍手道：“这容易！进来吧！”

四个粉衣侍女随令进来，排成一排朝江暮羞涩问安。环肥燕瘦各有不同，娇柔冷媚皆有特色。不说是仙子月貌，也是另有一番千秋。

“宁某正巧从府里带来四位体贴的侍女，一并送给大人了。必定将大人伺候得舒舒服服。”说这话时宁悟德双手揉搓着，更是谄媚龌龊。

年之遥看这阵势，想起江暮方才那句“若非君子，尤更张狂。”才想明白宁悟德是看上自己了，巴巴带着四个美人向江暮换自己来了。

江暮瞥见她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经意轻笑一下。平日心细如发似她，对这种事却格外迟钝。忽然生起戏弄她的心思，称赞道：“这四位姑娘果然都明艳动人。阿遥，依我看比起你也不差几分呢！”

年之遥闻言，先是心中一急，而后想起自己郡主的身份，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江暮若真将自己送出去，她大不了亮出瑾瑜郡主的身份，谅宁悟德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带她回去。只是她做江暮侍女的事传扬出去，免不了引出些不入耳的风风雨雨。

年之遥正思索着如何两全其美，宁悟德这边已经急不可耐了：“大人这是准了？那我这就带她回去调教！”说话间便要上来拉她。

宁悟德还没走到面前，年之遥突然眼前一晃，待再看清时自己已躺在了江暮的怀里。

“宁公子别急。”江暮说话间，亲昵地拉起年之遥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颈上。接着轻车熟路地环住她的腰间，姿势尤更暧昧，“我这只小猫的确顽皮难训些，怎奈我独独喜欢这一只。实在舍不得离开呢。”

年之遥见他如此，只好配合得将头埋进他的肩窝，摆出一副娇羞姿态。

江暮扶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温润的话音中多了些宠溺，眼角弯弯如月似钩，好似真的十分欢喜她一般：“如此，只能辜负宁公子的好意了。”

宁悟德再好色，也不敢从老虎嘴里抢食吃。见江暮似乎对这侍女颇有几分真意，他也只好悻悻作罢：“既然如此，那宁某也不便继续打扰了，向大人告辞。”

“若有一日大人改变主意，宁某会再来拜访的。”走到门口，宁悟德仍贼心不死，不忘撂下这句话。见江暮始终宠溺地望着年之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才终于拂袖而去，带着四个侍女走了。

待宁悟德的脚步声消失，年之遥才从江暮的怀里抬起头，正撞见江暮戏谑的眼眸：“我可为你舍弃了四个美人呢！”

年之遥嘻嘻一笑：“这笔账先记下，改日我替你寻八个回来。”话间放开挂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江暮也随即松开搁在她腰间的手，扶她起来。

年之遥扯平弄乱的衣角：“宁悟德还真是色胆包天！”当着主人的面，毫不掩饰自己的色相，跑到主人面前张口就要夺人之美。也就是江暮不屑与他计较，若换做旁人，恐怕嘴都要气歪了。

江暮提醒她道：“他碍于我的身份暂且不会缠着你，若有一日被他知道你郡主的身份，想必更会想尽办法纠缠于你。”

年之遥也正有此顾虑。眼下宁悟德虽喜欢她，但念在自己已是江暮的枕边人，不好强抢方才作罢。若有一日叫宁悟德知道真相，必定更要赖上淮誉王府，没个罢休。

“听苏言说，这宁国雍并非你们的人？”年之遥略一思索，问他道。

江暮素来有一叶知秋的本事，听年之遥如此问，便知她起了动宁国雍的心思：“不错！阿遥想做什么尽请随意。”

年之遥坐到他身边，斟满两杯茶，推给江暮一杯：“宁国雍为人如何？”

江暮手背贴在杯壁上试了一下冷热，端到嘴边浅饮一口：“那人年轻时也颇有几分才华，辅佐过北梁两代皇帝。这几年却越发糊涂，既蠢又贪，不做什么正经的差事，只知鼓吹自个儿的腰包。敛财的手段层出不穷，锱铢必较。”

江暮说话间摆弄起一旁的纯金礼盒，手指轻轻抚过铜片的边缘：“单说这金盒，放在旁人身上恐怕就是十几年的俸禄。但换做他宁国雍，便是拿出十个八个来摔着玩，怕是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当真是一掷千金！何况，这礼盒明显就是别人进贡给他的，反被他儿子随手拿来送到我这儿了！”

年之遥粗略估算一下，恐怕宁国雍的家底比她淮誉王府还要厚上一截。方才真是白替他心疼了。

江暮又补上一句：“说到这个儿子。宁国雍晚年才得一子，视其为心头肉，万事没有不依他的。才有如今的混世魔王，跋扈暴戾不亚于六皇子。”

年之遥指尖轻叩：“依你所言，宁国雍尸位素餐，咸康帝早该革了他的官，为何留他至今？”

“江景阳初登皇位时，这个宁国雍替他出过不少良策，渐渐成为其心腹。如今江景阳手中的棋子老的老，死的死，能用的不剩几个，唯有他还算有些价值。”江暮慢慢道，“所以若想动宁国雍，必会触及到江景阳的利益。阿遥可要小心了。”

听见江景阳三个字，年之遥不禁迟疑。与皇帝作对，无疑是条险路，她实在不想冒险。

可想起昨日那一幕，宁悟德驾马呼啸而来，铁蹄差点踏在一名孩童身上，丝毫不见半分恐惧愧色。得了大权庇护便视人性命如蝼蚁，践踏殆尽。

她自嘲地笑笑，埋怨自己这幅古道热肠，接着道：“平日我也不爱招惹这等麻烦事。可他们偏偏跑到我面前碍眼，让我不得不管。索性冒险些，也要拔了这毒瘤。”

咸康帝的棋子未必就动不得，她姑且试上一试。不知为何，她总觉着比起手握生杀大权的北梁皇帝，深不可测的江暮更能令她不寒而栗。两相比较，她反而觉着对付咸康帝能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