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见的是知夏，她一改往日里清秀的模样，精致的妆容恰到好处地加强了五官的轮廓——杏眼淡眉，小巧的鼻子，单薄的唇瓣上覆了娇艳的红，宛如三月里开的红艳花朵，垂眸欲雨。
胭脂扑面，浓妆艳抹，她身着花色繁复的红色衣衫，竟像极了即将出嫁的女子。当然，除了她眼中的那一抹浓郁得化不开的哀伤。
当着我的面，龙界轻佻的勾起了她尖尖的下巴，眼中的妖魅仿佛要钻进知夏的双眸之中。
“妹妹，你说你的知夏姐姐，今儿是不是很美？”
指尖微微发紧，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回答：“嗯，很漂亮，比之前我看到的知夏，都要漂亮。”
“那——我们若是成亲，你要送个什么礼物呢？”
目的很明显了，借着知夏来威胁我，而且他清楚，我是知道他想要什么的。
我望了周念沉一眼，那皱着眉眼眸中能够闪出火光的他，很让我难受。伴随着一声轻呼，我才发现知夏咬了龙界一口。
很意外的，龙界并没有采取其他行动，反而是一点一点凑近了那张脸，那样可怕的眼神，仿佛是要对面前的这个人百般轻薄。
他从来都知道，对于知夏不能来硬的，这样的欺凌，比怎么打她骂她，都更加让她难受。
我干咳一声，对上了知夏写满了恐惧的面容，她唇瓣微张，僵硬的胳膊直指着我的方向，她分明是在告诉我，救她，去救她！
乔染，她在等着你救她！
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还是想不到该用一种怎样的方式来阻止龙界的这种行为。周念沉也被绑着，看他一直不说话的那种状态，估计是被使了法术。若是硬来的话，搞不好龙界大怒，一掌打死知夏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必须要想一个安全的策略……
“怎么了小美人儿？整个崇望都是本尊的了，你还要反抗什么？”龙界贼贼的笑着，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双手也不安分地在知夏腰际游移，“你若不从，小心本尊盛怒之下杀了你师尊哦。”
他的黑眸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那灼灼的渴望，几乎就要迸发出来。
拿段西河做威胁，可真是戳到了知夏的心口。果然，此时知夏已经绝望地合上了眼睑，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被龙界吻干。
为了师尊，为了崇望，她不得不承受这人的百般欺凌。
“怎么样小美人儿？跟着本尊，做本尊的夫人如何？待本尊将这六界平定了，你就坐稳了至高无上的后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一遍喃喃自语，一遍解开了知夏身上的绳索——机会来了！
我悄悄地解开了周念沉身上的咒法，准备和他联手攻击龙界，可还没等我跟他讲好策略，他就清清嗓子道：“龙界，娶她，你真的想好了？”
周念沉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偏偏气势就出来了，那边的龙界怔了怔，俯身又亲了知夏一口，挑衅似的和周念沉对视。
两个人的距离之间，仿佛有一道电光滋滋行过，谁胜谁败都无法言说。
“哦？”龙界挑起了知夏的一缕发丝，神态倨傲，“上仙大人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娶她？”
在周念沉开口之前，我还为他想了许许多多的说法，哪知他张口就说：“知夏是锁子命，那锁是她师尊亲自下的，只要成亲，就会害死她的夫君。”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听就是为了救出知夏而想起来的借口好吗？而且还是临时的、临时的！还有，知夏的师尊不是段西河么，难道周念沉对段西河的称呼不应该是“师兄”么？为何他说的是“她师尊”？
这其中还是有什么隐情？
我狠狠地瞪了周念沉一眼，他却完全无视了我，继续振振有词：“若是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到时候你死了，本尊可不负责。”
“哟？上仙大人不是挺恨我的么。本尊死了不是正合你意？为何还要告诉本尊这些？”
很显然，他也觉察到了，这其实是一个幌子。
周念沉嘴唇翕动，面不改色：“因为，若真那么做，知夏也会面临死亡。”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知夏的师尊到底是谁？为何又给她用了这样的锁？一连串的问题袭来，正如波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河岸，我一时也凌乱了。
龙界不断地拍打着知夏的脸颊，对着那双带着恐惧的眼睛深深吻了下去，随后双手滑到了她的腿弯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周念沉，你骗谁？”
“上仙说的，都是真的。”知夏紧紧抓住了龙界的衣襟，像只小猫一般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龙界故意从我跟前经过，距离之近，我甚至能看清楚知夏微微颤动着的睫毛。
“那好啊，本尊姑且试上一试，若是能跟你做一对亡命鸳鸯，想来也是不错的。”
花瓣般的唇瓣被笑容点缀，更加惹人心慌。
龙界要做什么，我并不清楚，然而我知道，我已经救不了知夏了。他要的，也就是让我丧失救她的能力，让我看清自己，我只不过是他的手下，他跟前的一只蚂蚁。
龙界带着狂妄的笑声，和怀里蜷缩着的知夏踹门而去，偌大的清序殿里，只留下了我和周念沉，时光仿佛再度倒流回从前。
那个周念沉教导我修习的时候，我居住在清序殿，为了讨好他，每天做芙蓉水给他喝。他还总是说我做的不好，还总是耐心地喝下去。
我们两个，就这样被软禁了。
我背着碎岸剑兀自到了周念沉跟前，解开了束缚着他的绳索，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像是一阵电流从我体内滑过，异样的感觉从心底陡然生起。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颤了颤，还是捉住了我的手腕。
仿佛很久没有这样近过了，我很是不习惯，遵从着第一反应，迅速地将手腕从他的手掌中抽了出来。
“你方才讲的，都是真的？”
“连你都不信，龙界就更不会相信了。”
周念沉倔强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我好似亲眼看见了一块冰的融化，那棱角全都被阳光俘虏，一袭冰凉也被涂上了温暖的颜色。
原来他是笃定了龙界不会相信，所以才那么说了出来，激他一把，好让他带着这份不相信，真的去娶了知夏。
“可这样的话，知夏岂不是很委屈？”
“知夏若不嫁，他一定又会想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威胁她，威胁崇望。目前整个崇望都在他手心里握着，只要他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把崇望毁掉。知夏，也是不希望崇望被毁掉的吧。”
我摸了摸鼻尖：“我还有个问题，知夏的师尊，难道不是我师尊段西河？”
周念沉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翻来翻去他却只取了一张宣纸，还有一只掉了一半兔毫的笔。这样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气定神闲地坐下来，一笔一画地练字。
手上的毛笔微动，他也唇瓣也在微微开合：“我在给知夏的师尊写信，若是龙界真的成亲了，就让她去救下来知夏。毕竟知夏也为了崇望蒙受这等屈辱，我们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
刷刷几笔过后，他打了个响指，一只白鸽不知从哪个方向幽幽地过来，合拢了翅膀停在窗台上。周念沉摸着那鸽子白如锦缎的羽毛，小心翼翼地将那封短信放在了它的爪子下面让它紧紧握着，随后，放飞了鸽子。
“知夏真正的师尊，是浮亭。”
黑衣黑发黑斗篷，黑色的面纱遮住了那张充满了神秘气息的脸庞，一双宝石般的蓝色眼眸泛着隐隐的杀意。只要她往面前一站，任何人都会感觉到沉重的压迫力。
她如同一个游魂，在这世间不停地游荡。
周念沉接下来所说的事情，让我大为惊诧。
原来浮亭将知夏放在这崇望山，只是因为预料到我会出现。在我到达崇望之前，甚至连师尊段西河都不清楚为何浮亭单单把她的徒弟知夏放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因为浮亭是我母亲的朋友，她承载了我母亲的遗愿，故而会一次又一次地帮助我，然而我……甚至伤了她。
那一次在衡岳，我发疯似的杀了那么多人，安如也葬在我了我的碎岸剑下。
我所见的浮亭，总是那么一副阴暗的样子，即使她帮了我，也让我在心理上很难接受。在我的印象中，她也是如同那一身的装束一般，冷冽，不近人情。
果然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我好啊，就连知夏，都是受了师尊的命令才那么带着我，度过了那么孤独的时光。
我该说些什么呢？
“周念沉，知夏是奉了师命待我好，师尊利用我，龙界利用我，就连你……你也是无聊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没有人是真心待我。
我定定的看着白鸽在空中留下的痕迹，窗外一片绿油油的小草破土而出，树木打苞，世界即将迎来一片繁荣。
唯有我的心底，是一片荒芜。
“你傻啊，知夏若待你不是真心，又怎会因为你和魔族为伍而失望？”
是，那么深的失望，是不是说明，在此之前知夏对我有过极大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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