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得知？年之遥信他的鬼话才怪！

年之遥方才刚中了江暮的算计，自然不会再轻信他口中的话。她身手去抚些微凌乱的头发，也不看他便道：“国使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她？”想必江暮已然知晓红翎“采花”的个中缘由，难道他真要将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送进大牢？

江暮笑容淡淡地看着她，好似全然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一般：“郡主这话问的奇怪，如何处置采花贼本是知府的职责，更要听圣上的意思，并非暮某说的算，郡主何故问我？”

年之遥折腾了一夜，不欲再同他打哑谜，索性再不去猜他的打算。横竖她对红翎已仁至义尽，既然已被擒下木已成舟，她也不好再插手。年之遥抬眼望见门外夜色阑珊，月光初歇，日光渐长，她抄着手朝门外迈去，口中低声道：“罢了，这小丫头行事莽撞，任意妄为，也该让她吃些苦头。”

江暮目送她走远，渐渐收敛起嘴角浅浅的弧度。待再也听不见年之遥的声响，他便也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出衙门，钻进了暮宅的马车。马车刚走出两条街，三道黑影趁着些微的夜色“倏地”拦在车前。快得叫人反应不及。

暮宅的下人皆是江暮亲手挑选调教出来的，都有几分主子的淡定从容。马夫突然见到前面蹿出三个黑衣男子，面上只是微微惊讶，并未如何失态。他勒住马，令车缓缓停下。然后从一旁的暗匣内自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目不斜视地盯着三人手中动作，侧过头向车内询问道：“公子？”

两层纱幔后是江暮影影绰绰的挺秀身影，他轻声回应：“不必忧心。”随即向那三人道：“你们的事可办妥了？”

三人中间的那个男子越出一步，恭敬地沉着头拱手道：“是！”抬手之间隐隐露出袖口处的木字刺绣。

车帘后的江暮似乎点了一下头，又问道：“你们在北梁如此明目张胆地找人，难道不怕引起江景阳的注意？”他的嗓音温润轻缓，语气中却莫名射出一分冷冷的威慑。

那人面上浮现一丝赧然，羞愧道：“卑职亦是逼不得已，实在是如何也抓她不住。否则我们也不敢来麻烦公子。这回多亏了公子，否则也不知何时才能抓到她。卑职在此谢过！”

江暮淡淡道：“不必，我也是看在你主子的面上才会帮这个忙。这就回去向他复命吧，别再让她跑了。”江暮将话说完，示意马夫继续赶车。

那个男子仍旧恭敬地低着头，侧身到墙边一隅，让开一条路容马车过去。直到马车拐出了街角，才又“倏地”一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年之遥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一小半，她告之侍女除非天塌下来否则一律不准来打扰她，说完便回到房里几下脱掉外衣，倒头便睡。许是太累了，一夜无梦，一直酣睡到午时，才被自己的肚子叫醒。

她洗漱完毕刚要传膳，正瞧见院里的石桌上早就摆好了几盘精致小菜，年以梵支着一只手，坐在石凳上朝她遥遥一笑：“饿了？今儿叫人做了两条烤鱼，快来尝尝如何？”

年之遥一脸馋相，挽起袖子，舔了舔嘴唇靠了过去，抓起一条烤鱼就撕下来一口，看着年以梵话音含糊道：“哥哥今日可去上朝了？皇帝见到红翎后可说要如何处置？”按咸康帝原来的意思，抓到采花女飞贼后今日一早该将她带入皇宫，好让他瞧个新鲜。

年以梵给她夹过一节笋片，然后才道：“我正要说与你听，汴城知府一早传讯，采花贼昨夜服毒自尽了。”

“自尽？”那小姑娘性子虽泼辣，却不像会因这点小事就舍生自尽的人。年之遥夹菜的手微微顿了顿，向他投去一丝询问的目光。

年以梵了然回道：“我叫卫贤去打探过，昨夜狱卒探了她的鼻息，确定没了气便运到乱葬坟去了。卫贤去那找过，却并未瞧见她的尸首。”年以梵想起那个被他几句话忽悠走的小丫头，不禁笑道：“未料到她还有些小聪明，知道金蝉脱壳。”

年之遥却想起昨夜几处古怪。

以红翎的火辣性子被抓到后定会叫嚣反抗没个消停，可昨夜竟乖乖地一言不发，定是江暮使了什么手段让她说不了话，免得露出马脚。又想起江暮故意不让衙差摘下她的面纱，必是不想让人瞧见她的样貌。

思及此，年之遥把堵在嗓子眼的肉咽下去，后知后觉地懊恼道：“定是江暮将人放走了。大意了！竟忘了还有捉完再放这一招！”

她若早想到这一招，二品乌纱哪还有江暮的份？年之遥扁扁嘴，问道：“那二品官便宜给三皇子手下的哪个亲信了？”

“这人还真不算三皇子的亲信，只是一个不曾入都的外官，名叫张峰。就连我也未曾听说过此人。”年以梵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三皇子哪来的心思找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官，想来定是那个国使大人的功劳。”

年以梵忽然想起一事，将脸稍稍一斜，取笑她道：“说到此事，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向七皇子担保替他抓到采花贼吗？眼下你打算如何向他交代？”

年之遥手中微微一抖，夹到嘴边的藕片不小心掉到地上。她向年以梵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交代是要交代，只是那人并非七皇子，而是个更麻烦的人物。

“说的正是，你打算何时给他个交代啊？”年氏二人正说着话呢，苏言突然摇着扇子冒了出来。

除了年氏二人，能在淮誉王府自由出入的人如今又多了个苏言。

苏言为人从不拘于礼数，即便不住在府上时，但凡兴起无论白日黑夜都会跑来砸淮誉王府的大门。下人们对他敢怒不敢言，只好硬着头皮披星戴月地跑出来给他开门通报。久而久之，年之遥也对下人们的通报不胜其烦，索性下令对苏言的来去无需通报，让他自己随意进出。反正以他的脚下功夫，想翻进王府实在轻而易举。开不开门，通报与否都碍不着他进来。

年之遥忽然想起还有苏言这么个见证人，不禁咬着筷尖搜肠刮肚地想赖账的法子。

苏言见她神情如此，自然猜得到她在动什么主意，凑过去合起扇子轻轻点她：“白兄莫要再动歪脑筋，他既然给你下了这个套，自然不会叫你轻易跑了。”随即对年之遥的白眼视若不见，向她笑着挑眉：“我劝白兄还是趁早认命吧！”

年以梵看着挤眉弄眼的二人，只觉得他们口中的“他”并非指七皇子。可若不是七皇子，又会是谁呢？

外头一名侍女进来福身，向年氏二人通传道：“将军、郡主，国使大人前来拜访。”

白日不说人，夜里不说鬼。这不，果然把要债的念来了！欠账还钱自古有之，年之遥深吸一口气：“请他进来吧。”

江暮依旧是一身长袍雪衣，背过一只手走进来，先向年以梵微一额首。

年以梵亦是点头回应：“国使大人许久不曾来访王府，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江暮随即牵起嘴角望向年之遥，目光稍带狡黠：“暮某是来请郡主移驾暮宅的。”

“移驾暮宅？”年以梵眉心蹙着，看向躲在一旁的年之遥。

年之遥自知躲不过了，手上扒拉着菜弱弱地解释：“哥……我，我先前与江暮打了个赌，看谁能先抓到采花女飞贼。他若输了，让我三子。”话中不忘避重就轻，妄想逃避责任。

年以梵已猜到十之八九，不禁沉下声来问她：“眼下输的人是你，你的赌注是什么？”

“我若输了，就要……做他的贴身侍女。”，年之遥越说声音越小，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低沉着的头快要缩进脖子里。

年以梵深吸一口气，面色又是阴沉几分：“做多久？”

年之遥向外挪了挪身子：“做……一个月。”

苏言看二人这阵势，摇着扇子问道：“将军不会想要食言而肥吧？”

年以梵怒极反笑，拳头不轻不重地敲在石桌上：“食言而肥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