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点脱口而出“韩静秋”这个名字,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想着“韩静秋”没有身份证,不可能订到机票,只好改口说“千露思”。
电话里传来简琴简约地答了声“好”,她是个尽忠职守的好下属,老板不透口锋,她从来不会逾界过问,这也是齐冠天最喜欢她的一点。
很快,简琴回了话,给他们订好了下午四点钟的机票。
心早已飞去了远方,空留一具躯壳倍受时间的煎熬。
千露思的心空落落的,垮着双肩不哭也大闹,空洞无神的眼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没有焦距,没有眼泪,没有情绪,无法思考。
当双脚终于踏在陌生的唐市机场时,她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似乎在努力找寻着什么。
或许是找寻记忆里,那曾经初来乍到时自己的身影和情绪吧。
那时,她也是如此的彷徨无措,但却没有了此刻的绝望。
奶奶,那个曾经对着自己笑得慈祥无比,会用带着厚茧粗糙的大手宠溺地抚摸自己头发的奶奶,她离开了。
心里好难过,却欲哭无泪。
赶回了奶奶在唐市的家,千翎妈妈正抱着遗像发呆,千露思走过去抱住了养母,泪水在这一刻狂乱地渲泄。
母女俩抱头痛哭。
“我不是个好女儿,愧为人女。我以为终身不嫁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只要自己乐意,可以洒脱地不去理会世俗人的眼光,却不想让母亲为我操了一辈子的心……”
“如果不是我的一意孤行,母亲在老家也不会倍受世人的冷眼,不会听尽旁人的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也不会为了跟人理论而摔成了偏瘫……”
“我不配做母亲的女儿,从来就自私自利、自命不凡,全然不屑于他人苦口婆心的劝解,我行我素……”
千翎悲伤地喃喃自语,数落着过往自己的处处不是,声泪俱下。
字字句句说得哀怨心伤,却听得千露思心酸心疼,呜咽着劝解起养母千翎,“妈妈,您不要太自责,这一切不是您的错。奶奶看到您如此难过,她会心疼的,我也会心疼的。”
“露思,妈妈心里难受,好难受!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压在心头,喘息困难。虽然这个结局迟早会来,但当这一刻来临,我还是接受不了。”
“妈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我一直视你为己出,疼爱有加,希望你长大成人,忘掉过去的阴影,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和爱情观,我不希望你再走上我的老路。千万不要执迷不悟地守着一个没有归期的人!”
这番话让千露思听得真切,原来妈妈一直就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只是一直只字不提。
站在一旁的齐冠天听了千翎的话,心里感到不悦,什么叫“执迷不悟地守着一个没有归期的人”?
走到她们面前,礼貌地欠了欠身,用略显冰冷的语气自我介绍道,“阿姨你好,我叫齐冠天!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没有归期的人’,是韩静秋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也就是千露思的未婚夫!”
千翎抬起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冷傲之气的男子,英俊不凡的外表,不怒而威的强势霸气,让他看起来如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让普通的市井小民望尘莫及。
皱了皱眉头,显出了她的排斥之色,冷淡地回道,“不嫌弃的话,请随便坐吧。我这里庙小,可能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请你多包涵。”
齐冠天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她在排斥他!
但他无所谓,不齐她喜不喜欢他,娶韩静秋的决定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
念在她是静秋的养母,念在今天是个悲伤的日子,他不想跟她计较。
齐冠天面不改色,虽然他本就面无表情,没有什么脸色可改,但仍彬彬有礼地应了声,“阿姨太见外了,静秋会去的地方,我都会陪着去!”
充分表达了他对千露思执意,却只换得千翎不屑的一瞥,倒也令人尴尬。
“妈妈,您千万别对齐哥哥有成见呀。可能是您还不了解齐哥哥,他这人外冷内热,虽然外表出众容易让人误解,但他绝对不是拈花惹草不知轻重的人。您放心,他对我很好!”
千露思怎么能嗅不出空气中的销烟味呢?她想千翎妈妈一定是担心自己所托非人,所以才出言不逊。
连忙打圆场,只换得千翎安慰地轻拍她的手背。狭小的空间里,仍是尴尬难堪。
“妈妈您跟我们一起去吧。”真有点恨自己,居然在这种悲伤难过的时候,肚子还很不给力地唱空城计,弄得尴尬至极。
“你们去吧,我没胃口吃。吃完了,去酒店订房,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得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房间没有收拾好,千翎没有留女儿住下来的理由,更何况还有一个外人在场。
“妈妈……”
“好了好了,别磨磨蹭蹭啦,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也累了,早点休息,啊?”千露思还想说什么,却被养母不耐烦地打断了,只好跟齐冠天不舍地走出家门。
“那您自己要多加小心!”临下楼时,还不放心地叮嘱着。
“嗯,我会的,去吧!”千翎没等他们走远,已轻轻关上了门。
一扇门,隔开了母女俩喋喋不休的关切。
走到楼下,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餐馆点了几个菜,凑合着吃了点,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准备订房休息。
“小姐,给我订一间双人豪华套房。”齐冠天冰冷却极赋磁性的好听嗓音在大堂内响起,随即亮出了手中的金卡放在酒店大堂登记处的柜台上。
客服小姐笑容可掬地接过金卡,眼睛里泛着金光,花痴地看着眼前难得一见的极品男,不但长得一表人才最重要的多金,光凭他身上的衣着便可以判断出他的品味和财力。
“齐哥哥,订一间不太合适吧……”一旁的千露思扯了扯齐冠天的衣袖,被客服小姐羡慕到忌妒的目光灼得低下了头,带着点央求地小声说道。
他冷眼扫了扫眼前两个对着自己献媚的客服,然后撇头对着千露思浅浅一笑,说,“你是我的未婚妻,有哪可能分房睡的。”
说完还不忘捏了捏千露思的小鼻头,如此亲昵暖昧的小动作,更是羡煞了一旁的人,却也让人更嫉妒她的好命。
两个客服小姐不着痕迹地撅了撅嘴,睥睨了千露思一眼,眼里尽显不屑和轻蔑。
低眉垂眼,不再反驳,虽然她没有对视着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被敌视的生割感觉还是强烈得令她想要马上逃离此地。
订好房间,拿着房卡匆匆逃往电梯口。
“静秋,走这么快干嘛?”赶上前,齐冠天一把拉住千露思的手,看着她一脸逃离洪水猛兽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
“是不是想我了?”凑近她的耳畔,他坏坏地笑着说道。
暖昧的湿热呼吸吹在了千露思的脖颈处,羞得她瞬间双颊通红,眼睛下意识地瞟了瞟四周围,娇滴滴地反驳了句“哪有”。
他只是笑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一起进了电梯。
上到八楼,将房卡插入门孔里,开门进了去,再将房卡插在入门处的插卡座里,立时整间房灯火通明。
关上门,齐冠天冷不丁地转身将她搂进怀中,着实吓了她一跳,紧接着传来他浅浅的责备声,“不齐别人怎么看我俩,我不许你怀疑我的一片真心!”
“嗯,不会。我累了,想洗个热水澡后就睡觉,明天还得……”一想起明天去参加告别仪式,千露思的心就沉重起来,眼泪呼之即来。
“好!”刚才的好心情突然被她的几句话从云端生生拉下了地面,齐冠天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没了笑容。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夜晚,床上的一对男女虽都紧阖双眼,却谁都没有睡意,各自陷入了沉思中……
殡仪馆里,被分成一间间小小格间的呈尸房,亲属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对逝者进行遗容告别仪式,围在逝者棺殓旁的亲属们都哭得呼天抢地、泣不成声。
千露思、千翎和齐冠天来到殡仪馆,听着周遭传来的悲恸哭泣声和模糊诉说声,无不为之动容,心里压抑着,眼里早已盈满了泪水。
生离死别的痛苦,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看着躺在冰棺里穿戴整齐妆容隆重的亲人,千露思和千翎再也抑制不了内心的伤痛,纵声大哭起来,眼泪籁籁流下,平添了凄凉。
几分钟的告别仪式结束,几个工作人员进来欲移走逝者前往火化区,千翎哭闹着与工作人员争抢起遗体来。
“妈妈……别这样……求您别这样!”千露思上前抱住千翎妈妈的身体,哭着劝慰着。
“奶奶已经去了……生前她已经受尽了世俗的牵绊和病魔的折磨,我们就让她安心地离开吧,了无牵挂地升上天堂……我们应该让她安息,祝她一路走好!”
“露思……”千翎悲痛欲绝地大呼一声,回抱住千露思,像个无助的孩子伏在千露思的肩头伤心地哭泣。
不敢再去看一眼生她养她为她操心一辈子的母亲的遗体,她怕看了便会忍不住不放工作人员把母亲带离。
齐冠天站在一侧,皱着眉头面带悲容,只能旁观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一点忙也帮不上。实际上,他也真的帮不上。
半个钟的时间不到,工作人员手捧着一个黑色的木盒来到他们面前,核实了身份资料确认无误后,将手中的木盒交给了千翎。
这就是她的母亲吗?留下的只有不到0.1立方米的体积!
新一轮的泪水泛滥滚落下面颊,这一次,千翎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连抽泣都没有,脸上的悲痛沉重之色,让千露思看得心痛。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殡仪馆,迷糊懵懂地带着骨灰盒回了家。
出殡安葬的事宜需联系墓园方面的工作人员洽谈,看千翎的情形,齐冠天估计她根本没有心情考虑,索性打电话让人托关系安排好一切。
第二天一早,天空下起了沥沥小雨,似乎连老天都在悲悯逝者的离开,流着眼泪悲情送别。
撑着黑伞,在墓园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家属亲自将逝者的骨灰放下墓坑,然后由工作人员掩土树碑。
一个上午的时间在沉重悲凉中渡过,泪水、雨水送别着逝去的亡魂,每个人的心里都压着一块厚重的大石,令人呼吸不畅。
人生短短几十年,匆匆一眼便是一生。
千翎不禁想,如果有来生,她还会做母亲的女儿,再续母女前缘,但她绝对不会像今生如此,让母亲受尽担惊受怕的痛苦。
她会乖巧地听从母亲的话,依照她的话行事,绝不会再让她为自己操碎了心。
即使母亲让她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她也会义无返顾。
然而……
今生已来不及,来世,是否有缘再续前缘?
雨,依旧绵绵洒落,泪,早已干涸两颊,心,依然沉重悲恸。
齐夫人裴晴也知道他暗地里要秘书汇报公司事务的事,并且还特地交待简琴如数告知他。
她很了解儿子的工作态度和为人处事作风,他严肃认真、实事求是、公平公正,断然不会半途而废、浅尝辄止,更不会感情用事波及工作。
这些都遗传自她,的确让她感到欣慰。
来到唐市的第二个晚上,千露思就留齐冠天独自住酒店,自己陪着千翎妈妈住在家里,方便照顾妈妈劝解妈妈。
一个星期以来,千露思每天都陪着千翎妈妈一早起身去墓园里,站在奶奶的墓前,沉痛哀悼,深刻反省。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对于奶奶的离开显得如此谴责愧疚,甚至把一切的错都归咎于自己一身。
直觉告诉她一定有原因,只是这原因是她暂时无法明视的。
妈妈说,奶奶一定很不舍得离开她们,也一定会偷偷回家看她们。
按照风俗所说,头七天死去的灵魂都尚未被阎王收编,算是逗留在阴、阳两界间的孤魂野鬼。
待夜深人静鸡鸣报晓前,这是亡魂识途归家的最佳时机,所以妈妈说,她要静坐厅内悄悄等着奶奶回来,她不能错过与奶奶再次相见的机会。
每每坐在厅内陪着千翎妈妈一起屏气凝神等待着所谓的“亡魂识途归家”,千露思的心既害怕又期待。
最初的两夜,她紧张害怕,但却真的希望可以圆再见奶奶一面的心愿,可是,她强忍着困乏疲倦,瞪圆双眼,仍一无所获。
渐渐地,等待已是一个形式,只是静静陪着千翎妈妈去了却一桩心事,哪怕明知无结果,明知不可信,也唯有支持下去。
七夜,不算长,也不算短。
最后一天,齐冠天因公司有事需提前回深市,他希望她们跟他一起回去,但千翎却坚持守完最后的一晚。
如果这最后的一晚相安无事渡过,那该多好,只是……天不从人愿。
像往常几天一样,早早吃过晚饭,千露思便陪着千翎在小区的绿荫小道间散步解闷,一直呆到晚上七点左右才准备上楼。
走到电梯处,千露思突然觉得小腹坠胀很不舒服,以为是来了例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妈妈,您先上楼,我要去买点东西。”
“明天再买不行吗?”千翎没在意,只是随口问了句。
“不行!很重要的,我得马上去买!您先上去,我很快就回来!”没再等千翎答话,她已跑出了候梯厅。
一路疾步走向小区门口外的小型超市,她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深色牛仔裤,要不然这脸可丢大了。
正准备走入超市大门,却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霎时间街上的人都寻声跑去一探究竟。
千露思不是个爱多齐闲事的人,她若无其事地步入超市选购自己眼下刻不容缓需要解决问题的商品。
悠然自得地走到收银处,却听到两个收银员一左一右地在议论刚才的爆炸声。
左边的收银员微微探着头,八卦地问道,“你猜刚才那爆炸声是什么发出来的呢?”
右边的收银员显得有些冷漠,爱理不理地答了句,“不知道。”
“听到外面的路人议论没有?说是里面小区有一户人家里爆炸了,现在火势烧得正凶猛,不知道有没死人呢。听!警笛声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千露思的心忽然揪得紧紧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双手撑在收银台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竖起的耳朵却的确听到了由远而近传来的警笛声,急促而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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