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疼死了!”年以梵突然高声嚷道,“神医你不会错用辣椒水了吧?我怎么感觉后背火辣辣的?”
年之遥破涕而笑,没好气地骂道:“再辱本神医名讳,本医就下药毒哑你!”说着拍了拍他没受伤的手臂:“好啦!转过来擦前面。”
比起后背上的伤口,胸前的伤势轻了不少。年之遥很快擦完药,抬起头看着年以梵那张英俊不凡的脸,可惜道:“怎么偏偏放过你这张脸了呢?护国将军被擒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换做是我行刑定狠狠抽这张小脸威风威风!”说着还伸手在他面前比划两下。
年以梵拉好衣裳向她挑了挑眉:“天下除了你怕是没人敢对我这张脸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衣襟松松垮垮地合着,年之遥微微叹气,解开衣扣重新替他服帖地穿上。正巧瞧见他脖颈深处还剩一条伤口忘了涂药,年之遥指尖轻轻点在上面,顺着肌理慢慢涂抹。
伤痕接近年以梵凸起的喉结,年之遥指尾不小心刮到一下,看见它不自在地耸动起来,令她突然有些忸怩。
自从三年前她及笄后便极少机会见到哥哥,更不再如此亲昵过。三年前年以梵也还是个意气少年,纵然光芒万丈、挥斥方遒仍不退稚色。眼前的他高出自己一头还多,青涩之气全然退却,已然是个持重沉稳的成年男子。
年之遥察觉到年以梵变化的同时,年以梵也在打量着她。他微仰着下巴,目光向下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少女的眉眼舒展开来,淡然地呈现出白莲初开的端雅模样,就这样安静地盛开在他眼前。
他好像终于,等到花开了!
“涂好啦!”年以梵听见她说。他略微失望地哦了一声,收回下巴。
年之遥两只手叠在一起搁在桌上,垫着自己的小脑袋:“哥,眼下事情都解决了。过几日我们出去逛逛吧!”她给自己画地为牢囚禁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出去了。
年以梵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好啊!想去哪?”
年之遥想了想道:“汴城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去……去秦川吧,听说那有枫叶如丹的美誉!”
“好!”年以梵赞同道。
年之遥很快否定了自己的主意,兴致勃勃道:“不!去淮扬,那里盛出美人!”
年以梵听罢颇为苦恼,失笑道:“你又不是男子,怎么偏偏对美人那么有兴致?”比我还有兴致!
年之遥脑袋又马上摇成拨浪鼓:“还是去慈安吧,那是釉绿的家乡,她说那有一家酒楼鱼做得极好!”
“从前倒没发现你是个馋鬼!”年以梵伸出指头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有些跟不上她换主意的速度。
年之遥趴在桌上,兴奋地念叨:“釉绿说啊,那家店会做好多种鱼,清蒸、红烧、糖醋……还有……烤……烤……”劳心劳力地操劳好一阵子,眼下她心事全无,眼皮越来越沉,渐渐没了声响。
年以梵幽深的眼眸仿佛把微弱的烛光全吸了进去,泛着柔软而又温暖的光。他把年之遥的手圈到自己的脖颈上,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
年之遥嘴里还在嘀咕些什么,年以梵低下头听见她奶声奶气地喃喃道:“烤……烤鱼……”
“好!带你去吃烤鱼。”年以梵笑着将她抱到自己的床榻上,仔细给她盖好被子。
“我真是等了好久啊……”他伏下身子贴近些看着她,食指轻柔地刮一下她小巧的鼻子,“终于等到你长大了!”
他黛蓝色的眸光温柔地描绘着她的眉眼,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道:“现在,我还要再等一个机会。或许会有些残忍,亦不知此生能否等到。可我实在,很想等等看!”
苏言翘着一条腿卧在榻上,嘴里含着半块苹果,语焉不清地嘟囔道:“如此……年以梵最后降了职,受了十日鞭刑,淮誉王府便这么轻而易举地虎口脱身了?”
江暮轻声应道:“不错!”
苏言有些不可置信道:“北梁皇帝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江暮点头:“正是!”
苏言咬一口苹果,果肉清脆地裂开一道新痕:“看来从前低估了他们!”
江暮又道:“的确!”
见他惜字如金地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苏言气得顺手把吃剩的果核丢过去:“你到底怎么想?”
低头看书的江暮头也不抬,身子微微向后一倚,果核擦过高耸的鼻梁顺着窗子不偏不倚落到外面的鱼池里。几尾锦鲤先是被吓得四散而逃,继而纷纷凑上前抢食起来。
江暮探出半个身子看池里的热闹,书卷握在身后,淡淡道:“故意丢出几个不痛不痒的错处,自降了身份清誉,却稳了君心。确是一招漂亮的险棋!”
鱼群纠缠在倒映的圆月里,他的眼波亦随着水光浮浮沉沉。深深的眼眸宛若能够一眼望见远在北梁的那片月光。
苏言换一条腿继续翘:“一劳永逸!从前我只以为年以梵在军事上是个天纵之才,今日才知,他还是翻弄手腕的个中高手!”
“淮誉王生前就是个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韬略雄才。一双儿女也实不逊色!”江暮想了想,轻笑一声继续道:“甚至有青出于蓝之势!”
苏言颇为可惜:“若非淮誉王当年愚忠,这天下早已不姓江,也不至于逼自己儿女兵行险招。”
江暮手臂支在窗框上,抓一把鱼食细细洒在池面:“淮誉王自来高义,当年也正是被义字蒙了眼。好在他最后并非死在北梁太祖江顺昌之手,而是英勇就义为国捐躯,也算求仁得仁!”
苏言对江暮直呼北梁两代天子名讳的张狂行径早已司空见惯,却难得见他对谁高看一眼。此时他对敌国区区一个已故异姓王爷赞誉有加,足以见他对此人另眼相待,亦可见淮誉王确有过人之处。苏言不由得心生好奇:“哦!这淮誉王究竟是何等英豪?可惜再也难得一见了。不过他能得你夸赞一句,也不算白来人世一遭!”
他又道:“这年氏二人以前车为鉴,既得自保又存仁义。就看他们能不能永远把这两碗水端平!”
江暮拍落手上剩下的鱼食渣,笑得一脸温润无邪:“这恐怕不容易!”
苏言抬手掩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往院外走去。阔步而行,背影优哉游哉:“前程路远!咱们明日便出发吧!”
他只披一件单衣行走在秋日萧瑟里,神采飞扬舒展,笑容坦荡快意,令人恍然以为漫漫春意都藏在他拂摆的衣袖之间。
江暮望着那个如沐春风的背影,眼底终于漫上一层温热笑意:“前程路远,是该启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