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是谁送我来医院的?”韩梅装作若无其事地随意问道,心里猜想: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黎枫吧。
在她晕阙闭上双眼的最后一秒,她看到的是那脸既熟悉却又让她感到陌生的脸,忧郁在他墨色的瞳眸中浓得化不开。
黎枫,这个让她牵挂了二十多年的名字,埋藏在心底一直回避着去想,就连跑进城里偷偷去瞄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一直怯懦,一直逃避……一晃眼,竟已二十多年。
如今,这个名字听在耳里想在心里,却是如此揪心的疼痛。
一直以为没有她的存在,他依旧过得很好,荣华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着富家少爷众星捧月的生活,这是唯一令她欣慰的一点。
可是为什么?
他看上去如此忧郁,忧郁到让人只要接近他就能感应到他那份浓浓的哀伤,这样的一份忧伤应该已是郁结多年。
她想不通,什么样的生活能让一个阔少变成了忧郁王子。
“妈妈,你在想什么?为什么听到黎枫的名字,您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唤不醒妈妈韩梅,雷丽丽只好使了点力摇了摇她的身体。
“哪有的事。”沉思过后回神,听到女儿提到黎枫的名字,韩梅更是慌乱得措手不急,垂下眼睑不敢去迎视那审视的目光。
她来不及掩饰的脸上哀伤,委实让雷丽丽大惑不解,特别是她闪烁不定的眼神,似顾左右而言他。
突然韩梅抬眼环视了病房四周,内心嘀咕,怎么不见黎枫?走了吗?
忽又黯然,叹息一声,他能送一个陌生人来医院已是菩萨心肠了,难道还能指望他等着自己醒来,问候一声不成?
不禁苦笑,自己种下的因就该由她承受这份果,因果循环,天经地义。
“妈妈,您别太担心,这一次不用住院。医生说了,您只是没吃东西血糖过低,又加上情绪波动较大,才导致昏迷的,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
雷丽丽以为妈妈叹息自己再次入院的悲凉,急忙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安慰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借口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医生已经告诉她,妈妈的病情已经出现恶化现象,癌细胞正在扩散,不容乐观。
从安墓山墓园回到市区,千露思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静苑秋居,她昨晚已是彻夜未归,如今更是毫无身份再踏脚前去,就连留在那里的自己的衣物也无心再次提取。
那里早已换了女主人,她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卒,有何脸面再去享受那份富足和荣华?
更不可能做到气定神闲地去面对自己深爱的男人,看着他日日怀抱着别的女人嬉笑戏闹,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自己一直怀恨在心的女人。
出租车司机再次催问着她要去哪,他们已经在城市的主要干道上兜来转去好几圈了,终究不是个办法,可她到底该上哪?
“你要是不知道上哪,那就先下车,等想清楚了再拦车去,我总不能一直陪着你兜风吧,况且,我已经到了交接班时间。”出租车司机心里不爽,但却仍压下怒火好言相向。
“不好意思,那就在前面放我下车吧。”前面是市人民医院,千露思惫懒的声音无奈地妥协。
司机侧脸瞥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千露思侧脸,不禁猜疑,难不成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竟神智有问题?禁不住婉惜地摇了摇头,叹世事无常。
递了一张百元大钞给司机,千露思下了车,没再理会司机在车内的呼唤,径直走向市人民医院大门。
“难不成真是脑子有问题?找钱也不要……”嘟囔着起步,扬长而去。
没病上医院干嘛呢?平时自己不是最讨厌医院吗,怎么无端端就跑来了?
是要逃避面对现实吗,还是选择面对害怕的事物来激发内心底的勇气?
唉,想那么多干嘛呢?走一步算一步吧,心情灰霾只是暂时的,睡一觉估计会好了。
算了,今天已是身心俱疲,好像还有点神智恍忽,不如进医院让医生给自己输点营养液,顺便找张床舒服地躺一躺,什么也不想,静静地躺会儿。
想着,千露思走进了市人民医院。
“嗨,千小姐,你好吗?”一个扬着一脸虚假笑容的中年男人从正对面迎来,腔调怪怪的,禁不住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千露思上下打量着他,一身普通人的衣着打扮,不可能是医院的医生,以至于她咧着脸不知该叫什么。
心里直犯嘀咕,这人自己认识吗?干嘛跟自己装得很亲热很熟络的样子,而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半晌,千露思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好意思,我跟您认识吗?”
男人先是嘿嘿地笑了几声,一脸的谄媚,看得千露思心里发毛,却听到他说道,“千小姐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医院的后勤主齐,我叫冯仕德。”
后勤主齐?冯仕德?不认识!
她摇了摇头,的确不认识这么一号人,但这人对自己百般讨好、阿谀奉诚的嘴脸又从何而起呢?
费解!
“千小姐不必猜疑,我并没恶意,只是前段时间千小姐和朱利来本院救过医,我们院长一直念叨着,说是您和朱利这样的大人物能来我们医院,实属我们的荣幸!”
啊?这是唱的哪出跟哪出呀?越听越糊涂。
看着千露思一脸茫然,冯仕德不得不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诉苦恳求道,“千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就靠我养活!上次因为你们来本院求医,院长责怪我玩忽职守降了我的职,薪金也随之一落千丈,我们全家现在是挣扎在饥饿边缘,我求你给我向院长说说情吧。”
“我有这么大的面子吗?”千露思一头雾水,受冯仕德的可怜遭遇影响,不知所措。
“露思,不要信他!”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男音,此刻听在千露思耳里,真的好激动。
“露思,你怎么会来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黎枫习惯性地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亦如从前那般关心她,疼惜她。
曾经自己那样无情的伤害过他,他非但没有怀恨在心,反而以德报怨,这让她相形见拙、自惭形秽,却也羞愧难挡。
为什么爱情的圈定不是她跟他呢?
如果……当然只是如果。
如果她爱的人不是朱利而是黎枫,那该多好!
单凭黎枫对自己的呵护倍至、疼爱有加,还有他的那份真诚,肯站在对方立场为他人着想的心思,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孩,被他爱上真的是一件美事。
“你怎么还是改不了发呆的毛病?”黎枫故作含嗔薄怒的凶样,却是无比温柔地摩挲着她的秀发。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与她亲近地站在一起了,那种熟悉的发香,依旧让他痴狂迷恋,想戒也戒不掉。
千露思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我很好,没有不舒服,只是没地方去,不知不觉走进了医院。”
这是什么破借口?哪有人会不知不觉走进医院的?千露思不禁咋舌,低下头不敢去看黎枫的脸。
“好吧,我投降,算是败给你了!不知不觉走进了医院?估计只有你千露思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说完,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她也陪着他傻笑起来,“对了,你又怎么会来医院的?探病吗?”
看他手上拿着一大束鲜花,还提着一篮子水果。
白痴!看这情形就知道是探病啦,还白目地问出这种明知故问的白痴问题。
不免又干笑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愚蠢,黎枫似乎并不在意,温柔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探望一下丽丽的妈妈。”
“姑姑……”千露思禁不住惊呼,发觉自己失态,立马改口,“丽丽的妈妈发生什么事了?病了吗?”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病倒了?
“你刚才叫谁‘姑姑’?”黎枫好奇地说道。
耳朵还真够尖的,这样也能听到?
“没叫姑姑呀,你听错了吧?”千露思慌忙否定,走边装作东张西望。
她觉得现在不是告诉黎枫自己不叫千露思而叫韩静秋的时候,她怕他会追问出一大堆的问题,而此时,显然不是答话的时候。
佯装淡定自若,但又得表现出一定的关心,这还真是苦了千露思,心里明明焦急难耐,却还要装出一脸随意,“阿姨在哪层楼啊?病得严重吗?”
“六楼输液层。没什么大病,可能因为一天没吃东西,加上她本身有点贫血,容易造成血糖低,一时氧气供不上脑就昏了过去。”黎枫平静地说出从雷丽丽那里听来的资讯。
千露思也只是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心想,姑姑没事就好,那样就可以放心了。
刚才她还在担心姑姑是不是旧病复发呢,看来是她多心了,不禁释然地笑笑。
很快,他们来到了六楼韩梅输液的病房,雷丽丽坐在病床旁陪着韩梅在说话,见到千露思和黎枫出现在房门口,韩梅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但很快被她掩没在了苍白的脸色下。
千露思上前甜甜地唤了一声“阿姨”,使了个眼色给韩梅,韩梅立即会意,只听千露思继续说道,“昨晚真的是太打扰你们了!我也不知道您病了,刚才路过医院碰到黎枫,听他一说才知道,厚着脸皮两手空空的上来,希望阿姨别见怪!”
“不会不会,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韩梅慈祥地笑着答道,眼角瞥到黎枫望着千露思时,深情而温柔的眼神,心不禁咯噔得难受。
真是造孽啊!
“阿姨是不是哪不舒服?”看着突然皱起眉头沉下脸的韩梅,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痛苦,千露思脱口问出。
韩梅勉为其难地回以一笑,忽然对身旁的雷丽丽说,“丽丽,你去问问医生,看我能出院了没?”
看着女儿走出了病房,她又对黎枫说,“你到门口给我把把风,我有些话想跟露思说。”
黎枫狐疑地看了看千露思和韩梅,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病房,并掩上了门。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进去,只看到她们嘴唇一翕一合,却不知在说些什么,不禁有些好奇。
是什么事让阿姨非得把自己跟丽丽都支开才能对露思说的呢?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可以前却从来没听说过露思跟丽丽的家人有来往呀?
不懂,真的猜不透。
远远地看到雷丽丽向病房走来,黎枫伸手敲了敲门,提醒里面的人。
“进来吧。”里面传来韩梅的声音,那就代表她们的谈话已经结束。
雷丽丽走到了黎枫身边,好奇地问,“你怎么站在门外呀?”
“呃……阿姨说要让厕所,所以我……”黎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支支吾吾地说着。
这随手胡掐来的烂理由,还有他那不自然的表情,却换得雷丽丽一句,“你还真逗呀,我妈要上厕所,可以关厕所门呀,用得着你跑出病房嘛。”不禁觉得好笑。
“哦,我没想那么多。”扯唇浅浅一笑,他的笑叫人心疼,总是少不了那抹淡淡的忧伤,却又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黎枫带大家吃了一顿丰盛晚餐后,开车将雷丽丽和韩梅送回了雷家庄,驱车赶回市区。
“阿姨跟你说了什么?”车内只她和他,沉默的诡异让他只好随意找个话题开腔。
千露思偏头看了看他柔和的脸,并无端倪,也装作若无其事地答道,“没讲什么啊,我想那些事也不会是你愿意听的。”
黎枫沉默了,她似乎感到了他的受伤,急忙解释,“是关于丽丽的,阿姨向我打听她的事,所以才特地支开了你和丽丽。”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怪我不信任你吧?”
“为什么要怪你呀?傻瓜,一天到晚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横出一只右手摸了摸千露思的头,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他的侧脸明显带着笑意的弧线,她不禁欣慰地笑了。
婉言拒绝了韩梅一家人留宿她的好意,打算回千翎妈妈家。虽然那里有好几个月没人住过了,但总比一个女孩子去住酒店强吧,而且她也不能一直住酒店。
算了,回去好好大扫除一番,一个人的家也不错。
“我上去帮你一块搞卫生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一个人要干到什么时候?”也不知这是黎枫第几次劝说了,他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她受累,突然好笑地嘲讽道,“难不成你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会对你怎么着?”
“我哪有这么小人之心?”千露思不免嘟嘴反驳,妥协道,“好吧好吧,怕了你了。走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弄脏了你雪白的一身,我可不负责帮你清洗!”
“看来你们家住的小区环境也不错嘛,够清静却也不失人气。”走在林间小道,呼吸着空气里飘着的不知名的淡淡花香,沁人心脾,刹时间竟让人一扫阴霾,舒爽得想要大叫几声。
半侧着头睨了睨正闭上了眼睛的黎枫,昏黄柔美的街灯照射下,他脸上的惬意表情竟让千露思怜悯。
突然觉得他好可怜,内心的渴求竟是如此的简单,可却连这份简单也成了一份奢望。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黎枫睁眼,偏头却只见她痴神地看着自己,不免觉得好笑,这倒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呢,忍不住打趣。
千露思尴尬地移开视线,扯了扯嘴唇,羞赧地回道,“不是不认识,是觉得今晚的你有点……有点……唉,我说不上来。”
“判若两人?大相径庭?”黎枫接过话题,依旧用打趣的语调反问。
“电梯来了。”千露思惊叫一声,故意岔开了话题,难免显得有些慌乱。
她不能再继续讨论下去,要不然绕来绕去,他该把矛头指向她了,那还真叫“作茧自缚”“自掘坟墓”了。
虽然有些夸张,但不得不防。她心里清楚,不齐如何,她都不能再让黎枫迷恋自己,今生注定她跟他没有可能!
黎枫是个比较敏感的男孩,她的含糊其辞,怎么能逃得过他的双眼?所以,他一言不发,选择了沉默。
其实,在得知齐冠天订婚的对象不是千露思时,他很气愤,但更多的却是喜悦和兴奋,那代表着他可以重新追求她。
“史杰,有没有找到千露思?”从安墓山墓园下山,齐冠天立时拨通了史杰手机,焦急地问道。
“还没有。”史杰有些沮丧的话从手机里传来。
气得齐冠天冲口骂出“shit”,怒斥道,“你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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