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母亲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言语中全是感激与客套之情，这是多么大的遗憾。

他们不是相见不能相认，却是相见没空相认。看着那个漂亮女人眼中的感激，唐成没有说话。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应该用什么词语，放在自己的句首。

这一刻，唐成真的很想叫她一声妈妈。可是，那个温暖的词语却哽在了自己的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踌躇间，唐仁就已经拉着女人的手跑出了这个海景别墅。

算了，等自己有命或者出去，再从长计议吧。唐成对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想道。

“看得出来，你很纠结。”老人在一旁笑着说道，“就算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但是在和他们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你的心里还很不是滋味吧？”

“嗯。”唐成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茶几上的纸和笔，闷声点了下头。

“你也急于出去见他们了是吗？”老人顺着唐成的眼睛向茶几看去，走了两步，拿起那张纸和那支笔，交到唐成的手里说道，“快些吧，几秒种后，你就可以在后面追他们去了。”

唐成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接过笔，按出圆珠笔的笔尖，就朝纸上开始写。

但是，笔尖接触到白纸，却怎么也写不出字来。

“笔坏了。”唐成眼神淡然的对老人说道。

“没关系，好事多磨。”老人的心情似乎非常好，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接过了唐成的笔就转身，想要回到自己的书房换一支。

一切都要结束了，一切即将大功告成。这个时候，老人的心里还真的有一些小激动，这对于以往淡定非常的老人来说，真的是好多年以来的第一次。这种激动的感觉有多久没有过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似乎上一次感觉到激动，还是在那个充满着残忍与无情的夜晚，那个师弟与师侄都通通殒命的夜晚。

那个夜晚，他知道，自己即将就要自立门户，就要成为万王之王，就要改头换面，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认识自己的人。而在这个夜晚，他知道，自己就要迎来人生中的第二次升华，就要在迟暮之年，完成这一辈子最大的夙愿。再等几分钟，再等几分钟，等到唐成将药方写到那张纸上的时候，就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老人心情大好，就连因为唐成刚才犯贱时候说的恼人的话，他都已经不再放在心上。反正药方就要到手，反正到手之后，唐成就会成为一句冰冷的尸体。

或者，植物人。

但是，就在老人完全转过身体的那一刻，他却感觉到了一阵浓厚的杀意正向自己扑来。

他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不说别的，就只在那个夜晚，他就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师门的人全部屠杀，不管是老辈还是晚辈，他都没有放过。唯一留下一个蛇王，也是为了自己今后的计策做打算的。

杀过人的人，对杀气这种东西当然不会陌生。别说一个杀了一辈子人的老人，就算是杀手或者特种兵甚至一个普通的士兵或者混混，对自身周围发生的一些很微小的变化都会有一定成程度的敏感。杀意这种东西，在普通人看来，只不过就是电影或小说里虚构出来渲染气氛的，而实际上，它却真真正正的存在着，并且在每一个懂得杀人的人的身上都能得到体现。

所以，当老人感觉到自己背后的那股杀意的时候，他的身体瞬间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屋子里只有他和唐成两个人，这股杀意就一定是从唐成的身上散发出来的。虽然唐成在走进这间别墅的那一刻起，就浑身充满了杀意，但是那些杀意都是轻轻的环绕在唐成身上，不曾释放，更不曾威胁到老人。可是这一次，老人知道，唐成是真的要动了。

人影未至，杀意先行。这不是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气息，而是因为那杀意实在太过旺盛，唐成没办法将他掩饰。

他也没时间掩饰，更不屑掩饰。

在老人转身的那一刻，唐成就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是否被药物所影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迅速从袖口甩出了猎虚，径直向老人的背后冲了过去。

或者说，那并不是冲，而是，刺。

猎虚卷积着唐成身上所有的杀意，锋利的刃肆意切开空气里面的一切，直取老人的后心。由于唐成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以防因为空气的灌入而看不清目标。他的手里紧紧的捏着那把闪着寒光的猎虚，堪堪的伸在自己的身前，只一瞬间，就要接触到老人的心脏。

猎虚原本锋利，如果真的可以接触到他的心脏部位，那么也就可以直接给老人判定死亡了。

但是，杀人真的是件体力活，想要一击必杀更是没那么简单，况且这个老人还本身就是一个武术高手。

老人闻到从身后扑过来的杀意，身体紧绷，却没有转身。在所有动作中，转身是最最浪费时间的。不管一个人的动作有多快，他在转身的时候，一定会浪费掉他常规动作两倍甚至三倍的时间。所以在那些影视作品中，一些导演和武术指导为了让所谓的高手显得动作华丽，就让演员不断的做一些翻转和转身反踢之类的动作，真的是在画蛇添足。

武术既然是暴力美学，就应该让一切都暴力起来，而不是单纯的追求华丽。

老人是懂得这些的，所以他没有转身，而是顺势蹲了下去，头也不回的做了一个“秋风扫落叶”的动作。他看不到唐成，也感受不清楚唐成快如疾风的动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一个既能防守也能进攻的动作逼退唐成，这样，他才有转身的机会。

老人虽然已经年逾花甲，但是动作却一点都没有迟滞，几乎就在唐成的猎虚划到自己后背的一瞬间，他蹲了下去，伸直了左腿，对着身后的唐成做了一个标准的“秋风扫落叶”。

唐成一击不成，还没来得及遗憾，就连忙应付起老人的这一个原本简单的招式来。

功夫若是炉火纯青，飞花捻叶即可伤人，用纸如刀亦能取命。对于一个武学高手来说，华丽的动作就是狗屁是自卑更是自杀。老人就是一个武学高手，所以他的动作不华丽，但却给唐成带来了莫大的危险。

看似简单的一个“秋风扫落叶”，一个连小学生嬉戏打闹的时候都能随随便便玩出来的动作，在老人的腿上却透出了令人发颤的杀机。那条看似无力的腿，好像是在无意的挥动一般，但是在老人腿未到之处的唐成，却已经感觉到了那上面灌注的劲风。

有杀无意，有招无形。这是武学的一个等级，是一个唐成还没达到的等级。

但是此刻，唐成是没空考虑那么多的，一切都只是在一瞬间进行，老人能躲得过唐成的一次凌厉的进攻，可是面对老人的这记扫堂腿，唐成却只有后退的份。攻不能成，守恐被伤，唐成也只能暂且退后，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

也可能，是防守。

“你是有多想杀我。”知道唐成已经退后，老人的这记扫堂腿也刚好施展完毕，于是终于回过了身，面对着不远处的唐成，又扫了眼唐成手上的薄刃，面带微笑的说道，“一上来就用猎虚？”

“对付你这种能以一己之力屠杀掉整个师门的人，我有必要用武器。”唐成紧紧的盯着老人的脚说道。人若有动作，脚必将是第一个动的，眼睛能骗人，手能骗人，只有脚不会，他想过来，就必须用脚步过来，所以唐成打架的时候，多半是看着敌人的脚的。

“你也知道这件事啊。”老人笑呵呵的说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蛇王，其他的都已经死了，你要是不提起来，我都快要忘了呢。”

唐成还是注意着老人的脚步，手里捏了捏猎虚，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猎虚在手，天下我有。

“你很厉害，你的猎虚也很厉害。”老人看着唐成细微的动作说道，“可是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杀不了我。”

“那可不一定呢。”唐成眯着眼睛说道，“像你这种高傲自负残忍狡猾的老不死，老天都会帮我杀掉你的——我相信定数论。”

“年轻人都不信邪，这我知道。”老人不屑的说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的话，咱们去外面比划比划？”

“你这玻璃都是防弹的吧？”唐成翘起嘴角说道，“在屋里，你的狙击手不能拿我怎么样，出去的话，我会不会被一枪爆头？”

“唐成啊唐成，你说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就一定要跟我作对呢？”老人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却突然狰狞起来，没有怒意，没有癫狂，看上去却有一些悲伤，“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和我作对呢？！”

“我想你错了。”看到老人的表情，唐成身体微弓，警惕着说道，“不是我跟你作对，是你要跟这个世界作对，我只不过路过了，停下来阻止你一下而已。”

“你的文采很好。”老人沉声说道，“一般文采好的人智商都高，这也是我要拉拢你的原因。可是唐成，你有些太急了。如果你乖乖跟我合作，我真的会给你一条生路的，你也完全可以在与我合作之后再找机会杀掉我。可是你太急了，现在，我必须杀了你。”

“真巧，我也必须杀了你。”唐成说道，“要不，咱们一起来？”

“找死！”老人闷声一吼，人已经向着唐成飘了过去。

是的，老人的脚在动，身体也在移动，可是却不是走也不是跑，而是像一个幽灵一样，迅速的朝唐成的方向飘着。

原本须发尽白的老人，竟在一瞬间，就成了一个虚空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