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梁兴礼乐之道,都城之中无论暗里藏有多少腌臜泥垢,明面上的勾栏莺燕也只有一处映月楼。
映月美人足风韵,千金散尽难得见。这儿的姑娘可卖艺,亦可卖身,卖什么全凭自己喜欢。只要美人乐意,身无分文亦可一亲芳泽。若是姑娘不点头,千金一换也难得一览笑颜。正因如此,才聚集了各异绝色佳人。
映月楼客人从来络绎不绝,什么王公贵族、风流名士没招待过?可今夜,来了位稀客!
大厅中央围坐一桌芳华各异的姑娘,唱曲儿的低头浅鸣,跳舞的绕桌弄姿,剩下的或偏头偷看,或举酒嘱客。环肥燕瘦的几个映月楼拔尖的姑娘破天荒地都围在一个男子身边!
“他怎么来了?这可真是头一回!”
“还以为他不近女色,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靠谱啊!”
“虽说映月楼没暗地里那些下作,可到底还是个青楼。老王爷家教甚严,若是他老人家在世,定要依家法处置的。”
“家法?以老王爷的性子,我看军法还差不多!”
“你这人非要与我抬扛,王府的家法和军法分明都是一回事!”
“嘘嘘嘘!你们小点声,他看过来了!”
众人在男子投来的视线里压低了声响,窸窸窣窣地像群头一回见到猫的耗子,用他们自觉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既害怕又兴奋的在一旁嚼舌。即便如此,他们口中的每一个字依然清晰可辨地飘进他敏锐的耳朵里。
男子罔若未闻,不恼怒也不赧然,只任由肤如凝脂的玉手攀上他的手臂跟肩膀,每当那一双双手想要继续向更深处探索时,他就会适时的抽回身子。
一身红装的胭脂姑娘衣袖撩至肩膀,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臂。一只手按在男子结实的胳膊上,另一只捏着酒杯送到他嘴边,语音软糯,百转柔情,万千姿态:“年将军,这是我亲手酿的花雕,您尝尝到底香不香?”
是了,这人就是此时本该在穷山脚下带兵剿匪的年以梵!
年以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不说香,也不说不香。不置可否的态度令胭脂姑娘略感失望,正欲追问时,冷不防被他余光一扫,顿觉若有似无的威压之感。
年以梵并非冷酷凶恶之徒,为人处世甚至十分温和有礼。只因久卧疆场骨子里才带着股冷峭寒意。再者他对不甚在意的人事往往不爱费心力唇舌,才显得有些态度冷漠。
年以梵手中的酒一杯接一杯,空坛摞得老高。冷峭的眸子渐渐失焦,蒙上一层氤氲雾气。就在胭脂姑娘搀着他上楼歇息的时候,一声啼哭刺破了夜空。
“江子冲!还我闺女命来!”
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人倒在门口,满是污渍的手牢牢抱住一个褐衣男子的小腿。被他拦住的男子金冠束发,衣着华贵,一看就知绝非二等家世。男子厌弃地皱着眉,使了使力终究拔不出腿来,不耐烦地道:“老头你别不识趣,爷我睡了便睡了,旁人还没这福分。你那女儿非但不跪地叩恩还在我面前撞柱自尽!我还没怪罪她坏了我的兴致!”
年以梵回过身,端着酒杯靠坐在台阶上,两眼朦胧地看起热闹。
“江子冲!你欺负我那死了丈夫的闺女,她怀着孩子你都不放过,你不是人,是畜生!畜生啊!”,老人骨节变形的手指死死扣住那人的裤脚,像是想扣出块肉来。
“狗东西,还不快拉开,脑袋不要了吗?”男子耐性很快耗尽,瞬间变得焦躁不堪,眼神散发出一丝戾气。
两个下人不敢懈怠,连打带踹的招呼老人。那瞧着枯瘦如骨的老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任下人们拉扯踩踏愣是未松手半根。两个下人只好歪咧着嘴看向男子。
“看我做什么?砍掉他的手,我看他还怎么抓!”男子性子本就暴虐,见老头如此难缠不免气躁,索性一剑砍了他了事。
众人不由得汗毛倒竖,暗骂一声:好狠!可碍于他的身份,全场只能噤声不吭,不敢招惹。
男子嫌下人动作太慢,抽出腰间华而不实金玉为嵌的佩剑,举手向老人手臂斩去。
就在剑刃离老人仅有半寸距离时,从高处轻飘飘地飞来一只银杯。这杯子来势轻巧,打到剑身上的力道却极重。金戈之音响起,杯子将剑身打歪,这份霸道震得剑身颤动不止,男子虎口一麻,剑立即脱了手。
“谁敢在我六皇子面前放肆?”男子握着酸麻的手掌嚷道。
下人缩着脖向楼上指了指,江子冲这才看见上面坐了个眼熟的人。
“煞风景……”年以梵轻声道。
年以梵扶着栏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面朝江子冲走来一面端详:“你是?六皇子?”
“又来一个找死的,你也配问我是谁?”这位六皇子正待发怒,只见那人越走越近,面孔越发清楚。他瞬间收起专横跋扈,一脸惊诧道:“年将军?您怎会在此?您此时不是该在穷山吗?”
年以梵似是没听见,只接着上一句话说道:“你我甚少见面,幸亏你自报家门。不然……”
年以梵是谁?皇帝也要让四分颜面的淮誉军主帅护国大将军!六皇子平日再乖戾嚣张也不敢与他作对啊,江子冲便正好顺着这两个字借坡下驴:“不错,不然难免起冲突。这老头扰了您的雅兴,还望年将军见谅。”
可惜六皇子会错了意,年以梵继续道:“不然,我还怕打错了!”
“你说什么?”刚问出口,六皇子就被年以梵飞起一脚踢倒在地。六皇子吃痛地朝脑后一摸,摸到一手鲜血。他何曾受过这等闲气?气得发抖的手指直指年以梵:“我乃当朝皇子,护国将军胆敢以下犯上?”
“皇子皇子……皇子又如何?我年以梵想打便打得。普天之下有谁是我打不得的?”,年以梵轻笑一声,不屑道。
“年……”江子冲还想再说什么,年以梵不等他废话,又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再也说不出话来。接着又是一顿拳脚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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