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口口声声说的那个龙界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倒是很好奇。
一路上风炙带着我和云希穿过了层层云雾，我就只管看着苍山覆雪，静待着此后的境遇。
冷杉直指苍穹，宛如拿着剑的战士，漫无边际的大雪从天边落下，伴随着微弱的阳光飘在地面上。偶尔有苍鹰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
这是我多时以来第一次听到了鸟的叫声。
在雪山脚下，我们穿过了第一道结界。如此看来，这魔族的根据地倒是隐藏得十分巧妙，借着山势和水流的掩蔽，难怪以往崇望攻打魔族会有那么大的损失。
穿过了重重屏障，我终于是被带到了一个洞口。
对于我一个路痴来说，绕了这么多的路，七拐八拐的，的确是一种折磨。到达那个阴暗的洞里时，我已经筋疲力尽。并非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理上。
“嗒。”一滴水落在了地面上，发出悦耳的音响。
我就站在原地，也懒得想那龙界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干脆贴着石壁不动弹。
一阵气流涌过，陆陆续续的，两边的灯火都被点亮了，我开始尝试着前行，每走一步，身边的灯火就会亮起两盏。
直到我走到路的尽头，那里的灯盏在一瞬间全部亮起，几乎刺伤了我的双眸。
我赶忙伸出双手来捂住脸颊，透过指缝我发现这是一个大殿，冰雪砌成的大殿。正对面有一座冰椅背对着我，上面坐着一个人，想来就是他们说着的龙界。以龙界为中心，旁边又有着五个角落里，各有着五座冰椅，但是没有人。
气氛出奇地压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选择了闭上嘴巴。
那边的人缓缓转过来，只露出了半张脸，我就认出了他——那分明是我在冥宫的时候看到的，冥王旁边的那个人！
那一张脸妖相横生，加上那嘴角勾起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足以让少女倾心。但就是那样一张脸，又让所有人产生了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因为他的眉眼之中布满了杀气，不止如此，他微微握着的双手轻叩着椅子，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似乎也在准备着进攻。
他拖着腮，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随后以一个充满了邪气的笑容作为对我的欢迎。
“乔染，你回来了。”
话一入耳，我立刻就愣住了——怎么叫我回来了？我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呆过，而且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只是在冥宫里见过他一次而已，怎么就“回来”？
这个龙界，看起来是个精明强悍的人，怎么脑子就这么糊涂？
我歪着脑袋看着他，十分倔强地说：“我不认识你。”
“当然。”他收起了笑容，把刚刚的话再度强调一遍，“你当然不认识我。”
登时我毛骨悚然。已经无法说出来他的哪种表情比较让人害怕了，笑着一直隐藏着一种阴险，不笑又太严肃了，反正不论怎么看他，都让人的心里面充斥着压抑。
“那么，何来回来一说？”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他竟然就伸出双手开始拍掌，半赞扬半讽刺的感觉。
我干咳一声，不带感情地应了一句：“谢谢夸奖。”
他给我指了一个座位，颇认真地说道：“从此之后，那里就是你的位置了。这个方位，你看着怎么样？”
总共五把椅子，看得出来是分列五个方位，无奈我不懂得什么堪舆之术，更是一个路痴。我对着那冰冷的座椅看了一阵子，很是实诚地说：“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方位。”
“坐下便是！”
好吧，反正再冷的地方我也呆过，又不是坐上去就会死，于是我很大方地坐了上去，很意外，这冰椅竟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寒冷，而是一种凉爽，浸透到内心里的凉，以让人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
很快地，我反应过来——这不是冰，而是一种玉！
摸着那冒着气体的玉，通体的清凉让我每一个毛孔都舒张起来，我说：“这玉……是叫什么来着？”
反正也不知道跟他能说些什么，就逮着什么讲什么呗。我记得，这种玉我曾经在书库里的某一本书里面看到过，就是在找师叔的那个荧荷藤萝的时候无意之中翻到的。
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我的勤奋带给我的，就是现在对于一些东西的敏感性。短短的一段时间，我记住了许多奇珍异宝，以至于现在看见某样东西，都能够想起我曾经看到过，最起码的，有那么一个印象。
“来这里的人起码成百上千，你还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讲出来这是一种玉的人！”
又是赞赏。
那些过来这里的人都没有读过书么，还是说……这些书本都是崇望才特有的？
一抹笑容过后，龙界恢复了以往的威严：“看来周念沉教给你的东西不少啊。”
“确实不少。不过——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吧？本来我就不喜欢跟陌生人说太多话，前段时间跟君期说了不少，本来就有些心绪不宁。现在又跟这个大魔头说话，而且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就好像下棋一样，颇费心神。绕了那么大的弯子，最终不过是谁胜谁输的结局。
我还是更喜欢干脆一点。
在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的时候，他却是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登时我就乱了套。不是因为他的眼睛让我心神荡漾，而是那里面似乎包含着许多我想要知道的东西，让我忍不住靠近他、靠近他……
想要去探听那眼神里面闪过的光芒，到底是代表了什么。
渐渐地，周围的冰和玉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自己的影子。长长的甬道里，我站在阴暗处，看到了另外一个“我”。
那个“我”在阳光下行走，暖暖的光芒照在身上，却照不到心底。我穿着破衣烂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时地有人来给我一棍子将我打翻在地，嘴里还骂着“小贱人”之类污秽不堪的话。
我记起来了，这是我在人间的时候，孤身一人颠沛流离的时代。本来以为这种生活已经远离了我，它也会在记忆之中淡去，可是没有想到，我竟然还记得，而且是清清楚楚地记得。
场景转换，我躺在雪地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呼吸急促，不停地打着哆嗦。凡是露出来的皮肤都冻得青紫，这时候我也记得。
再过一段时间，果然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衡岳道长。他就是在我如此落魄的情况下救了我，并且收我为徒。从心里来说，我终归是感激他的。
再下一个场景，我在衡岳，受着他们的流言攻击。又瘦又小的我蹲在地上，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眼里盈满了因为委屈而产生的泪水。
多年以后再看见这样的场景，我还是有着难以表达的心酸。
继续转换，就是段西河救了我，我在崇望的一点一滴。从被师叔周念沉带过来，到认识知夏认识奉竹认识三师姐二师兄，再到搬进清序殿，师叔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带过来南桑。每一个细节都在闪过，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
一直到——我们在人世间的那些温暖。
这些都是我的记忆，怎么会……怎么会赫然出现？我知道了！
他在探听我的记忆！
我在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念，然而一想到周念沉我就完全控制不住，那些过往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是更加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他的眼睛，一定是那双眼睛控制了我的思维！
“咔！”
有什么东西嵌进了我的后脑，这些画面也随之弱化、消失，最后化为了一团黑色，融入了我的脑袋里面。
我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只能看着那些丝丝缕缕的黑色从我指尖溜走，飞上了半空……我不知道它们将要去向哪里，只是这一刻，我觉得我丢失了什么，彻底地丢失了什么……
“你是谁？”
又是这一个熟悉的问题，但说出来的人不同了，这个声音，充满着蛊惑力，而我，就是好像是被关在那笼子里面的木偶，只能够跟着他的意愿来回答。
“我是……乔染……”
“对，很好。”那个声音似乎在引导着我一步一步走出那个笼子，我就在它的指引下，迈出去一步，“记住，你是我的妹妹，我龙界的妹妹。”
脑海里面就只有这一句话在不停地游荡。
我跟着那个声音机械性地重复：“我是龙界的妹妹，我是龙界的妹妹……”
无边的黑暗，我怕。
但是我只能跟着那个声音才能够走出这黑暗。
“嗒！”
清脆的声音过后，我看到了一滴水，不，那应该是一个球状物体，只不过比较小。我站在它的一面，有一个男人站在对面。
他的手在摆弄着球体，以让它保持悬在空中的形态，嘴唇翕动：“你将会成为举世无双的魔尊——你是无上的王！”
我是王……我是王。
从此之后，我不再是受人欺负的小师妹，我的过去，真真正正成了一张白纸。我将会是王，举世无双的王！
映着那颗球体，我在自己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一丝血一般的红。
这是我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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