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气候很难让人为难，待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会被热辣辣的秋老虎鞭挞，躲在阴凉无光的地方又会被徐徐冷风吹得脖子一缩。

正如现在，一阵凉风袭冷得年之遥脖颈猛地一缩。

她身子突然一哆嗦，微微撞到年以梵的怀里。他将她轻轻揽在怀里，低下头问道：“冷了吧？咱们回去吧。”

三人正要下山，迎面走来一个相貌不凡的男子。男子举止翩翩向二人拱手施礼：“在下程家谢昀，拜见护国将军、瑾瑜郡主、卫副将！”

眼前这位纶巾持扇的公子，正是名满汴城的程家大当家程谢昀。

程家在汴城算是一等一的贵族，一家三代为官，曾老太爷更曾官拜一品左丞相。几月前程谢昀之父程渊因病辞去兵部尚书一职，程谢昀文采斐然醉心笔墨不愿入仕，从此便再未有程家人从政。

年氏二人曾偶然与他有一面之识。年以梵向他额首，淡淡道：“程公子也来登山。”

程谢昀微笑时一双丹凤眼总是眯着，令人感到莫名地亲切舒服：“这倒不是，程某新置办的一处宅邸就在前面不远处。此处时冷时热好不舒服，三位不如到府上稍事休整。正巧今日有许多朋友来府上为程某贺乔迁之喜，三位不如去看看热闹？”程谢昀浑身上下都透着驱之不散的书卷味儿，难怪不屑入仕。

“哦？”年之遥来了兴趣，“不知都有何人？”

“城中三大家族的公子都会来，还有众多琴棋书画的各种能手，大约有近二十人。”程谢昀说这话时并不见得意之色，没有半分炫耀身份的意思，令年之遥心生好感。

程谢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以扇击掌说道：“对了，还有暮国使。”

年之遥英气的眉毛一挑：“暮国使也在？”她不过随口一问，却意外得知江暮也会出席。“不错，程某曾与暮国使偶有一面之缘，便也送上一封请帖请他登门。”话毕自觉失言，程谢昀忙向年以梵解释道，“程某听闻将军从不出席此等宴会，未免打扰，才不曾送上请帖。还请将军某要怪罪。”

年以梵不在意地随口道：“不会。”

年之遥与他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哥哥，不如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有江暮在的地方，年之遥觉得还是亲眼去瞧瞧更为放心，免得他背着自己动什么歪脑筋。

年以梵会意，随即对程谢昀道：“那便叨扰了。”

“将军赏脸登门，是府上的荣幸！”程谢昀说完向前一请，走在前面为三人带路。

半山腰的一处宽阔的空地上，一座三层高楼从林中拔地而起。每一层都足有一丈之高，壮阔非常，人站到门口高高仰起头也几乎看不到屋顶。高门之上挂着一块写着“程府”二字的牌匾，字迹龙飞凤舞，朴茂工稳。

里面更是一番宽阔，整个楼阁围着大堂环成个圈。看上去不像私宅倒颇像一家酒楼，客房、雅阁、大堂应有尽有。想来程谢昀是擅结交多友人的，此地就是专程买来方便他与众人相约一堂饮酒谈欢的。陈设简易古朴，装潢典雅细腻，又是一派淡雅。以此可见主人的清雅情趣。

“这宅子不错！”年之遥赞道。

程谢昀笑眯眯地道：“听说这宅子曾经是个酒楼，战乱后空置多年。原本杂乱不堪，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程某看上此地清幽，宅子格局也适宜友人同乐，便低价买了下来。足足叫人整修了两个月才有如今的面貌。”

兴许是他们来得早了，房内除了下人侍从不见一人。程谢昀道：“友人们还要一会儿才到，程某先带三位去歇息。楼上清净，稍后在下与友人只在大堂中开宴。程某也不会向他人提及几位在此，三位尽可随意些。”话毕引三人上到二楼雅间就坐。

“咦？白兄也来了？”

年之遥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闻声往旁边的雅房里面一探。果然见到苏江二人坐在里面。

苏言看到还有旁人，改口道：“郡主也来附庸风雅吗？”

“哪懂什么风雅，只是凑热闹罢了！”年之遥看着一旁的江暮，试探道：“暮国使呢？”

江暮笑意懒懒，淡淡回她：“暮某也是来凑热闹的。”

年之遥微一点头：“那还真巧呢！”骗子，定有阴谋。

程谢昀见几人还要再聊上几句，自己不便打扰，便对年以梵抬手道：“年将军三位稍后可以歇在隔壁东房，有何需要尽管吩咐。程某下去招待其他友人了。”话毕向众人再一行礼，下楼去了。

年之遥探究的目光一直未离江暮，苏言提起扇子在她眼前一晃：“别看了，他这回还真没存什么算计你的心思。不过是我烦闷了，正巧程家送来请帖，便拉着他陪我来玩玩。”而后以扇击掌继续道：“我原本还想叫上你，怎奈请帖上只写了我两人的名字。恐冒犯了主人，才自个儿来了。原来王府也收到邀请了？”

年之遥回道：“那倒没有。我们三人来此登山望景，恰好碰上程家主人便来了。”

“淮誉王府向来不喜与人结交，更不曾出席此类宴会。想来二位是特意为暮某破例的吧？”江暮闻言笑意更深，话中若有似无地点出她的心思。

年以梵见年之遥被他戳得微露赧然，拍拍她的手背道：“我们去隔壁休息吧。”便拉着她去了隔壁。

客人们陆续到来，大堂渐渐座无虚席。来得都是博学多识，才华横溢的文人骚客。性情洒落张狂，时而呼朋引伴，时而朗声大笑。

喧嚣之声在程谢昀举杯投箸时终于得以暂歇：“今日诸位赏脸为程某庆贺乔迁之喜，在下心中感激，不胜荣幸。诸位都是有七步成诗之能的倚马之才，能言善辩、博闻多识。不如借今日群贤毕集之机，切磋一番？”

众人纷纷高声应和。

这些风流才子平日没什么正是，最喜欢聚在一处，赋诗弹琴，对弈舌战。说是来此庆贺乔迁，存的却是以文博名的心思。若有人在某一项上拔得头筹，或一鸣惊人，在坊间的才气名声便会高出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