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绿在客栈里等年之遥等得脖子都伸长了，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努努力再伸长两寸的时候，郡主终于回来了：“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

年之遥本想说她美人救英雄来着，想来想去那江暮如何也不像个英雄，而自己在他那张脸面前也不好意思自称美人。便只好说：“我英雄救美去了！”

她正欲宽衣，被釉绿一手拦下：“郡主，将军叫您回来后去他房里一趟，有事找您。”

年之遥重新系好衣裳，朝隔壁走去。未等她敲门，年以梵便唤她：“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抓你了，还不快进来！”

年之遥推门进去，嬉皮笑脸地挪到他身边坐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年以梵右手握着一封信，抬起另一只替她捋好几条乱发：“出来半年多，一转眼都入春了。你可玩够了？”

此话一出，年之遥顽皮笑意忽地冷在半截，换做一副苦笑：“皇帝叫咱们回去了？”

年以梵道：“楚津国使来访，不日便至汴城。皇帝命我回去早做准备。”

北梁与楚津虽关系紧张，但因两边国力旗鼓相当，近年来都是礼尚往来，互不侵犯。每年夏日更互派国使彼此示好。

“只是，楚津国使今年为何来的这么早？”年之遥蹙眉。

“足足早了一季。正因如此，皇帝才心有疑虑让我提早回去，忧心楚津有所图谋。”年以梵指尖翻弄信封，想起往年与楚津国使的交往，“那位国使我也曾见过。别看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实则老狐狸一个，绝非善茬。以往倒是没见他太与咱们为难，谁知这次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呢？我的确该回去看看。”

年之遥明白此事拖不得，本要说明日一早一同回京，忽地想起明日之约，只好改口道：“此事不可耽搁，但我还想再待些时日。横竖我于国事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哥哥先行回去，我几日后方回。”

“心思倒是越玩越野了！”年以梵宠溺地笑笑，“晚几日也无妨。只是我不在身边时切莫大意，顾着自己安危。”

年之遥一甩马尾，长发飞扬开来：“得嘞！碎雪公子白布衣的称号哪是胡吹的？”

次日天色还未全亮，年之遥眯着个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为年以梵送行。她借着打哈欠时勉强挤出来的两滴泪，深情款款地对哥哥诉说别情：“妹妹实在舍不得与哥哥分离，哥哥一路小心啊！”

年以梵看着她这出眼睛都睁不开的送别戏，觉得很不走心，他很不满意。他拍了拍她肩膀道：“你若真是舍不得，便随我一道回去罢！釉绿，替她收拾行装。”

年之遥几乎瞬间精神了，一抹泪痕，郑重其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哥哥身负国事，快快上路吧！”接着不等年以梵再说话，忙把他推上马背，一拍马尾，目送着年以梵绝尘而去。

她还嬉笑着，忽然觉得脊背一凉，似乎有人在盯着她。她猛地回头瞧去，路上空无一人。

她不以为意地自语道：“或许是乍暖还寒的缘故。”便抛之脑后，窝回房睡回笼觉去了。殊不知，就在她张望过的路边，一张蓬头垢面的小脸从墙后探了出来。

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乞丐，衣衫破烂到几乎不能遮体，露出皮包骨似的四肢，光着脚。他干瘪的身躯异常灵活，一路奔跑到远处另一家客栈。他趁店小二不注意，轻脚窜上顶楼，敲响一户房门。

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推开，小乞丐进屋后再轻轻合上。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小乞丐捧着三锭金元宝兴高采烈地从房里出来。查看四下无人，把元宝仔细揣进怀里，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房里的两个人正在喝茶，一白一绿对坐而饮。

“按小乞丐形容的面貌看来，那黑衣公子就是年以梵。还真让你说着了，白布衣果然与年以梵有瓜葛！”苏言道。

“岂止有瓜葛，更是关系匪浅呢！”江暮轻声道，“这人你也是知道的。”

苏言歪头沉思：“能与年以梵关系颇深的人……卫贤可没有他这么白……”他猛地顿悟，右手握拳砸在左掌上：“难道是她？”

苏言朗声笑道：“哈哈！难怪我觉着这人娘娘腔，居然是个姑娘！”他简直乐不可支：“哈哈！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江暮等他笑够了，才慢慢道：“她易容的手段着实厉害，连我都险些糊弄过去。若非那时她突然害羞露出破绽，我也不会特意留心她的样貌。再加上她步履举止多少带些女态，也就猜到了。”

他摇晃着杯中茶叶，撇开一些渣滓：“瑾瑜郡主能在那么多双眼睛下易容十载而不露破绽，这等手段世间寥寥。你我也算有些见识，此人能在咱们眼皮底下把这手段玩得风生水起，又是女子。加之闻说年以梵近日来这一带游玩，我便随意猜猜二人的关系。”他低敛着睫，轻轻抿一口茶：“果不其然！”

随意猜猜。他话里轻描淡写，可世人有几个能同他一般，腹里顷刻便是一百个心眼轮转。将几乎毫不相干的细枝末节联系在一起，拼凑出答案。

“这年之遥有些意思！谁能想到北梁国的瑾瑜郡主竟是江湖里的肆意侠客白布衣？”原本苏言对这娘娘腔有些忌惮，如今知道她的身份反而生出些兴趣来。天下还有这么有趣的女子，了不得！他此时才明白，昨日江暮为何故意同他使眼色，让他结交此人。江暮从不做无用之事。

“你对她可有什么打算？”苏言问道。

江暮摇头：“暂时还没有。我同你一样，对她有些好奇。”在他还没摸透淮誉二人时，不会轻易决断。

他蓦地想起什么，好笑地问苏言：“你上回顺口胡诌要带她去慈安城最好玩的地方。人家在此地待了好一阵子，你自己才来几日。可想好要带她去哪儿玩啦？”

“嘿嘿！”苏言一展折扇，“方才我还真没想好，现在知道她的身份，便立即想到个好去处。保证她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